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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希望之线》-一场误会引发一出无可挽回的血案(完结)-作者: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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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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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房间看起来不像是父亲和十四岁女儿一起生活的样子。那是化妆盒吧?”松宫指着客厅橱柜上的黄色透明塑料盒,“玄关的伞架里还有遮阳伞。难道说最近的初中女生和成年人一样化妆、撑遮阳伞吗?”
    行伸点点头,表示十分佩服刑警的观察力。“这些都是我妻子的物品,确切地说,曾经是。”
    “什么意思?”
    “她去世了,在两年前。”提起这件事时,行伸总是尽可能轻描淡写般带过。
    两名刑警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病故吗?”松宫声音低沉。
    “白血病。”
    松宫挺直后背,低头道:“请允许我表示深切的哀悼。”旁边的长谷部也低下了头。
    “非常感谢。”行伸回礼。
    “你女儿不在家?”
    “她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是网球部吧,不过差不多该回来了。”行伸抬头看了一眼壁钟,快到四点了。
    他不太清楚刑警的意图。一开始就报上了花冢弥生的名字,却迟迟不肯进入正题。姓长谷部的刑警一直在记事本上做记录,可刚才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汐见先生,现在你还在工作吗?”松宫问。他似乎已经知道行伸今年六十二岁。
    “是的。今后还有各种各样需要花钱的地方。”
    “你是正式员工吗?”
    “是的……请稍等。”行伸起身,从橱柜的抽屉里取出两张名片,递给两名刑警,“我在这家公司上班。”
    松宫低头看着名片。“池袋营业所……你具体做什么工作?”
    “简单来说,我负责检查老旧建筑。”
    “因此,你并不是一直待在营业所内,对吗?”
    “通常是早上到营业所,然后马上开车出去。”
    “常去哪里?”
    “这可不一定,东京二十三区内,我哪儿都去。”
    松宫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名片放到桌上。这貌似不经意的动作,在行伸看来像是在暗示开场白到此为止。
    “听说你经常去弥生茶屋?”果然,松宫切入正题了。
    “是的,但我不清楚频率多高算是‘经常’。”
    “有常客说经常看到你,碰到了就会寒暄几句。”
    “是的。”行伸能猜到松宫所说的常客是谁,应该是花冢弥生学生时代的老朋友,另外几个熟面孔中没几个人知道行伸的名字。
    “那位常客告诉我们,大约从半年前开始,经常在店里看到你。没错吧?”
    “差不多。”
    “你去那家店的契机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当时我在附近工作,完工后随意地走进了那家店。硬要说的话,那家店的外观不错。”
    “你进店后还是觉得不错?”
    “是的。”行伸答道,“氛围闲适,蛋糕也很好吃。”
    “你喜欢吃蛋糕?”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甜食派,不太能喝酒。”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响动,看来是萌奈回来了。行伸转头看向门口,不一会儿门开了,只见萌奈畏畏缩缩地探出一张小脸。玄关处摆着两双陌生的皮鞋,所以她应该知道家里有访客。
    行伸说了一句“你回来啦”,随后松宫轻快地寒暄:“打扰了。”
    萌奈一言不发,轻轻点头致意,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位是警察。”行伸说,“爸爸的一个熟人好像卷进了一个案子。”
    萌奈的表情没有变化,像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嘴唇微张,但行伸听不见她说什么。她快步穿过客厅,跑进房间,粗暴地关上了门,传来砰的一声。
    “对不起。”行伸向两名刑警致歉,“连个招呼也不好好打。”
    “从学校回来看到家里有陌生男人,而且还是两个,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觉得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松宫笑着说道,“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请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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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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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位常客告诉我们,你不仅常去那家店,还和花冢女士走得很近。”
    现在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行伸飞速思考着。他舔了舔嘴唇,字斟句酌地说道:“我总是一个人,基本都坐在吧台,弥生女士会很体贴地和我闲聊。旁人看到,觉得我们两个很熟也不奇怪。”
    “听你直呼她的名字‘弥生’,我也会这样认为。”
    “别的客人也是这么称呼的,我只是随大溜,不过我算是和她比较亲近的熟客。”一味否定就不自然了。
    接着,松宫询问了行伸如何在弥生茶屋消磨时间、与其他客人的关系怎样等问题,其中一些与案子并无直接联系,但想必刑警自有用意。
    “你说前天晚上看了新闻才知道这次的案子,”松宫突然旧话重提,回到最初的问题,“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我自然是吃了一惊,心想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可是,电视上出现的又确实是弥生茶屋……”
    “后来你和别人提起过这个案子吗?”
    “没有,我身边没有可以讨论弥生茶屋这件事的人。”
    “那么,”松宫稍稍探出身子,“汐见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
    “关于这个案子,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们吗?”
    “不,我……”
    松宫不等对方说出“没什么线索”,把脸凑得更近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是我的心理作用吧……你不用有类似的顾虑。我们的工作就是核实不确定的信息,所以即便是随意的猜测、不负责任的传闻也无妨。从这些信息里经常可以找到破案线索,因此还请你多多协助。”
    锐利的目光、笃定的语气、果断的措辞——此人看着年轻,却有一股气势,在旁人眼里已经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了。
    “即使你这么说……”行伸声音嘶哑,干咳一声后再次开口,“我确实没有线索。我觉得不会有人憎恨弥生女士,但她的私生活我并不清楚,如果她和人意外结仇,我也不可能知道。”
    “异性关系呢?”松宫身体更为前倾,从下方打量行伸的脸,“她有没有男朋友?”
    “我认为没有。”行伸摇了摇头。
    “说得很斩钉截铁啊。你有什么依据吗?”松宫挺直了上身。

    “倒也没有,只是感觉……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行伸感到有些燥热,不由担心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
    “花冢女士从一个月前开始去健身房锻炼,这事你知道吗?”
    “健身房?我不知道。”
    “她在上正规的私教课,同时还在美容院办理了会员卡,这个你知道吗?”
    行伸只是摇头。“我今天第一次听说。”
    “你怎么想?一个女人下决心这样做,我认为事出有因。对此,你有什么线索吗?”
    “这……”行伸偏过头,望着斜上方,“我不知道,没听她提起过。”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健身房和美容院的事。
    “那么,请允许我走个形式,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上个星期四,你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吗?”
    “星期四?嗯,应该是。”
    “那天下午,你在哪里工作?如果能记起具体时间就更好了。”显然,刑警在询问不在场证明。
    “请稍等。”行伸说完,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打开日程管理应用进行确认,“星期四我去品川的公寓楼检查漏水情况,从下午两点开始,结束时应该是四点半左右。”
    “和谁一起?”
    “检查时,公寓施工队的人一直和我在一起。”
    “如果能告知对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帮助。”
    “可以。”行伸操作了几下手机,说出施工者的名字和电话。
    “你说四点半结束作业,那之后呢?”
    “做完善后工作,我一个人回了营业所,应该是在六点左右。”
    “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不,是吃完饭后回家的。”
    “吃饭?在哪儿吃的?”
    “这附近的定食屋。基本上我都在那里吃过晚饭后再回家。”
    松宫一脸不解,歪着头问:“你女儿也在那家店吃饭吗?”
    “我女儿她……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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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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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会想办法自己解决晚饭。她已经是初中生了,会做些简单的饭菜。”行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下垂。他想伪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表情还是有些僵硬。
    “刚才你说边吃饭边看电视,就是在那家店里吗?”
    “是的。对不起,我刚才没说清楚。”
    松宫询问了定食屋的店名和地址,可能是想过后去调查。他继续问道:“你吃完饭后几点回的家?”
    “七点多吧。”
    “之后一直待在家里?”
    “是的。”
    “有没有给谁打过电话?”
    “我看看,”行伸查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没有。”
    “好的,非常感谢。接下来……”松宫指了指隔壁房间的门,“我们还想问你女儿几个问题。”
    “我女儿不知道弥生茶屋。”
    “只是走个形式,拜托了。”松宫低下了头。
    行伸起身,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前,敲了敲门。
    “怎么了?”萌奈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开一下门。”
    一阵动静后,房门开了一条窄缝。萌奈从缝隙中露出脸来,但没有看父亲一眼。
    “刑警说想问你一些事。”
    萌奈眼角微颤。“啊?问我?”
    “不是什么要紧事。”松宫用和蔼的口吻说,“马上就问完。”
    萌奈从房间出来,脚步有些迟疑。
    “不好意思,汐见先生能否暂时回避一下?”松宫面露笑容,对行伸说道,“父亲在场,有时孩子可能很难开口。”
    “好吧,我就在玄关旁边的房间待着,问完请告诉我一声。”
    “好的,非常感谢。”
    待萌奈在刑警对面坐下后,行伸离开了客厅。他听到松宫从姓名开始问起。接着他走进了玄关旁的房间,坐在床沿侧耳倾听,然而刑警的声音细不可闻。

    他们到底想问萌奈什么?
    从萌奈那里应该问不出任何东西,行伸这样想着,仍无法镇静下来,不知不觉中开始抖腿。
    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汐见先生。”
    行伸从床沿站起来,打开房门。刑警们已经穿好了鞋。
    “休息日前来打扰,非常抱歉。我们这就告辞了。”松宫递出一张名片,上面印有手机号码,“如果想起什么,可否给我打个电话?多细的细节都可以。”
    “好的。”
    刑警们说了声“打扰了”,便离开了。
    行伸转过身,大步走向客厅。萌奈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麦茶。
    “刑警问你什么了?”他问萌奈。
    “很多啊。”萌奈语气冷淡,依旧不看父亲。
    “你这么说谁听得懂,说详细点。”
    萌奈重重叹了口气。“问我上星期四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问的?”
    “问我记不记得你几点回家的。”
    “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因为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爸爸几点回家,听声音你也该知道吧?”
    “我哪知道,我又不关心。”萌奈扭过小脸,嘟起了嘴。
    这回轮到行伸叹气了。“其他呢?还问了什么?”
    “他们说了一家店的店名,问我知不知道。我不知道,就老实说了不知道。”
    “还有呢?”
    萌奈一声不吭。
    “怎么了?还问了你其他问题,对不对?快说。”
    “关于你的……”
    “问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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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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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问我这半年来你有没有哪里不对劲,是不是经常焦虑或烦恼,或者突然变得开朗之类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因为不怎么见面,所以不知道。”
    “这……”
    “反正就这些。问够了没有啊,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说着,萌奈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行伸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再次回到玄关旁的房间。和刚才一样在床沿坐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起身打开旁边的壁橱。壁橱最下面的一格里有个纸箱,里面杂乱地堆放着相框和相册。行伸拿起其中一个相框。
    照片里的行伸比现在年轻得多,精神饱满的怜子和两个孩子面带笑容。这是带绘麻和尚人去东京迪士尼乐园时拍的照片,一转眼已经过去十五年多了。
    行伸的情绪很微妙。这张照片所记录的四口之家如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只有父亲与女儿的二人家庭。陷入绝望深渊的夫妇,原本会因这个女儿而重获新生。
    萌奈的确曾是他们的希望之光。怜子平安生产后,夫妇二人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他们拥抱在一起,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幸福。
    第一次参拜神社,第一次庆祝生日,第一次参加女儿节和七五三……他们为女儿隆重操办每一个节日,比绘麻和尚人在世时更加用心。教育方面,他们也不计回报。他们严加防范疾病和意外,因为担心染病而极力避开人多的地方,不带她去任何可能发生危险的场所。绘麻和尚人小的时候,怜子常一前一后载着两个孩子骑自行车,后来他们根本不让萌奈坐自行车。他们处处小心,一秒都不让萌奈离开他们的视线,必须至少有一个人完全掌握萌奈的行踪。
    萌奈上幼儿园时,怜子每天接送;她升入小学后,夫妇二人每天都坐立不安。萌奈放学三十分钟后,行伸一定会给怜子打个电话。
    “萌奈怎么样?”“已经到家了。”类似这样简短的对话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安心感。
    一有机会,他们就给萌奈讲绘麻和尚人的故事:你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但有一次因为大地震房子塌了,他们被压在下面,死掉了。爸爸和妈妈非常伤心,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所以就有了你。爸爸和妈妈把你当宝贝,总是担心个没完。你千万别做危险的事,一定要注意身体。拜托啦,我们一言为定。

    萌奈不负父母的殷切期待,茁壮成长。她患过流感,受过一点小伤,但从未严重到需要送到医院治疗。
    这孩子不仅身体健康,对父母也言听计从,举止合乎规矩,学习积极主动。
    夫妇二人的日常话题离不开萌奈。两人曾为孩子要不要去上游泳课吵过架。行伸担心有溺水的危险,怜子则主张正因如此才应该上课,说今后生活中免不了要游泳,不如让女儿尽早掌握这项技能。最终,行伸妥协了,不过萌奈第一次下水那天,行伸还特地请假去看她。
    当然,内心的伤痛并未痊愈。每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萌奈的成长,他们也愈发思念死去的两个孩子。如果绘麻还活着,应该上高中了吧;尚人在初中会参加哪个社团呢……行伸放任自己去想象,然后陷入情绪的低谷。现在想什么都只是徒劳,但如果自己当时陪他们一起回老家会怎样呢?行伸自然不会将这些想法说出口。
    毋庸置疑的是,托萌奈的福,这个家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夫妇二人确信自己正在向前看。行伸决定不再回首过去,只想三个人手牵着手,踏实地走向未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三年前,怜子在购物时倒地不起,被救护车送进医院。慌忙赶到的行伸从医生那里听到了令他震惊的消息——怜子患了白血病,且必须立刻着手治疗。
    行伸眼前一片漆黑。他好不容易从失去两个孩子的悲痛中振作,现在老天又要夺去爱妻的性命!
    然而,怜子并未就此消沉。“我知道了。”她对医生说,“我想另找专家接受二次诊断,能否请您介绍?”她的语气坚定,感受不到半点慌乱,实在令行伸惊讶。
    主治医生说时间紧迫,随后推荐了另一家医院并开出介绍信。他们得到相同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案,最终决定回到第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汐见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行伸已然临近退休年龄,但今后需要更多的钱来支付治疗费用,因此不能不工作。此外,他必须承担家务。在工作与家务之余,他还得为寻找下一份工作而四处奔波。
    工作日的晚上和周末,行伸会带萌奈一起去探望怜子。怜子永远面带笑容,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听萌奈讲学校的生活。怜子日渐消瘦,头发因化疗掉光了,但她望向女儿的眼神始终熠熠发光,从未改变。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啊。”怜子经常向行伸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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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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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4:19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只管好好养病。我退休后的工作有眉目了,所以钱的问题你也不用操心。”
    “谢谢。”怜子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我不会输的。我想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看萌奈长大成人,抱上萌奈的宝宝……为了这个梦想,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受。”
    行伸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加油”这种话未免太过廉价,他只是注视着怜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总之,”怜子说着,将视线投向萌奈,“我得先看到萌奈穿上水手服。这是第一个目标。”
    “嗯。”行伸应道。显然,怜子想起了没上初中就不幸离开人世的绘麻。
    遗憾的是,老天留给怜子的时间甚至不够达成这第一个目标。在一月的一个暖意洋洋的午后,行伸和萌奈目送怜子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那一年她五十二岁。
    这一天起,行伸和萌奈开始了二人生活。除了完成父亲应尽的职责,行伸必须同时承担母亲的角色。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如果怜子活着会怎样对待萌奈,可是对于快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来说,父亲只会惹人讨厌。绘麻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早上,她也没好好和行伸说过话。
    怜子去世三个月后,萌奈升入初中,行伸决定买一台手机作为礼物庆祝。萌奈一直想要,以前她和怜子约好上了初中就可以买。
    得到了盼望已久的手机,萌奈显得很满足。她两眼放光、指尖轻触屏幕的样子里,丝毫不见三个月前刚刚痛失母亲的迹象。行伸想,这样也好。
    只是,事态的发展令行伸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萌奈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这件进入未知世界的通讯工具,经常窝在房间里几个小时都不出门。行伸猜测,她应该是在社交平台上和朋友们玩得起劲。上初中后,萌奈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网,想必也交上了不少新朋友。她加入了网球部,如此一来,还得注意处理好与社团成员的关系。总之,萌奈在社交平台上不缺交流对象。
    在家里尚且如此,在外面会怎样行伸就更不知道了。学校禁止上课开机,但行伸觉得现在的初中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遵守规定。萌奈本性不坏,但有可能受朋友怂恿,为了表面友谊而跟风玩手机。
    如果怜子还活着,应该会斥责女儿几句吧。然而斥责的时机很难把握,行伸也不知该如何提出忠告。学校没有找他谈话,女儿的成绩也没有下滑,他实在找不到机会。

    如果能知道萌奈用手机在干什么就好了。她和哪些人保持联系呢?没准还浏览过那种奇怪的网站……不,不可能的。行伸考虑得越多,脑子里越只剩下不好的想象。
    一天晚上,在萌奈洗澡时,行伸发现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桌子,拿起手机。他本以为是锁着屏的,没想到竟然连密码都没有。
    行伸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看里面的内容。他很好奇,但一个想法阻止了他:即便是父母也不能侵犯女儿的隐私。
    “你在干什么!”
    萌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行伸吓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他一失手,手机摔在了地上。他正要去捡——
    “不许碰!”萌奈尖声惊叫。
    行伸僵住了。
    萌奈穿着浴袍捡起手机,几滴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滚落。
    “我什么都没看。”行伸说,“真的!我还在想怎么没锁屏……”
    “你为什么要来确认有没有锁屏?是不是想偷看!”女儿瞪着父亲,眼眶发红。
    “不,这个……”行伸想不出该如何辩解。
    萌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和妈妈约定好了。”
    “和妈妈?”
    “妈妈说她会给我买手机,但我要遵守约定,其中一项就是不锁屏。她说不锁屏的话,里面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爸爸妈妈看到,我就不会用手机做坏事。”
    “这样啊……”
    萌奈就这么穿着浴袍进了自己的房间,但很快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A4纸。“就是这个。”她把纸递给行伸。
    行伸接过纸,只见上面用钢笔写着——
    关于手机的十项约定
    • 吃饭时禁止使用
    • 完成当天功课前禁止使用
    • 一天最多两小时,晚上九点之后禁止使用
    • 禁止使用付费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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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4:40 | 显示全部楼层
    • 下载应用程序前要和父母商量
    • 考试期间禁止使用
    • 走路时禁止使用
    • 绝对不能把联络方式告诉陌生人
    • 禁止浏览奇怪的网站
    • 禁止锁屏
    “妈妈说过,只要我遵守约定,就绝对不会偷看。难道我违约了吗,爸爸?你不知道这个约定,但我一直严格照做。”
    行伸无言以对,因为他的确不知道。约好给萌奈买手机时,行伸记得怜子说过“没关系,我会好好和她讲清楚道理的”,但他不知道详细内容。他没有任何借口偷看手机,无法证明萌奈违反了这十项约定中的任意一项。她总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未必是在玩手机。
    “对不起。”行伸道歉,“我有点担心,下意识地就……”
    “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万一出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
    “什么都有可能,惹上一些麻烦之类的。”
    “我已经是初中生了,稍微信任我一点,好不好?”
    “我当然信任你。只是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没准会有坏人借此接近你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会和那种人扯上关系,放心吧。”
    “爸爸担心你啊!爸爸一想到萌奈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心神不定。姐姐走了,哥哥走了,现在妈妈也走了,爸爸真的不想再伤心一次。爸爸只有你了!你绝对不能——”
    “别说了!”萌奈尖声吼道,“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绝对会说这个!是啊,一向如此。我已经受够了!别再这样了!真的受够了!”萌奈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令行伸不知所措。
    “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别再做什么?”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那种‘我只有你了’的眼神!我要烦死了,真的很恶心!拜托,饶了我吧!”
    “疼爱女儿有什么错?”
    “不是的,那种眼神根本不是什么疼爱女儿!妈妈死了,爸爸失去依靠,就想拿我当替代品。你就是拿这样的眼神来看我的!”

    “我没有!”
    “你骗人!”
    “我没想过依靠你。你只是个初中生,我能依靠你什么?”
    “你想把我当作你人生的全部意义,对不对?”
    “这有什么不对吗?孩子是父母精神的支柱、人生的全部。每个家庭都这样,这很正常。”
    “我们家可不正常!我从出生起就是个替代品。爸爸妈妈的两个孩子都死了,为了排遣悲伤才生下我,对不对?我从小就一直听你们说,萌奈要带上那个世界的哥哥姐姐应得的幸福,努力生活。”
    “这的确是我们的心愿。我们不想让你和他们一样。”行伸指着客厅中的某个相框,照片上绘麻和尚人并排站着。“所以我们珍惜你,连带着对他们的那份爱。”
    “我管不着!我受够了!说到底,他们和我毫无关系!”萌奈走近橱柜,一把推倒相框。
    “你干什么!”行伸甩了萌奈一巴掌。
    萌奈尖叫一声,看着父亲。泪水渐渐渗出,但她的双眸不含丝毫怯意,逆反之心仿佛在那眼神中凝结成为实体。“我就是我!我不为替代某人而出生,也不会为了死人而活着!”
    “萌奈……”
    “妈妈死了,你觉得能让自己打起精神的人又少了一个,情绪很低落,是吧?那也别来指望我!我也很伤心,可是我不会依靠爸爸,因为我不指望你。所以,爸爸也别来指望我,别把我当什么精神的支柱、人生的全部!”萌奈捂着被打的脸,冲进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再出来。
    这天起,父女二人的关系一路恶化,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萌奈不再叫行伸“爸爸”,而是用“父亲”来称呼。
    恐怕萌奈心中早已积聚了种种想法。我从出生起就是个替代品——这话悲伤且沉重。的确,萌奈是行伸和怜子试图走出悲痛、重新振作而生下的孩子,多亏有她,两人才能燃起积极生活的信念。
    可萌奈自己又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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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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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父母与哥哥姐姐的悲剧与她无关,可是从还不记事时开始,她就不得不背负沉重的包袱。她从未见过哥哥和姐姐,却被迫倾听他们的故事,被迫接受“带上他们应得的幸福,努力生活”这一请求。萌奈心里不可能毫无芥蒂,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是一个温柔的孩子,一直觉得自己必须尽力回应父母的期待、好好完成使命,然而忍耐是有限度的。就在那一天,她积聚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行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萌奈相处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也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一个神秘莫测的外星人一起生活。
    最近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萌奈就已经是个“外星人”了。他猜不透萌奈的想法,也一直在刻意回避深层次的沟通。
    那天,行伸拿起手机时曾犹豫是否可以偷看。他现在明白了,那并不是因为害怕侵犯女儿的隐私,而是——
    他知道那里隐藏着女儿陌生而真实的面孔。他害怕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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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5:14 | 显示全部楼层
    8
    旗鱼还是红鲑?犹豫再三后,松宫选择了红鲑。加贺则扫了一眼菜单便决定要旗鱼,又追加了炒西芹和啤酒。
    店员离开后,松宫问道:“恭哥今晚也要通宵?”
    坐在对面的加贺松了松领带,皱起眉头,颔首表示肯定。“侦查范围一点也不见缩小,反而越来越大。调查对象多了,回特搜本部的伙计们带来的‘土特产’也随之增加。托他们的福,整理侦查会议的资料需要花很长时间。”
    “你是不是想说,这些土特产里要是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倒也有点干劲?”
    加贺哼了一声。“你要这么说,可没法做这工作。你得这么想,一千颗石子里能有一颗钻石就赚大了。”
    炒西芹和啤酒上桌了。加贺拿起啤酒瓶,给两个杯子满上。两人举杯互道一声“辛苦了”,一起喝了起来。
    从警察局到这家食堂徒步只需几分钟,两人来此享用迟到的晚餐。店门对着街道,宽敞的店内摆放着几排木制的方桌和椅子。
    “对了,昨晚什么情况?”加贺用筷子夹起西芹,“你请我吃饭不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嗯,因为这话不能在局里说,而且不是站着聊几句就能说完那么简单。”
    加贺像是被激起了好奇心,勾勾左手,催促松宫继续。
    松宫确认周围没有其他顾客后,抱起双臂撑在桌子上,开始详细复述与芳原亚矢子的对话。他认真观察加贺听到这复杂的故事后会有何反应,但表哥就和听侦查员做报告时一样,表情没什么变化。
    “总之,昨晚我告诉芳原女士现在我无法给出回答,就和她告别了。”
    听了松宫的总结,加贺点点头,给自己的杯子续上啤酒。“听你的复述,我觉得她没有说谎。”
    “我也这么认为,她没必要为了骗人伪造公证书。”
    “那是谁在说谎?是她癌症晚期的父亲吗?”
    “不太可能吧,毕竟事关遗产继承问题。我想,说谎的可能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加贺投来的目光似乎在探询什么,“你联系过姑姑了吗?”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打过电话,因为她说最近忙着种蔬菜,一直早睡早起。我直接问她,芳原真次是不是我的父亲。”
    “她怎么说?”
    “和上次一样,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说。”
    加贺面露苦笑。“居然来这一套!”
    “遗嘱的事我也说了。我问我能不能接受亲子关系认证,她让我自己决定,就把电话挂了。”
    “哈哈,看来是有隐情啊。”
    “就算有,为什么不能和我说?给我个解释怎么了?”
    “姑姑自有她的考量吧,也许是为你着想。”加贺把山药泥浇在麦饭上,吃了一大口,“太好吃了!我就想啊,要找家便宜又美味的餐馆应付晚饭,果然还是得问警察。”这家店是长谷部推荐给松宫的。
    松宫也吃了一口山药泥麦饭。山药的清香配以汤汁,确实美味无比。“毕竟,‘被抛弃了’这种话很难启齿吧。”松宫用筷子分开红鲑肉。
    “你说姑姑吗?”
    “嗯。”松宫点点头,“我算了一下。芳原亚矢子女士说她年过四十,母亲遭遇车祸时她六岁,父亲因此回归家庭。那么,事故至少发生在三十四年前,而我今年三十三岁。”
    “这么说,事故发生时你还没出生?”
    “对,当时我妈很可能已有身孕,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男人却回了原来的家。这只能用‘被抛弃了’来形容,对不对?只是她不能对生下来的儿子这么说,所以才谎称丈夫死了。”
    “合情合理,不过有几个疑点。”
    “什么疑点?”
    “如果一个男人能满不在乎地抛弃怀有身孕的情人,他会在遗嘱里承认你这个儿子吗?还有,这个人回归原来的家庭后一直照顾因车祸瘫痪的妻子,我不认为一个朝三暮四、举止轻浮的人会这么做。”
    “话虽如此,这个男人的确曾经抛家弃子,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没法信任他。说是回归原来的家庭,难保心里没打什么算盘。也可以这么想,他是上门女婿,本来没资格继承旅馆,妻子意外瘫痪,一扇通往继承人之路的大门就此向他打开,于是他重新戴起好人的面具,回归原来的家庭。”
    “好吧,倒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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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认为可能性很大。”
    加贺停下筷子,歪着脑袋,面露不解。“不过……”
    “怎么了?”
    “很久以前,我曾经听姑姑提到过你父亲。你小时候不是打过棒球吗?”
    “嗯,初中毕业就不打了。怎么了?”
    “你说想打棒球的时候,姑姑有点吃惊,因为你身边的很多朋友都踢足球,而你看了电视里的高中棒球比赛后,说自己也想打。”
    “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大清了,差不多是这样吧。所以呢?”
    “姑姑听了以后,觉得血缘这东西果然不是随口说说,因为你父亲也喜欢棒球。他高中时代是棒球部的接球手,曾想进军甲子园。”
    松宫正把筷子伸向装菜的小碟,突然停住了。“这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只听过一次。关键是,姑姑说这话时的表情看上去挺高兴的,是那种看到你很好地继承了你父亲的基因而开心的表情。如果她认为自己被抛弃,应该不会那样快乐。”
    松宫略有些动摇。加贺的观点犀利且有说服力,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左右张望。
    “人总有各种隐情,我们不可以妄下判断。”加贺拿起筷子夹菜,宽慰似的说道,“我说的仅供参考,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我会好好记住。”松宫说了声“谢谢”,继续吃起菜来。
    两人默默地吃着,猪肉汤的味道似乎也变得爽口起来。
    啤酒瓶空了,加贺没有追加,而是向店员要了茶。毕竟呼着酒气走进警察局的大门实在不像话。
    “这个话题说完了,我倒是想聊聊工作。”饭菜全部吃完后,加贺说道。
    “请说。”
    “你说你比较在意汐见行伸先生的态度。”
    “我只在意一点。”松宫拿起茶碗,点了点头,“他表示不太了解花冢女士的私生活,但问到她关系亲密的男性朋友时,又断言没有。如果不太了解,通常会说不知道或不清楚吧?”
    “确实不太正常。松宫警官怎么想?”
    “汐见先生就是她的男友,所以才能自信地断言。他的意思是除自己以外没有别的男人。”

    “那他为什么不直说?”
    “问题就在这里。汐见先生丧偶,花冢女士单身,又不是出轨之类的必须隐瞒的关系。汐见先生肯定希望早点抓到杀害恋人的凶手,按理说应该主动告知线索、积极协助警方调查。他没这么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你怎么看?”
    加贺的眼中闪过一道机警的光。他双手撑着桌子,身子稍稍前倾。“你说过,汐见先生没有不在场证明,对吧?”
    “对,他女儿说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松宫迎上加贺的目光。
    从汐见行伸家出来后,松宫等人立刻赶到他常去的那家定食屋。店员证实,汐见在星期四晚上六点半左右来过,用餐时间约三十分钟,七点左右离店。汐见说他七点刚过回的家,但无法自证,因为他的女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假设他离开定食屋后马上去自由之丘,晚上八点左右到家,就不能排除作案嫌疑。”
    加贺表情严肃地说:“动机是什么?感情纠纷?”
    “不好说。我只是认为,汐见如果在和花冢女士交往,那他很可能与命案有关。”
    “他还不是嫌疑人,不要直呼其名。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供词没有大的矛盾。汐见……汐见先生说星期五晚上在定食屋的电视里看到新闻,才知道这个案子。店员也记得这件事,说当时看到汐见先生死死地盯着屏幕,因此印象很深。”
    “死死地盯着……他是弥生茶屋的常客,有这种反应也正常。”
    “如果他是凶手,这种反应也正常,因为凶手大多非常在意案子的后续报道。”
    加贺移开视线,沉思片刻后,再次看向松宫。“干我们这行的,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有痛彻的领悟,不过我还是问一下吧。在你看来,汐见行伸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
    松宫做了一个深呼吸。他预想到加贺会问这个问题,已事先备好答案:“他的本质不坏,但心中藏有黑暗。”
    加贺眉毛一挑,似乎深感意外。“说得很肯定啊。”
    “他自己在定食屋吃晚饭,却让女儿自己做饭,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父女二人生活,怎么可能过成这样?我认为,过去应该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导致他心生芥蒂,或许他女儿也一样。”

    加贺抱住双臂,闭上眼睛,仿佛正以电光火石之势思考着。不久,他睁开了双眼。“就赌一赌你的直觉吧。从明天开始,你和长谷部去彻查汐见行伸先生,我会向组长解释。”
    “明白。”松宫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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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 10: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9
    亚矢子核对完显示屏上的全部统计数据后,将椅背放倒。她从书桌抽屉里取出眼药水,左右眼各点了三滴,冰冷的药剂渗入疲惫的双眼。昨天留宿东京,所以她今晚不得不完成两天的工作量。
    她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此时十点刚过,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她转动僵硬的脖子,用右手揉捏左肩,这时背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老板,”值夜班的女员工说道,“胁坂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亚矢子让电脑休眠,起身走到办公室另一侧的水池前,打开茶叶罐,将日本茶的茶叶倒入盖子后再放入茶壶。
    她刚往茶壶内注入热水,门就开了。胁坂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晚上好。”
    亚矢子转过身。“让先生特地跑一趟,非常抱歉。”
    胁坂摆了摆手。“客气了。我也很关心此事进展,毕竟是我开的头。在本人在世时怂恿你读遗嘱,是我坏了行规。”
    “就算在父亲去世后读,我也必须这样做。”亚矢子直视着年迈律师的眼睛,“我还是会去东京见他。”
    “也是。”
    胁坂与芳原家三代都有联络,此时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房间一角的会客区,径自在沙发上坐下。
    亚矢子端上茶盘,碗中盛有日本茶。她将其中一碗放到胁坂面前,另一碗留在自己手边。
    “所以,你见到那个姓松宫的人了?”胁坂的目光似在探询。
    “见到了。如我所料,比我年轻,是弟弟。”
    “嗯,合情合理。”胁坂拿起茶碗。他们曾经讨论过,假如真次确实有私生子,他当时很可能已与正妻分居,私生子应是在亚矢子之后出生的。“和他谈得如何?”
    “我给他看了遗嘱,粗略地说了一下父亲的情况。”
    “他什么反应?”
    “很吃惊。”
    “那是肯定的。”胁坂笑得肩膀都摇晃起来,“他是怎样的人?”
    “是个警察,而且是刑警,在警视厅搜查一科工作。”

    “这样啊……”胁坂瞪大了眼睛。
    “他看起来意志坚强、性格顽固,不过应该是个做事认真的优秀年轻人,而且很聪明。”
    “那就好,人品是最重要的。”胁坂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依你所见,遗嘱内容属实吗?”
    “属实。”
    “你毫不犹豫啊!”听亚矢子答得坚决,年迈律师很意外。
    “我确信,”亚矢子的表情放松,“确信他是父亲的儿子,至少有血缘关系,很深的那种。”
    “长得很像?”
    “很像。”亚矢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与松宫脩平面对面时,她甚至觉得已不必做任何确认。他精悍的面容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真次,连小动作也一模一样。
    亚矢子向胁坂简要复述了与松宫的对话,年迈的律师略显苦涩地撇了撇嘴。“综合双方的说法,真次当时不是在东京,而是在高崎准备建立新的家庭,但最终抛弃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家,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赞成,不过我对‘抛弃’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嗯……”胁坂抿了一下嘴,“你想说不是抛弃,而是协商后和平分手?”
    “不是我想说,而是我宁愿这么想。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我也有同感。我不愿把真次想得那么不可靠,他可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正因如此,当他得知正美小姐因车祸落下残疾,他才无法视而不见,认为必须由自己来照料妻子。”
    “我也这么想。小时候看到父亲在家里照顾母亲的样子,我幼小的心里充满对他的敬佩,觉得他又厉害又伟大。现在有些话直说也无妨,我啊,自车祸以来,基本无法将母亲当作母亲,或者说是不愿意把她想象成母亲。脑部受损后,母亲的性格完全变了,别说我,有时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不光是你。正美小姐的双亲,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母更是悲伤至极。他们因此受到打击,变得憔悴不堪,我一个旁观者都不忍心看。”胁坂垂下灰白色的双眉。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亚矢子黯然神伤。“记得当时好像每天都有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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