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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斯蒂芬.金作品《它》(完结),纯真与恐怖的绝佳组合,弟弟惨死在下水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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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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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3-5-26 09:4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3-6-17 10:55 编辑

    扉页

    我心怀感激,将本书献给我的孩子。

    我的母亲和妻子教我如何成为一个男人,我的孩子教会我自由。

    娜奥米·蕾切尔·金,十四岁。

    约瑟夫·希尔斯托姆·金,十二岁。

    欧文·菲利普·金,七岁。

    孩子们,小说是包裹在谎言里的真实,

    而这本小说里的真实再简单不过:

    魔幻确实存在。

    有记忆以来这个古镇就是我的家,

    我离去多时,她依旧停在原地。

    仔细瞧瞧她的东侧西侧;

    你萧索了,但仍深植我灵魂之中。

    故友啊,你在寻找什么?

    经过长年漂泊,你已归来,

    怀着远离家乡

    异国天空下育成的

    种种情思和想念。

    晴天霹雳,遁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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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洪水之后(一九五七)

    我记得恐惧始于一只在大雨灌满的水沟里漂浮的小纸船。噩梦持续了二十八年才结束——谁晓得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船是报纸做的,在水沟里起伏摇摆,时而回正,勇敢地闯过危险的漩涡,沿着威奇汉街驶向杰克逊街口的红绿灯。一九五七年秋天的这个午后,四向红绿灯有三个是黑的,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两天前开始起风,德里镇大部分地方的电力从那时就断了,到现在还没恢复。

    一个穿着黄雨衣、红雨鞋的小男孩兴冲冲地跟着小船往前跑。雨还没停,不过总算变小了。雨水打在雨衣的黄帽子上,发出落在单坡屋顶时那种清脆的声响。男孩听着,觉得很悦耳,甚至很亲切。男孩名叫乔治·邓布洛,那年六岁。他哥哥叫威廉,德里小学的学生都叫他结巴威,连老师都知道,只是他们不会当着威廉的面这么叫他。威廉感冒在家,赶上那波恶性流感的孩子只剩他还没好了。一九五七年那个秋天,距离真正的恐慌开始还有八个月,离最后的对决还有二十八年。结巴威十岁。

    乔治追的船是威廉做的。他坐在床上折纸船,背后靠着一堆枕头,母亲在起居室用钢琴弹奏《致爱丽丝》,大雨不停扫过他卧房的窗户。

    沿着威奇汉街往故障的红绿灯走大约四分之三条街,就会看见几只熏火盆和四个橘色锯木架挡住了马路,每个木架上都用模板喷了几个字:德里公共工程处。木架后方,雨水漫出水沟,沟里卡着树枝、石块和一坨坨烂掉的叶子。雨水试探似的摸上柏油路边,随即贪婪地占据整个路面——大雨下到第三天就这样了。第四天中午,大块大块的路面开始漂在杰克逊和威奇汉街口,有如一艘艘小船。不少德里镇居民紧张地开起了玩笑,说该造挪亚方舟了。公共工程处勉强维持杰克逊街的正常通行,威奇汉街已经没救了,从锯木架一直到镇中心都无法通行。

    不过,所有人都认为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坎都斯齐格河在“荒原”那一段水面已经低于河岸,离运河的水泥堤防顶端也有十几厘米。堤防牢牢看守着河水,引导它通过镇中心。一群男人正在移除他们前一天仓促堆好的沙包,乔治和威廉的父亲扎克·邓布洛也在其中。昨天,洪灾和巨额损失似乎在所难免。这种事之前也发生过——一九三一年的洪水就是一场灾难,夺去了数百万美元和将近二十条人命。虽然是陈年往事,但记得的在世者依然不少,够把剩下的人吓得胆战心惊。其中一名罹难者在往东四十公里的巴克斯波特被发现,鱼啃掉了那个可怜的人的两只眼睛、三根手指和阴茎,左脚也所剩无几。被发现时,他的双手还紧紧抓着福特轿车的方向盘。

    不过,河水既然退了,只要新的班戈水坝在上游发挥作用,威胁就消失了。起码扎克·邓布洛是这么说的。他是班戈水力发电公司的员工。至于未来——未来的洪水是未来的事,眼前的重点是渡过这次危机,让电力恢复,然后将整件事抛到脑后,忘个干净。在德里镇,忘掉悲剧和灾难可以说是一门艺术。威廉当时还没发现这一点,但后来他就明白了。

    乔治一跑过锯木架便停了下来。他脚尖前方横着一道深沟,切开了威奇汉街的柏油路面。深沟近乎一条对角线,从他所站的位置往左向坡下延伸将近十二米,尾端在街道尽头。乔治哈哈大笑,四下只有他的声音,洋溢着孩子特有的活泼。天空阴沉沉的,他是耀眼的奔跑者——一道暗流将他的纸船带向柏油裂隙造成的小激流里。小激流沿着斜长的裂隙开出一条水道,将他的船从威奇汉街的右边带向左边,又快又急,乔治得全力冲刺才跟得上。他的雨鞋踩在泥泞的水洼里,水花四溅,鞋扣发出悦耳的撞击声。他就这么奔向离奇的死亡,心中充满对哥哥威廉的爱,单纯又明确……爱和一丝遗憾,遗憾威廉不能同他一起亲眼见识。他回家之后当然会向哥哥描述,但他晓得自己不可能让威廉亲眼看到。如果他们互换角色,威廉的描述更能给人历历在目的感受。威廉的读写都很棒,但就算乔治年纪还小,也明白哥哥每科拿A不是光靠读和写。老师喜欢哥哥的作文也是同样。描述只是一部分,威廉还很会看。

    顺流而下的小船已经解体了,不过是德里《新闻报》分类栏目的某一页,但在乔治眼中却是某部战争电影里的鱼雷快艇——他和威廉有时周六下午会到德里剧院看电影。那部电影讲的是约翰·韦恩(约翰·韦恩(John Wayne,1907—1979),美国著名演员,以出演西部片和战争片中的硬汉而闻名。)和日本人打仗的事。纸船划过水面,水花向船头两侧飞溅。船漂到威奇汉街左侧的水沟,一道小水流忽然淹过柏油裂隙,形成颇大的漩涡,乔治感觉小船一定会被淹没。船颤巍巍地歪向一边,随即回正,乔治高声欢呼。船转了方向,加速朝街口漂去。乔治追了上去,十月的强风撼动路边的树,或红或黄的枯叶几乎落光了。今年的暴风雨特别猛烈,到处摧枯拔叶。

    威廉坐在床上,双颊依然滚烫发红(但他的烧和坎都斯齐格河一样都消退了)。纸船折好了,但乔治伸手去拿时,他却闪开了。“先、先把石、石蜡拿来。”

    “那是什么?在哪里?”

    “你去楼、楼下,就在地窖的架、架子上,”威廉说,“一个写着卡、卡尔夫的盒子里。把它拿来,还要一把刀和一、一个碗。还要一包火、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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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3: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乔治乖乖下去拿东西。他听见母亲的琴声,不是《致爱丽丝》,而是另一首曲子,他不怎么喜欢,因为听起来索然无味。他听见雨水不停地打在厨房的窗玻璃上。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但想起地窖可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乔治不喜欢地窖,也不喜欢一步步走下地窖的楼梯,因为他总觉得有东西躲在暗处。这当然很蠢,父亲这么说,母亲这么说,就连威廉也这么说。可是——

    他甚至不喜欢开门,也不喜欢开灯,因为他总觉得——这实在很蠢,所以他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说——找开关的时候,会有可怕的爪子摸上他的手腕,将他拽进飘着灰尘、潮气和淡淡蔬菜腐臭味的黑暗中。

    笨蛋!地窖里才没有全身毛茸茸又会咬死人的爪子怪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发疯杀掉很多人——主持晚间新闻的切特·亨特利偶尔会报道——但他们家的地窖里并没有变态怪物。尽管如此,这个想法还是挥之不去。每回提心吊胆地用右手去摸开关(左手臂紧勾着门框),他总是感觉地窖愈来愈臭,灰尘、潮气和蔬菜腐烂的异味混合成一…让人难以忘记也无法摆脱的恶臭,弥漫到全世界。怪物的味道。怪物之王。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东西,那个躲在角落里蓄势待发的它。它什么都吃,但特别爱吃男孩的肉。

    那天早上,他打开门,提心吊胆地去摸开关,左手臂照例勾着门框。他闭紧眼睛,舌尖从嘴里探出一点,有如旱灾时痛苦寻找水源的须根。可笑吗?当然!那还用说?你看你,乔治!乔治怕黑!真是小毛头!

    钢琴声从起居室传来。母亲叫它起居室,父亲叫它客厅。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很远很远。夏天人满为患的海滩,筋疲力尽的泳客在海上听见岸上的笑语,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手指摸到开关了,哈!

    手指扳动开关——

    毫无动静。没有光。

    哎呀,对哦!停电了!

    乔治猛然收手,仿佛摸到了一篮毒蛇。他倒退几步,离开门开着的地窖,心脏在胸膛里急速跳动。

    当然没有电——他忘记停电的事儿了。该死!现在怎么办?回去跟威廉说他拿不到石蜡,因为停电了,他怕走下地下室楼梯会被怪物抓走?不是杀人魔,而是更可怕的东西,它腐烂的身躯会钻过楼梯缝隙,抓住他的脚踝。一定会引起轰动,对吧?其他人可能会笑他胡思乱想,但威廉不会。威廉会大发雷霆,说:“成熟一点,乔治……你到底要不要这艘船?”

    刚想到威廉,威廉的声音就从卧房传来:“你是死、死在那里了吗?乔、乔治?”

    “没有,威廉,我正在拿!”乔治立刻喊道。他摩擦双臂,想让被恐惧激起的鸡皮疙瘩消下去,让皮肤恢复光滑。“我先喝口水。”

    “啧,快、快一点!”

    乔治下了四级台阶。他的心脏像一把热锤子在猛敲喉咙,颈背上的毛发根根竖起,眼睛发烫,双手冰凉。他觉得地窖门随时会啪地关上,切断透进厨房窗户的天光,而他会听见它的声音,它比世界上所有杀人犯还恐怖,比日本人、匈奴王阿提拉和一百部惊悚电影里的怪物还要可怕。它低声咆哮——在那疯狂的一瞬间,他会听见那声低吼,随即被它扑倒,开膛破肚。

    因为洪水,这一天地窖里的臭味比往常还浓。他们家接近山顶,在威奇汉街地势较高的地方,几乎没受洪水侵扰,但还是积了点水,渗进老旧的石头地基。臭味很重,很难闻,让人只想尽量不要呼吸。

    乔治匆匆翻动架上的垃圾——旧的奇威鞋油盒、擦鞋布、一盏破煤油灯、两罐几乎空了的稳洁牌清洁剂和一个旧的龟牌扁罐软蜡。他不晓得为什么,但就像被人催眠似的盯着盖上的乌龟图案,看了快三十秒才回过神来。他将罐子扔回去……那东西终于出现了,写着“卡尔夫”的方盒子。

    乔治一把抓起盒子,死命冲上楼梯,突然察觉衬衫下摆露了出来。他很肯定下摆会把自己害死:地窖里那个东西会先让他逃到门口,再一把抓住他的衬衫下摆把他拖回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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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乔治跑进厨房,将门砰地甩上,带起一阵风。他背靠着门,双眼紧闭,胳膊和额头爬满汗水,石蜡盒牢牢抓在他手中。

    琴声停了,母亲的声音飘过来:“乔治,下次请你关门再用力一点好吗?要是真的使劲,我看你连韦尔斯餐具柜的木板都拆得下来。”

    “对不起,妈。”他喊道。

    “乔治,你真没用。”威廉在卧室里说。他刻意压低声音,让母亲听不见。

    乔治窃笑一声。他已经不害怕了。恐惧从他体内退去,就像梦魇离开,人从梦中惊醒,身体恢复知觉,只留下冷汗和喘息。他环顾四周,想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且已经开始遗忘。当他的脚踩上地板时,恐惧已经消失一半,等他淋浴完毕擦拭身体时,只剩四分之一,吃完早餐时则消失殆尽。完全不剩……直到下次再被梦魇抓住,让他记起所有过往的恐惧。

    那只乌龟,乔治朝放火柴的柜子走去,一边想着,我之前在哪里看到过一样的?

    他想不起来,便不管它了。

    他从抽屉里拿了火柴,从架子上拿了一把刀(照父亲教的那样小心拿着,不让刀尖靠近身体),再到饭厅从韦尔斯餐具柜里拿了一个小碗,然后回到威廉的房间。

    “你、你真是屁、屁眼,乔、乔治。”威廉说,语气很和善。他推开床头柜上的病人用品:空玻璃杯、水壶、面纸、几本书和一罐维克斯伤风膏——此后,威廉只要闻到它,就会想起胸口卡着脓痰、鼻涕不断的感觉。老旧的飞歌收音机摆在他房间,正在播放的不是肖邦或巴赫的曲子,而是小理查德……乐声轻柔,完全抹去了小理查德那…原始粗糙的力量。他们的母亲曾在茱莉亚音乐学院主修古典钢琴,非常痛恨摇滚。不止不喜欢,而是憎恶。

    “我才不是屁眼。”乔治说着在威廉的床边坐下,将拿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你是,”威廉说,“而且是超级大屁眼,就是。”

    乔治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孩,两腿间长了一个大屁眼,忍不住咯咯笑了。

    “你的屁眼比奥古斯塔还大。”威廉说完也开始笑。

    “你的屁眼比缅因州还大。”乔治说,说完两人哈哈大笑,笑了得有两分钟。

    接着两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的话只有他们才觉得好玩:骂谁才是超级大屁眼,谁有超级大屁眼,谁的屁眼最恶心,等等。最后威廉说了一句脏话,他骂乔治是屎黄大屁眼,惹得两人又大笑起来。威廉笑了几声,开始不停地咳嗽,后来终于缓和下来(但这时他的脸已经微微发黑,让乔治心生警觉)。

    钢琴声又停了。兄弟俩同时朝起居室望去,听琴椅有没有往后推,母亲不耐的脚步声有没有响起。威廉用手肘遮住嘴巴,盖掉最后几声咳嗽,一边指着水罐。乔治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了。

    琴声再度响起,又是《致爱丽丝》。结巴威永远忘不了这首曲子,就算多年以后听见,背部和手臂还是会起鸡皮疙瘩,同时心里一沉,想起:乔治死的那一天,母亲正在弹这首曲子。

    “你还咳嗽吗,威廉?”

    “不了。”

    威廉从盒子里抽了一张面纸,喉咙里呼噜一声,将痰吐了进去,接着将面纸揉成一团扔进床边的垃圾桶,桶里都是同样的纸团。他打开石蜡盒,一块方形蜡状物落进他的掌心。乔治盯着他,没有说话也没发问。威廉做事时不喜欢乔治说话打断他,但乔治学到一件事,只要他闭上嘴巴,威廉通常就会主动解释自己在做什么。

    威廉用刀切下一小块石蜡放进碗里,然后点燃一根火柴放在蜡块上。两个小男孩注视着微弱的昏黄火焰,窗外逐渐平息的风夹带着雨水,不时打在窗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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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得让纸船防水,不然它立刻就沉下去了。”威廉说。他和乔治在一起的时候,结巴很轻微,有时甚至完全不结巴,但在学校却很严重,几乎没办法跟人交谈。威廉的同学会撇开视线,任威廉抓着桌子两侧,脸庞涨得和头发一样红,眼睛眯成一条线,努力想从不听话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有时(大部分时候)字会挤出来,有时不会。他三岁时被车撞了,整个人被甩到墙上,昏迷了整整七小时。妈妈常说结巴是车祸造成的,但乔治有时觉得爸爸(还有威廉)不是那么确定。

    碗里的石蜡几乎全熔化了。火柴的火焰愈来愈弱,颜色由黄转蓝,随即熄灭了。威廉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下蜡液,随即低呼一声,将手指收了回去,羞赧地笑着对乔治说:“好烫。”过了几秒钟,他再度伸出手指,将挖出的蜡抹在船的两侧。石蜡很快凝固成乳白色。

    “我也可以弄吗?”乔治问。

    “好啊,但是不要弄到毯子上,否则妈妈会杀了你。”

    乔治把手指伸进蜡里,蜡暖暖的,已经不烫了。他开始将蜡抹到船侧。

    “你这个屁眼,别涂那么多!”威廉说,“你难道要它首、首航就沉船吗?”

    “对不起。”

    “没关系,涂、涂轻一点就好。”

    乔治涂完一边,将船捧在手上。纸船重了一点,但没差太多。“真酷,”他说,“我要出去放船。”

    “没错,去放船。”威廉说。他忽然一脸疲倦——很累,而且有些不舒服。

    “真希望你能一起去。”乔治说。他真的这么想。威廉虽然偶尔会摆架子,但总是能想出最酷的点子,而且几乎从不欺负他。“其实它是你的船。”

    “她。”威廉说,“称呼船要用她、她。”

    “她就她。”

    “我也希望我能去。”威廉闷闷地说。

    “呃。”乔治双手捧着船,局促地扭动着。

    “记得穿上挡雨的衣服,”威廉说,“不然你会和我一样感、感冒。说不定你已经被传染了,因为我的细、细菌。”

    “谢了,威廉,船做得真好。”说完他做了一件很久没做的事,让威廉永远不会忘记:他身体前倾,亲了哥哥脸颊一下。

    “这下你一定会得感冒了,屁眼王。”威廉说,但听起来很开心。他微笑着对乔治说:“还有,把这些东西放回去,不然妈妈一定会气死。”

    “没问题。”他收好给小船做防水用的东西,朝门口走去,小船摇摇晃晃地停在石蜡盒上头,盒子斜摆在碗里。

    “乔、乔治?”

    乔治回头看着哥哥。

    “小、小心点。”

    “没问题。”他眉头皱了一下。这种话是妈妈说的,不是哥哥,感觉就像他亲了威廉一样奇怪。

    “我一定会小心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威廉再也没有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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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4:26 | 显示全部楼层
    乔治沿着威奇汉街左侧往前跑,想要追上小船。他跑得很快,但水比他更快,让船抢在前头。他听见低沉的轰鸣声,发现下坡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水正像瀑布一样灌进开着的排水闸口。排水沟又长又暗,水在人行道边形成一个半圆形。乔治看着水流,发现一根断掉的树枝正冲向沟口,树皮像海豹皮般又黑又亮。树枝卡住片刻,随即被排水沟吞了下去。他的船正朝同一个方向冲去。

    “噢,不会吧!”他沮丧地大喊。

    乔治加快脚步。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要追上了,没想到脚底打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一边膝盖擦破了皮,让他痛得大叫。他趴在马路上放眼望去,只见小船转了两圈,被漩涡困了几秒,接着便消失了。

    “不会吧!”他大喊,握起拳头狠狠地捶着路面。手很痛,他开始啜泣。船就这样不见了,真是白痴!

    乔治起身走到排水闸口,跪下来朝里头看。水落进黑暗中,发出潮湿而空洞的声响,感觉很阴森,让他想到——

    “啊!”叫声从他喉咙里蹦了出来。他往后缩。

    沟里有一双黄眼睛,正是他想象会在地下室看到,却一直没看到的那种眼睛。他心慌意乱地想,是动物,就这样,是动物,也许是家猫被困住了——不过,他还是准备拔腿就跑——再等一两秒钟,等他心里的总机处理好那双亮晶晶的黄眼睛带给他的冲击。他的指尖感觉到路面的粗糙,还有流过手指的冰凉的水。他看见自己起身后退,这时一个声音——非常沉着而且悦耳——从排水沟里传来。

    “嗨,乔治。”那声音说。

    乔治眨眨眼又看了一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东西就好像故事或电影里会说话和跳舞的动物一样。他要是再大十岁,就不会相信眼前所见。但他只有六岁,而非十六岁。

    排水沟里有一个小丑。闸口光线很暗,但已经够让乔治·邓布洛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是小丑,就像他在马戏团或电视上看到的。事实上,这个小丑看起来很像博佐(小丑博佐(Bozo the Clown)是美国知名的小丑形象,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走红。)和克拉拉贝尔的混合体,后者就是周六早上在《豪迪·杜迪》(《豪迪·杜迪》(Howdy Doody)是二十世纪中期美国的一档儿童节目,以马戏和西部故事为主题,克拉拉贝尔(Clarabell)是豪迪·杜迪的伙伴。)里那个用按喇叭代替说话的家伙(还是女士?乔治一直不确定它的性别)——所有人里头,只有水牛鲍勃听得懂克拉拉贝尔说了什么。这一点老是逗得乔治哈哈大笑。排水沟里的小丑脸是白的,光秃秃的脑袋两边各长了一撮可笑的红发,嘴巴周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小丑笑脸。要是乔治再多活几年,他一定会先想到麦当劳叔叔,而不是波左或克拉拉贝尔。

    小丑一只手抓着一把气球,什么颜色都有,好像五彩缤纷的水果。

    他另一只手里托着乔治的纸船。

    “想要你的船吗,乔治?”小丑露出微笑。

    乔治也笑了。他忍不住。小丑的笑脸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笑。“当然。”他说。

    小丑笑了:“‘当然。’很好!非常好!那要不要一个气球?”

    “呃……当然!”乔治伸出手……随即不情愿地缩了回去,“我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爸爸说的。”

    “你爸爸很聪明。”排水沟里的小丑微笑着说。乔治心想,我怎么会把他的眼睛看成黄色的呢?

    小丑的眼睛是蓝色的,闪闪发亮,和他母亲的眼睛一个颜色,也和威廉一个颜色。“非常聪明,所以我要自我介绍。乔治,我是鲍勃·格雷先生,又名跳舞小丑潘尼歪斯。潘尼歪斯,见过乔治·邓布洛。乔治,见过潘尼歪斯。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我不是陌生人,你对我来说也不是陌生人,对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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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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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4: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乔治呵呵笑了。“应该吧。”他再次伸手……但又缩了回去,“你怎么会掉到那里面去?”

    “暴风雨把我丢进来的,”跳舞小丑潘尼歪斯说,“风把整个马戏团都吹走了。你能闻到马戏团吗,乔治?”

    乔治往前挪了挪。他忽然闻到花生味了!热腾腾的烤花生!还有醋!那种你从盖子上的开口倒在薯条上的醋!他闻到棉花糖和炸甜甜圈的味道,还有淡而刺鼻的动物粪臭味。他闻到木屑上的樱桃香味,可是……

    在所有味道里,他还闻到洪水、腐叶和深水沟的味道,感觉又湿又臭。那是地下室的味道。

    不过,其他味道更强。

    “我当然闻到了。”他说。

    “想要你的船吗,乔治?”潘尼歪斯问,“我再问一遍,因为你好像并不急着拿回去。”他微笑着将船举高。他穿着松垮的丝绸衬衫,上面钉着橘色的大扣子,一条亮蓝色领带垂在胸前,双手戴着白色大手套,跟米老鼠和唐老鸭一样。

    “当然想。”乔治望着排水沟说。

    “那要气球吗?我有红的、绿的、黄的、蓝的……”

    “它们会飘吗?”

    “飘?”小丑笑得更开心了,“那还用说?会啊,它们会飘!还有棉花糖……”

    乔治往前走去。

    小丑抓住他的胳膊。

    乔治发现小丑的脸色变了。

    他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恐怖,相较之下,他对地下室怪物的想象简直像甜美的梦境一样。那幅景象一举粉碎了他的理智。

    “它们会飘。”排水沟里的东西低声唱道,歌声中夹杂着轻笑。它用虫子般黏稠的触手抓着乔治,将他拖向恐怖的黑暗之中。雨水奔腾呼啸,将暴风雨收割的残骸送往大海。乔治扭开头,不肯看向那终极的黑暗,开始朝雨水尖叫,朝盘踞在德里镇上空的秋天失控地尖叫。那是一九五七年的秋天。他的尖叫凄厉刺耳,威奇汉街的所有居民都跑到窗边或门廊上。

    “它们会飘。”那东西咆哮道,“它们会飘,乔治,等你下来我这里,你也会飘——”

    乔治一侧肩膀抵着人行道的水泥边缘,因为洪水暂停鞋船鞋店的工作在家休息的戴夫·加德纳只看到一个穿黄雨衣的小男孩在水沟里挣扎、尖叫,泥水漫过男孩的脸,让尖叫听起来像吹泡泡。

    “这里所有东西都会飘。”难听的嗓音带着轻笑低声说。乔治·邓布洛忽然听见撕裂声,接着是剧烈的疼痛,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戴夫·加德纳最先赶到,虽然第一声尖叫才过了四十五秒,但乔治·邓布洛已经死了。加德纳抓住雨衣后背,将乔治拉回路面,让他翻过身来……接着他也开始尖叫。乔治雨衣的左半边染成了鲜红色,左手没了,只剩一个洞,血从洞里渗出,流进排水沟里。撕裂的雨衣下突出一块骨头,白得可怕。

    男孩的眼睛望着白色的天空,当戴夫踉跄退开,走向从四面八方慌忙跑来的小镇居民时,那双眼睛开始被雨水填满。

    排水沟里的水就快到顶了(事后郡治安官用恼怒、挫败、近乎痛苦的语气对德里《新闻报》的记者说,沟里找不到人,就算大力士赫拉克勒斯也会被激流冲走),乔治的纸船继续向前,经过漆黑的洞穴和漫长的水泥管道,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其间还曾经和一只死鸡捉对厮杀。死鸡脚爪发黄,活像爬虫的爪子直直地指着渗水的天花板。一船一鸡纠缠到镇东的岔口才分道扬镳。鸡被水冲往左边,乔治的船继续往前。

    一小时后,当乔治的母亲在德里医院急诊室服下镇静剂,结巴威惊讶得满脸苍白,呆坐在床上听父亲在起居室里(乔治出门时,母亲还在房里弹琴)发出嘶哑的哽咽声时,纸船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从水泥豁口射了出来,顺着水沟加速往前,朝无名小溪漂去。二十分钟后,小船驶入湍急的佩诺布斯科特河,天空出现了第一道蓝。暴风雨结束了。

    小船载沉载浮,时而进水,但始终没沉。两兄弟的防水工作做得很好。我不晓得船最后漂到了哪里。谁知道?说不定它一路漂到海上,到现在还没停,就像童话里的魔法船一样。我只知道它离开德里镇时还没有沉,乘着洪水继续往前,永远离开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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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节庆之后(一九八四)

    阿德里安的男友哭着告诉警察,阿德里安会戴着那顶帽子,是因为他六天前去了贝西公园,那顶帽子是他在游乐场的抛抛乐摊位赢的。当时他很得意,现在却死了。

    “他会戴那顶帽子,还不是因为他爱这个烂地方!”唐·哈格蒂朝警察吼道。

    “好了,好了,没必要用这种口气说话。”哈罗德·加德纳警官对哈格蒂说。他是戴夫·加德纳的儿子,家里还有三个兄弟。他父亲发现乔治·邓布洛的断臂尸体那一年,哈罗德才五岁,转眼二十七年过去了,他已经三十二岁,头发开始变得稀疏了。他知道唐·哈格蒂真的很痛苦,很难过,但就是无法严肃对待他。这个男人——假如他还算男人的话——涂着口红,丝质长裤紧紧贴着下半身,紧得连他老二上有几条皱纹都数得出来。管他痛不痛苦,难不难过,他都是同性恋,和他死去的朋友阿德里安·梅伦一样。

    “我们再重复一遍,”哈罗德的搭档杰弗里·里弗斯说,“你们两个离开福尔肯往运河走,然后呢?”

    “我到底要跟你们两个白痴说几遍!”哈格蒂吼道,“他们杀了他!他们把他推了下去!又是男子气概那一套!”说完他哭了。

    “再说一次,”里弗斯耐心地说,“你们离开福尔肯,然后呢?”

    走廊尽头的侦讯室里,德里镇的两名警察正在约谈十七岁的史蒂夫·杜贝。另两名警察在楼上遗嘱查证室讯问十八岁的约翰·卡顿,绰号“威比”。警长安德鲁·拉德马赫和助理检察官汤姆·布提利尔则在五楼警长室里讯问十五岁的克里斯托弗·昂温。昂温穿着褪色的牛仔裤、沾了油污的T恤和厚重的技师靴,正在掉眼泪。拉德马赫和布提利尔选了他,因为他们一眼就看出他是最软弱的一个。

    “我们再重复一遍。”布提利尔和三楼的杰弗里·里弗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没想杀他,”昂温哭哭啼啼地说,“是那顶帽子。你知道,我们不敢相信威比跟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竟然还敢戴那顶帽子。我想我们只打算吓吓他。”

    “因为他说的话。”拉德马赫警长插话道。

    “对。”

    “他对约翰·卡顿说的话,时间是十七日下午。”

    “对,对威比。”昂温又开始哭,“我们发现他不行了之后,曾试着去救他……起码我和史蒂夫·杜贝去救了……我们没想杀他!”

    “少来了,克里斯托弗,别糊弄我们,”布提利尔说,“是你们把那个同志扔到运河里的。”

    “对,可是——”

    “然后你们三个来这里自首。我和警长很感谢你们这么做,对吧,安德鲁?”

    “当然。是男人才会勇于负责,克里斯托弗。”

    “所以,你现在别他妈的撒谎,把事情搞砸了。你们一看到他和他的同志密友,就打算把他扔到运河里,对吧?”

    “没有!”克里斯托弗·昂温激动地反驳。

    布提利尔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送进嘴里,接着将烟盒递到昂温面前:“要抽吗?”

    昂温拿了一根,他的嘴巴抖个不停,布提利尔手上的火柴都快烧完了才帮他点着。

    “那是在看到他还戴着那顶帽子之后?”拉德马赫问。

    昂温低头使劲吸了一口烟,油腻腻的头发垂到面前。他将烟从鼻孔喷出来,鼻子上都是黑头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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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嗯。”他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布提利尔身体向前倾,棕色眼睛闪闪发亮,脸上的表情像是捉到猎物似的,语气却很温柔:“你说什么,克里斯托弗?”

    “我说是,应该是吧。决定把他扔下去,但没打算杀了他。”他抬头看着警长和助理检察官,表情激动又可怜。打从昨晚出门和两个死党去参加德里运河节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但他显然还没意识到。“没打算杀他!”他又说了一次,“桥下那个家伙……我还是不晓得他是谁。”

    “什么家伙?”拉德马赫问,但不是很认真。这个说法他们刚才听过,但两人都不相信——被控谋杀的人迟早会搬出神秘的第三者当救兵。布提利尔甚至还为这一招取了个名字,叫“独臂人综合征”,灵感来自老电视剧《逃犯》。

    “穿着小丑服的家伙,”克里斯托弗·昂温颤抖着说,“还拿着气球。”

    运河节七月十五日开始,二十一日结束,几乎所有德里镇居民都同意这个活动大获成功,对于提振全镇朝气、形象……和充实荷包大有帮助。节庆为期一周,旨在纪念流经城区的运河启用一百周年。

    当年就是运河开启了德里的伐木业,催生了该镇的黄金岁月,从一八八四年延续到一九一〇年。

    小城由东往西、由北往南翻新。居民们发誓有十年没有修补过的路面铺好压平了,房舍内部重新装修,外墙也重新粉刷。贝西公园长椅上难看的涂鸦被磨掉了(大部分是可以想见的反同志口号,例如“杀光同性恋!”或“艾滋病是神用来惩罚你们这些死玻璃的!”),人称“亲吻桥”的横跨运河的有顶步道木墙上的涂鸦也都清理干净了。

    城区三个空店面合并成运河博物馆,摆满当地图书馆员兼业余史学家迈克·汉伦的收藏。

    节庆期间,德里镇最古老的家族无偿出借无价的传家之宝,近四千名游客每人支付二十五美分进去看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餐厅菜单,八十年代伐木工人的缆柱、斧头和钩梃,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玩具,还有展现德里镇百年风华的两千多张相片和九卷影像胶片。

    博物馆由德里镇妇女协会资助。她们否决了汉伦的部分收藏(例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有名的椅形牢笼)和相片(例如那场知名枪战中的布拉德利帮成员),但所有居民都同意展出相当成功,而且那些血腥的收藏本来就没人想看。诚如某首老歌所说,隐恶扬善好得多。

    德里公园搭了一顶条纹大帐篷,供应点心和饮料,每晚都有乐队演奏。贝西公园是嘉年华区,除了花车巡演,还有当地人设置的游戏摊位。每个整点会有电车载游客绕行城区的历史古迹,最后停在造型俗气、人人都爱的吃角子老虎机前。

    阿德里安·梅伦就是在这里赢到了那顶害死他的帽子。一顶纸做的大礼帽,上头有花和纸环,写着“我❤德里!”

    “我累了。”绰号威比的约翰·卡顿说。他和两名死党一样,没发现自己穿得像摇滚歌手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要是别人问起,他会说斯普林斯汀是软脚虾加死玻璃,他崇拜的是“超屌的”重金属乐队,例如威豹、摇摆姐妹或犹大祭师乐队。他穿着浅蓝色T恤,袖子故意撕掉,露出壮硕的肌肉,浓密的棕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这样感觉更像约翰·库格·麦伦坎普,而不是布鲁斯·斯普林斯汀。他两只手臂上有蓝色刺青,图案神奇难解,看起来像小孩的涂鸦。“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说你们周二下午在游乐场的经历吧。”保罗·休斯说。他被这桩恶劣的案子搞得疲惫不堪,又惊愕又沮丧,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仿佛这是德里运河日的闭幕式,所有人都知道有这回事,却没有人敢写进日程表里。假如写进去了,应该会像这样:周六晚间9:00:最后一场乐队演奏,德里高中乐队和快乐汉理发店乐队。

    周六晚间10:00:大型烟火表演。

    周六晚间10:35:阿德里安·梅伦献祭仪式,运河节正式结束。

    “去他妈的游乐场。”威比说。

    “说说你对梅伦讲了什么,他又回了你什么。”

    “哦,拜托。”威比翻了个白眼。

    “说吧,威比。”休斯的搭档说。

    威比翻了个白眼,重新开始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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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26 09:4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卡顿看见梅伦和哈格蒂扭腰摆臀走在路上,互相搂着对方的腰,哧哧笑着,像两个小女孩似的。

    他起初真以为他们是女孩,后来才认出梅伦——之前有人指给他看过。正当他看着他们时,梅伦忽然转头对着哈格蒂……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个吻。

    “哦,老天,我要吐了。”威比满脸嫌恶地大声说道。

    克里斯托弗·昂温和史蒂夫·杜贝在他旁边。威比说他认得梅伦,史蒂夫·杜贝说他觉得另一个死玻璃好像叫唐什么,曾经让德里高中的一个小鬼搭便车,结果在车上对人家动手动脚。

    梅伦和哈格蒂离开抛抛乐摊位,朝游乐场出口走,又一次走向他们三个。威比后来告诉休斯警官和康利警官,看见“我❤德里”的帽子竟然戴在他妈的死玻璃头上,让他觉得自己的“镇民荣誉感”受到了伤害。那顶帽子很蠢,用纸做的大礼帽,上头粘了一朵大花,朝四面摇呀晃的。那副蠢相显然又在威比的镇民荣誉感上多划了一刀。

    梅伦和哈格蒂搂着彼此的腰从他们面前走过,威比大吼:“你们这两个老屁…,我真该让你们把那顶帽子吞下去。”

    梅伦转头看着威比,朝他妖媚地眨了眨眼,说:“亲爱的,假如你想吞东西,我有比帽子美味一百倍的东西让你尝。”

    威比就是在那时决定,他要帮这个死玻璃彻底整个容。让他脸上的高山隆起,陆地移位。没有人可以叫他吸那玩意儿,没有人。

    他朝梅伦走去。梅伦的朋友哈格蒂察觉情况不对,试着将梅伦拉开,但梅伦纹丝不动,脸上还挂着笑。威比告诉休斯警官和康利警官,他敢说梅伦一定嗑了药。加德纳警官和里弗斯警官向哈格蒂查证,他说对,梅伦很兴奋。而且兴奋了一整天,因为他在嘉年华会场吃了两个蜂蜜甜甜圈。就是因为这样,梅伦才没看出威比来势汹汹。

    “阿德里安就是这样,”哈格蒂一边说,一边用面纸拭泪,把涂了亮粉的眼影弄糊了,“他太不懂得保护自己,总是傻傻地以为一切都会没事的。”

    要不是威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敲他的手肘,梅伦早就被打趴下了。是警棍。威比转头一看,是弗兰克·梅琴警官。

    “小兄弟,别放在心上,”梅琴对威比说,“顾好你自己吧,离这对同志小情侣远一点,自己去找乐子。”

    “你没听到他骂我什么吗?”威比愤愤地说。昂温和杜贝这时已经走到他身边。他们两人嗅到麻烦大了,想叫威比走人,但威比耸耸肩,甩开了两人的手——要是谁敢再拉他,他就揍谁。他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侮辱,非讨回公道不可。没有人可以叫他吸那玩意儿,没有人。

    “我不认为他骂了你什么,”梅琴答道,“而且我相信是你先开口的。快走吧,小伙子,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骂我是同性恋!”

    “所以你担心自己真的是同性恋?”梅琴问,似乎真的很想知道。威比的脸涨成难看的猪肝色。

    威比和警察说话的时候,哈格蒂拼命想把阿德里安·梅伦拖走,动作愈来愈急,最后梅伦总算让步了。

    “拜拜,亲爱的!”阿德里安故意转头说。

    “闭嘴,娘娘腔,”梅琴说,“快给我离开这里。”

    威比朝梅伦扑过去,但被梅琴一把抓住。

    “我可以把你送进警察局,小兄弟,”梅琴说,“就凭你现在这样,我看送你进去刚刚好。”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要你好看!”威比朝着离去的两人咆哮,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他,“要是你再敢戴那顶帽子,我就宰了你!德里镇不需要你们这群死玻璃!”

    梅伦头也不回地朝背后摇了摇左手手指(指甲涂成桃红色),走路还故意多扭一下。威比又想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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