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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隐僧》与早期佛教有关的传奇经历,作者:马鸣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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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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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57

    披蓬已经通知了在旅行社等候的同事。待他们几人走出乌那隆寺的后门,汽车已等在那儿了。他们上车后立刻驶出了这片街区。
    直子和宋汉城浑然不顾擦身而过的危险。两人一坐到车里,就开始专心研究起手头的资料来。
    若走公路的话,从金边开往“寺庙丛林”地区至少要十二个小时。披蓬决定不作任何停留,马不停蹄地赶往目的地。如果一路没有阻碍的话,他们可以在晚间十一时左右到达甘多松朗。
    如果宋汉城最终分析得出的确切位置靠近泰国边境的话,就可以选择另一条线路。他们将直接返回亚兰,在那儿搭乘军用飞机直抵泰国东南边境,从那里再过境进入柬埔寨,这样至少可以提前两个小时到达。
    此外,先行抵达暹粒的前哨人员正设法与线人重新接上头。由于某种原因,线人没有在那家作为联络点的杂货店出现。按照事先约定,如果在这里没有联络上的话,他们会根据情况提供备用的第二个联络点,设法再与他取得联系。披蓬难掩内心的焦虑,此时他急需掌握对手的所有动态和进展,这是决定局势走向的关键一步,他要强行打入对方领地。
    另一队人员也到了甘多松朗。目前这个营地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他们通过买通当地官员,设法搞到了这支考察队的成员名单。披蓬收到了这份文件。
    J博士果然出现在了名单上。此外还有高棉文物协会的莫尼旺博士(此人的家族在柬埔寨很是显赫。他所属的高棉文物协会并非一个正式的官方组织,而是一个私营文化机构),一位脾气乖戾的知名澳大利亚考古学家约翰逊先生,亚洲研究学会的佐藤弥间,以及五十岚泷川。
    直子看到这份名单心里起了疑,五十岚是受到J博士的邀请加入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是奉直子父亲高木圆仁之命加入的。这间接说明父亲也以某种方式介入了此事,这让她非常意外。
    祖父日记中那句“圆仁若无正思惟,亦不可轻易示之”的话仍然萦回在她耳边。父亲年轻时,是否也曾寻访过失踪的祖父?如果他确曾寻访过,那他对石板经文以及背后的内幕又了解多少呢?而参与甘多松朗这个考察队的亚洲研究学会,多年来也受到父亲的大力扶持,他还兼任了学会的非常务理事。
    看来,父亲与当前事态定然难脱干系了。
    直子设想着种种的可能情形。不管如何,她都将独自面对自己的父亲了。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这个分析结果,她把自己对于父亲高木圆仁的推断告诉了披蓬。对于披蓬来说,可能的对手无形中又增加了一个,此人却是直子的父亲,高木繁护的嫡子。

    正当两支考察队准备深入丛林,寻找传说中的石板经文的时候,北海道的清水警官已在苫小牧市锁定了嫌犯南部织也。
    在港口以及南部织也的住所附近,清水已安排了布控人员。彼得森船长的直接指证、茉莉代的有力证词,加之夜店停车场监控录像里的片段,现在已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将他拘捕。
    但为了与泰国方面和国际刑警协调行动,清水不得不放缓步子,静等那艘货轮在五天后抵达北海道外海。而美国方面也同样布下了诱饵,以期当场逮捕那个艺术品经纪商列文·奥尔森。这个组织严密的文物走私国际网络已摇摇欲坠。
    这天正是周末,南部织也来到了位于苫小牧市市府对面的白鸟冰球馆,下午正好有一场当地冰球队的比赛。
    清水警官换了便衣,与助手一同进入了场馆。他凭直觉判断,南部来到这里并非看球赛那么简单。他所坐的位置,正好在南部织也上方的座位。比赛即将开始,清水观察着目标人物的动静。
    中央球场上,当地中学的拉拉队姑娘们穿着溜冰鞋,伴着轻快的舞曲旋律在冰面上滑行着,不时做出各种变化的组合造型。场内气氛变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南部织也左边座位上坐着几个闹腾的中学生,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他右边的席位仍空着。
    体育馆里开始奏响了主队和客队的队歌,然后是苫小牧市市长的致辞。之所以这么隆重,是因为今天恰逢北海道地区冰球联赛的一场半决赛,由苫小牧市对阵室兰市。市长讲话刚结束,喇叭声、助威笛声、说话声就开始喧闹起来。
    这时,南部织也身边已经有人入座了。此人穿着滑雪风衣,从背影看,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两个人没有交谈,仿佛完全陌生的样子。南部织也似乎一点没有受到周围环境的感染,他一直纹丝不动地坐着,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清水让助手设法挤到最前排去,装作一个好事的摄影爱好者,伺机拍下南部织也和身边那个神秘客的照片。助手反应很机敏,他对着场内刚刚上场的主队队员猛拍一气,然后,镜头又对向了南部身边那些激动不已、欢呼雀跃的孩子们。
    助手做了个手势,让学生们摆了个很夸张的姿势。趁这个机会,南部和他的身边人也被拍了下来。
    比赛开始了,场馆里已经沸腾了。南部仍然没有动静,这两个人成了最安静最奇怪的两个观众。清水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并非是前来看这场比赛的,他们找了一个最安全的场所来完成“原料”接应计划的传递。
    主队开场五分钟就率先进了一个球,这下,白鸟冰球馆里顿时欢声雷动。神秘客这时却站了起来,从座位上拿走了一个纸袋。他艰难地从拥挤的观众堆里脱了身,走到了通向外场走廊的出口附近。清水的助手悄悄跟了出去。
    拍下的照片传回东京本部后,立即有了进一步的情况通报。此人是个私营船主,名为濑川晃,在东北部港口根室拥有三艘大吨位渔船。清水马上又安排人手继续跟踪锁定神秘客,直到最终确定负责接应转运的船只位置和船号。此人也进入了监控视线。
    “鱼贩”和“车夫”选了这样一个场合来碰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比赛进行到半场时,南部织也起身离开了白鸟冰球馆。
    站在场馆外的街边上,他放肆地伸了个懒腰。室外清冽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随后,他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食店。半小时后,南部织也开着那辆车身贴有SpeeDEX标志的厢式货车驶离了白鸟冰球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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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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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58

    五十岚泷川加入甘多松朗的考察队,让J博士有些意外。
    此人虽然经常出现在学会的曼谷分所,但他既不是学者,也不是学会在当地的正式雇员,他似乎有一种模糊而神秘的身份。当然,J博士知道五十岚与高木家族的关系。
    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家伙眼下来这里做什么?
    这天下午,当佐藤弥间告诉他,五十岚就是安排给他的助手时,他甚至有些抗拒抵触。佐藤弥间介绍完后就退出了帐篷。
    五十岚从博士的眼神里看出了某种疑虑。不过,他却不生气,自顾自地坐到了博士对面的另一张靠椅上。
    “你在这里可以做什么?”J博士很直白地问他,一点都不绕弯子。
    “我有您需要的东西,博士。”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我现在需要一个人不受干扰地工作。”
    “我给您带来了有关石板经文的消息。”五十岚很平静地回答。
    博士吃惊不小。除了他,还会有谁知道此事?他怎会知道石板经文!“这不可能。”博士说得很断然,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想知道下文。
    “如果换作是我,我可不会在看到东西前就直接否定任何可能性。”
    博士落了下风。他放下了烟斗。五十岚的故作矜持让他几乎有些失控,那简直是对他专业自信的打击。多年浸淫在原始佛教的研究中,如今在他探索的知识领域里竟然出现了盲点。可他的好奇心让他依然保持了学者的风度。
    “那么,请证明你足以胜任此事。”
    “当然。”
    五十岚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蓝色文件夹。他站起身,将“那东西”交到了博士手中:“博士,您看完之后,我希望我们可以马上进入工作状态。不过还是要请您原谅,刚才确实失礼了,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会儿,我先到周围去兜上一圈。”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帐篷。

    虽然红色高棉的统治已成为历史,多年内战已结束,但柬埔寨当地民间仍有很多人拥有枪支。考虑到山区治安情况,当地政府为营地安排了安全人员。五十岚向几个正坐在一辆军用吉普车里抽烟聊天的警卫走去。
    他用当地土语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你是本地人?看着又不太像,五十岚的身高在本地人中很少见。
    不是,日本人。
    日本人?!警卫们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还没见过这么黑的日本人。五十岚捋起衬衫下摆,展示了他全身的三种肤色:脸、脖子和胳膊晒成了和柬埔寨人一样的红棕色,肚腹部分颜色稍微浅一些,他两个胳膊往上一抬,露出了白白的胳肢窝。士兵们笑得更开怀了。
    这里有什么消遣的地方?
    甘多松朗可不是暹粒等旅游胜地,没有那么多酒吧和娱乐场所。不过,城里有一家本地风格的卡拉OK店,是一个泰国人开的。
    五十岚和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派了一圈烟,然后就朝营地外走去。
    简易机场就坐落在甘多松朗的郊区。营地外,一条歪歪斜斜的公路逶迤而下,一直通到甘多松朗。这个边境小城此刻正笼罩在一团烟尘雾霭中。道路两旁的田野里,成群的苍鹭飞起又飞落。
    营地外的公路边刚好驶过一辆当地的带篷三轮摩托,他纵身跳了上去。几个当地人看到他用当地土语打招呼,都把这个新上车的黑脸膛男子当成了他们的老乡。
    不过,若你仔细看定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异常,那目光是如此含混、惶惑而犹豫。这个玩世不恭的迷途者此刻正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眼前发生的一切似已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轨道,他必须作出决定。

    甘多松朗一家名为“丘比特”的娱乐店。与外面尘土飞扬的破落市镇相比,这里华丽俗气的陈设布置显得颇为怪诞。
    五十岚走进大堂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的。几个服务生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头顶的电风扇缓缓旋转着,却感觉不到一丝风,仿佛纯粹是个摆设。由于经常停电,店里在晚上正式营业以前就用自配的柴油发电机发电,大概是电力不足的缘故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柜台。
    服务生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光顾。
    “我找noon小姐。”
    五十岚放在柜台上的手指夹着一张“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这个店伙计立马醒了起来,他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奔出了店外。
    不一会儿工夫,门外进来个杀气腾腾的矮壮个儿,袒露的胳膊上文着刺青。他眼睛乜斜,打量着五十岚,“你要找noon小姐?”
    “是。”
    “跟我来。”话音刚落,来人就闷头往里间走。他在前引路,将五十岚带到了“丘比特”的包厢区里面,却没进任何一间房间。
    “请这边走。”壮汉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他领着五十岚穿过后院,走进了一条狭长的街巷。这条街巷与“丘比特”正门的甘多松朗主街平行,一路都是住家和小店。几个蹲坐在街沿上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两个长相怪异的人从身前走过。
    壮汉在一间电器修理行的门口站停了,头一撇,示意五十岚一个人进去。
    修理行堆满破烂电器的前间里,一个老妇人木然坐着,目光空洞地看着五十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出鸡爪般的手,撩起了身后的一个布帘子。

    五十岚正是一度与披蓬失去联络的线人。
    但他成为线人的原因,却极其复杂。五十岚之前混迹于东南亚地区,并不是因为其自称的无所事事,也不是天性喜好任侠行游,这么多年来,他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之道。作为黑市文物交易的中间商,他一直赚取着可观的利差,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只需向特定的几个入境国经纪商发出附有交易文物图录的电邮,就可以完成掮客交易,从始至终甚至都不用亲自过手货品。由于澳大利亚、瑞士和日本三国仍然允许买家购买没有合法文件证明的古董文物,他的主顾大多来自这些国家。这些地下文物交易往往通过瑞士的金融机构进行合法洗钱。若不掌握其直接的货源提供者,根本难以追踪。
    在去年的一次交易中,五十岚这个家伙掉进了披蓬设下的一个圈套。伪装的买家出手非常慷慨,而且希望在曼谷本地当面交接。对方之前和他做过几笔生意,看似很可靠。五十岚过于轻信了。
    一开始,五十岚只是披蓬众多的消息源之一,他充当了一个“感应器”的角色,定期提供披蓬所需的黑市交易的内幕情报。另外,还允许他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文物走私生意,只要不直接触犯所在国的法律底线,披蓬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双重间谍”。
    这些情况,所有人(也包括高木议员和高木直子)当然都被蒙在了鼓里。按照其行业规矩,披蓬单独与他进行联系,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这张王牌。
    这一次,亚洲研究学会直接插手了石板经文事件。虽然和学会的佐藤弥间早就认识,此前却从未有过任何生意上的往来。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佐藤主动找上了门,提出可以和他做一笔生意,佐藤暗示在日本已有大买家对石板经文很有兴趣。五十岚估摸了一下交易的风险和回报,基本应承了此事。当然,那时他还不希望此事让披蓬知道,之前的“合作”反而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岂料这之后发生了一连串异常事件,先是中村的坠机事故,再后来直子又让他协助盗取了“中村”尸体的样本。这还没完,在中村“葬礼”结束后,接着又发生了另一桩蹊跷事,他被高木议员直接叫到了医院病床旁边。议员交代了他一个任务,并且让他随时留意中国学者宋汉城的去向,包括自己的女儿高木直子。名义上是在中村发生意外后,暗中保护直子的安全。议员没有作更多的解释。此后五十岚一路跟踪着直子和宋汉城他们,从早稻田中央图书馆一直跟到了英国。因为高木议员的缘故,佐藤对他也多了一分信任。在他被议员从英国召回后,主动邀请他参加了甘多松朗的考察队。
    中村坠机事件发生过后,高木直子和宋汉城的介入,谷垣律师的受袭和之后发生的暴力事件,让他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之后在涩谷的夜店,佐藤介绍他认识了担任“车夫”角色的原田真之(不,南部织也),还有那个船长。当原田酒后多言,提到自己按照瓦立先生的指示,已做掉了行动失败的饭沼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文物走私买卖了。
    这桩生意变得残忍而血腥。离开日本前,他设法与披蓬取得了联系。
    在去英国的飞机上,他多了个泰国同伴。那家伙是瓦立的律师,在中村葬礼前飞到东京与佐藤会了面,此时又和他一起飞往英国,他正受命前去打探巴利圣典会的合作意愿,顺便与他一同去查实那个中国学者的行踪目的。出于莫名其妙的骄傲感,这个家伙顺口聊起了瓦立先生,他炫耀着主子在柬埔寨当地的实力,还暗示有个日本学者也在瓦立先生的掌控中。他已答应合作,不知是真是假。如若不从,那么瓦立先生就会让他真的从此消失掉。这趟英国之行之后,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五十岚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被瓦立拘禁的人,可能就是中村佑行。中村没有死,中村和目前这桩交易有关。因为高木家族的关系,中村与五十岚早就很熟识了,在直子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在高木家就经常见面,中村在东南亚考察期间停留曼谷时,还经常找他一起喝酒。
    是谁一手导演了中村坠机“假死”的一幕,已经很清楚了。
    五十岚故作不知,伺机想打听中村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在默克夏姆的温泉公寓,五十岚一直待在旅店门外的汽车里。吃过晚饭后,他们跟丢了直子和宋汉城。瓦立的律师气恼不已,这下他可没法交差了。他一个人回到了旅店,直接闯进了宋汉城的客房里。坎宁安所见的混乱一幕就是此人的杰作,他在床单上留下了他的警告。当瓦立的律师回到车里,向他复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时,五十岚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借故下车,然后直接拨通了高木议员的电话。当议员听到这个消息时也震惊万分,他让五十岚尽快核实此事,如有可能,查实中村的下落。议员正要启程去柬埔寨,他要五十岚打听到确切消息后立即返回。
    怎么从瓦立律师口中套出中村下落呢?五十岚苦苦思索着。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但是,单凭他一个人,是无法营救中村的。高木议员即使得到了中村的确切消息,可能也无能为力。瓦立先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生意人。而且,中村就在他的地盘上。
    回到车上后,五十岚告诉瓦立的律师同党,他有急务需要立即去柬埔寨,这里的事情得烦劳律师先生处置了。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确保直子小姐的安全,事后高木议员自会酬谢。而五十岚本人还有一桩生意要和他合作,他希望在律师返回柬埔寨后再找时间具体洽谈。他们各自留了联络方式。
    律师很善于判断利害关系,只要确保自身安全,他乐于出卖任何可以出卖的情报。眼前这个日本人似乎有求于他,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出价了。
    五十岚和他分了手,独自开车回了伦敦。而在默克夏姆这边,直子和宋汉城停了车,手挽着手走进了旅馆。宋汉城的房间亮起了灯,直子的那间仍黑着。暗中观察的律师诡秘地笑着,他打了一个电话,向主子通报了英国的情况。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回了旅店。

    五十岚在伦敦机场候机时再次与披蓬方面取得了联系,他愿意协助调查并提供情报,条件是要将中村解救出来,此外还需保证他的安全,若以后地下走私集团被破获,他的身份也不应被暴露,具体细节他们将在第二次联络时再行商定。对方通知了他下一个联络点。
    披蓬的判断很简单,衡量代价的大小,然后取其大者。他向五十岚作出了口头保证,他只需要情报。
    五十岚成了对阵双方中间灰色区域的一个棋子。
    与披蓬方面通完话,五十岚又接到了议员助理的电话,对方让他直飞曼谷。当他赶到大象使馆时,正陪同议员出席商务活动的助理特意在此等候着他,他交给了五十岚一叠文件。高木议员此时已从东京直接飞到了金边。
    眼下的处境让五十岚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一张蛛网已粘住了他的腿脚,这种无力感是他从未有过的。但他还得作出选择,来影响事件的下一步进程。他必须选择让一方获胜,同时控制另一方的损失程度。他必须和披蓬合作。
    在电器修理行,五十岚所要见的人,正是先行赶到甘多松朗的披蓬的联络官。
    今天下午,在整个接头过程中,五十岚只字不提议员交给他的那个文件夹,也不提及议员与本次事件的任何瓜葛。战后,高木家族一直如家人般照顾着五十岚父子。五十岚表面上虽是个性情忤逆的怪人,但他会和父亲一样竭力维护高木家的声誉。不管高木议员牵扯进了怎样的麻烦,他定要让他全身而退。
    “在暹粒的联络点,你为何没有出现?”
    “高木议员让我去英国,跟着高木直子小姐和宋汉城先生。我正在返回途中。”
    “议员派你跟踪他女儿?”
    “是的。他想知道他们都到过什么地方,以及都见了什么人。还有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和高木一家早就认识了?”
    “我的父亲,还有祖父,都是高木家的家臣。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的身份既不是仆人,也不是管家,如果打个更合适的比方,我们类似高木家的代理人。两家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高木议员卷入此事有多深?”
    “我不清楚。”
    “谁让你加入考察队的?”
    “亚洲研究学会的佐藤弥间。”
    “为什么邀请你加入?”
    “因为我一直待在东南亚,学会有些调查项目会聘请我担任他们的翻译和旅行助理。”五十岚在这里撒了谎。
    “他们进展如何?”
    “明天我就会搞清楚,但他们显然还没有确定最后地点。”
    他把可以告诉对方的情况都如实讲述了一遍,惟独漏过了高木议员交代他的事情。
    “东京发生的事情你了解多少,你认识那个原田真之吗?他还有另一个化名叫做南部织也。”
    “是的,我们认识,佐藤弥间从中介绍的。”
    “原田在东京袭击谷垣律师以及谋杀饭沼的事,你知道多少?”
    “事情发生过后,我和他见过一面。”
    “你们在何时何地见面的?”
    “东京的一家夜总会,就在我上次联络你们的前一天。”
    他所说的,正是清水警官找到饭沼女友茉莉代的那家夜店。南部织也和他,还有“鱼贩”,在佐藤的安排下聚会了一次,谈妥了所有细节。
    那天从夜店出来后,三人分手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五十岚听到由此所引发的一系列暴力事件后,心情异常沮丧。第二天他就直接飞往了伦敦,而南部织也和“鱼贩”当天就返回了北海道。
    “南部织也和饭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据清水警官转来的调查报告,饭沼是坠楼而死的。
    “南部织也以支付饭沼酬金为由,把他引到了涩谷一处夜店停车场的楼顶,把他推下了楼。”
    “你愿意做污点证人吗?”
    “是的,但不能公开我的身份。”
    “你们在日本和美国都是用渔船在公海上转接走私文物?”
    “我想是的,但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具体运输过程我并不参与。”
    “你的作用是?”
    “交易代理人。”
    “柬埔寨国内的‘原料’供应方,这个文物走私集团的首脑人物都是哪些人?”
    “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和‘亚洲曙光公司’有关。”
    “‘亚洲曙光公司’在曼谷和东京的生意都是合法的,但它们不过是非法走私生意的幌子和工具。你认识瓦立议员吗?”
    “不认识,听说过他,但从来没见过。很多‘原料供应方’真正的幕后老板都不会亲自露面的。”
    “他是‘亚洲曙光公司’的真正掌控者,而且他所干的坏事还不止于此。五十岚先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这回一定要逮住他。”
    “在满足我的条件的前提下,我乐意效劳。”
    “柬埔寨柏威夏省省政府刚刚和‘亚洲曙光公司’以及一家日本财团签订了一宗标的很大的投资协议,你知道此事吗?我们听说高木议员也参加了暹粒的签约仪式。”
    这些泰国情报人员的消息可真是灵通,这个情况五十岚也是刚从议员助理那里听说的。
    “关于中村的下落,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在见到披蓬前我可不会说一个字。不过,请相信我,我也希望确保中村的安全。”瓦立的律师已和他约定返回柬埔寨后与他联系,不过他的要价一定很高。
    “披蓬先生明天就到。很感谢你的合作,我们会尽全力营救中村。一旦查明地点,我们会立刻展开行动。不过,五十岚先生,下次我们就不能在这里碰头了。明天傍晚,你可以用这个与我们联络。”
    联络官递给了他一个小塑料瓶子。“放心,完全无害。不过,它可以给你最好的掩护。我们到时会安排你和披蓬先生在当地惟一的地区医院见面,你可以安全脱身。”瓶子里是几粒类似阿司匹林的药丸。
    五十岚站起身打算离开。离开前,他对披蓬的那个助手说:“有件事情您得转告披蓬先生,我需要他给我一个有效的书面豁免声明,除了我,还包括高木议员,如果议员最终和整个事件有牵连的话。不然,我就会终止和披蓬先生的合作。”
    “我想披蓬先生只能在泰国国内做到这一点。”
    “这还不够。事情结束后,请立即销毁所有和高木一家有关的记录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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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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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59

    到达诗梳风之前,宋汉城差不多已解开了中村的谜底。
    目标地点从原先泰柬边境的狭长地带,缩小到了一个很小的范围。在这个区域内,只有一个名叫拉瓦纳的村子。
    宋汉城对照着那份“佛教风土特别考察”调查报告的寺庙分布图、高木手稿和中村笔记,最终在拉瓦纳村附近锁定了三座寺庙,它们分别是柏威夏寺、盖西卡吉利瓦拉寺、雨居寺。其中的柏威夏寺(泰国称之为考菩维安寺)原先为印度教寺庙,已有九百年的历史。这座古寺坐落于悬崖峭壁上,每年都吸引数万信众和海外游客前往朝圣。在旧版五万元柬币的背面,就印有古寺的俯瞰图,它正好踩在了两国分界线上,正门位于泰国一侧,而从柬埔寨一侧进入则需爬上又高又陡的石阶,地势非常险峻。
    盖西卡吉利瓦拉寺和雨居寺并不知名,位于柏威夏寺朝向柬埔寨境内的南向山坡上,宋汉城在地形图上标出了它们的坐标点。若将柏威夏寺和盖西卡吉利瓦拉寺两座寺庙连成一条直线,雨居寺正好在这条线段的延伸线上。
    直子嘀咕道:“柏威夏寺是座印度教寺庙啊。”
    可不是。
    “直子,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包括在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地区,很多印度教寺庙都变成了佛寺,这是历史的奇妙运作使然。十二世纪伊斯兰入侵印度后,大批佛教僧侣来这个地区避难,其中也包括了不少印度教徒。当时的佛教寺院成了土耳其苏丹主要摧毁和劫掠的目标,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由于不同宗教间的相互影响,再加上附近地区人口结构变迁导致的信众基础丧失,东南亚自缅甸以东大部分地区的婆罗门信仰衰落了。要知道著名的吴哥窟遗迹,其最古老原始的名字就来自印度,Vrah Vishnulok意为‘毗湿奴的神殿’。十三世纪时,柬埔寨国王阁耶跋摩七世奉大乘佛教为国教后,吴哥寺在十四世纪中叶成为了大乘佛教佛寺。十五世纪初暹罗入侵吴哥之后,又因暹罗人信奉上座部小乘佛教,吴哥寺又变身为上座部佛寺,一直延续至今。那么,既然吴哥窟会有此遭遇,为什么柏威夏寺不会成为隐修部派的寺庙呢?你祖父和中村的论文及笔记中,包括‘佛教风土特别考察’调查报告中,记载了很多印度教寺庙的相同命运。而且,中村邮件照片中的寺庙也带有婆罗门教的杂糅风格呢。我们还是应该去看上一看。”
    披蓬俯身在那幅地形图前,皱起了眉:“你是说,石板经文就藏在柏威夏寺内?”
    “我可没这么说。但是,根据手头掌握的资料,特别是宋巴迪长老交给我们的照片来看,再对照‘佛教风土特别考察’中的寺庙分布图,我们基本可以推定是在这个区域范围内。因为其他寺庙距离拉瓦纳村都在数十公里以外,与高木先生合影的向导所住的村子定然在寺庙附近。”
    “两位知道麻烦在哪里吗?”
    直子和宋汉城一起看着披蓬,等着听下文。
    “柏威夏寺正好坐落在柬泰两国的国界线上,这可牵涉到两个国家由来已久的领土争端啊。”
    宋汉城又找出一张放大的地图来看,这座古寺正好切在了国境线柬埔寨的一侧。
    “地图标示是在柬埔寨境内啊。”
    “是啊,你看的不是泰国出版的地图吧。这个争议可以追溯到法国统治印度支那的时期。一九〇四年,柬埔寨的宗主国法国与当时的暹罗政府展开划界谈判并签订了边界条约。条约规定由法国—暹罗联合勘界委员会通过实地勘界划定分界线,当时达成了沿扁担山脉分水岭划分的原则。一名法国军官承担了勘定东段的任务。一九〇八年秋天他完成了该段的勘测地图,送交了暹罗政府。其中有一幅地图将柏威夏寺标绘在了边界线的柬埔寨一侧。二十世纪中期,柬埔寨独立,我国政府遂提出法国为殖民国家,并无勘界代表权,因此对条约和国界线提出了异议,争议就此而起。泰国于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二年曾占领该寺。一九五九年,柬埔寨政府就柏威夏寺归属在海牙国际法庭对泰国提起了诉讼,要求国际法院裁定柏威夏寺归属。这幅将柏威夏寺标在柬方一侧的地图,于是成了柏威夏寺主权归属的主要依据。我国政府则认为这幅地图并非联合勘界委员会工作的产物,不具法律约束力。而且该图标绘的边界并不是真正的分水岭,真正的分水岭应将柏威夏寺保留在边界线的泰国一侧,因此泰国拒绝接受这一地图。
    “但海牙国际法庭以当时暹罗官员没有在当时对这幅地图提出异议为由,认定地图已被暹罗当局所默认,因此泰国方面对柏威夏寺主权的自辩理由不成立。投票表决时,我们输了个3比9。这是泰国在领土争端中的一个心结。
    “两位,如果确实石板经文与柏威夏寺有关,或者与两国分界线有关,那岂不是添乱吗?虽然在二〇〇三年,柬泰两国对柏威夏寺的合作开发和共同管理达成了新协议,但是,朋友们,这个石板经文说不定会成为新的导火索。”
    宋汉城后面的话令披蓬稍感宽慰了些:“从资料上来看,雨居寺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日暹协会’的“佛教风土特别考察”提到此寺‘遵从古风,一切仪轨,悉从旧制,世代僧侣精习其教典,至今仍为口诵相传。我等在此亲聆与闻其法义,似与南传上座部佛典为同一系之潜流’。‘同一系之潜流’这句话似乎意有别指呢。不过,诸位,不管如何,我们只有实地勘察后才会得出最后结论。”
    此时,他们距诗梳风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了,披蓬需要决定是否改从泰国一方进入柏威夏寺。
    现在,原先为缩短时间取道泰国的理由已不成立。如果决定从泰国一方进入,那就意味着泰国政府已准备对石板经文的归属提出自己的权利主张。

    披蓬与他的上司通了电话,然后静等回复。汽车在进入诗梳风前的公路旁停了下来。
    十分钟后,终于得来了回复。他们将继续照原定计划从诗梳风向西开往柬埔寨边境城市波贝,在边境线的泰国一侧已经安排了军方飞机,披蓬他们可以直接飞往离柏威夏寺最近的四色菊府干他那叻。他们进入柬埔寨境内确定石板经文的最终埋藏地点后再作定夺。如果是在柏威夏寺或是在扁担山脉分水岭附近,那么泰国方面将主张自己的权利,后续人员将直接进入。
    看来,只有在现场踏勘时,与这些地图资料进行比对后才可最终确定方位了。必须要找到那个楔形门楣上刻有巴利文铭文“轮回解脱者惟一之所”的那个庙宇。它,会是将引来麻烦的柏威夏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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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27:52 | 显示全部楼层
    60

    五十岚晃晃悠悠地走进了J博士的帐篷。
    看到他进来,博士一反之前的冷淡,热情地招呼他过去,帐篷里的长桌上已堆满了各种资料、照片和地图。博士不时地吸一口烟斗,声调有些亢奋:“五十岚,我们已经很接近了,你带来的资料很有帮助。”
    “是吗?”
    “如果验证无误,我们明天就可以进入现场查勘了。”
    “那些资料给了您什么灵感啊,博士?”
    “岂止是灵感,没有它,我还在错误的方向上使力呢。”博士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桌上蓝色文件夹里的文件没有让他多年研究的心血付诸东流,它们使他模糊的视线清晰了起来,那个最后的答案可能就隐藏其中。
    这是四张纸页,其中一张,正是高木繁护在“佛教风土特别考察”中所绘制的柬泰边境寺庙分布图,J博士已从朱拉隆功大学的档案室里复印到了。第二幅是一张极其粗略潦草的地形图,上面用红笔大致勾勒出了一条直线。第三张是标有“昭和十七年制”字样的工程设计图,看着很破旧,似乎已有些年头了,所画的是如迷宫般纵横交错的巷道。最后是一张淡黄色带横格的纸页,纸页一角上用日文写有在柬埔寨旅行期间的细节要点,需要携带的书籍资料、旅行用具,等等。J博士认出了中村的笔迹,这应该是从他的田野考察笔记中撕下的。有几行字是用柬埔寨文写的,约略记着当地的几个地名:古伦、柏威夏、君可汕、甘多松朗、拉瓦纳、博安隆、勒塞,应该是中村此前考察期间到访过的地点。
    中村的这页笔记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可这几张旧图却似乎另有奥妙,它们会为他指明经文石板的最终所藏地点么?
    J博士对着这三张图琢磨了很长时间。
    五十岚进帐篷前半小时,他恍然大悟。当时博士正躺在靠椅里,手里拿着那叠资料仔细研究着。忽然,第一张地图下面浮现出了一条模糊的直线,那是底下第二张的图案。直线所对应的,正是柬泰边境的柏威夏寺、盖西卡吉利瓦拉寺和雨居寺所在的区域。直线的另一端点落在了山脉间的深谷里。
    柏威夏寺、盖西卡吉利瓦拉寺眼下可是著名的宗教旅游胜地,雨居寺籍籍无名,博士直觉它们中定有一个与隐修部派有关。
    谁提供了这些资料?如果这些资料只是五十岚随意找到的,那么这个发现的可靠性就值得怀疑。
    他将自己的发现给五十岚演示了一遍,然后正色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资料的?”
    “高木议员交给我的。”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材料就无可怀疑,同时也证实了博士自己的推断。高木圆仁知道这些图册所隐藏的信息吗?也许他和自己父亲的发现擦肩而过了。或许他也了解内情,是在间接地给他暗示。
    “他是如何得到这些地图的?”
    “他只是给了我这个文件夹,让我再转交给你,我也没问。”五十岚没有说出实情。
    J博士一头雾水,但是,温度很快又开始回升了:“他自己从没有探察过石板经文的下落?”
    “他失败了。”
    “此话怎讲?”
    “高木议员在大学和毕业后的几年里曾为此事花费了很多时间,也曾亲自跑到东南亚丛林里去寻访父亲的踪迹,但他一无所获。因此,议员先生说这些东西您可能会派上用场。”
    高木圆仁在大学时代可是个风云人物,爱好海外旅行和一切西洋时髦事物,甚至还一度参加了一九六八年学运。不过,奇怪的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他来了个大转向。依靠高木家族那些权贵亲戚的支持,他先是进了一家大企业担任法律顾问,很快又转投到一个著名政治家的门下。毕业后第五年,他娶了议员的女儿,即高木直子的母亲。直子出生后,他正式接任了丈人所在选区的选务领导工作。等老议员退休,他摇身一变,成了高木议员。简直是神速。J博士比高木圆仁低两个年级,因为中村增造的关系,高木圆仁与J博士早就认识,但因为此后人生志向不同,就少有来往了。J博士赴欧留学后,两人的生活轨迹差不多南辕北辙,各有各的方向,偶尔照面也只是客气地互致问候而已。
    高木圆仁是个心气很高、极其骄傲的人,也许真是因为失败受挫而望而却步了。
    从人的心理形成规律来判断,大约可以读解出高木圆仁的内心:自懂事起,父亲等于就没在他身边生活过,早先之所以充满热情地踏足东南亚丛林,其实是在寻找父亲高木繁护的影子吧。但很快,父爱的缺失以及挫败感所形成的强烈感情就转化成了一种潜意识的怨恨。
    J博士的这个揣测是准确的。
    但他对高木议员现在已失去探索热情的判断却有点失准。五十岚想,自己在叛逆期里被父亲逐出家门时,高木议员把他介绍给了亚洲研究学会曼谷事务所,现在看来倒是一种长远考虑。
    “直子现在在哪儿?”博士问五十岚。
    这个问题对帐篷里的两个人来说显然都有些敏感。博士见五十岚并不想回答,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他们心里都暗自在想同一件事情:如果很不凑巧,直子也牵涉其中,甚至他们成了相互较量的对手,这局面该如何应付?对这个特立独行而又如此熟悉信任的女子,他们都毫无办法。如果直子现在出现在帐篷门口喝令他们立刻住手的话,他们俩也定会乖乖听从其号令的。
    直子身上,隔代遗传了高木繁护那种果决坚定但又不失灵巧的智慧。
    晚饭过后,他们一起走进了佐藤弥间的帐篷,说明了最新的研究进展。明天营地要转移到柬泰边境柏威夏寺的山脚下。
    博士要连夜进行实地考察的准备,从“日暹协会”找到的照片是他非常重要的分析比对资料。他不住地提醒自己,现场考察往往会被表象迷惑而失去目标,因此,必须先理出一个清晰的工作思路。经验告诉他,有些时候,最终方向会与路标指示的截然相反。人们总是按照既有的思维定式来思考,而事实上,同样的一个前提条件却可以同时推导出两个对立的结果。我们很容易倾向于得出一个符合自我愿望的答案,因为自欺而忽视了那个貌似“错误”的真相。
    直到凌晨三点,博士才躺下睡觉。他彻夜辗转难眠,仅凭这意外的提示,是否真能找到石板经文呢?博士饱受着自我诘问的折磨。
    五十岚倒早早就在博士工作间旁的休息帐篷里睡下了,可他也一样难以入睡。明天,他究竟会站在哪里?他又该如何去应付目前的局面?在甘多松朗与披蓬的手下接上头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既要营救出中村,也要设法从披蓬的控制中脱身。此外,他也要在高木家族和当前事件之间砌起一道防火墙,同时避免与直子他们正面对抗。当然,如果出现了另一种局面,瓦立得手了的话,石板经文需要他从中来转手交易,他也乐意效劳。这些彼此矛盾冲突的目标在他头脑里混乱不堪地缠结在一起,简直无法调和。
    恍惚中,他睡着了,却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丛林里,跑向任何一个地方,似乎都会返回原来出发的地点。他迷路了。可恨的是,丛林里的那些藤蔓枝条不时缠住他的腿脚,拉卷着他的腰腹将他拖入了草丛。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斩断了这些章鱼触须般的藤条,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和胳膊已被紧紧地缠住,他惊恐得大叫,却没有人跑来营救他。那个时刻,他感到彻底的绝望,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堕入一个潮湿、幽深、黑漆漆的洞穴中……
    他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此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发现自己多年来一直试图逃脱的那股力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但正是梦中那股绝望情绪促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作出了无私的选择。他知道,这样做,至少自己不会掉入那个陷阱。
    他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来破坏那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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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30:17 | 显示全部楼层
    61

    宋汉城他们傍晚抵达干他那叻时,一场滂沱大雨不期而至。雨季结束前,大自然仿佛在赐予人类最后一次洗礼。这个红土铺就的简易机场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他们站在舱门处等着接应车辆。机场上空已是阴云密布,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远处,几道刺眼的光向他们直射而来,不时上下左右地晃动着。两辆军用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一路颠簸着向机场驶来。
    军车停在了飞机侧翼,一个小个子军官跳下来,淋着雨跑进了舱口。他浑身湿淋淋的,见了披蓬马上一个立正,昂着头,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陆军第三军团干他那叻边防站上尉考罗·本塔姆向您报到,披蓬上校。”
    “天气情况如何?考罗上尉。”
    “今明两天会有阵雨。不过,雨季马上就会结束,上校。”
    “我命令你护送这两位朋友到你的车上去,不要让他们淋着雨,还有这些装备。”他指了指机舱里的帐篷、睡袋和两个行李箱。
    “是。”
    考罗上尉又冲进了雨中。从车上跳下来两个士兵,拿来了伞和雨布,七手八脚地搬运着行李。宋汉城指指他那个小行李箱,示意他可以自己拿,这里可装着所有的手稿、地图和资料照片。
    士兵们将行李装备放进了后一辆车里,冒雨站在车旁。
    等宋汉城和直子钻进了车厢,披蓬最后一个跳上了车。司机就是上尉本人,此行一路都是山路,上尉将亲自驾驶,他熟悉周边地形。
    两辆吉普车驶出了机场,向着前方灯火闪亮的村镇开去。过了这个村镇,就是通往扁担山脉边境地区的山区公路了。

    汽车不时转过山间公路的一个个弯道,车灯摇曳着划过山谷。没有路灯,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鬼魅般的树影。有几次,汽车几乎擦着黄色警示线开过。那道警示线外不过一米距离,就是深不可测的峡谷。此时,因突如其来的暴雨而猛涨的溪水哗哗响着。
    “你确信石板经文埋在这个地区?”
    “即使石板经文不存在,中村让我们追踪至此,一定有他的理由,披蓬上校。在这三个寺庙构成的狭长区域内一定有什么蹊跷之事。从日本,到伦敦和默克夏姆,一直到这里,中村一直在引导着我们,而且宋巴迪长老转交的高木笔记和照片已经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提示。我们找到那个门楣上刻有‘轮回解脱者惟一之所’铭文的庙宇,我相信一切自会水落石出的。”
    “我们说不定会碰上J博士所带的另一队人马。”披蓬在预想可能出现的情况,“我得预防今后可能出现的困局。但是,不管哪一方先得手,不管最后出现什么结果,我都得再跑一趟金边,只能通过外交手段来说服柬埔寨高层予以合作了。”这会非常棘手,但愿不会牵涉到什么边界争端。在这之前,我们还得掌握考察队背后非法交易的证据。进入柬埔寨后,我与你们兵分两路,考罗上尉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我得找到中村。
    “您已经有中村的消息了?”宋汉城问道。
    “是的,有了线索,但需要确证。”
    话音刚落,吉普车的轮子打了一下滑,考罗上尉连忙踩下了刹车,溅起的飞石撞击着底盘。
    披蓬补了一句:“我们随时会像这样打滑,如果控制不好方向和刹车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因此你们要一路小心。”
    他从助手那里取来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他的同伴:“新的护照,从泰国进入柏威夏寺需要双向旅行签证。”
    直子和宋汉城翻开护照一看,不禁哑然失笑。直子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宋字。
    披蓬转过头,笑着说:“恕我擅作主张,为宋先生的安全考虑,从踏入神庙的柬埔寨一侧起,你们得伪装成一对夫妇。我们的其他人员会伪装成游客跟随你们一起进入。”

    相比柬埔寨境内通往柏威夏寺的交通条件,泰国部分的公路设施相对要好很多,旅游大巴可以沿着山间公路一直开到寺院的阶梯前。
    从干他那叻出发,行车约一个半小时,他们已站在了那座峭壁古寺前。此时雨势已减弱,天空明净如洗,西方最后一抹余晖在朦胧夜色中勾勒出了那个残破而庄严的寺庙遗迹的身影。
    他们将在寺前露营,第二天拂晓,在有关方面的安排下,这支特殊的旅行团将以观赏日出的名义先行进入寺内。

    披蓬和另外两个助手已先行一步,连夜潜入了柬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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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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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31:17 | 显示全部楼层
    62

    与吴哥窟相似,柏威夏寺与其说是个保存完整的寺庙,不如说是一处废墟遗址。
    由于年久失修,加之长年的自然侵蚀,在长八百米、宽四百米范围的峭壁上,这座寺庙的主殿已经倾塌,处处可见散落的巨石。只有前后两侧长长的阶梯和廊道稍稍完整,约略可以看出当初的格局形制。这个寺庙建在数层堆叠而起的基台上,每一层都砌有拱门和围墙,拱门两翼的翘角造型是受到印度建筑艺术影响的古高棉风格,饰有精雕细琢的花纹。
    清晨五点,考罗上尉唤醒了宋汉城和直子。他已换上了便服,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泰国游客——上身套着件花里胡哨的廉价衬衫,额头上架着副时髦的墨镜。他的几个手下也同样装束。他们收拾完帐篷睡袋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随旅行团进入了柏威夏寺。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此时,因为游客不多,沐浴在晨曦中的柏威夏寺恢复了庄严古朴的姿容。朝霞将它通体染成了耀眼的褐红色,在四周青色山峦的衬托下,一时显得壮美无比。
    从这里远眺柬埔寨一侧,一个开阔的山谷展现在眼前。刚刚苏醒的热带丛林已恢复了生机,一群群飞鸟自山谷的树冠飞起,升入半空后又徐徐滑翔,落在了另一片树冠上。远近景物全都笼罩在一团低低的雾气中。对照那个地图标注的方位,盖西卡吉利瓦拉寺和雨居寺应该就在峰顶侧面的山腰上。
    宋汉城和直子在废墟间游走着,注意着每一道拱门和每一条门廊,他们从废墟的最高处开始绕走了一圈,然后再走下一层,走完了整个寺庙废墟,也没看到那个刻有“轮回解脱者惟一之所”铭文的楔形门楣。
    直子生怕有遗漏的地方,和宋汉城又按原线路走了一圈。这次他们一一检查了寺庙每一座拱门的内侧部位,建筑物的内壁和廊道顶部,直子由宋汉城指点着拍下了每个部分的照片。
    他们找到了考罗上尉,告诉他这里没有什么收获。
    “真的没有?换作是我,这儿的每一块砖瓦我都不会放过。”
    他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让宋汉城和直子又跑了一圈。这次探查得更仔细了,他们低头查看着这座古寺的每个角落,连地上的每块铺石也不放过。不过这也让宋汉城看到了这座寺庙的基础填造方法,基台多由两米长、一米宽的条石铺成。在古代,这些数吨重的巨石是怎样运上这个悬崖的呢?要知道,柏威夏寺附近的山体多为红土和小块碎石,山顶上可是找不到这些大块岩石的。
    他们两人回到了台阶口,对考罗上尉说:“这回,我们连柏威夏寺的一棵青草都没放过。”
    看来,披蓬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他们往下向着柬埔寨一侧的山谷走去,到了一处岔道口,宋汉城、直子、考罗上尉以及他的两个手下就和旅行团的其他游客分开了。他们要单独行动,去查看另外两处寺庙。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应该在十公里以内,但在山谷里行走却可能要耗费很长时间。森林里基本上没有可循迹前行的道路,如果没有本地向导,说不定就会在林子里迷失。
    “交给我吧,有我在,你们俩就不会迷路。”考罗上尉在特战队专门受过丛林生存的训练,罗盘和地形图就是他寻找目标的两件最必不可少的工具。
    这五个貌似国际背包客的人拐进了道路旁的林子里,他们先要去的,是距柏威夏寺仅三百米的盖西卡吉利瓦拉寺。

    柏威夏寺里那些身穿橘色僧衣的僧侣其实就来自附近盖西卡吉利瓦拉寺。在泰柬两国因柏威夏寺而起边界争端后,盖西卡吉利瓦拉寺的僧侣就接管了该寺。有时,一些重大的法事活动反而会选在柏威夏寺举行。
    他们一行走到盖西卡吉利瓦拉寺的寺门前时,僧人们正鱼贯而出,他们爬上石阶,到悬崖顶部的柏威夏寺举行例行的早课仪式。
    宋汉城看到寺庙大门,差点叫出声来。直子也是同样反应。不过,待他们走近一看,却很失望,这里的楔形门楣和中村照片上的非常相似,却没有任何铭文。由于清晨光线不明的缘故,那些此地古寺常见的植物纹饰几乎让他们以为找到了中村所提示的地点。
    和上面的柏威夏寺一样,他们仔细查看了寺院建筑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地面。
    宋汉城开始有些自我怀疑:像这样没有目标地到处寻找,恐怕他们这次寻访之旅只会拍些无用的照片回去。这些照片难道能启发他找到石板经文的最后踪迹?
    直子也有同感,但还是想:也许我们走完全程,答案就会在过程中清晰起来吧。
    雨居寺与柏威夏寺的直线距离虽然才十公里,但中间横亘着两条溪流和几座只略低于悬崖的山头。从这里开始,他们将避开大多数普通游客,走一条杳无人迹的丛林小道。
    考罗上尉向路过的当地山民问路,对方告诉他,因为昨晚山洪暴发,溪流已冲垮了栈桥,他们得绕过溪流走另一条路才能走到那边。这样一来,路程几乎又延长了一倍。
    “我们得赶快上路,不然,中午也到不了雨居寺。”
    前往雨居寺的路果然很难走,或者说,前面根本没有路。在前探路的考罗上尉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一路砍着那些到处恣肆生长的藤蔓。
    走了一个小时后,天又开始下起雨来,还好,没有下成暴雨,而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五个人穿着雨衣,行走在密林深处,离他们到达雨居寺还有五个小时左右。

    宋汉城和直子他们向雨居寺进发的同时,J博士、五十岚和佐藤弥间的那支考察队也在离柏威夏寺约五公里处的一块坡地安营扎寨了。
    柏威夏寺柬埔寨方的负责人在上午八点接到了通知,今天柏威夏寺柬埔寨方的部分以设施维护为由,将不再对从泰国方向入境的游客开放。后续开来的泰国旅行社的大巴车司机骂骂咧咧地纷纷掉头开回了干他那叻。若不是提早出发,宋汉城他们也会被堵在寺门外。
    此外,柬方还派出了安全特勤人员在这一带的山谷搜寻那些走散的游客。
    因此,到上午九点时,柏威夏寺柬埔寨一侧的地区基本上已看不到几个外来游客了。J博士和澳大利亚考古学家约翰逊等人在上午十时也登临了柏威夏寺。他也同样没有什么收获。
    他们到达盖西卡吉利瓦拉寺时是上午十点半左右,只落后宋汉城他们约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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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32:54 | 显示全部楼层
    63

    考罗上尉碰到了麻烦。
    为了绕过被山洪冲垮的栈桥,他们选了一条与沟谷平行的小道。但走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如乡民所说看到那个可以蹬过溪水的缓坡,处处皆是悬崖,有些地方还刚刚发生过泥石流。考虑到另外两位的安全,他一时难以判断该继续向前走,还是从崖壁直接垂降,循溪流而走,或许可以在浅滩处直接蹚过河去。
    他和两个随行士兵都携带了绳索和登山用具。
    五个人停了下来,商议该如何行动。
    “与其没有把握地继续往前走,还不如直接从这里下去。”宋汉城和直子都赞同迅速的解决办法。
    于是就在山崖上选了一个溪流较窄的地方,考罗和两个士兵顺着一块平滑山石放下了绳索,绳索的一头绑在了粗大的树桩上,然后留守了一个士兵负责看守。考罗上尉打头阵,慢慢降落到了底下七八十米的一个斜坡上。落地后他又砍掉了附近的树木枝权,于是下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降落点。
    留在崖上的士兵又放下了第二根保险索,他们在宋汉城腰部系好了职业登山者的保护锁扣。直子仍不放心,仔细检查了宋汉城身上的每个部件。
    “直子,你随后小心。”宋汉城嘱咐道。
    留在崖上的高木直子和两个士兵站在崖口看着宋汉城沿着崖壁慢慢下去。等宋汉城安全落地后,直子也跟着下到了山坡上。
    他们越过了这道悬崖,往前走不多久,就蹬过了湍急的溪流,开始向另一道山冈攀登。

    如是又过了另一条更湍急的溪流,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处山头的坡顶。在众人休息的当口,考罗上尉看起了手中的地形图。如果地图没出错,而且高木繁护所在的考察队当初标记无误的话,雨居寺就在下面的深谷树林里。他们五个人排成一队艰难地向下坡处走去。
    高木繁护当年与宋巴迪长老也曾这样在热带雨林中披荆斩棘地艰难行进过吧。
    “僧王年事已高,他是怎么到雨居寺的呢?”直子问道。
    “我想他走的路和我们今天走的肯定不是同一条。”
    他们今天走的是从北到南的下行路线,长老必定是选了一条从平原地带反向进入的山路。
    他们离地图标注的那个丛林寺庙越来越近了,这时已来到了一个平缓的山坡,前方是一片竹林。走在前面的考罗上尉突然回过了头,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前方有动静。他示意身后四个同伴不要发出声音。
    直子和宋汉城走到考罗上尉所站的位置,再往前看去,竹林外的林中空地出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寺庙,武装保安人员已在寺庙前后布起了警戒线。
    他们来晚了一步?
    原来,在J博士和澳大利亚学者察看柏威夏寺和盖西卡吉利瓦拉寺时,另一队人已在柬埔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先行找到了雨居寺。佐藤弥间、莫尼旺博士和五十岚已提前到了这里,他们几个人正在这里等候J博士他们。
    这个变故让宋汉城和直子很是意外。五十岚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现在,他们是贸然进入雨居寺,还是等这批人撤离?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时间已到正午,雨已停歇,树林里变得燥热不已。
    考罗上尉留下两个士兵继续观察,他和宋汉城以及直子退到了来时经过的山坡处商量着对策。
    “我们该怎么办?”
    直子一时也没有办法,她在想招呢。
    不过,如果能在半道上截住J博士,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如此就可以打乱对方的步调,甚或还能影响对方的进程。必要时,直子会亮出自己国际刑警的身份。而且作为高木圆仁议员的女儿,直子也不会碰到什么安全问题。可如此一来,宋汉城就得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此时,考罗上尉通过卫星电话接通了披蓬,正在请示他的意见。他们在电话里商议了好一会儿。考罗上尉将电话交给了直子。
    “直子,你确信不会出任何意外?另外,你有几成把握?”披蓬在电话中问道。
    “是的,不会有什么意外。”
    “如何向他们解释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在寻访祖父当年走过的地方。”
    “听上去不错,可当地的头目可不管你高木议员女儿的身份,我担心你的安全。”
    “J博士是我父亲的朋友,与我也很相熟。没有他的协助,他们只会一无所获。他们会妥协的。”
    这主意有些冒失,但不失为一着好棋。就这么定了。
    宋汉城担心地看着直子,从在曼谷地堡初识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直子似乎还有话要交代给宋汉城。
    “怎么啦,直子?”
    “‘无论我要寻找的是什么,事实的本来才是我立身的根本。’记得这句话么?”她一脸严肃地看着宋汉城。
    当然,那是鼓舞高木繁护和中村佑行探索原始佛教的精神动力……
    “即使一个人,你也要兑现这个诺言,揭开石板经文背后的秘密。还有,如果碰到意外,这个可以暂时拖延时间。”直子手里晃着那本假护照。
    “你是说,用这个护身符?”宋汉城开起了玩笑。
    直子可是很认真:“对啊,如果你不辱使命兑现了诺言,等这事结束,我们还可以带着这本护照一起去旅行。”
    “不会又是什么探险旅行吧?”
    “那可说不准。但在这之前我要好好审查你的真实护照。”直子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她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很随意地说着。
    审查?宋汉城只能挠挠头。这个家伙。
    不过,在内心里,他未尝不在期待这样的审查。

    下午两点半左右,J博士和考察队其他成员出现在了寺庙门口,佐藤弥间、五十岚和莫尼旺博士这时从寺内走了出来,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然后就进了雨居寺。
    直子看着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和宋汉城、考罗上尉他们道了别,走出了竹林,那里有一条通往寺院的小道。她仿佛是误打误撞探索丛林的背包游客,向寺庙前的那块开阔地走去。
    果不其然,几个保安人员在寺院门口截住了她。
    他们查看了直子的护照。保安人员警告说这个区域已经封闭,请她快速离开。直子的演技很不错,她和保安人员大声争执了起来。他们正在门口吵闹的时候,J博士走出了寺门,佐藤弥间和其他众人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当J博士和五十岚一头撞见直子出现在这里时,两人惊讶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可以看看当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
    高木直子犹如一个外星人现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怔住了。J博士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他怎么会出现在柬埔寨的丛林里,却半天没说出话来。佐藤弥间连忙跑到一边去打电话。莫尼旺博士因为不认识直子,立刻命令保安人员将这个闯入的游客驱逐出管制区域。两个手持冲锋枪的警卫正要冲上来架住直子和向导,被五十岚连忙上前制止了。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吞吞吐吐地和直子打着招呼:“直子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佐藤弥间打完了电话,在莫尼旺博士耳边嘀咕了好一阵。莫尼旺博士听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她是高木议员的女儿?可她在这里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提前通报我们,或者由议员直接介绍加入考察队呢?
    “你确认她是高木议员的女儿?”
    佐藤弥间和五十岚同时点了点头。
    又是一通电话。这回是莫尼旺博士打给他的上司的。他们在电话里又说了好半天。
    然后就是等待。
    上司要与高木议员通电话协调此事。此时的高木议员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也感到十分意外。
    五分钟后,电话会议结束了。最后的协调结果是众人暂时撤离此处,雨居寺留下两名保安人员值守。高木直子必须在保安人员的看管下,回到考察队的临时营地,到时再另行处置,安排后续行动。
    直子确实打乱了对方的阵脚。趁茫然无措的J博士走近她时,直子叫住了他:“博士,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J博士尴尬地笑着,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什么。他有点头晕了:“先回营地吧,直子小姐。”
    五十岚一度想上前和直子搭话,到了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回营地的路上他们闷着头一言不发。这队人在差不多三点左右离开了这个幽僻的丛林寺庙。

    宋汉城、考罗上尉已商量好了对策。
    J博士一行人离开不到半小时,考罗上尉的手下已迅速制伏了在雨居寺前留守的两个保安人员,他们用携带的登山绳将两个被缴了械的俘虏绑了起来。
    如何处置这两个人?难道在这里把他们给“结果”了?
    考罗上尉不再请示披蓬,为免生事端,他当即决定由一名掸族士兵将两名俘虏押回泰国。这名士兵在泰柬边境长大,会说柬语,也熟悉附近地形。这里离边境线很近,走小路翻过山脊就可进入泰国境内。为以防万一,考罗上尉授权他可以权宜行事。
    掸族士兵用本地话和两个俘虏说明了情况,只要他们配合,考罗上尉许诺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还可获得一定报酬。在事情没过去前,暂时就待在泰国。否则,他们应知道后果。俘虏们连连点头称是。
    俘虏们的“自愿失踪”,倒是省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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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35:16 | 显示全部楼层
    64

    宋汉城让考罗上尉和士兵在门口警戒,他一个人走入了寺庙。
    这里安静之极。雨水从屋檐和墙口往下滴落,滴水声更衬出了寂静。
    寺院的布局引起了宋汉城的注意。四周都是垒石砌起的围墙,入口处修有一个开阔的水池,池中盛开着几朵睡莲。这一泓池水的两边挡着粗竹水栅,栅栏外,水流通向了围墙脚下的宽宽的沟渠。从入口处开始,整个寺院的地势开始平缓上升,沟渠一直延伸到寺后更高处的山坡,似乎是为了顺应多雨气候而特别修筑的排水设施。
    他走上了架在水池上的木桥。前方,正对着寺门的是一排用粗竹搭起的宽阔低矮的篷屋,顶篷铺着芭蕉叶,数十根竹桩直直打到了地底。屋前有临水的游廊。进入亭子后,眼前顿时一亮。这间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在粗粝的石头莲座上同样放着三块佛足、法轮、手印的砂岩浮雕,浮雕形成了一道半隔断的石墙,留出了两边的通道,却挡住了后面的景物。这里和他们在默克夏姆罗斯金牧场里的所见几乎是相同的布置格局!
    宋汉城不由屏住了呼吸,双脚也钉在了原地。
    J博士不会不注意到这里的特殊之处,只是碰巧被直子的出现给打乱了,他定会带着考察队重返此地。
    他必须尽快找出答案!寺院内似乎看不到一个僧人,这里难道已被废弃?在进一步探索前,为保险起见,必须和门外守候的考罗上尉知会此事。
    宋汉城默默退出了这个前殿,转身出了大门。
    考罗上尉和士兵迎了上来。
    “上尉,没有我的许可,切勿进入寺内。”
    “即使碰到紧急情况?”
    “用你觉得最及时的办法通知我。”
    “好。”
    考罗上尉安排士兵埋伏在J博士可能返回的原路上,他则藏身在竹林里,以三声呼哨为信号,到时,宋汉城伺机行事。
    “直等到我出来,不管多晚。”
    “您难道要在寺里静修?”
    “可以这么说。”
    宋汉城说完又返回了前殿。置身此地,他产生了别样的感受,仿佛世外的这些纷争,他一路追寻的历史的幻影此时都可以全然抛却。
    我是继续向前走,还是留在原地?好奇心仍诱惑着他举步向前。
    他猛然想到,雨居寺若是宋巴迪长老静修之所,这里,若果真是隐修部派的寺庙,那就不会有世俗寺庙的格局,后面可能是长老和其他僧人们静修或闭关的禅房。这纯粹是直觉,但宋汉城却前所未有地肯定。
    他决定不再前行,而是恭敬地退后,跪坐在亭中一角放置的蒲团上。这里连蒲团所放的位置也与许多寺庙不同,那是早期佛教拒绝偶像崇拜的一个象征。
    静,静得惟有池水的潺潺声。还有风声,此时掠过了寺外的竹林,送入这竹殿中。
    这间寺院,莫非是当年高木繁护和宋巴迪长老所设计?这些布置规范,不露痕迹地暗示了与罗斯金牧场庭院的共通之处,却巧妙运用了当地可用的自然材料。他们在这里复原了隐修派的仪轨?
    进到此处的寻常游客或凡俗人等,是绝对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的。睿智博闻的J博士也能参透这里的由来么?中村佑行,从他与父亲中村增造相互立誓开始,是否也曾追寻到此,枯坐而无解,试图参透同样的时间之谜?
    种种念头令宋汉城既感到苦恼,同时又油然而生某种喜悦。这喜悦如风中之烛,一遇其他杂念,立刻就会消失不见。
    他决意守护这微弱的火苗,不管会有谁来到,亦不管任何急迫的使命。此刻,他恍然大悟,答案就在自己的心中。
    他只需静待启示一刻的到来。
    依旧是风声,水声。夕阳已斜照进这个亭阁,金色的光辉满溢了整个空间。那句铭文仿佛正萦绕耳际:“轮回解脱者惟一之所”。

    直子随同J博士他们回到了考察队设在山腰的前进营地。
    一到营地,直子就要求和自己的父亲通话。她的背包、电话和那本假护照已被保安人员拿走。她怒视着佐藤弥间,J博士则尴尬地闪到了一旁。他退出了直子所在的这个帐篷。适才的变故实在令他错愕不已。刚才,他正要仔细查看雨居寺的内院,门口一阵嘈杂,他正欲出门制止,岂料就碰到了直子。但那个地方仍给他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印象。
    高木直子怎会找到这里?如果她已找到线索,那么宋汉城现在又在哪里?
    但另一方面,他对这支考察队及其幕后人物开始产生了怀疑。那个大人物竟可以随时关闭柏威夏寺,而且还动用了武装人员。
    直子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在博士的潜意识中,他宁愿没有看到这暗示。现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正视眼前的局面了。
    强烈的失败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回到自己的帐篷,不停地来回踱着步,想理出个头绪来。
    两种完全矛盾的选择在他头脑里对抗着。他在那张长桌上找着自己的烟盒,却遍寻不着,这下可真是又急又恼了。他几乎带着愤怒的表情,脸涨得通红。当初自己指点宋汉城和直子的时候,他确乎存了一点私心,他知道他们无法凭一己之力破解那谜团。而在他们从伦敦回到东京后,仍会抱着一大堆疑问前来请教他。他很确信这一点,凭着数十年潜心研究的心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中村)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学术课题的“福尔摩斯”了。
    他沉不住气了。这比当年中村增造公开制止他研究隐修部派更让他难以忍受。青年时期的他尚且还能享受那种私下探求禁忌的乐趣,而现在,在这里,在柬埔寨的荒蛮之地,他被着实羞辱了一次,那是对他智力的侮辱,对他多年来累积的所有关于隐修教派的知识的侮辱。
    他的手茫然地插在口袋里,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金属物:他心爱的烟草盒。他略感欣慰地抓起了烟斗,填上烟丝,点着了,猛抽了一口,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
    自己要选哪一方?
    站在这个受到柬埔寨官方支持的考察队一边,还是站在那两个孤胆英雄一边?

    直子和佐藤弥间在帐篷里交涉的时候,五十岚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此时成了一头凶悍的母兽。直子偶尔逼视过来的目光令他感到羞耻。
    也许是他的错觉,那目光不是针对他的。直子正要求佐藤取回被保安人员扣押的物品,而佐藤则坚持要她先和父亲通话。莫尼旺博士站在旁边,由于语言不通,五十岚将双方争执的内容翻译给他听。莫尼旺博士不作任何表示。
    直子拿这个固执到不可理喻的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同意了。
    这时,佐藤弥间已接通了电话。
    直子在电话中最初听到的是父亲的沉默,她甚至能感觉到父亲如冰山般无言的怒气,那是平时对女儿慈爱有加的父亲感到自己被背叛时的无名之火。可是,又何来背叛?也许父亲才应该澄清他与目前事件的关系呢。为什么他会牵涉其中?为什么他如此急于要找到石板经文?直子明白,父亲断不是贪图钱财之辈,这其中定有她尚未知晓的隐情。
    “父亲,是我,直子。”
    仍然是沉默,这沉默如石头般压在直子的心口上。但这个女儿却继承了长辈的倔犟脾气,丝毫没有示弱。直子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父亲正站在她对面,两个人正相互对峙着。正是这目光吓坏了五十岚。
    “你在柬埔寨干什么?”
    “观光度假啊,我和宋汉城先生正式结婚了,我们去了伦敦,现在正在柬埔寨度假。”
    明明是谎言,直子却还得这么说。
    “结婚?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啊?!”老头子被搞晕了。
    “确实如此,父亲,您且稍等。”直子叫来了五十岚,吩咐他把扣下的护照拿来。
    五十岚依命从保安人员那里取来了护照。他翻开了护照,果不其然,护照上直子的名字前已经加上了宋这个中国姓氏。他在电话里把他所看到的告诉了高木议员。
    “荒唐!”
    议员的喘息声更重了,直子担心父亲真会被她给气疯了。
    “在英国教堂举行的简短仪式。但是,还需要回国得到您的认可,然后才能正式办理婚姻公证手续,还有仪式。”直子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想像力了。不过,若宋汉城有和她结婚的条件,那也无妨从现在开始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直子心中对两人的关系已有了某种默契,虽然才相处了没几天。
    “认可?你这不是已经自己拿定主意了吗?你母亲会怎么说?”不知不觉间,议员被女儿牵着鼻子走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提问了:“你去那个寺庙干什么去了?”
    “以前担任中村助手时,中村曾对我说过,如果他死去的话,他要我把他的部分骨灰带到他指定的一个柬埔寨寺庙里。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诺言。这事儿您可以去问中村夫人。”
    高木议员对女儿的这番回应,一时竟没了脾气。
    “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为什么他们要扣留我的东西?”直子追问道。
    “你惹麻烦了,直子。这回,连我也无能为力了。你马上给我回暹粒,我明天回东京。”
    “好的,父亲。”父亲竟然在柬埔寨,这让直子意外。
    “他人呢,那个什么宋……”
    “他留在曼谷,开完一个学术研讨会就会与我会合。”
    善意的谎言要说得滴水不漏,实在需要巧编故事的能力,还得有过人的胆魄。这一点,算是拜托了国际刑警的职业素养吧。自始至终,直子表现得恰到好处。
    “把电话给佐藤。”父亲已问完了。
    不出直子所料,父亲吩咐佐藤即刻将直子带回暹粒。当然,在正式解除嫌疑前,她需要有保安人员看守。
    佐藤弥间和高木直子,带上了两个保安人员,坐车离开了山坡营地。
    此时已是傍晚六点。
    这个回合,直子差不多取得了完胜。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躲在自己帐篷里的J博士的心理变化。听到直子已离开营地,博士似乎从某种困境中暂时解脱了出来。他已作出了抉择,一生惟有一次的抉择,孤注一掷的最后抉择。

    莫尼旺博士和五十岚走进了博士的帐篷,惊讶地看到J博士正在收拾东西,身上已换了一套卡其布衣裤,行军床上整齐地放着手电筒和手杖。他正要将桌上的资料放人便携行李箱中,见到来人,马上就恢复了惯常的淡然神气。
    “您这是要去哪儿?”五十岚问博士。
    “雨居寺。”
    “为什么这么晚又要回那边?”
    “因为隐修部派的秘密就在那里。”他的语气如此平静,仿佛是在播报一个寻常的天气预报。
    “您确信?”莫尼旺博士用英文探问道。
    “你们来看。”J博士领着他们走到摊了一堆书籍、资料、图册的长桌前。
    “诸位,假若仔细阅读‘日暹协会’这份‘佛教风土特别考察’报告原文,并且对照当时所绘制的寺庙分布地图,你们就会发现一个不为人注意的事实:高木繁护似乎有意避免使用‘隐修部派’一词,但调查报告中关于雨居寺的片段是这么描述的——‘此寺遵从古风,一切仪轨,悉从旧制,世代僧侣精习其教典,至今仍为口诵相传。我等在此亲聆与闻其法义,似与南传上座部佛典为同一系之潜流。’令我不解的是,报告中所提到的雨居寺,现在却是柬埔寨摩哈尼加派(Mohanikay)名下的丛林静修寺。诸位,柬埔寨的南传上座部佛教于一八五五年分为两派,一派为摩哈尼加派,一派为塔马约特派(Thammayut)。其中的摩哈尼加派趋向于世俗化,信众广泛,其寺庙一般规模较小,允许荤食,接受金钱布施;而塔马约特派则得到了贵族阶层的支持,寺院少但规模宏大,这一派严持戒律,不接受财施,禁歌舞观听,以钻研上座部佛教经典为本务,可以称之为经院佛教。从教派特性来看,塔马约特派的仪轨表面上与‘隐修部派’更为切近。造成这个错位的原因我还不得其详,但有一点是合理的,塔马约特派的寺院多数分布在城市及附近地区,他们不主张丛林隐修。雨居寺长期不为人所知的另一个原因可能与它的地理位置有关。正由于地处边陲,靠近泰国边境,波尔布特红色高棉对柬埔寨佛教实施镇压期间,它才侥幸逃过了遍及全国的宗教灭绝运动吧。因此我猜想摩哈尼加派的长老定然与隐修教派有着某种渊源。”
    莫尼旺博士提出了反驳意见:“这只是您的猜想?我们无法去发掘一个猜想。”
    “您注意到今天我们所到的雨居寺的布局陈设了吗?”
    不待莫尼旺回应,J博士却自问自答了:“入口的佛足、法轮、手印的浮雕完全是早期佛教的风格。在阿育王时代,合利塔旁也并未雕塑任何佛像,四面兽头石柱算是惟一的崇拜象征图腾了。早期佛教是严格禁止偶像崇拜的。”
    莫尼旺博士接着又问:“难不成这些石头就是我们要找的古物?”
    J博士微笑着,并未提出反对:“古物倒不一定,但这样的形制前所未见,如此规整有致的布局,不可能来自凭空的臆想,建造这个隐修寺的人正是按照早期佛教的规式而建的。您还记得这座寺院的独特地形么?它所藏身的位置刚好在一处大悬崖的内凹,虽是露天建筑,却仿造了早期隐修僧的洞窟精合‘毗诃罗’(梵文vihara)的形制。雨居寺的平面为正方形,我们走过池塘上的栈桥,在入口所见建筑即是它的前殿或门廊,其后与第二个池塘衔接的那个狭长较大的竹屋应该是演经厅,在演经厅的左、右、里三个方向,各依地势造出了独立的静修单间,这与‘毗诃罗’三面辟有僧人单室的格局是一致的。而且寺院的后壁不正是崖底么,您有无注意到崖壁上佛陀说法事迹的雕刻,在僧舍的后壁供奉佛陀说法造像正是隐修派寺院的典型格局。”
    非常有说服力的论证。可莫尼旺还在思忖最后一个问题:即便如此,雨居寺和石板经文又有什么关联呢?
    J博士轻舒一口气,仿佛正在大学讲堂里宣告他的学术大发现:“莫尼旺博士,我虽然不敢保证这个寺院的历史价值,但隐修僧侣们在其居住修行的‘毗诃罗’附近,必定会傍岩凿窟。在称为支提石窟(Chaitya)的洞穴里,僧人们会举行宗教仪式或是储藏佛经。在他们遭逢危难时,此地也能成为僧人的避难所。而雨居寺,如我刚才所说,正是按照古法在热带雨林里建造的一个‘毗诃罗’。”
    推理无懈可击,任谁都不得不佩服他深厚的学养。
    他猛抽了几口烟斗:“问题是,我们在那儿没有看到一个僧人。雨季即将过去,也许僧人们结束雨安居了?或许它已被废弃?或许其他部派的僧人不明就里地在这里结庐而居?不管何种情形,支提石窟可能就在附近的天然山洞里。所以,我们最好即刻动身。即便是晚上,我也要马上回到那边去。等明天天一亮,经过再次确认后,我们就可以通过贵会向柬埔寨官方申请许可了,我和约翰逊博士将展开正式勘察。非常有可能找到高木繁护当年所发现的石板经文,即使不是上古的石刻,这部经文也将具有非凡的意义。”
    J博士的一番推理演绎让一旁的五十岚也不知不觉地受到了吸引,他不由在心里赞叹起这位老人清晰敏锐的判断力。
    正在这时,考察队负责餐食供应的厨师和两个伙计送来了晚餐,五六个托盘里所装的食物简直是柬埔寨美食的精粹:prahok咸鱼、高棉酸味汤、鱼露柠檬汁牛肉、amok拼盘、碎肉凉拌河粉,此外,还有鲜榨果汁。
    莫尼旺对J博士说:“那么,我们吃完饭就连夜出发。博士,我可不主张饿着肚子上路。”
    五十岚从隔壁帐篷里拿来了随行李带来的红酒。
    J博士一看连忙摇手:“喝了酒,待会儿怎么走夜路?”
    莫尼旺的提议却让J博士不得不喝:“让我们为博士的发现干杯!只喝一杯。”
    无人觉察的表情细微处,博士有一种矛盾莫名的郁悒。他的脸因为酒精而涨得更红了。一想到直子的突然出现,酒后一时的快慰顿时变得苦涩起来。

    饭毕,他们各回帐篷去收拾行装。莫尼旺招来了当地向导和五六个保安人员,通知他们将夜间出行,重回雨居寺。随从们本想趁晚上好好睡上一觉,不由咕哝抱怨起来,但动作倒没有任何拖沓延误,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帐篷和装备。所有后勤人员仍驻守营地,在收到先遣队的消息后他们将在白天后续赶到。
    向导和几个随从手里高举着火把,他们将负责在前引路。J博士、莫尼旺、约翰逊博士和五十岚都已站在了营区的出口处,身边各带了个挑夫。一行人整装待发,即将走入茫茫夜色中的丛林。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骚乱。
    循声看去,五十岚倒在了地上,他口吐白沫,四肢不住地抽搐着,看起来非常痛苦。一群随从和向导围在他身边。
    J博士推开了人群。这些家伙只会站着观看,此时没有人想到去动手相助。
    “快去叫随队医生来。”莫尼旺博士吩咐道。
    博士让人拿来了担架,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五十岚抬放到了担架里。
    “你怎么了,五十岚?”博士探身问。
    五十岚此时满头大汗,平躺下的身体仍在痉挛抽搐着。
    他试图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哼哼声。他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五十岚双目圆睁,张皇失措的目光对围在四周的人们毫无反应。
    医生及时赶到了。
    量体温,测脉搏,查看他的皮肤状况。由于病人说不了话,一番折腾后,医生还是搞不懂五十岚是哪里出了状况。
    “会不会是食物中毒?”莫尼旺问医生。可除了五十岚,刚才一起进餐的其他人都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可能是癫痫,也可能是热带癔病。”
    在柬埔寨乡村地区,癔病常被认为是邪魔附身,得癔病的病人会立即被送出村,关到村外旷野中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这时,原先围观的那些柬埔寨人全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面露惊惧不安的表情,仿佛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极其邪恶之物。
    五十岚抽搐得更厉害了,他仿佛忍受着极端的苦痛,腰腹部开始夸张地弓起,两个手臂竭力伸开着,手指甲抓着地上的泥土。
    医生对莫尼旺博士说:“得送医院,先生。而且,我们这一带的人很害怕这种病,如果再把病人搁在这儿,恐怕会引起群体反应。”
    “这是一种传染病?”
    “不,不是传染病,不是通过食物或空气传播的疾病,也没有什么致病病毒或细菌。难以解释的病因。在东南亚报章杂志上偶尔会看到整个村子的人集体癔病发作的报道。”
    “那么,为避免引发更多人出现这种紊乱情况,他应该立即被送出营地。最近的是甘多松朗地区医院,可以送到那里请精神科大夫或者不管什么医生马上救治。”
    莫尼旺博士看着这个预示了不祥的人,马上作出了决定。
    没有一个当地人愿意来抬担架,两位博士和医生几个人不得不亲自动手将五十岚抬上了车。医生也随车一起去甘多松朗。
    J博士惊魂未定:这是怎么了?打从高木直子出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轨道。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尽快返回雨居寺。他在那里有望发现的东西,将可以治愈这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困顿、不安,包括这离奇的癔病。
    半个小时后,少了一人的夜间探险队终于上了路。由于是晚上,他们得走上差不多四五个小时,才能最终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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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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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4 20: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65

    雨居寺的竹殿里,宋汉城仍坐在蒲团上。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空气如此清冽,夜晚的柔风徐徐吹进室内,一片寂静。
    他看见有微弱的光。考罗上尉和那个士兵还在那儿么?是他们在寺外生起了篝火,或者打开了手电在走动?也许是错觉,那是晃动的树影。
    在这个异域丛林里,宋汉城所有的记忆又闪回重现,变得前所未有地轻,他感到彻底放怀后的释然。为什么会有如此奇妙的感觉?
    这里仿佛是世上惟一未被侵扰的净土。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已止息,树影已不再晃动,偶有夜鸟扑翅的声音。
    清朗的月光照进了这里,投射在竹殿中的三块砂岩浮雕上,佛足、法轮、手印的白垩线条依稀可辨。这朦胧的图像与他置身的亭阁,连同这个神秘的隐修寺和外面的森林,此时如此融合无间。

    又过了许久,浮雕上的光影开始晃动,宋汉城看着月光进入的方向。没有风,树影静止。这光影在移动,然后越来越亮。竹殿的入口好像有人走近,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我不是吩咐过考罗上尉不能进来的么?
    转身看去,竹殿入口已站着一个僧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来人站在原地,将灯举高了一些。就着灯光再一打量,发现此人正是乌那隆寺的值事僧!
    “宋先生,很意外吧,我们边走边谈,请跟我来。”
    宋汉城惊讶不已,他连忙站起,差点一个趔趄:在蒲团上坐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栈桥,来到了寺外。
    宋汉城正要开口问值事僧这是要去哪儿,考罗上尉和士兵从暗头里走了出来,他们拦住了值事僧。
    “这位僧人是我的朋友,金边乌那隆寺宋巴迪长老的门下。”宋汉城连忙解释道。
    考罗上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为刚才的唐突向值事僧躬身致歉。
    值事僧笑而不语,合十作揖后,马上就起步前行。考罗上尉不知是该跟着,还是该留在原地。宋汉城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四个人,前后拉开了一段距离,走向了山凹中的一条小道。
    走了很长一段上坡路,感觉正沿山崖而上。他们来到了一处开阔的高坡平台。越过几重连绵的山丘,从这里可以眺望夜色中的整个山谷平原,星星点点的灯火散布其间,一直延展到远方。灯火最为璀璨之处,正是甘多松朗。
    他们又继续前行,慢慢走下了坡顶。树木挡住了前方的视线,看不清楚这是要将他们带往哪里。值事僧偶尔停下等他们几个跟上。他在这里步履如飞,看来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再往下走,已不再是山间泥泞的小道了,出现了人工垒砌的石阶。石阶逶迤而下,将他们带往前方的一个小山谷。
    他们已在山里走了近一个小时。此时,日间的暑气已散尽,甚至感觉有些凉爽,走了很长一段山路,身上却没出多少汗。宋汉城一路走着,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在雨居寺的感受。往下发生的事情似乎早就按照预定程式在发展着,如同沉浸在小说中的忠实读者,他只需一页一页地往下翻,随着讲故事人音调的抑扬顿挫,情节的起承转合就会自动发生。
    这是中村亦或高木繁护编排的剧目么?还是冥冥中神秘力量的导引?

    他们下到了山谷下坡处的一片台地。在柬埔寨乡村,你时时可见这样兼作晒场的台地,顺着山坡,一排排竹箩上晾着木薯和玉米。黑黢黢的场地里,一条狗斜刺里蹿了出来,却只是呜呜叫唤着,对这四个山上走来的人并无惧意。转过一道石墙后,眼前出现了一个村落。这是个尚不通现代电力的荒僻村庄,那摇曳闪烁着的正是家家户户村民所点的油灯。
    “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值事僧回过头来问道。
    宋汉城在脑海里回忆着那幅丛林寺庙地图。虽然一路走得不知东西南北,但他知道离雨居寺最近的村落必定就是拉瓦纳村。
    “正是拉瓦纳村,宋巴迪长老已恭候多时了。”

    一条从山间流出的溪河贯穿了整个村庄,拉瓦纳村的村民临溪而居。宋汉城他们走进了村寨,好奇的孩子们不时从高脚屋的窗口探出头来张望。妇女们在家门前的油灯下聊着天,值事僧走过时,她们马上就起身施礼,正站着抽烟的男人们也恭敬地点头致意。这个村落看来民风淳朴,且礼敬出家人。
    考罗上尉他们颇有些尴尬地落在了后边。几个调皮的孩子已跑了出来,笑呵呵地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扯着他们的裤腿。
    他们来到了村边的一片树林。前方,在值事僧油灯的照明下,一条逶迤的泥路伸入了林中,这里已经没有住户,四周漆黑一片。原先跟着考罗上尉的那些孩子已不知踪影了。
    树林里光线昏暗,宋汉城跟紧了值事僧,小心地往前走着。前面影影绰绰地走来了几个人。近些再看,原来是出来迎接的另外几个僧人,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个火把。
    这下才看得分明。
    树林深处,离他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堵垒过一人高的石墙。从石墙的豁口进入,穿过一小片木棉林,他们走近了一座四方金字塔形的寺庙。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寺庙那凌空而起的佛塔犹如掩映在四周高大树木间的一丛造型独特的树冠。
    领头的僧人将火把抬高,请客人先行进入。宋汉城这时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寺门。这一看,他几乎倒退几步——定睛看去,他看到了庙宇楔形门楣上的铭文:

    轮回解脱者惟一之所

    辗转了那么多地方,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中村邮件所提示的隐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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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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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66

    宋汉城正要踏进寺内,值事僧跑过来对他耳语道:“您的两位朋友,如果可以暂时先在外边等候的话……”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考罗上尉他们的长相显然很有职业特点。宋汉城又一次走到两位同伴身边,委婉转达了主人的请求,当然,这不是什么命令,但还是客随主便比较稳妥。
    考罗上尉根本不以为意,他咧开嘴笑着,双手合十对值事僧说:“我们在外担任警戒。宋先生,请放心,我们不会打扰您。”
    这倒让宋汉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拍了拍考罗上尉的胳膊,随后就跟着值事僧走进了那个“惟一之所”。

    数十盏油灯照亮了这寺庙殿堂的内部,看得出这里的颓败和空旷。
    确实很空旷。与柬埔寨乡村地带的所有寺庙不同,宋汉城所看到的是一个方而开阔的殿堂,两侧和内里均有上下贯通的高大柱廊,前后左右各开有一个拱形明窗,这让人马上联想到了早期佛教供养建筑中典型的屋塔形制。
    宋汉城还在想着刚才进门前的所见之物。一般而言,屋塔主入口的门楣皆为拱形或横式牌楼,其上有精美的沙石浮雕,公元前一百五十年巽伽王朝以前的佛教建筑就流行此种形式。但这里的楔形门楣及其铭文却与众不同,是否是受了犍陀罗希腊风格的影响呢?或者这是隐修部派寺庙特有的建筑规范?
    两侧柱廊后的壁龛里空空荡荡,并无供养佛像。铺石地面上积满了尘土和碎石,行走其上不时带起小团尘土。
    刚才前来接引的僧人们此时都退入了两边柱廊后,壁龛插上了刚才点起的火把,他们就势在蒲团上打坐休息了。值事僧继续往前引路,将宋汉城带到了空殿里面的一扇小门前。他并未敲门,却垂手而立,静听着门后的动静,仿佛是在读秒计时。
    过了一会儿,门后的脚步声移近了。
    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学僧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用柬语对值事僧说,宋巴迪长老吩咐只让客人一个人进屋。值事僧告诉宋汉城,这将是他和长老的单独会面。这两人也像刚才的其他僧人一样向柱廊后走去。
    在此后的半个小时里,宋汉城将听到之前急欲求解的另一半故事。
    “您好,宋先生,请坐。”
    宋巴迪长老眼眉带着善意的微笑站着。这次,长老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竟是用英语向他问候。
    宋汉城不胜惊讶。难以想像这个佛教之国的僧王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伦敦口音的英语。
    那么,合乎礼仪的回应方式,应该是握手,还是合十礼敬?
    长老伸出了手。如果他和高木繁护共事时是二十多岁,长老现在应该年近九十了。老人形貌虽然枯瘦,但两眼却炯炯有神。
    两人握手后在蒲团上坐定,长老仍然慈眉善目地看着他。
    若在平时碰到这种情形,宋汉城定会局促不安。历经了难以想像的旅程,他几乎绕了半个地球追寻至此,内心却出奇地平静。他也微笑着回看长老。
    “您是高木直子小姐的未婚夫?”
    “不,不是,我们只是朋友。这一个星期以来,确切地说,我们是共同破解谜题的伙伴。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这个身份可能比较方便。”
    “原来如此。”
    “和您一起来的两位朋友是?”
    “泰国国家情报局的特工,他们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特聘学者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学术顾问,我正协助高木直子小姐他们解决一些专业问题。我们一直找到了您。”
    “您是如何找到我的?”
    “高木繁护先生的手稿书信和中村的考察笔记中都提到了您。对了,还有我收到的神秘邮件里有您与中村的合影照片。”若要一五一十地回顾此前的探索过程,那可就话长了。
    “您是教授?”
    “是的,我的专业是比较宗教学。”
    “中村让您来破解他留下的线索,还真是挑对了人。”
    “长老,我有点好奇,您的英语令我很吃惊,您在英国待过?”
    “是的,高木先生申请了‘日暹协会’的资助,挑选了五位年轻学僧留学英国,我毕业于伦敦大学。战争爆发前两年,我回到了东南亚,担任了高木先生的助手。”
    如此说来,长老对罗斯金牧场也不会陌生了。
    “那么,您为何而来?”长老继续提问道。
    “寻找石板经文。眼下文物走私集团也在觊觎此物。”
    “石板经文,石板经文。”长老喃喃自语。
    “您知道中村失踪一事么?”
    “是的。在失踪前他到金边乌那隆寺找过我,告诉我他碰到了一些麻烦,但没有细谈,他给我留了封信,嘱咐我若他出了意外才可启封。那时我刚结束雨安居回到乌那隆寺。之后就听说了中村飞机失事的情况。”
    “中村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等在金边,如果您到访后,就将高木先生的日记和相片转交给直子和您,然后再返回拉瓦纳村安排与您见面,告知一切。”
    原来长老的出现是中村预先的安排。
    “中村还活着,长老,他落到了走私集团手里,泰国国家情报局和国际刑警正设法营救他。在英国默克夏姆,对方以中村的生命安全为要挟,要求我们不要插手目前事态。”
    “你们碰到了什么麻烦?”
    “高棉文物协会和日本的一个研究赞助机构组织了一个考察队,他们已找到了雨居寺。并且,从今天上午开始,柬埔寨本地官方已经封山了。”
    “他们知道石板经文的下落了?”
    “还不明确。但是,这支考察队的顾问是J博士,他是研究早期佛教史的知名学者。他的老师正是中村的父亲,中村增造先生。”
    所有石板经文的知情者或多或少都介入了当前事件。宋汉城告诉长老,“那个日本研究赞助机构的理事正是高木直子的父亲,高木圆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高木家的人和石板经文真是脱不了干系啊。”长老说道。
    “您认识高木圆仁议员?”
    “是的,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村增造先生曾将大学刚刚毕业的高木议员送到柬埔寨学习佛法,圆仁曾在雨居寺静修。原以为他会继承父亲的秉性和志向,但他待了半年后就回日本去了。”
    “那他知道石板经文的事情?”
    “他知道他父亲在‘二战’前发现石板经文的事,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中村增造依照高木繁护的嘱咐,有意让他在此静修,以便考察他的心性。他和中村一样,也经历过同样的探索求证的修习过程,却没有坚持到底。”
    如果高木议员参与此事,那“他们”找到雨居寺也就不奇怪了。
    “很麻烦啊。泰国方面也介入的话,这里就太热闹了。”
    “可如果我们不与泰国方面合作,根本无力和对手周旋,罔论营救出中村了。万一石板经文落入其手,我们还可以让国际机构介入,争取柬埔寨政府方面的支持,铲除那个文物走私集团。”
    “文物走私集团和那个日本研究赞助机构有何关联?”
    “它们构成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地下走私网络。表面上,日本机构只是赞助考察活动,并不经手文物的发掘和转运,其实可能是幕后真正的买家。泰国国家情报局已与国际刑警及日本、美国有关方面联手合作,目前已掌握了充分有力的证据。”
    宋汉城犹疑再三,还是试图探问那个关键问题——石板经文的具体下落。需要赶在J博士的考察队得手之前,提前采取保护措施,或者转移它。
    但宋巴迪长老似乎无意提到此事。
    何不问问长老关于高木繁护的事情呢?宋巴迪长老是“日暹协会”特别考察队的亲历者,也许从这里谈起比较好。
    “长老,您当时参与了高木繁护先生主持的‘佛教风土特别考察’?”
    “是的,那差不多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一九三九年,我二十一岁,刚从英国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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