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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精神病院系列》-南派三叔的奇思怪想,2022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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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3-2 09:23
  • 签到天数: 79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7-28 09: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死者体验

    “你为什么要混进葬礼,冒充尸体?”我问她道。

    “我为什么要混进葬礼,冒充尸体?”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似乎也在问自己。

    这个女孩子有多次前科,不停地混进各种葬礼,把尸体藏起来,然后自己躺在灵床上,参加死者的追悼会。

    “对,为什么?”我追问道。

    “不为什么。”她说道:“就是好奇,其实我没有病,我只是好奇心重。”

    “你觉得你没有精神病?”我问道。

    她点头,说:“我就是没有病,我只是好奇心重。”

    “记录显示,你曾经三次在装扮死者的时候,直到被推进了焚化炉,都还在装,如果不是你运气好,你已经被活活烧死了。”我看了一眼她的资料,说道。

    “是么?”她古灵精怪地反问我,“我不知道。”

    “是的,三次,差点都被烧死了。”我强调道。

    “我可能太投入了。”她竟然有点得意“我模拟死亡模拟得太成功了,所以没意识到要被烧死了。”

    “为什么?”我不理解。

    “你不好奇么,人死后是什么感觉。”她看着我:“你有没有幻想过,假如自己有一天死了,你身边的人会怎么看你,他们是不是会和你想的一样伤心,你的那些仇人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幻想过,但我的通感能力很强,我每次幻想,都会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重要,这个世界少了我不会有什么变化。一切当下的情绪,都是属于当下的,未来一定会被遗忘和消散。

    所以基本上通感到这个阶段就够了,假如一个人想知道自己死后别人会如何反应,多数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她,就说道:“没有,为什么要幻想自己死?”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想象,你骗我了。”她有些小小的不满:“啊,你不老实,你不说实话。”

    “嗯,被你看穿了。”我没有否认。

    “人总是会好奇死后的世界,每一个人都想过,假如自己死了,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我就特别好奇,从小我就对死亡尤其的好奇。我尝试去找到答案,但人只能死一次,而且死了之后大概率没有感觉,所以我只能借助别人的葬礼。”她看着我:“你肯定觉得,我不用这么做,这种感觉可以用理性思考一下,就能得出结论,对吧?”

    “是的。”我点点头。

    “可事实和你想的不一样。”她眯起眼睛,笑嘻嘻地低头:“躺在灵床上,和站在追悼会上,完全是两个视角。”

    “会不会只是你个人觉得不一样呢?”我又问。

    “你躺在那儿,脸上蒙着布。其实追悼会是不需要蒙着步的,因为要瞻仰仪容么。但是我必须得蒙着才能不让人发现尸体被掉包了,所以我都会盖一块布在脸上。大部分时候,没有人会来揭开这块布。”她说道:“你躺着的时候,似乎能更清楚地听到别人说话。你会听到有无数人讨论这块布,但是没有人来揭开它。这个时候主人往往在忙着接待追悼会的客人,无暇顾及,你会发现,宾客也不会去提醒主人,尸体的脸上有布,主人也不会来看尸体。我那几次差点被烧掉,就是因为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来看尸体,都是远远地待着,让工作人员操作。”

    “是死者的家庭关系不好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几乎所有的家属,在处理遗体上,决策都做得非常快。”她说道:“感情好的,感情不好的,都是一样。”

    “他们会在尸体边讨论么?”

    “会站得远远的讨论,似乎怕尸体听到一样,决策下得非常快。”她说道:“孩子处理父母的尸体,尤其的快,父亲处理孩子的尸体,第二快。最慢的是母亲处理孩子的尸体,会精细很多。然后就是夫妻之间处理尸体,我一直以为丈夫处理妻子的尸体会比妻子处理丈夫的更快,但后来我发现,是一样快。”

    “这说明什么呢?”我开始顺着她的话提问。

    “嗯,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一种真正的感情,就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其他的,我觉得都是虚假的。”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感情和处理尸体的速度,不能放在一起讨论。”我反驳道。

    “呵呵,所以我说你得躺着,你得用当事人,哦不对,当尸人的身份去听他们讨论才行。我保证你可以非常直接地了解到,他们是不是爱你。”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他们就不用太忌讳你是否能听到了。”她说道:“当然啦,情感肯定是有的,人类总有情感。但身边人的情感中哪些是真情实感,哪些是社交性的——也就是演出来的,要等到你死了,躺在灵床上,你才会知道。”

    “因为他们不再演戏了。”这点我倒是赞同。

    “而且你要知道,追悼会的时候,来遗体边上看你最后一面的那些朋友们,他们偷偷说的话,才是最精彩的。”

    “会有人对遗体说话?”

    “对,很神奇吧,他们会到棺材边上,然后偷偷和你说一句话。那往往是你不知道的秘密,但却和你有关,他们真的会如实告诉你。”她做了一个鬼脸,表达自己当时也十分震惊:“我的天哪,好多秘密,什么我和你老公睡过,你终于死了婊子!当时的举报信是我写的,对不起……这之类的。”

    “这也太狗血了。”我也有点震惊。

    “狗血很正常啊,老师,真实的人生就是狗血的。”她说道:“但你躺着的时候,听到那么多的秘密,还是会十分震惊的,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会发现自己所了解的生活和人际关系,根本不是自以为理解的那样。你以为你太了解自己的一生了,结果你的理解全是错的。”

    “所以,死了之后,你才能看到自己人生的真相。”

    “对哒,可惜,你那时候已经死了。所以,你是带着假象去世的,本质上,你永远不会在活着的时候知道,你家里那个老实的老公,那个威严的不苟言笑的父亲,私底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会很不堪?”

    “人生如戏,大家都在演,到底有几个真正的体面人呢?”她忽然很感慨:“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破事。”

    “还有呢?冒着被焚化的风险,你应该有一些更加灵性的感悟。”我想让她再多说点。

    “你是剽窃我的体感哦,你自己干嘛不去试试?”

    “我太大了,上了灵床脚都在床外,我做不到你那么灵活。”我说道。

    “嗯,那我和你说,你知道流程吧?首先你得在前一天调换尸体,有些火葬场存放尸体时,都会盖一块白布,你得挑这种火葬场。然后你躺上去,要知道在停尸房里,一天要进行好几次追悼会,所以等待的尸体很多。就我所知,还有推错的——在早上的时候,或者凌晨时候你上去躺在床上,其实能听到边上尸体,都一直在发出声音。”

    “尸体还会发出声音?”

    “对,各种声音,很奇怪的声音,完全说不上来。就好像他们在用内脏对话一样,其实很吵,灵堂等候区不安静的。”

    “然后呢?”

    “我会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在等待开园游客进来。”她说道:“然后这段时间非常漫长,虽然实际上也就几个小时,但是非常漫长,我会不由自主地模拟如果我现在确实死了,我会思考什么?”

    “啥?”我又不理解了。

    “嗯,就是有什么是还没放下、没交代的,还有就是回顾自己的一生了。”她说道:“在那个时候,我会觉得,死者更爱生者,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他们还活着的人,他们还需要什么,我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托付掉。但是,当有人进来后,我大概率会听到亲属在讨论我留了多少东西给后代,然后我的后代在讨论怎么分我的财产。”

    “就是从死者的角度出发,是非常无私的,但是生者其实思考讨论的也是一样的问题,却听上去很脏。”我有点明白了。

    “不是听上去,当你躺着听的时候,就是很脏。”她强调。

    “嗯,有意思。”

    “然后他们人到齐之后,会讨论细节。”她说道:“我以为他们会讨论我以往的生活,但是他们大多讨论的,都是我对他们不好的地方。我很少听到有人讨论死者好的方面,大部分都是讨论不好的。”她想了想:“不过我只有几次经历,所以不能作为所有人的惯例。我相信还是有很多痛苦的、不舍的葬礼的,否则人这个生物就真的没太大意思了。”

    我点头。

    她继续道:“买骨灰盒的环节也有点意思,就算他们对你有很深的感情,但在骨灰盒上,他们还是讨论得很细,一般都讨论得很细。或者说,总得有人讨论这个。那个负责的人,就会问得很细,那个时候,他们讨论起来,就像买房子。接下来就是我刚才说的,追悼会环节,你开始了解你人生的真相。有几次,我都庆幸我死了,那种事情,如果我活着的时候听到,我肯定崩溃了。到了最后,要火化了,这个时候,哭声就开始大规模的出现了,之前都是稀稀拉拉的,但一到火化时,就开始出现剧烈的哭声。”

    “大家的情绪爆发了,真正的告别来了。”

    “嗯,所以我认为火化是比土葬的离别感更重。”她说道:“但也可能是,大家都被平时的生活所累,要酣畅淋漓地哭一场不容易,体力也不够,所以都留在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然后呢?”我继续问。

    “这个阶段有时候会持续很久,我其实在那个时候发现,哭这种情绪,其实很不可信任,它的烈度很容易控制。你看,那时候要哭,但是又有很多事情,所以你躺着会听到,身边在哭的人,被迫哭哭停停,然后还不断有客人来劝。面对不同的客人,哭的声音方式、大小,都不一样,似乎和来劝的客人的身份有关。”

    “一场大戏啊。”我也感慨道。

    “是啊,追悼会是一场大戏,属于你的一场大戏,但你也许只是道具。”她说道:“我基本上在那个环节大概率就会被发现,不过也有完全不哭,直接往焚化炉里送的,我就是那样被送进去的。”

    她说完之后,就看着我:“大概就是这样。”

    “好玩么?”我好奇地问。

    “好玩啊。”她说道:“百玩不腻,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呢,我只想玩别人的,我自己死了,还是让我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

    “但你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都知道了。”

    “人总会觉得自己会不一样。”她说道:“努力不一样吧,或者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幸好那都是别人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有点可怕。”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你几岁?”她忽然问。

    “你想干嘛?”我警惕地问道。

    “作家的身后,我也想体会一下呢。”她看着我:“会不会有很多编辑和粉丝过来,和你说一些类似于‘他妈的,你其实写的真烂’这样的话,送给最后的你。”

    我想了想,在心中骂了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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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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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7-29 09:3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医生的采访

    医生坐在我的对面,我们都买了咖啡,尽量把办公室布置的让自己舒适。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这样的状态下,其实我们俩都有一些尴尬。

    医生让我采访他,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这一本书的形成,包括获得病人的授权、家属的授权,医院的授权,有关病人的病情哪些可以披露,哪些不可以,他帮了很大的忙,那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最后确定能够发表出来的故事,其实和我实际上采访到的故事,有很大的数量级差别。

    之后我还需要根据病人的隐私,以及整个故事的残酷程度进行改编、换形,最终呈现在文字中的精神病院,其实少了很多人文悲剧,多了很多神奇的色彩。

    “只要有人在关注这个群体,其实真正的科普作品也有很多,你可以做一个引路人。”医生看着我的稿子:“你这个修改量,已经不会伤害任何人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我点点头,最后自然也要对他进行一次采访,因为在精神病院里,医生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当然,他并不想和我聊他自己,或是聊他的包袱。他希望这本书中提及他的部分,也和一个故事一样。

    “你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我问他道。

    “傲慢。”他说道:“发自内心的傲慢。”

    “我自己一直非常在意傲慢这个词语,一直努力在避免。”我说。

    “我看得出来,但你恐怕不理解傲慢的表达方式。傲慢不是在言语和态度中表达,它本质上是你解决问题的速度。”他说道:“你如果能够过快的解决问题,那么你的本质就是傲慢,这和你的内心所想没有关系。”

    “是行为,不是态度?”我向他再次确认道。

    “对,实际行为。”他说道。

    “难道我要降低我解决问题的速度,来让别人觉得我不傲慢么?”我觉得有点郁闷。

    医生沉默了一下,看着我说:“问题不在这里,我可以教你,但这部分我要按小时收费的。”

    我就笑了,我知道他懒得和我聊这个。

    “后来呢,相处时间长了呢?”我又问他道。

    “自恋。比如说,你现在是在采访我,但是你一直在问我关于你的问题,其实你是在拿我做镜子,正在不停地照镜子。”

    我这下有点羞愧,虽然长的很奇怪,但我确实是一个喜欢照镜子的人。

    “好吧,这不是热场么。”我说:“我是有采访技巧的。”

    “可以了,很热了。”医生也笑了。

    “好,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精神病人的。”我开始切入正题。

    “和其他看病的普通病人一样。”他淡淡地说道:“把精神病人区别于其他病人,等同于把他们看成怪物。”

    “做这个工作对你有影响么?”

    “一开始边界感会变得模糊。”他看着我:“因为在这里,所有奇怪的行为,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所以你会得到一种鼓励。”

    “什么鼓励?”

    “关于内心的自由。当你仔细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小孩子的很多行为,也很离奇。他们可以随意地乱说话、乱摔东西、发脾气。”他说道:“你再仔细观察精神病人,会发现很多病人也和小孩子一样。”

    “比如说龟牌气功女神。”这是医院里很有名的一个男病人,但是他自称是女神,并且可以使用龟牌气功消灭他不喜欢的人。

    他的行为非常不受控,一会儿很安静,一会儿用龟牌气功攻击别人,一会儿会忽然开始骂人,用词非常难听,可以说是脏话的极限。

    “然后呢?”

    “你有时候会羡慕,因为你的职业、你的身份和你的年纪,限制住了你的很多表达,尤其是内心中很幼稚的部分。同时你在这里,会觉得有什么力量在鼓励你,鼓励你去表达内心中不合时宜的部分。然后你下班之后,回到社会中,在各种压力下,就会尤其羡慕这些病人。”

    “这种鼓励是不好的么?”我有些不解。

    “很难说啊。”他说道:“生活在社会中,遵守规则,和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为所欲为,到底哪种才是真正的自由呢?”

    这个问题其实也一直在困扰着我,但对于我来说,不是社会和幻觉,而是现实世界和虚构世界。

    “有开心的事情么,比如说把病人治好了。”我换了个问题问。

    “其实精神疾病很难痊愈,我们一般称其为临床治愈,就是病人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可以回归社会生活,被爱和爱别人,但我们不敢说,他完全好了。”他说道:“所以与其说,治好了病人,反而让我觉得比较开心的是,他变得积极了,开始努力配合我们了,因为这往往是临床治愈的开始。另外,和病人互称为朋友,也很让人开心,他信任你,是莫大的胜利。”

    我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职业会被人歧视么?”我又问。

    “不会,大部分人不知道你所做的具体工作是什么,他们只是觉得很神秘。”医生看着我:“你一开始也觉得我很神秘啊,觉得我会电击你,或者切掉你的前额叶。”

    “嗯,那么电视里演的那些恐怖的精神病院,都是虚构的么?”

    “当你得了精神病之后,你的人权其实是很难得到维护的,因为你无法理解现实世界。”医生和我说道:“你说不清楚别人对你做了什么,被强奸、伤害、殴打,你全都讲不出来,你甚至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很多记忆紊乱的病人,根本分不清身边人到底谁是谁。所以,当年在欧美很多偏远的精神病院里,那些被家属抛弃的精神病人,处境有可能非常悲惨。”

    他看着我,语气有一丝严肃:“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一些人类对待精神病人,是非常残忍的。如果是在战争时期,很多精神病院因为无暇照顾病人,会对病人进行人道主义清除。”

    “所以你认为自己的工作非常有意义。”

    “是的。”

    我对他报以男性惺惺相惜的微笑。

    “差不多了,我说一点客观现实吧,其他的,其实很敏感,就不多说了。”他说道。

    “我字数还不够,所以还得问一个问题。”我说道。

    他点头示意我问。

    我问道:“在你的生涯里,印象最深的病人是哪个?”

    他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病人,非常特别,他有戏剧性人格障碍。”

    “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让我作为结尾。”

    “比如说,我们要去做一件紧急的事情,需要从A点到B点,那么一般人采用的方法,是选择A点到B点的最短路径。”他说道:“我们正常人,都是以快速到达目的地、解决紧急的事情为第一要务的,但是这个人不是。”

    “这个人会怎么做?”

    “他会去找一条自己没有走过的路,越偏远,越野越好。”他说道:“所以,这个人永远都在迟到,大部分情况下会迟到一个小时以上,非常不靠谱。”

    “这是强迫性的么?”我猜测道。

    “如果不这么做,他会非常难受,但也没有到强迫症的地步。只不过如果是他一个人开车,没有人阻止的话,他基本上忍不住。”

    “为什么?”

    “因为他希望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是戏剧性的,他需要生活在戏剧里,所以按部就班的做事,对他来说是种折磨。他每一次迟到,都会和别人讲一个离奇的故事,讲自己是如何迷路的。这一次是鬼打墙,下一次是在林子里走着走着没路了,出来了一头白色的苍狼,把他引出了林子。反正他的每一次迟到,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冒险。”

    “是真的么?”我皱起眉头:“他真的遇到过这些事情么?”

    “全是谎言。”医生说道:“还有就是,他身边人,所有的下属、朋友,他都要给他们编撰背景故事,在互相介绍的时候,他会试图让所有人都觉得对方非常了不起,是神奇的人。”

    “就像戏剧里的人物。”

    “对。”

    “这对他的害处很大么?”

    “最开始的时候还好,因为大家第一次认识,都以为这个人非常的牛逼,说的故事都是真的。但是时间长了之后,大家就会觉得他很不靠谱。”医生说道:“为此他很难过,因为他的朋友到了后期其实都有点看不起他,而且,很多事情时间长了之后,他会开始忘记真实的情况,只记住自己的谎言。”

    “也就是说,他真的觉得,自己以往的经历,是非常传奇的。”

    “是的。”医生显然有些无奈:“他和别人交谈时,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们聊天。别人说的经历,都是非常朴实的,贴近现实的。但是当他回头转述给第三个人的时候,我同样在边上听,发现这些事情在他嘴里都变得传奇起来。他每转述一次,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离奇和传奇一点,一直到了最后,当时那些平平无奇的信息,就变成了很多诡谲莫名的故事。”

    “他自己没有察觉么?”

    “没有,他自己深信不疑,甚至没有发现那些故事在变化,在被加工。”医生摇摇头,然后看向我:“这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病人,我还没有找到治好他的办法。”

    我摸着下巴:“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我推测,可能他觉得现实世界真的太无聊了。他需要这个世界,精彩一点,传奇一点,自己和朋友都是英雄。”

    这个回答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不太适合作为采访的结尾,但医生觉得他说的还行。

    采访结束之后,医生问我会把这一段放在哪里,我说放在最后一篇,他说不行,这个采访,得放到这本书的结尾才行。

    于是以上,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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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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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1 09: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南瓜大电厂

    “你失踪了八年,最初是从杭州出发,到了义乌之后,你就不见了。”我点了根烟,递给面前的流浪汉。

    他被人发现精神错乱,在外流浪,睡在桥洞里,之后被列入失踪人口名录。他的父母对比了资料之后,找到了他。

    从失踪到被找到,中间相隔了八年时间,从和他同住的流浪汉嘴里,我得知了他的一些行为细节。

    首先,他靠捡垃圾维生。虽然他的精神不太正常,但他捡垃圾时的思维非常清晰。他知道哪里的易拉罐最多,哪里的啤酒瓶最多,并且能说出原因来。比如说易拉罐,往往在成人用品商店旁边巷子的垃圾桶里最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红牛的罐子。他甚至还会收集啤酒瓶盖子,从里面挑出“再来一瓶”的中奖盖子,给自己换啤酒喝。

    收垃圾的人也很难骗到他。曾经有收垃圾的中间商尝试骗他,不但被他识破,还被他威胁了。据说他说出的话很吓人,根本不像是精神病人能讲出来的。

    这个人在失踪之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大四的时候,他忽然和同学说,有亲戚让他去帮忙,然后就动身去了义乌,从那之后就消失了。

    他在义乌既没有同学,也没有亲戚,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八年之后,有人在兰州发现了他。这八年的时间,人们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的精神疾病非常严重,尤其是幻视和幻听。他经常凭空和别人对话,或者忽然开始骂人。

    之所以要记述这个病例,是因为他实在太奇怪了。经过治疗之后,他的症状很快得到了改善,开始能讲述这八年里的遭遇。这对于很多医生来说,等同于是一个开盲盒的过程,并且中途需要有警察参与,因为很多人得精神疾病后失踪,基本都有犯罪行为在里面。

    但他的叙述非常离谱,整个人也非常奇怪。当他的精神病症状逐渐得到控制,并且开始回忆和叙述八年来的经历时,他很笃定地说:“我去兰州,是去一个发电站工作。”

    “但你打电话给同学,说的是去了义乌。”

    “那是一个保密单位,我找到一份工作,是去兰州的一个发电站上班。因为我学物理的么,我就觉得可能是核电站什么的。对方要求我保密,让我先去义乌,再到兰州。”他说道。

    “然后呢?”

    “我去了义乌,有人接我。奇怪的是,那两个人穿的是黄色的类似运动服一样的衣服。我们就去了义乌的一个网吧,他们和我一起完成了资料的上传。我在义乌等了两天,对方说我通过了,于是我们就坐上了去兰州的火车,但我没有买票。”

    “没有买票,你是怎么坐的火车。”目前根本查不到他八年前的购票记录,甚至没有监控拍到他去兰州。

    “我们先到了货车站,那里有一节单独的车厢,我上去之后之后,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应届毕业生。我们那节车厢的玻璃是被涂黑的,接着,整个车厢直接被接到了货车上,到了兰州之后,整个车厢又被卸下来。我们下车后,就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大巴。”

    “黑色的大巴?”

    “对,黑色的,很少见。”

    “如果是在日常生活中看到黑色的大巴,那就像看到棺材一样,肯定很多人都有印象。”我说道。

    “兰州有黑大巴的传说的,很多人都看到过,不信你问问兰州人。”他非常笃定地对我说道。

    好吧,我心说,我兰州的朋友不多,但可以托人问问。

    “那辆大巴带着我们上路,开着开着,就开到了戈壁上。戈壁上的路没有路灯,我们渐渐拐到了岔路上,那条路很小。我起初以为那是给皮卡开的,就是通往牧场的那种路,后来发现不是,那条小路非常长,一直深入到戈壁里。”

    “中途开了多久?”

    “最起码开了一天,从天快亮开始,一直到完全天黑。”他说道:“然后我们就看到了那个发电站。”

    “是个核电站?”

    “不是,是一个巨大的南瓜。”他说着,脸上也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我现在也觉得难以置信,但那就是一个南瓜。而且,这个巨大的南瓜边上,还有其他的小南瓜。不过这些小南瓜,并不是我们吃的那种,那里面最小的南瓜也有三层楼高。”

    “那个大南瓜呢?”

    “非常非常大,像一座山一样大,然后整个被挖空了,我们的大巴直接开了进去。”他看着我:“藤蔓和茎非常非常粗,边上还有一条河,藤蔓就从那个河里蔓延上来。但——南瓜叶子不大,就和荷叶差不多,叶子非常多,漫山遍野都是。这些叶子盘绕在南瓜的顶部,把南瓜给遮住了,从卫星上看,应该和西瓜地一样。”

    “你们进入到南瓜里面,你确定那不是一个南瓜一样的建筑,而是一个真正的南瓜么?”

    “是的,我在外面的时候以为是一个像世界奇观一样的建筑,但进去之后,我就知道那个南瓜是真的,而且是活的。”

    “你怎么知道?”

    “我吃过南瓜,知道活南瓜是什么样的。”他说道:“那南瓜就是活的,一个南瓜籽就和一艘船那么大。”他道:“然后我看到南瓜的顶部和屁股上,都有巨大的电极。”

    “什么意思?”

    “你知道土豆电池么?如果在一个土豆的两端,连上正负极,它就会变成一个电池。如果土豆够大,甚至可以直接给手机充电。”他看着我:“不只是土豆,苹果也可以,所有的果实,其实都是存储了电能的。果实越大,电量越大。”

    “所以——”我看着他。

    “所以,有人用基因技术做了一个可以无限长大的南瓜,用来发电。但是南瓜长得太快了,根本无法承受自身的重量,于是他们就挖空了那个南瓜,不停地在它体内做塑料结构的骨架,用来支撑它的重量。那个南瓜就这样不停地长大,现在它所产生的电量已经和一个大型火电站差不多了。并且这个南瓜还在不停地长出籽来,他们就把这些籽种在戈壁里,修建引水工程去灌溉。”

    “所以你工作的发电站,不是核电站,而是一个南瓜电站?”我再一次问道。

    他看着我,眼神也非常莫名其妙。

    “是的,虽然我觉得,这应该不是真的。但是,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非常真实。”他看着我:“我觉得那是真实发生的事,但是理智告诉我,那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我陷入了沉思,他也一直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能给出一个解释。

    “你在发病的时候,是没有这段记忆的,你是服用药物控制了病情之后,才慢慢恢复这些记忆的。”

    “是的。”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强发病期的后遗症。”我对他说道:“你在刚发病的时候,产生了大量的妄想,把所有看到的真实情景和虚幻的幻觉,全部都糅合在一起了。你有没有想过故地重游。”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知道医生肯定不让他干这种事情。

    果然,他摇摇头。

    “如果是妄想,就当是一个幻想吧。我和你说,是因为我觉得这段些记忆太清晰了,有太多的细节,只靠妄想是想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些科学理论,那些工作上的规章制度,我现在还能背出来。”说着,他给了我一叠A4纸。

    我看了看,这竟然是那个南瓜电厂的员工手册,里面的信息非常细节,包括各种厂区、营养液的输送规则、二氧化碳含量控制、杀菌条件。

    我翻了翻,这个南瓜电厂竟然还有医疗部门,专门针对南瓜被感染的区域,做手术消毒。

    整个过程极度细节,虽然这哥们儿有这个能力写出这个东西,但是其中无数个细节操作,显然是非专业人士不可能知道的。

    我拍了照片,他提醒我说:“我觉得我肯定在某个保密单位工作过,只不过那个单位录用我的时候,我得了精神疾病。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逃跑了,记忆也紊乱了。南瓜一定有所指,是一种代号,但我确实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的。”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份员工手册,是不能外流的,否则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意继续说得更多,应该是担心被重新认定为妄想症。

    这件事情,在他和我说完之后,他就决定放下了。

    而我回到家里——是的,这是我在外面采访的一个病人——就开始查看这份员工手册,当然,是小心翼翼地查看。

    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个法国西红柿无土栽培中心的员工手册的中文版本,至少大部分是。这种中心在国内并不多,我一个一个打电话,同时把这个病人的资料传真过去,让朋友帮忙查找。

    果然,某个戈壁里的大型农场传来反馈,说曾有个人来工作过,职位是系统工程师,但后来他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大型农场,就是种南瓜和西红柿的。我看了对方发过来的一些照片,发现那里种植的南瓜很大,农场里到处都是管子,犹如黑客帝国里的科幻培养基地。

    这件事情,到我这里就破案了。据说那个病人做了一段时间的系统工程师后,就开始发病了,觉得这些南瓜都是用来发电的电池。

    我没有把结果告诉那个病人,但是我把所有的资料都发给了医生,让他自己来定夺。

    最后,那份员工手册中,有一页还是让我非常好奇。这一页讲的是一种在南瓜发电厂容易患上的职业疾病的防治,类似于汽车加油站里有汽油中毒的职业病防治手册一样,里面写着防治一种植物病毒导致过敏的步骤。

    这份员工手册在书写的时候,还写到了B区。其他的部分都是A区手册,但是这页纸上标明,这是B区手册,但只有一页。

    我再次询问了那个种植厂,对方表示,没有B区,厂里只有A区,B区也许是即将开建的二期吧。

    但是我的这通电话,让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发生了变化。

    不是那种带有警惕性的对话,而是一种躲闪。

    精神病人发病的原因,很多时候是来自外部的强烈刺激。

    巨大的南瓜、发电,为何他会有如此奇异的记忆。这些错乱的记忆,很多时候是为了掩盖真实的、自己无法接受和承担的记忆。

    在那个种植厂,一定发生过什么,导致他发病。然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深究下去,毕竟那种记忆往往代表着巨大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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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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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5 09:42: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低概率人生

    眼前这个女孩子正在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她家里有很多书架,书架上基本上摆的都是《滴天髓》《穷通宝鉴》《塔罗解密》这样的玄学书籍。

    我往书架上瞟了一眼,其实我也比较熟悉这些知识,但这类书也未免太多了。

    “对玄学很感兴趣?”我问她。

    “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我需要找出原因,这种事在科学上没有解释。”她说道,我看到她手上戴着很多的法器。

    “闹鬼么?”如果是以前,我会以为医生让我来采访她,是因为她的妄想症状。但我很清楚医生不会再介绍普通病人给我了,这些病人都是比较特殊的案例。

    但我还是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比较容易和病人培养出属于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不怕鬼。”她说道:“怕鬼的人都是比较走运的。”

    “什么意思?”

    “如果你的房贷逾期了四个月,在精神压力最大的时候,你还会怕鬼吗?”她没有看我,自顾自说道:“那时你恨不得见鬼,问问它自己什么时候能死,投胎的手续和流程是什么样的。”

    她说得很有意思,我非常感同身受,前几年我的经济状况也很局促。

    “所以怕鬼的人,一般生活比较安稳。”

    “那你是?”

    “稍微挡挡煞,我这个人,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特别不走运。”她说着,抽起了电子烟:“你知道那种年会永远抽不到奖的人么?”

    “没有偏财运。”

    “我的更厉害。”

    “您说。”我点头,开始准备记录。

    她想了想:“我详细研究过那些自杀的人,发现他们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非常脆弱的,难以承受压力,另一类是有病,就是抑郁症,大脑里的化学物质紊乱。我们大脑里所有的激素只有按照正确的顺序分泌,人才能够活下来,只要它紊乱了,我们的生存机制就会受到挑战,会变成理性上知道应该珍惜生命,但在冲动和欲望的驱使下想死。”

    我表示同意。

    她接着说道:“后面这种是医生的工作,我管不了,但前一种,我很感兴趣,因为我觉得人再脆弱,怎么会脆弱到寻死呢?会不会脆弱也是一种病呢?”

    “你为什么会对此感兴趣?”

    “这个我等下会说,现在只说我做的事情。”她抽了一口电子烟:“我就去找那些因脆弱而寻死的人,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觉得自己过不去了。”

    我看着她,她也皱起眉头看我:“我就发现,大部分的案例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那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身上都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无一例外,他们都经历了无法想象的低概率事件的长期折磨。”她说道:“你记住哦,是长期的。也就是说,并不是一件事情让他们崩溃,从而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连串事件。”

    “你举一个例子?”

    “我一个朋友养了一只猫,她喜欢骑自行车,家里有一辆山地车。有一天,猫的脖子卡在了自行车的轮子里,轮子转了一下,猫就死了,她特别伤心,又养了一只,结果第二只猫,也卡在自行车的轮子里死了。”

    我皱起眉头,这不应该是自行车有问题么?

    “她觉得特别奇怪,因为两只猫都卡在同一个位置。”她继续吸入烟气:“但是调出监控,就发现是猫自己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卡进去的。”

    “所以她就自杀了?”

    “不,后来邻居把孩子放在他们家,她去扔尿不湿的时候,孩子的头也卡在了这个自行车轮子里,幸亏她回来得及时,那孩子没死,但也受了非常重的伤。这件事情搞得大家都很难受,她只能搬家,而且再也不骑自行车了。”

    这也还好,虽然确实非常倒霉。

    “这三件事情都是小概率事件吧,如果你看过那辆自行车的摆放,就知道这三件事情的发生,非常奇怪。”

    “有请过道士看看么?”我倒是觉得那自行车有邪性。

    “当然,但没有任何结果。”女孩子说道:“事情还没完,我朋友接着就检查出来肺部有阴影,当时医生认为大概率是炎症,只有极小的概率是一种罕见的癌症,医生让她随诊十二个月就可以了。”

    “然后呢?”

    “她觉得自己之前遇到的都是小概率事件,但一直在发生,就十分担心,硬是做了切片检查,结果确实是肿瘤,但是是良性的。”她说道:“她回去查了相关资料,发现切片检查也有很小的概率,会让良性肿瘤变成恶性的,但她当时就觉得这个概率太小了,就没有在意。”

    “然后呢?”

    “然后第二次检查的时候,良性肿瘤变成了恶性的,而且是第二次检查的时候还照射了X光,这让她的肠道也发生了癌变,出现了两个来源不同的肿瘤源,还好都是早期。”

    我陷入了沉默,刚想说话,那女孩子就摇头,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她会不会是那种癌症体质?不是的,她很健康,基因检测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她就变得非常乐观,因为她发现无法控制人生,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其实人都可以变得很豁达。她治疗到最后,你猜怎么着,两个癌症都是误诊。”

    我沉默了,决定等到听完再发表意见。

    “那是最好的三甲大医院,怎么会误诊呢,而且她那个时候,已经因为化疗导致的副作用,切掉了两根手指头,视力也下降得非常厉害。”女孩子说道:“她那时来找我,说所有的低概率事情,她都遇到了,接下来的低概率事情,就是因为化疗而导致一种癌症的产生,曾经有过这样的报道,虽然概率极小极小,但她非常害怕。”

    女孩子看着她的那些书,有些发愣:“结果正如她所料,她确实因为这个原因得了癌症。”

    “似乎有一个恶魔在折磨她。”我说道。

    “是啊,但是她很坚强,因为太多低概率的事情一件扣着一件发生,她开始信奉宗教。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觉得也许老天让她经历这些,是为了能够让她学习抵抗痛苦和崩溃的方法,否则如果老天想让她死的话,直接出车祸就好了。”

    “后来呢?”

    “她一边修习各种宗教,找各种高僧大德学习,一边治疗,还找了男朋友。她特别爱那个男的,那个男的也对她特别好,非常妥帖地照顾她,让她以为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遇到他。结果当男朋友陪她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和她几乎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地方,出现了一样的肿瘤,但是是良性的。”她看着我:“在那个瞬间,她开始崩溃了。首先,两个人得相同种类的肿瘤,就已经太过巧合了,其次,位置还几乎是一样的。当她男朋友开始手术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极小概率会恶变的良性肿瘤,一定会恶化。”

    我继续沉默,她自顾自继续说道:“三个月之后,果然如她所料,只有万分之一几率恶化的肿瘤,恶化了。她当晚就跳楼自杀了,她至都死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久,我才说:“你和她一样么?”

    “一样,但我不想和你说我的故事。”她说道:“你只需要明白,有些人变得脆弱,是因为她坚强过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如果你说:我们应该奋起面对,她只会沉默地看着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你有什么结论么?”我看着那些玄学书籍:“从中国传统层面理解,人不会一直坏运也不会一直好运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直好运的人,也会有一直坏运的人,但人的主观是可以抗拒坏运的,所以我们都觉得坏运气是低概率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靠人的主观努力解决。”小女孩点上一根真烟:“但那是放屁,当真正的坏运气接踵而至的时候,只凭主观努力是完全没有用的。”

    “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低概率人生,即使你做得再完美,一切努力也都有一定的概率会失败,对吧?”我说道:“而你和你朋友的人生,是只要有一点失败的概率,就一定会失败。”

    “是的。”她看着我:“我们是失败人生的样本,再努力也没有用。”

    “你研究了那么久,完全没有找到办法么?”

    “保命吧。”她说道,看着手上的各种法器。

    命运需要各种样本来体现自己的威力,一帆风顺的成功人士,在成功之后可以编撰自己的穷苦出身,放大自己的努力;但走向地狱的倒霉的人,他们没有办法把倒霉归咎于自己的努力。

    所以在这些人身上反而更能体现出命运的威力。

    似乎不公平对于命运来说,毫无价值和意义,它更加担心自己不被重视。

    我一直觉得她口中朋友的很多经历,是来自于她自己,但此时求证是不礼貌的。

    回去的路上,我几乎忘记了来采访这个人的初衷,最初还是医生和我说的,让我来感受一下这个人的病症。

    她是因为恐病症入院的,就是因为担心极小概率的病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现在看来,她也许没有病,对于低概率人生的持有者来说,就必须谨小慎微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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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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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2 08: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悲泣的背对之男

    这个哥们儿非常有趣,他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他非常可怕,但久而久之,他却变成了一个喜剧角色。

    我初见他的时候是在电梯里,他面对电梯的角落站着,背对着其他人,这幅场景在夜晚的医院电梯里,着实显得有些吓人。

    后来我发现他无论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行为:背对着别人,脸对着墙壁和各种角落。

    在故事创作中,人的脸部长得恐怖,其实很难真正描写得让人毛骨悚然,远不如干脆背对着,让读者无限遐想到底此人的长相如何可怕来得有效,因为那时候所有的读者都会把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脸代入进去,自己吓唬自己。

    这种行为到了现实中,其恐怖程度比在小说中还要厉害得多。后来晚上遇到他的次数多了,我一方面想了解这个病人,以免每次见到他都被吓一跳,一方面确实好奇他正面是什么样子,于是就向医生提交了采访申请。

    采访的时候,他仍旧背对着我和医生,医生让我不用在意,只能随他去。

    所以我第一次和一个人的后脑勺聊了半天。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所有人?”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没有。”他说道:“我没有背对他们。”

    这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于是我又问道:“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

    “你现在是背对着我。”

    “我没有,现在你看到的是我的正面。”他说道。

    我看了一眼医生,医生并不想干预,似乎很开心看到我此刻的窘境。

    我很确定我面前的他,正用背面对着我,但他非要说是正面,那就很符合我们传统认知里,对于“精神病人不正常”这个判断,其实在医院里很难看到这种传统认知下的病人。

    “那你可以看到我么?”

    “可以看到。”

    我伸出了手指:“那请你触碰一下我的手指。”

    他回身反关节抬手,我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我,所以他根本找不到我的手指。

    “为什么你碰不到我的手指?”我问他道。

    “因为你背对着我啊。”他说道:“你背对着我,当然碰不到。”

    我收回手指,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人似乎是把正面变成了背面,背面变成了正面。

    这他妈还能理解反么?

    “你知不知道,你和其他人的正反面认知是相反的?”我问他道。

    “我知道,医生和我说过。”

    “那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我无法看待,从出生开始,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们再怎么解释,我也很难相信这是我的精神问题,我反而觉得是你们的问题,你们都把正反面搞反了。”他说道:“就像我现在非要说,你的脚是手,手是脚一样,你不会轻易接受这个说法的。”

    “但你后面没眼睛,怎么生活呢?”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我能看见,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说道。

    我此时就觉得好笑,想了想,又问他道:“你知道你的催眠结果么?”

    国内有一些催眠治疗机构,现在大部分地方合作最多的是长沙的一个机构,虽然临床上都认为催眠治疗是有效的,但有一些催眠结果出来后,连催眠师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自己还没有看到。”他对我说道。

    其实他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他背对着,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催眠的时候透露,投胎的时候,你的灵魂和肉身装反了。你当时曾对鬼差抗议过,但因为那天投胎的人特别多,所以他们没顾得上你,你就一直被遗留到了现在。”

    他自己也笑了:“这你也信?”

    “我觉得催眠老师想编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我说道。

    “我是一个残次品?”他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你介意转过来,让我看看你所谓的背面么?也就是我们认为的正面。”

    “我不介意。”他说着,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我看到一张苍白、双目翻白的脸。说实话,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他似乎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五官,因为是背面嘛,按道理应该什么都没有,所以,他的大脑和肌肉放弃了对五官的控制,全都垮在脸上,已经严重萎缩了。

    那张脸给我带来了一些刺激,采访之后,他仍旧我行我素,只是偶尔半夜的时候,有人会听到他在睡梦中悲鸣,似乎是梦到了当年灵魂被装反的时候,他仍旧希望能够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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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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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3 09:34:40 | 显示全部楼层
    超强共感

    “你看到一棵树被砍伐时,是否能感觉到疼痛?”

    那个女孩子看着我,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倒是带着一些攻击性。

    “这个问题,我应该在之前的采访里回答过,你是否看过我那篇采访?”我说道。

    “是的,我看过,小时候,你弟弟鞭打灌木,你也感觉到了疼痛,于是阻止了弟弟。”她说道:“就是昨天看的,我收集了一些关于你的资料。”

    “嗯,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之后好像变得迟钝起来。”我说道。

    “这就是共感能力,每个人都有。”她说道:“这种能力如果太强,就会生病。”

    “就像你一样么?”

    “嗯。”她说道:“我从小就发现自己的泪点很低,别人说自己的伤心事时,我哭得比他们都伤心,他们和我说完就没事了,我却难过得心脏疼,好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是一种病的?”

    “有一天,我的两个朋友爬山回来,他们在山上错误估计了距离,因为有一个卖水的骗了他们,说从石头岭走到飞来峰只要20分钟,结果他们那天走了9个小时才到,特别疲劳,听他们说完之后,我当即就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觉得非常非常累,累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你感受到了他们的累。”

    “对,但第二天我睡了16个小时,那时我就觉得不对了,这种情况肯定对我的健康不利。”

    “所以你就来医院了?”

    “是的,医生说,因为共感能力太强而得精神病的人很多,很多人在网络上看到一个感人的短视频,就哭的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捐出去,有些人看到一些气人的视频,直接就气到睡不着,这些共感能力强的人,确实比其他人容易得情绪病,从而诱发精神病。”

    “这种人同时应该也比较敏感吧?”我问道。

    “嗯,是的。”她说道,看着我:“如果共感能力达到我这种情况,其他人对于我来说几乎是透明的。”

    “那如果有人不喜欢你?”

    “我会感觉的非常强烈,并且有巨大的挫败感。”她说道:“我总是直接能够感受到对方对我的感觉,我如果发现喜欢的人讨厌我,我真的非常痛苦。这种共感无法关闭,几乎是强制的,在对方产生情绪的瞬间,我就感受到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两个忽然都笑了。

    “你不讨厌我。”她说道:“你有一颗很仁慈平和的心,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谢谢你的夸奖。”

    “你是作家,你也应该共感到我。”她看着我:“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感觉么?”

    我摇头:“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虽然也无法关闭共感,但是我已经接受了不讨人喜欢,这件事情在我这里是小事。我身边的人痛苦,失落,难过,我也非常适应,可以说,我的同情心现在是靠我的理智大脑来唤起,不是靠我的感性的部分。”

    “那我真羡慕你。”她看着我:“我做不到,那些情绪和感受,太汹涌了。”

    “也许你可以尝试将这些东西当成是创作素材写下来,这样你的这种痛苦会变成某种财富。”我说道。

    “嗯,不太行,我试过。”她叹气,看着我:“你的腰是不是不太好。”

    是的,我的腰刚才疼了一下,她直接发现了。

    “没事。”我理解这种感觉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给出否定的回答,并且说得非常肯定,这样可以让她停止共感。

    她松了口气。

    “他们说,只有菩提心的人,才会如此共感别人,能够感受世间的苦痛,才会普度众生,僧人们都让我上山。”她说道:“但我去了山上,看到一块大石头,立刻感觉到它在这里待了几万年的寂寞,我就没法上山了,在那种安静的环境里,我连石头都能共感。”

    “是非常具体的么?”

    “是啊,我能感觉到风吹在这块大石头上的感觉。”她低头看着我。

    我有点可怜她,这个姑娘年纪很小,我从小敏感,如果不能正确处理他人这种东西,他人就是地狱,而敏感者非常容易被他人灼烧,那种感觉不好受。

    她就笑了:“谢谢你可怜我。”她用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不过你不要再那么好了,否则我会特别可怜自己,无法自拔。”

    我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我们的对话恢复到稳定状态,然后开始和她说我处理这种敏感的办法。

    “其实,我也无法关闭这种共感。”我说道:“到现在,我也能感受四周的大部分人的情绪。不过,首先我比较宽容了,对于不喜欢我的人,内心不认可我的人,算计我的人,我都比较宽容,因为你感受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的,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另外,让我解脱的方法,是有一天我从心里开始不喜欢人类这种生物。”

    她看着我,皱了皱眉头。

    “没有一个人类,我是真正喜欢的,我觉得我们很低等和愚蠢。”我说道:“这样我也就释怀了,你敏感多半是因为生命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和那些不好的情绪混在一起,你无法割舍,而我,就全部不要了。”

    “快乐也不要了么?”

    “不要了,这样我能感受到情绪,但因为我不喜欢人类,我漠视所有我身边的人,那他们的情绪对我都失去了效果,因为他们对我不重要,当然,那些爱我的人,那些好的感情,我也感受不到了。”

    她看着我,有些不开心:“只能这样么?”

    “我最后选择了这样。”

    “爸爸妈妈也在其中么?”

    我沉默了,这是我的一个逆鳞,我根本无法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家庭很特殊。

    她感觉到了,于是没有追问。

    “嗯,其实没有快乐没有什么。”我说道:“当然用黄盒子的那种药,也能去掉情绪,让人活得非常理性。”我指了指桌子上药:“但用药物降低自己的敏感,总归不长久。”

    她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没有做到。”

    我看着她,她说:“我觉得,你很温暖,你内心没有漠视任何人,你说这套说辞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对自己的无奈,你自己知道你不恨任何人。”

    “可,我成年之后,已经很少被敏感的情绪伤害了。”

    她看着我,似乎在研究什么样本,看了好一会儿,她说道:“我觉得,有人在保护你,就像你现在想来帮助我一样。”

    医生在门外敲了敲窗户,提示我要走了。

    我并不是在采访她,只是和她偶然一起在食堂看了一期美食节目,我看到她流了很多口水,不得不问她是否需要纸巾才聊起来。

    “你还得来看我。”她对我道:“如果别人的保护,能让我们脱离敏感的苦,那我觉得也许一份特别好的爱,可以抵御其他所有的敏感和苦痛,我们还得继续讨论。”

    我点头。

    她就笑了,她感觉到我内心下定了决心,未来要好好关心她的病情。

    出门之后,医生问我:泡妞?

    我摇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子,她还是在看着我。

    “她的病现在情况如何?”

    “还行,我们让她知道的都是好消息,让她活在好消息里,这样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医生说道:“但人生不会只有好消息的,有一次她看了一个临终关怀的节目,整个人极度抑郁,似乎被困进了一个临死的病人体内,你如果有好的办法可以试试。”

    “我有好的办法。”我说道。

    我真的有让人脱离敏感的办法,那是一种练习,在后面的文章中我会把这种方法写出来,也许对很多人也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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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24-3-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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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4 09: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短视频中的救世主

    他拿着厚厚的一沓稿纸,站在我的病房前,每次都持续四到五分钟,当我发觉他的存在后,他会立即离去。

    这是一个完全的精神病人,我不曾和他对谈过,因为他无法和人正常沟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他一直在写一本叫做《本我之书》的书,里面描述了一套叫做认知金字塔的理论。

    我之所以记录这个人,是因为他后来转院去上海了,在离开之前,他把那沓稿纸放在了我的病房前,似乎是一种托付。

    精神病人的创作是不被尊重的,如果我没有收起来,那这些东西会被扫地阿姨处理掉。

    我看了这些稿纸后,觉得有必要记录这个案例,当然,我并没有什么结论,但我心中有一种特殊的情绪。

    稿纸里写的是各种各样的世界观,内容包罗万象,古今中外都有,包括古典哲学、现代管理学、人性论、心理学、企业家的很多特殊的心法、佛教、道教、锡克教、印度教、量子力学。

    太多了,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知识能如此全面。医生看后也十分震惊。

    我后来才发现,这些知识都来自于短视频里的营销号,因为大数据算法,系统推荐了大量他喜欢的哲学、心理学、量子力学、心学和宗教等解析视频,就像刷机一样,一遍一遍的刷新他的世界观底层系统。且不说解析的那些知识和道理是否正确,在视频里,营销号都将其包装成绝对真理的架势,说得信誓旦旦。他是一个十分好学的人,每次看到都仔细研读,并且觉得自己懂得越来越多。

    到了后期,他开始发现很多知识和道理后面,都有某种世界观的存在,而这些东西因为来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学科、不同的宗教,所以有很多观点是矛盾的,而且维度不同,也会出现宏观和微观之间的冲突。

    但在那些短视频中,每一条知识,每一个道理,形成的每一个世界观,都显得无比正确。

    在算法给他塑造的信息茧房中,他被反复洗脑,刷机刷麻了。

    于是这个病人的内心被撕裂了,他不知道应该遵循什么。早上起来不知道是该积极面对这个世界,还是该觉得一切都不值得;在看政治隐喻电影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人类的普世态度理性看待情节,还是应该对人类制度的不完美感到绝望。总之,他发现自己用来应对世界的知识和道理,互相矛盾,无法共存,但似乎又都是对的。

    于是他开始做一项伟大的工作,尝试在自己的层面上,解析出一套最适合自己的理论,并且在其中把这些营销号里的知识全部统一起来。

    他要完成一个他所认为的大一统世界观,来涵盖所有的世界观,然后他就疯了。

    下面我要记述一下他的理论,其实很无聊,能看懂的人应该不多,不是因为深奥,而是因为本身这件事情就难以看懂。但我还是在这里写下来,因为觉得很有意义。

    在他完成的稿子里,他挑选出来的最高等级的一条知识是:认知决定你是否能做好一件事情。这是金字塔的最顶层。

    下面一层是第一性原则:是说处理任何事物必须解决其最关键的一件事情,最难的一件事情,找出这个问题并且解决,是完成大事的关键。这是马斯克在“第一性原理”的基础上提出的一个原则。

    再下面一层是自动化理论,这条理论的关键点是说:让事物完成自动化的关键不是自动化本身,而是把步骤减少到最极致。这也是马斯克提出来的,其实也是第一性原则的体现,但很显然,他将其独立了出来。

    这两条理论,说明这段时间内马斯克的言论在短视频平台里被推荐了无数次,对他的影响很大。

    之后有一段对宏观经济的解读,解析了世界的经济形势和方向,但他没有将其作为金字塔的一层,而仅仅只当做一个辅助性的文章。

    再往下一层是稻盛和夫的一些经营理念和一个姓段的中国企业家的经验理念,还有一小段曹姓中国企业家的对话,他把三段文字拼合成了一篇小短文,从中分出三个分支来。

    分支一是王阳明的心学,分支二是博弈论,分支三是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里欧)所写的《原则》里的一些文章,这三个分支,用来协助解释这篇小短文。这里必须得说明一下,他这种拼合和分支其实还是非常厉害的,因为心学作为人性上的支撑,博弈论代表着一种细节战术,而《原则》这本书讲的是宏观上巨大经济周期的预测。

    到了这一层,这个人得出一个结论:名人言论和很多图书中总结出来的规则和知识,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大家用自己的话讲了出来,名人言论往往比较有煽动性,更加容易让人盲从,而书中的总结则比较讲究考据。但结论一致,就可大体证明其正确性。

    下一层,他放了一本奇怪的书,这本书叫做《三命通会》,是一本讲中国古代八字的书。他认为自己不是迷信,只是需要借助古人八字的分类,对人群进行分类,因为从这一层往下,知识和道理的适用性,就不是普世的了,而是和使用的人息息相关。

    在这一层,他把人分成了四种:身强力而思绪清晰;身强力而思绪混乱;身弱下而思绪清晰;身弱下而思绪混乱,从而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四种哲学系统。

    在“身强力而思绪清晰”的这一类中,他使用心学为核心思维方式,认为心学是为了能够完成邪恶事件,牺牲他人,从而达成巨大目的的人准备的一种哲学思维,主要目的是让人可以良心自洽,从而可以没有道德包袱。因为心学中心外无物的理论,我也不是很内行,无法简单叙述出来。

    在“身强力而思绪混乱”的这一类中,他推了道教的哲学方式,因为这种人需要外界强悍的思想去指导其行动。道教的理论系统有行动性并且有超自然哲学支撑。

    到了“身弱下而思绪清晰”这类,他推了儒教,提倡坚持和严苛的行为准则,并且限制各种天然人性。

    “身弱下而思绪混乱”中,他推荐了佛教,觉得只有佛教可以不成为最大成。

    但人在命运之中,这四种情况不是一生如此,它会循环往复变化,所以四道皆修,还得了解自己现在是哪一种人。

    到了这里,四种哲学系统已经给人带来了非常巨大的混乱,我也无法判断他说的是否正确。最终,为了统一这种混乱,他用了印度教的系统,做了最后的、最下层的思维模型。

    印度教认为人的每一刻,大脑中的化学物质皆是不同的,所以人类没有本我,因为时时刻刻不一样,所以前一刻的你和后一刻的你,其实不是同一个人,如果可以让两个你见面,会发现两个你相差巨大。

    既然在物质上没有一个恒定的你,那么你就是不存在的,所以在他的金字塔理论中,最底层的就是:自我是不存在的,所以导致金字塔上面的一切只是完成事情的方法,并不是为人的道理。但利用这个金字塔理论,已经可以让人生变得简单而清晰。

    这是他的总论篇,之后还有很多子篇,讨论每一种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应该做的人生选择,里面包括了大量心理学的部分(主要用来解决如何抵抗你与生俱来的性格,通过灵活的变换性格,来应对不同的问题),财富的部分(资产,权力,健康,生命,心情,安全感之间的关系,时间和财富的关系,以及人类生理上愉悦的本质,从而延伸出人类到底要什么,幸福是什么)等。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全部打字出来。

    这是鸿篇巨作,但可笑的是,他其实就是把短视频里所有的分散的不成系统的快餐知识点,全部整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并且他通过人的不同,解决了这些知识之间的对立问题,得出了一个结论:是人性格的不同,导致了人的世界观的不同。我其实是有些认同的。

    是生理的不同和成长环境的不同,导致了人的性格不同;是基因环境的多种情况,导致了人生理的不同和成长环境的不同。

    本质上你的人生,一切都是固定的,不可改变的,因为基因环境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间,已经通过物理规则决定了,即使过了130多亿年。

    除非,你能改变自己的性格。

    就像之前说的一样,这些非常复杂,我也无法表达完整和清晰,你看完了这篇文章,如果能从中感受到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头绪,我觉得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和你是一样的感觉,这篇文章里一定有什么,但是我无法抓取,只好记录。

    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觉得他是对的,这是一个从短视频中悟道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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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5 09:40: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月亮

    “你如何证明你无法证明的事情。”他点上烟,看着我:“普通人对这个问题,都感到非常无力。”

    我看着他,给他倒水,他的脸有一些问题,应该是一边完全瘫痪,所以看上去有一只眼睛并不是在看我,而是看向一个奇怪的角度。

    我努力不被这只眼睛所影响,尽量和他正常的那只眼睛对视。

    “你研究过这个问题么?”他问我。

    我点头:“阴谋论里经常用到这个技巧,比如说阿波罗登月,事实上普通人是无法求证这件事情的,所以我们就可以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情可能是不存在的,我们看到的所有照片和影片都是在摄影棚里拍摄的。”

    “理论上也有这个可能行,对吧?”他说道:“阿波罗登月,即使是假的,公布的时候,也显得十分可信,对于一个政府来说,用这么一个故事欺骗民众不是什么难事。”

    我点头:“这和你的病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窗外:“你喜欢不喜欢看月亮?”

    “不太喜欢。”我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月亮不见了,也许我会很难过,但它在的时候,我并不那么喜欢看着它。”

    “那你总知道,地球只有一个月亮。”他说道:“你抬头看的时候,只有一个。”

    我点头,心说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为什么我从小抬头看的时候,能看到两个月亮呢?”他看着我说道。

    “两个?”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从我记事开始,就能看到两个月亮,在天上并排挂着。”他说道:“我小时候看故事——我这个人很被动——看到那些讲月亮的故事,就觉得很奇怪,比如说嫦娥奔月,我不知道嫦娥要奔到哪一个月亮去,但我很被动,我就默认嫦娥随便奔到哪一个都行。”

    “你没有去和大人追问吗?”

    “没有,我不是一个喜欢问问题的小孩。”他说道:“后来我看电影和动画片,发现里面也都只有一个月亮,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也就觉得,也许是为了节约拍摄成本,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这一类的片子很少。后来工作了,有了老婆孩子,也就没有什么时间看电影了。”

    “太阳呢?”

    “太阳只有一个。”他说道,然后苦笑了一声:“到了27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所有人看到的月亮,只有一个。”

    “那你是什么感受?”

    “我得争辩啊,毕竟从我记事开始,我看到的月亮就是两个,这是我固有的印象,当所有人和我说月亮只有一个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在集体和我开玩笑。大概有两年的时间,每次说起这个事情,我都觉得他们是在和我开玩笑,这个玩笑似乎成了我的一个特定吐槽点,只要聊到月亮,他们都会耍我,说月亮只有一个。后来,我就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

    “习惯别人和我聊天聊到月亮的时候,特意和我说月亮只有一个。”他说到:“我身边的朋友也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梗。”

    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说:“所以他们会配合你。”

    “嗯,他们会和我说,对对对,月亮是两个。”他说道:“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在意这个事情,我依然觉得月亮是两个,他们依然觉得月亮是一个,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其实完全不一样,但我们还是在一起工作和生活。”

    我又问道:“听说你对这个事情,有非常深刻的感悟。”

    “对啊,当终于有一天,我老婆和我说,其实月亮真的只有一个的时候,我已经40岁了。”他笑了起来:“那一天我们吵架吵得很凶,我觉得她和我吵得那么凶,还要开这个玩笑,太过分了,于是就发脾气砸了电视,她才意识到我是一个精神病。”

    “是因为说起月亮这个事情,你情绪失控,而她觉得不至于,这才发现异常。”

    “对,那天也比较偶然,平时的我情绪很稳定,很难发火,所以如果没有那一次吵架,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世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细节。

    “那你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人,他看到的世界就是不一样的,然后他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他说道:“比如说红绿色盲,只要他被动孤僻一点,那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红绿色盲?”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又点上一支烟,忽然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和别人讨论过,月亮长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

    “人们从来不讨论他们同时看到的东西,你觉得这扯淡不扯淡?似乎大家都默认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一样。”他说道:“比如说,你和我都看到这里有个杯子是吧?”

    我和他之间有一个杯子,里面放了一些小零食。

    我点头。

    “我能看到,你也能看到对吧?”他又问道。

    我再次点头。

    “那你是不是自然就认为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杯子?”他说到:“正确的、有科学精神的做法,是不是当我们都看到这个杯子的时候,要各自说出自己看到的杯子的形状。比如说,我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玻璃杯,里面放满了零食,你得说,我也看到的是一个玻璃杯,里面放满了零食,然后我们各自画下来做对比,才能确定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杯子。”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继续说道:“我们都不会这么做,所以,其实我看到的杯子,很有可能和你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这违反直觉。”

    “因为我们可以摸到杯子,所以你觉得违反直觉,但如果我看到的月亮是两个,你看到的是一个,我们在不讨论的情况下,谁能确定月亮到底是几个呢?你我都不能确认。”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承认自己有幻觉症状。”

    “我没法承认。”他看着我:“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确定月亮到底有几个,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人数。说两个的只有我,说一个的有很多人,所以我输了,但事实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你们全都疯了,我才是对的。”

    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根据潮汐方程,证明月亮只有一个,我甚至不用看到月亮,只通过潮汐,就可以演算出只有一个月亮。所以确定月亮只有一个,不是依靠人数,而是依靠科学。”

    他看着我,缓缓说道:“你不明白我和你沟通的真实意思。”

    “你说。”

    “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或许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们是通过语言,强行统一了行为。当我们说这个杯子的时候,脑子里产生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但语言大体上让我们明白了,我们看到的东西是相似的。但也只是相似而已,往细处说,人的视觉细胞一样,感光细胞却不一样,所以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

    “这一点我认同,但我觉得,我们看到的不同属于细节上的。”

    “你现在不能下定论,除非你和我一样,对每一件事情都进行沟通。”他说道。

    这就是他的病症,他和任何人沟通的时候,都会强迫对方详细描述所看到的东西,似乎担心两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但这样的话你还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能做,只会被困在这种恐慌里。”我说道:“你有发现问题么?”

    他就笑了:“我又不是傻子,如果我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那我早就停止了,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

    “你发现了什么?”

    “我告诉你,你会相信么,为什么你不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呢?要去和每个人沟通,看看你们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完全一样,要沟通细节,每一次都沟通颜色、形状、重量,你这样尝试一周看一看。”

    “别人会觉得我疯了。”我说道。

    他凑近我:“试试看,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和大脑,这有什么好怕的呢?难道你担心我才是对的么?”

    他的半边脸完全坍塌,诡异异常,似乎是专门引诱年轻牧师的巫婆。

    我相信他的意思是,他一直坚持这么做,发现人和人眼中的世界有很多不同,并且不是简单的不同,而是非常奇怪的不同。

    但语言统一了这种不同,所以,人类以为自己是在和对方沟通,其实并不是,他们只是用语言对齐这个世界。

    但没有语言,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彼此生活的世界也完全不同,当你由己而发去评论或判断什么事情的时候,基本上对他人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你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

    “你应该闭嘴,你对他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后和我说道:“是时候停止自作聪明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在那个世界里,你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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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6 09: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病人恋爱

    她只在精神病院里恋爱,进入医院之前,在她的人生中,与男性交往这一块是完全空白的。

    在确诊了精神分裂之后,她进入医院,感情生活却开始丰富起来。

    “我就是很容易爱上疯子。”她和我说道:“我在外面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外面的那些男人,我对他们一点感觉都没有,到了这里才发现,我其实是嫌他们太正常了。”

    “太正常了,所以没有魅力么?”我问道。

    “没有意思。”她说道:“因为,太多了嘛,外面正常的人,到处都是。”

    “所以你一定要找一个不一样的,彻底不一样的。”

    “其实,外面那些讨人喜欢的男人,多少都有点精神问题,只是他们那样不算犯病,顶多算一些偏执而已,比如说那些什么霸总,那就是精神有问题啊,不也有很多人喜欢么。”她说道。

    她年纪不大,37岁左右,和我沟通的时候,显得十分正常。

    在她的桌子上,放满了她写的情书,因为男女病房楼是分开的,所以她在非放风的时候,不能见到自己的男朋友,他们就用写信来谈情说爱。

    “听说你在这里已经有过六段恋情了。”

    “是的,但不是我花心,有时候是因为他出院了,有时候是因为我出院了,所以就不能在一起了。”她说道:“我对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的。”

    “你家里人——”

    “那当然是不同意的, 没关系,他们的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大家都希望能找个正常人,这样照顾起来也轻松。”她说道:“其实他们不明白,在他发病的时候,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感受,而我发病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我的感受。”

    “如果你们同时发病,事情会很糟糕。”我是一个铁面的人,我不想让她的思维方式有任何的漏洞:“在荷兰有一对患有精神病的夫妇,同时发病时把自己的孩子炖了,而且两个精神病人在一起,有一定的几率会互相影响,开始高频率发病,并且两个人都会变得严重。”

    “那就在医院里喽?”她说道:“在这里,感情非常单纯,就是爱情本身,在外面会很复杂,毕竟在这里,我们都不剩什么了。”

    我无话可说,在医院里谈恋爱是被允许的,他们只是病人,不是囚犯。

    她是一个恋爱作家,据说她在恋爱之前和恋爱之后写的作品有很大的区别,但都很畅销,她应该也算是一个恋爱专家,而且在进医院前就已经是了——当时她完全没有谈过恋爱——她很早就在网络上替人答疑解惑,还上过综艺节目。

    我看过她的一些节目,她对感情的理解肯定超过我很多,是那种真正对爱情有深入研究的人——虽然她大成的时候完全没有谈过恋爱。

    这个我也理解,有些人就是所谓的天才。

    我和她不算是采访,只是单纯因为好奇而聊聊,因为她其实比较难以相处,我这种硬情节派的作家,她比较不屑,这是我们作家圈里的鄙视链,写情感、写人性的,多少有些看不起写情节的。

    “理性征服,是你们男人才感到high的东西,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感情,所以记录感情,还原感情才是小说的核心。”她对我说道。

    “你是怎么看待爱情的。”我问道:“你既然这么有研究,但直到进了精神病院,才开始恋爱,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你顿悟到什么道理。”

    “觉得我在这个医院里,遇到了激励情节?”

    这是我们作家的术语,意思是让主人公产生有效情绪,推动故事发展的某种情节。

    我点头。

    她也点点头:“是的,有激励事件,或者说,一个感悟吧。首先,我来这里之前,不相信我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我和我的情绪是两个主体,可以分开对待,但我精神分裂了之后,我发现我不行——这里要说一下我以往的一些理论,我在网络上会说很多道理,那些道理其实是冷静的时候谁都能明白的道理,但女生在感情迸发的时候,她们控制不了自己,我当时觉得这种控制不了是自我修炼的不够,是没有出息,后来才发现那就是控制不了,在那些时候,什么建议都没有用。”

    我看着她,心说人类似乎都有这样的问题。

    “其实那很不公平,我讲很多道理,她只要听就可以,后来我自己出现了精神性的情绪问题之后,我发现理性救不了我。”她说道:“四周的人也不理解,就像我不理解那些失恋的女孩一样,我身边的人觉得是我不愿意面对,但都是扯淡,我的理性能明白所有的道理,但是我无法控制我的感受。痛苦和开心都无法控制,有东西凌驾于理性之上,控制了我。”

    我点头,这个我能感同身受。

    “最终解救我的,是那一次顿悟。”她说道:“我是精神分裂,情绪难以抑制,我忽然就意识到,恋爱时人脑的表现,和我精神分裂发病的时候完全一样,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觉得恋爱不是一种正常现象,恋爱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疾病。”

    我皱起眉,她挑衅似的看着我,继续说:“我看了一些论文,从19世纪开始,就有人怀疑恋爱是一种疾病,只是因为对人类繁衍有帮助,就被进化保留下来,所以恋爱表现出的状态和精神病一模一样。”

    “你是指古代人,是不恋爱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意思,因为精神分裂到中期的时候,会产生精神暴力,继而有可能产生实际的暴力行为,这和爱情很像啊。”

    我这方面就不内行了,她看着我的表情,就知道我不明白,于是补充道:“没有任何一段爱情里,没有精神暴力。”

    “嗯。”我进入了一种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明白的状态。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那只要是在恋爱中的人,每个人的精神其实都有问题,而爱情的激烈和美妙程度,自然是越不正常,就越激烈和美妙,那如果我要获得最激烈的爱情,是不是应该——”

    “去精神病院,因为这里面的人的感情本身就很极端,大脑状态本来就不正常,一旦恋爱了——”

    “他们就是世界上拥有最浓厚感情的爱人,比正常人浓厚得多。”她咧嘴对着我笑:“我这样的恋爱专家,要体会恋爱,自然要在配得上我的地方。”

    “同时,病人的大脑里因为恋爱而产生的多巴胺和对恋爱对象的沉迷度,都远远超过正常人。”

    她点点头,忽然眼睛发亮,看着我:“大作家,如果我之后分手了,我不介意和你试一试,你只要放下属于正常人的防备,全身心地投入到感情里,我可以让你感受到世界上最美妙的快感。”

    我脸色发绿,不自觉地做出要走的姿态,她哈哈大笑:“你看,你压根没病,否则你怎么可能放弃这种极致的体验,你不过就是一个无聊的正常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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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阴间活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忙么?”医生问面前的人,那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可能要比看上去的年纪略小一点,顶着两个夸张的黑眼圈。

    “啊,最近工作量倒是还好,就是工作都很难。”他有气无力地看着我:“真的,最难的活儿都派给我了。”

    这是一个病人,事实上,我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工作,每天白天的时候,他和我们一样,在活动区发呆。

    他的工作据说都是在晚上进行的,而且是在梦里。

    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的内容就是上班。

    但他上班的地方很有趣,不是一般的工作场合,而是在他所谓的——地府里。

    “工作内容有变化么?”医生问他,他摇摇头:“都和你说过了。”

    “每次你做梦,都还是梦到在那个房间么?”

    “对,一样的房间,一样的黑板。”他还是看着我:“他是不是想知道我晚上做什么活?”

    “你能告诉他么?我说得没你那么精确。”医生说到。

    男人就点点头:“每天晚上,我做梦,都是在那个房间里,然后有一份活儿放在桌子上,我得来处理,你要说那房间就是地府,也没有那么确定,因为那房间和普通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窗户。”

    “那你为什么说你在地府工作?”我问道。

    “因为工作的内容。”他说道:“我们总有点推理能力,你根据每天干点什么,大概也能知道自己在哪条生产环节吧,我大学就是学管理的。”

    “哦,那工作内容——很地府么?”

    “嗯,在你的办公桌上有一份手册,然后会有一张表格给你填,手册是告诉你,表格里每一格的意义是什么,然后我们填写的标准是什么。”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张表格,对我道:“这张表格上面的格子数量,每一次都不是一样多的,每一格,代表的是人的一岁,然后上面会有人的姓名和性别。”

    “是什么意思?”

    “你得在表格里,填上他在那一岁要经历的事情,当然,不是由你任填,而是有模版的,如果你想让他在17岁的时候恋爱,就把边上红色的贴纸贴到那个格子上,他就会在17岁的时候恋爱。”

    “啥意思?”我还是不太懂。

    “哦,忘记说了,我在填表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出生呢。”他说道:“我填完表格之后,把表格塞到墙壁上一个类似于邮箱的地方,这个人才会真的出生,然后他的寿命,就会和这张表格的格子数量一摸一样。”

    “类似于命运规划局?”

    “嗯,很粗略的命运规划局。”他说道:“我们就是在上面贴各种颜色的标签,红色代表恋爱,黄色代表生病,绿色代表受伤,颜色标签有很多,但很粗略。”

    “这如果是地府的工作,那就是说转世投胎之前,他的下一世是由你来设计的么?”

    “手册里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权力岂不是很大?”我说到。

    他就笑了:“你想多了,他们死了之后,会对自己的人生做服务评价的,如果他不满意你设计的人生,会给你差评的,你就会被扣工资。”

    我愣了一下,眯起眼睛:“这是一种服务?”

    “当然,我的手册上写得很清楚,就是得让过完这一生的人满意。”他说道。

    “那不是很简单,你直接把好的标签全部贴给一个人不就好了。”我说道:“先贴发财的标签,持续贴20年,然后贴桃花运。”

    “哎,我和你说,人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生物,你如果这么来,大概率他死了之后,给你的评价全部都是差评。”

    “为什么?”

    “有一个核心的关键因素,就是格子的数量不是我定的,是从他上辈子积累的一个什么积分来定的。”他点上一支烟说道:“他上辈子得到的积分,确定了这辈子得多少格子,这个机制不归我管。到了我手里,就能看到每个人的格子的数量差别很大,如果这个人特别短命,50个格子,你给他特别好的人生,他死了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没享受够,反手给你一个差评,这种时候,反而是那种活得很痛苦的,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可以重新开始,特别开心,反手给你一个好评。”

    哦,我愣了一下,想不到还有这一层。

    “所以你别以为这工作好做,我什么事情都遇到过,最最关键的,还是要让这个人,过完这一生的时候,觉得值得,但‘值得’这个东西,可他妈玄妙了。”他说道:“这些标签,怎么组合,在多少个格子,能决定最终是什么样的心情,非常复杂。”

    “你能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么?”我问道。

    他吐了一口烟:“有一个窍门,就是值得这件事情,必须先从失去开始。在人生的设计里面,你要让一个人得到一些东西,必须让他先失去一些,这样他就有可能达成一种平衡状态,我们认为这样最容易被好评,其实也就是顿悟状态。你让一个人一直失去,或者一直得到,失去会失去作用,得到也会失去作用,那最后基本上都是差评。”

    “类似于戒断,就是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之后,就对失去无感了,你得到了太多之后,也对得到无感了。”

    “对,但很难,什么年纪遇到什么事情,很重要,还有就是格子的长短,也很重要,总之,难啊。”

    “我还是需要你举一个例子。”我说道,我觉得他的梦实在是很有意思。

    “我昨天的工作,那个人一共只有16个格子。”他又抽了一口烟:“这哥们儿只能活到16岁,那基本上就属于好评率非常低的人生了,你要是把这个设计好了,真的是艺术。你想啊,16岁就死了,你能有好心情么?这里还有一个变量忘记和你说了,就是他上辈子的传表格会作为附件到我这里,我有一个前置的工作,就是得弄明白他上辈子缺了什么,这个是我设计表格的第一个先决条件。但是那哥们儿上辈子是个姑娘,她最遗憾的事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草,这辈子他是个男的,这怎么搞?”

    “你咋处理的?”

    “首先我得让他谈个恋爱,因为16岁么,恋爱大概就是最惊心动魄的事了,这个也只能在他死的那年谈,所以他注定谈着恋爱就出意外死了,这个是基础事件,我几乎无法改变,那么我就得让他的死,能够救他最爱的那个人,这样在他死后回头看的时候,内心能有一丝欣慰。他上辈子最大的伤痛是孩子,我就设计让他有一个妹妹,特别可爱,然后他妹妹患有绝症,需要好几次器官移植,他喜欢的女孩也是一样的情况,他死了之后,他妹妹和那个女孩都活了。我得让他很爱自己的妹妹,让他们从小受苦,我还得让他爱的女孩很爱他,不让他在成长中看到那么多苦难而黑化,最后我还得让他早点当家,所以他得是个孤儿。”

    我看着他,他就苦笑:“我像个恶魔对么?但我觉得他会给我好评的,事实上,他的人生是平衡的,他妹妹和他喜欢的女孩都非常爱他,这其实是很大的幸福了。我在设计的时候,为了平衡,就牺牲掉了他的爸妈和童年幸福,这也是没有办法。”

    “就不能把大家的人生都设计得完美一点么?”

    “不能啊。”他说到:“完美的人生,没有人愿意结束,一定会给差评的啊。”

    “可有些人,为什么可以一直很幸福呢?他们的设计师,难道不会被打差评么?”我问道:“难道大家的打分机制,不一样么?”

    “你没有看到整张表格,你不能这么武断。”他说道:“事实上,就我看到的,每个人的表格,都是五彩斑斓的,什么颜色都有。”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了看医生,忽然问他:“你的工资是什么,你在梦里的工资,醒了之后能用么?”

    他笑了,说道:“工资是很神奇的东西,我下次使用工资的时候,你会看到的,我会用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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