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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我在武林克苏鲁),明末清初不可名状志怪故事,作者:入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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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5 08:5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章 何处得秋霜

        霜月,锈刀。

        这刀不是一把好刀。

        可砍出的刀迹确无可挑剔。

        就像这门源自砍柴的刀法不算精妙,意趣却极为高深。

        《庄子》中曾说,不材之木为舟则沉,为棺则腐,为器则毁,却因为无所可用,故能够避免被砍伐,在山中终享天年。

        这门柴山十八路的来源很蹊跷,是他在金庸江湖的长安城里,向一个扛着乌钢扁担的乞丐买来的,作价十两。

        “柴山十八路刀法”简洁无华、直指要害,每次出刀都能将种种不材之木砍落,化不材为薪材。

        用来砍人亦是如此一刀劈过,不由分说。

        但是吊诡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门“柴山十八路刀法”练至高深处击无不中,斩无不断,偏偏只能针对木材这样的死物。

        没有躲闪,没有虚招,没有挡架,这门刀法偏只有砍柴的那一劈,惊天动地,似乎挥刀只是为了挥刀,仿佛砍柴只是为了砍柴。

        也曾有人想要去芜存菁,但稍微加入一丁点的变化演绎,这门刀法就变成了滑稽可笑的江湖把戏,再也没有原先的锋芒。

        此时真正的“不材之木”,又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变成了这门俚俗粗浅的武学。

        在复杂多变的江湖打斗面前,这种刀法毫无用处,也只有江闻这样能靠着经验值升级武学的人,才会百无聊赖地将这门武学推演提升到了极致,接触到这门鸡肋武学的另一面——

        近乎于道。

        柴山十八路刀法粗浅,却蕴含着道家“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的大道,正适合执迷于拳谱招式的洪文定学习。

        以他的悟性如果想走上前人未有的道路,就必须脱离窠臼、效法自然,得其意而忘其形。否则哪怕江闻拿出再高深的武学给他参悟,也不过是邯郸学步,终究落入了下乘。

        月夜道观之中,洪文定接过钝锈的柴刀,开始一刀一刀地劈起了薪柴,面色时而恍然、时而疑虑,最终一切情绪都渐渐融入了声声轻响之中,面沉如院井中的那汪水。

        “江大侠,能否管教一下徒弟,让我清净睡会儿。”

        会仙观的小道士从大殿侧厢房走出来,一脸无奈地找到了江闻。

        江闻略一思索,就猜到是半夜砍柴吵到了小道士,连忙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师徒半夜论武颇有所得,忍不住就演练了起来。”

        但小道士摇手说道:“不是这样的江大侠,入秋后的道观风声鹤唳,我早就习惯了。”

        “那你指的是?”江闻表示很茫然。

        小道士被冷风一吹,抖了三抖。

        “随我去看看您的另一个徒弟吧。”

        “……凝蝶又干啥了?”

        …………

        江闻和小道士走进殿内,发现大殿地铺上的凝蝶正侧躺着,被子却奇怪地蒙着脑袋,略微有些动静。

        察觉不对的江闻猛地掀开被子,就看见躲在底下的小徒弟正美滋滋地偷吃着糕点,床铺和嘴边落满了碎屑。

        见到自家师父出现,愣了片刻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把剩下的糕点全部扔进嘴里,小脸鼓得像个贪心的松鼠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洗乎你咋我撒似(师父你找我什么事)?”

        “有吃的竟然不想着师父!”

        江闻出离愤怒了。

        在师徒对视的时候,小道士幽幽叹气道,“我睡下之后,连续四次听见有人走动,最后才发现丢了糕点……您的徒弟怎么会这贼兮兮的轻身功夫?”

        “哎,原谅她因为年轻犯下的错吧。”江闻捂着脸叹气道。

        小道士无奈地说道:“师父最喜欢桂花味,入秋时我收集的桂花不知道为什么丢了一大半,剩下的只做了这些桂花糕。恐怕师父知道了要大为光火啊……”

        凝蝶慌忙吞下嘴里的桂花糕,噎得直翻白眼,最后才不服气地说道:“你污蔑人清白!我明明就去偷了三次,凭什么说是四次!”

        “凝蝶,你这清白还需要你污蔑吗?这不是自己都抹黑得差不多了嘛。”

        江闻拍着额头叹气道,“小道长,今晚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过夜好了。还有紫衣姑娘,你也出来吧。”

        此话说完,屋子里寂静一片,不明就里的人占据了大多数。

        江闻帮凝蝶收拾着铺盖,头也没抬地慢慢说道:“紫衣姑娘,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是从丹房那边偷溜进来,还偷看了会儿老道士打坐对吧?”

        此话一出,三清殿的房顶忽然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正是袁紫衣身轻如羽地从房梁上跃下,诧异地看着江闻。

        “江掌门,你怎么知道第四个走过的是我?”

        江闻没好气地说道:“元化子在丹房里点了一种奇香,一旦沾上就缭绕不散。此时老道士在彻夜打坐,必然有其他人潜入了。”

        剩下的话江闻没说。

        因为下半句是,如果有谁会无聊地跟踪他们到这座道观的,那就只有白天见到的这位袁紫衣了。

        袁紫衣也不在意,紫衫雪肤在大殿中格外显眼,随意看了小道士一眼,就让他不再说话,不敢抬头看这个娉婷袅娜的美貌女郎。

        “江掌门,我和严姐姐都很佩服你在武学上的造诣,她不好意思来请教,只好由我来开口了,希望你不要推辞。”

        有白天严咏春误打误撞抢到的话头,袁紫衣一点都不客气。

        江闻却连连摇头:“我哪里懂什么武学,都是各位江湖同行的衬托。”

        “……江掌门果然快言快语。”

        袁紫衣笑容僵硬了片刻,又说道,“刚才小女子不小心听到了江掌门向徒弟传授武学,只听得趣旨非凡,其中奥妙恐怕连家师都未必领悟,故此特来请教。您此时推脱不言,莫非是看不起我派的粗陋武功?”

        袁紫衣随口搬出了五枚师太。

        首先表示我知道你会这门武功了,别藏着掖着。

        其次江闻自称通过南少林认识五枚师太,还用这个借口接近她们,此时继续装傻充愣,那就是彻底不给面子了。

        在今晚偷看到江闻显露功夫,袁紫衣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必须从这里学到一招半式才走!

        “袁姑娘,想讨教武功的话就跟我一起换个地方。沿着九曲溪往西走有一座止止庵,我们先到那里对付一夜。”

        袁紫衣闻言笑靥如花盛放,左颊上酒窝儿微微一凹。

        感觉到袁紫衣的得逞,江闻还特意解释道:“大家门派不同,每个师父也都各有长短,很正常的,我绝没有瞧不起五枚师太武功的意思。”

        袁紫衣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江掌门你长短何处呢?”

        江闻解释道:“我无……咳咳,我每样都懂一点点。”

        “当真就一点点?”袁紫衣皱眉念叨,感觉眼前这人偏局深山还遮遮掩掩,非常古怪。

        江闻淳朴地笑着。

        “对,就亿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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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5 08:5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九章 憔悴望神州

        夜路凄凄,北风呼啸,九曲溪波影摇动着漫天的星月,几座雄浑之极的山崖屹立天穹之下,宛如巨人横卧在苍茫大地上。

        “江掌门,止止庵是什么地方?”

        袁紫衣跟在山路上走着,眼里眼满是新奇。

        江闻的声音在远远传来:“一座废弃的道馆,当初白玉蟾曾任主持,近来因失修,道士纷纷出走便荒废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里边闹鬼。”

        袁紫衣俏脸不以为然,“鬼?那我倒想去瞧瞧鬼长什么样。”

        江闻摇头说道:“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只是一些怪事罢了。止止庵的道士们说,每晚时辰一到,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想进他们的静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房门砰砰作响。”

        江闻说完,有点无奈地扶着额头,“要我说,世上就没有鬼这个东西,无非是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读书少了就容易相信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袁紫衣不服气地说道:“那看来江掌门另有高见?”

        江闻就纳闷了,为什么这个女的总跟自己过不去,什么事情都有争个长短?自己明明都礼让三分,不想招惹她了。

        夤夜崎行百无聊赖,四人随着火把走过了九曲溪的一个湾口,两岸奇石林立、岩崖高耸,一派山险水纡的景致。

        来到了一块巨石面前,江闻止住了脚步,对着面前三个年纪加起来都只与自己年纪仿佛的行客说道。

        “你们三个既然向我学习武功,我今天就免费给你们补习一节文化课,让你们知道知道体育老师的厉害。”

        江闻擎起火把靠近巨石,发力扯下攀爬的薜荔乱藤,露出底下平整的岩面。

        三人一看,石壁上竟然深深楔刻着诗文三首,历经风雨打击依旧清晰可辨。

        “你们来看看这三首诗,都是过去雅游客寓武夷的名士留下的,你们能不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江闻把火把举高,引着三人看向石壁最上处没有留下名姓的诗文。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山崖上的字体率意飞扬,带着魏晋名士的傲狂不群,袁紫衣轻声读出诗句,觉得身上紫衣沾染的香气仍旧浓烈,隐隐觉得江闻是在占自己便宜,却又没有证据。

        她的脸庞挂上寒霜,“又说仙子、又提羽衣,满脑袋神女有心的襄王美梦,必定是个附庸风雅的家伙。”

        这番指桑骂槐,让脸皮极厚的江闻愣了片刻。

        “这个天香指天上神仙之香,也指道士敬祀天神之香,不是说天香国色……”

        白玉蟾仙师的诗文,乃是在仰望武夷群峰上的云雾,感怀神仙所作,怎么到她嘴里就这么龌蹉呢?

        江闻辩解了一句,便不动声色地将火把移到第二首诗上。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识个中奇绝处,棹歌闲听两三声。”

        这次是傅凝蝶好奇地念着诗。

        和刚才的率意行书相比,这字就好辨认得多,字体结构上重下轻,笔势深沉而迅速,字字筋骨突出,强健有力,精神显得格外奕奕,竟然大有快剑斫阵之势。

        袁紫衣看见了“仙灵”二字,也隐隐猜到她刚才大放厥词的错误,毕竟连续两个人都说到“仙”,那就必然是咏怀神仙事迹。

        傅凝蝶仰着小脸看完,肯定地说道:“按我娘教我的,这首诗的用词平易,韵脚随性,听上去像是朗朗上口的船歌调子,应该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写的吧。”

        江闻哈哈大笑,把傅凝蝶抱上了肩头。

        “朱熹老夫子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他,一定会大感欣慰的。”

        如果从客观的角度来评价,朱熹不仅仅是理学的大成者,还是一个深入观察各种自然现象的自然学家,对于事物道理的源头、演化都有极强的探知欲。

        那种孜孜以求的精神,竟在书法中化为了纵横肆意的快剑之气,确实是很神奇。

        ……………

        洪文定作为年幼失学的小文盲,自然是参与不进去这个讨论当中,但也正因为如此,避免落入了江闻的诱导陷阱里。

        接连猜错的袁紫衣、傅凝蝶两人大感不快,隐隐同气连枝地结成战线,对江闻说道。

        “你这是欺负人!什么前提都不告诉我们,怎么可能猜得准!”

        江闻手掌贴着粗糙的岩面,缓缓微笑着说道:“怪我怪我。这处石刻是南宋白玉蟾和朱熹等三人同游武夷,乘木筏眺望大王、缦亭诸峰有感而作。剩下一首诗你们再猜猜,会是谁作的?”

        这一次,江闻照清了石壁上的文字,用出乎袁紫衣意料的清亮嗓音读道。

        “山上风吹笙鹤声,山前人望翠云屏。蓬莱枉觅瑶池路,不道人间有幔亭。”

        这字却又和前面的两人不一样。

        石壁上书法以中锋用笔,点画尽合法度,书写流畅自如,浑厚沉婉,笔意略显苏黄遗规。毫无豪纵恣肆之态,凛凛然一股方正挺拔之气。

        “这首诗……”

        袁紫衣沉吟着,心里暗想白玉蟾和朱熹是儒道两家巨擘,能和他们同游武夷,诗酒唱和寄情山水的宾客,必然也是文坛领袖人物。

        再从这篇规规矩矩唱答之作的沉稳笔锋看来,想必是个南宋朝廷有名人物,指不定还是谏议御史一类的清流脊背。

        袁紫衣和傅凝蝶对视了一眼,两个年纪全然不同的女孩子竟生出心有灵犀之感,说出了大致相同的猜测。

        江闻还没解答,一旁出神的洪文定却忽然开口道:“师父,徒儿有不同的见解——我认为这首诗,是出自武臣名将之手。”

        这个说法瞬间引得两人侧目,傅凝蝶连忙拉着洪文定的手:“文定你别乱猜,南宋武人提刀的手,怎么可能写出这么沉稳方正的字呢?”

        江闻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洪文定,发觉他的表情格外笃定。

        “文定,你怎么如此肯定?”

        洪文定面色从容地回答道:“师父,我是看不懂上面字迹、诗句的差别,但我能看懂这个……”

        他的手缓缓伸出,指向了石壁上的一处裂缝。

        只见这首诗第一个“山”字,突出的那一竖特别细长,已然凿嵌进了石壁三分,洪文定以手触摸,恳切地说道。

        “这不是石匠凿出来的痕迹,而是用铁枪的枪头划下的痕迹。应该是以虎射步刺挑而成,神意形力浑然天成,就连爹都不能保证完美。只有曾在沙场枪斗的豪杰,才拥有如此精深的挑招!”

        “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这首诗,是南宋稼轩居士留下来的。”

        站在夜色中轻轻触摸着山字那一竖,江闻先是点头,又缓缓摇头,最后竟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一年,年过五十的辛弃疾仍在为抗金积极备战,定制军服,招募壮丁,训练士兵,一刻都不敢懈怠。此时的辛弃疾依然气吞万里如虎,壮心牵挂着离开几十年的北地。”

        “怎奈此时的当权派见不得北伐主战言论,辛弃疾在谏官的攻击下被贬来到这座武夷山中,主持冲佑观事务。”

        “离家近四十年的辛弃疾,既想等到收复神州的那天,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主战的心思,因此这篇诗文虽然冲淡放达,却仍然藏不住胸中的块垒。”

        “他见到石匠凿字绵软无力,就提起铁枪直刺入山石壁中,却又颓然放下,只留下了这一处深嵌的痕迹。

        “但你们要知道,这首诗二十八字皆不如这一点——有了‘山’字这一点之后,石壁上刻的再也不是字,全是稼轩居士矢志北伐的‘杀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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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5 08:52: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章 前开二峰长

        江闻说完话,便离开了这处斑驳陆离的石壁,带着三人继续走向止止庵。

        一路上,众人都陷入了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默,直到一堵飞笔书写着“武夷山第十六洞天”的院墙于夜色中悄然出现,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止止庵里破败不堪,大殿似乎被雷火焚毁过,幸好房屋还没倒塌。几人找来来尚且结实的供桌拼在一起,整理出一间适合过夜的厢房。

        道观院内,有两株繁茂虬劲的宋桂,经霜许久的枝头还残留阵阵桂花幽香,夹着一口被杂物挡住的古井。

        “江掌门,你今晚的那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袁紫衣独立在院子里,紫衫于月下漫步恍若神仙中人。江闻回头看,发现傅凝蝶也还睡不着觉——大概率是吃多了桂花糕撑的。

        江闻皱着眉头看向她,“你们这些江湖侠女,都是这么自我意识过剩的吗?”

        袁紫衣轻咬着嘴唇,神情严峻冷傲。

        “师父也常和我说家国大义,可我完全不能理解。明明百姓饿殍无人过问、冤屈无处伸张,凭什么还要匹夫匹妇去为国尽节全忠?崇祯以来百姓复明、从顺、投清,终究这也反那也反,是谁逼的?谁又能知道该为哪个国?”

        她的母亲因美貌被凤天南玷污产下他,走投无路下来到“甘霖惠七省”的大侠汤沛府上。谁知汤沛为人表面光鲜内心龌龊,见银姑美貌,竟使暴力侵犯银姑害她悬梁自尽。

        出身的凄惨,使得袁紫衣的内心充满了不信任感,五枚师太的教育和现实的对比,更让她对于纷繁复杂的世道有着一份纠结矛盾。

        “袁姑娘,你和严姑娘的志趣大有不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如果想找到内心的答案,就不如往民怨困苦北边走走,直面你内心的恐惧。”

        袁紫衣疑惑地看着江闻:“去了北边……便有答案了吗?”

        江闻笃定地点头:“江湖上曾有一位韦恩韦大侠,父母尽数丧命宵小手中,他隐姓埋名看尽世间疾苦,终于成为震慑群昔邪的‘蝙蝠公子’,或许你也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当真?为什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袁紫衣将信将疑,每次见到江闻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直觉就告诉她江闻在忽悠人。

        见到对方不信,江闻也不辩解,指着袁紫衣腰间的银丝软鞭说道。

        “袁姑娘,信与不信自有你决定。江某见你鞭法寻常,就传你一门行走江湖的武功弥补不足,也算是弥补我乱说话的因果。”

        此话一出,袁紫衣的表情接连变幻,从苦恼纠结最终化为了满脸惊喜。

        教她武功,不是是江闻脑子一热的决定。

        江闻不是觊觎袁紫衣的美色,不是希望她感恩戴德,而是相中了她的特殊身份——金庸江湖入侵此方世界后产生的人物!

        用金庸武学测试悟性、根骨两项属性,是江闻早已定下的计划,但是像袁紫衣这样疑似出身金庸世界的人,是否也能学会金庸武学呢?!

        目前江闻能确定的金书人物里,除了不知身在何处的陈家洛,就只有送到面前的袁紫衣,这个机会他又岂能不把握住?

        酒楼动手时江闻就发现袁紫衣携带的兵器银鞭,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武功配套,应该是还没偷学到九龙鞭法。

        江闻身上武学繁杂,能不用内力施展的却不多。江闻思来想去,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一门鞭法上。

        江闻从她腰间转瞬取下银丝软鞭,手腕微抖便如游龙出水,抖擞身体舞动了起来。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世上鞭法很多,鞭路也是千变万化,但是归根结底就是二种。

        第一种是鞭稍与主鞭交叉形成圆,滚动至鞭梢打响,叫做劈鞭;第二种是使鞭如浪起,弧滚至稍头全然平行不交,也就是点鞭——两者尽是以远打远的办法。

        但是江闻演练的这套鞭法,施展起来却迂回缠绕,层层叠叠不离周身五寸,远远望去似舞柳回风、轻云蔽月。

        袁紫衣看着直摇头,心里暗道这个武夷派掌门,果然是想拿些中看不中用的粗浅武学敷衍自己。

        这门鞭法看着精妙,实际上和行走江湖的把式毫无区别,袁紫衣自幼有赖师父等名家指点,武功低微却眼界开阔,根本不会上当。

        “啪!”

        但忽然间一声脆响,把袁紫衣从鄙夷中惊醒。她睁大了眼睛,发现江闻仍旧孜孜不倦地舞动着银鞭,看不出手腕有使力发劲的痕迹。

        但下一秒,又是一声脆响凌空响起!

        银丝软鞭的鞭梢明明还在一侧,反方向地砖上却留下清晰无比的印记!

        “这套鞭法看似寻常,却格外借重巧劲,可御敌丈外,也可于寸身之间发力!倘若用错劲力,反而先伤己身!”

        江闻解释着,把层层绕绕的银鞭猛然一收,鞭梢剧烈抖动着,宛如腾云升天的蛟龙般横空出世,鞭梢是龙尾、鞭弧为龙爪,鞭杆为龙角,触碰到的地方玉石俱碎、瓦砾不存!

        袁紫衣瞪大了眼,看出这鞭法的凶险;这种对于力道的精妙掌握,却也让袁紫衣不自觉地眼中放光。

        这套鞭法既具备鞭梢的凌厉,又将整条鞭子作为攻击手段,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控制不到位,必然先抽中自己的身体。

        这套《金龙鞭法》是郭靖七个不成气候的师父之一,「马王神」韩宝驹的成名绝技。

        由于是从御马的鞭子中领悟,这套鞭法招式格外注重巧劲——毕竟谁家甩动马鞭,也不是为了抽死坐骑的。

        江闻依靠着经验值作弊,将这门外功武学推演到极致,终于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

        这门武功一旦大成,便能够在运气使劲的法门上有极大突破,完美体现奇门武学“出奇制胜”的精髓——在金庸群侠系统里,就是满级时能+30的奇门属性。

        双眼放光的袁紫衣勉励记住动作诀窍,在江闻停下演武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夺回了银鞭,紧促着脑海里冥冥之中的一点灵犀,尝试掌握这门鞭法的要诀。

        见袁紫衣有所习得,江闻也暗暗观察等候,想看到袁紫衣是否真能打破两个世界的壁障。

        “师父,屋子里有跳蚤!”

        忽然间,傅凝蝶先带着哭音从屋子里跑出来,找到了江闻。止止庵荒废已久,虱子跳蚤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我想回峰顶!那里能洗热水澡,还有床铺可以睡!我现在就想回去!”

        傅凝蝶看着近在止止庵东侧的大王峰,委屈不已。

        江闻看着满脸泪痕的傅凝蝶,却毫无同情之色。

        “凝蝶,你记住了。不管什么事情发生,凡是太阳下山前走不到张仙岩,就绝不能在天黑之后上这座山!”

        见到了师父出乎意料的严厉,凝蝶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委屈地伸手挠着发痒起包的后背。

        发觉有些吓到小孩,江闻也不禁有些歉意地抱起傅凝蝶。

        “师父我不让你走这条夜路,是有原因的。”

        江闻抱着凝蝶缓缓说道。

        傅凝蝶粉雕玉砌的小脸泪痕未干,“为什么呀?”

        江闻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地说道,“宋祝穆《武夷山记》载,秦始皇二年八月十五日,有人遥见古仙人在山上张幔为亭,结彩为屋。山下男女二千多人见到异状,便循虹桥鱼贯而上,悉数到了峰顶。”

        傅凝蝶听得好奇,渐渐忘记了身上的奇痒,继续追问后事。

        “后来只见山间幔亭、彩屋铺着红云茵、紫霞褥,其中金宇氤氲;鼓乐齐鸣,歌声嘹亮,席间食品全非人世间所有,男女乡人纷纷入宴畅饮。”

        傅凝蝶有些向往地听着,缓缓说道:“还能见到神仙,好羡慕呀……那里一定有丝被床榻可以睡吧……”

        “羡慕?”

        江闻听完却冷冷一笑,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神采。

        “那你可知道后来这些赴宴之人,都不知所踪了?语焉不详的古籍《岣嵝升仙书》记满神仙洞天异事,提及了后事。时隔在三五年后,才有乡民尸骸被发现堆积于山崖悬棺之中,无人敢收殓。其后每至天阴将雨,棺中辄闻呻叹声,聒耳如蛙。”

        “而这些发现的只是部分,这般事情从古至今屡屡发生,以至于大王、缦亭两峰天黑后无人敢至,几乎成为当地荒迹。”

        江闻的声音猛然变冷。

        “据说九曲溪的艄公说,半夜时分时常遇到黑龙饮水。可靠近了才发现,尽是些匍匐着脑袋四肢不全的人,于山崖上、小溪边徘徊不定……”

        鬼故事说到一半,傅凝蝶就吓破了胆跑回屋里,从江闻怀里挣开,决定在天亮前不出这个门了。

        袁紫衣嗤笑的声音猛然传来。

        “没想到江大侠在骗小孩上,也如此得心应手。”

        江闻微微笑着,没有答话。

        他固然是借机会警告傅凝蝶,但他所说的,可不全是危言耸听的乡野怪谈。

        为了帮江闻查清石壁上诗文的来历,会仙观的元化子曾经翻出过道观典籍,终于找到了白玉蟾、朱熹、辛弃疾同游武夷山的故事。

        在道馆典籍记载里,当三人乘着九曲竹筏来到大王、缦亭两峰之间时,初来乍到的辛弃疾,却抢先吟出了“山上风吹笙鹤声”的诗句。

        另外两人问他何出此言,辛弃疾痴痴望着水畔的缦亭高峰,说那里传来了笙管疏寒而声咽的响动和云鹤那高昂尖削的唳声,似乎还有仙人列如麻。

        朱熹和白玉蟾面面相觑,艄公的脸色几乎惨白。

        “云衣君招之,汝其不见乎?(山上穿白衣服的仙人在向我们招手,你们都没看到吗?)”

        会仙观的典籍在这里悄然终结,只留下书写痕迹里,那带着颤抖的尾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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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 离衣宿夕晖

        小道士秉烛轻步穿出大殿,在会仙观内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才走近了后山边,那座掩映在松竹倒影婆娑中的丹房。

        师父已经一整晚不出来了。

        而这已经是第十五晚了。

        奇怪的是,小道士一路走来平稳轻松,展现出了不俗的轻功底子,却小心翼翼地避让,躲开每一处灯光照不见的影子,仿佛这些廊柱间的阴影中,隐藏着什么不祥的事物。

        “师父。”

        小道士叩响丹房的木门,槖槖有声。

        丹房中灯影摇晃,小窗中透出老者清癯的侧影。

        “他们都走了吗?”

        元化子的声音很轻,气流似乎微弱到吹不响声带,却又像是气流在左右相互拉扯,制造着非必要的混乱。

        小道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江大侠和诸位施主已经从侧门出,往止止庵方向去了。徒儿候得三炷香,皆没听见返回之声。”

        “好,你的耳功已到火候,想必不会听错。”

        元化子缓缓说道,随后屋里的声音就这样慢慢散去,安静到虚若无人。

        但随着丹房的烛火摇曳,老道士的侧影仍在眼前。

        小道士等候了许久,随着寒风凛冽吹入他的道袍中,脖子和袖管里仿佛全是冷霜。

        “师父,江大侠当初从大王峰顶倏忽而来,会不会……会不会和……”

        小道士支支吾吾说着,始终都不敢把话说完。他站在屋外冷得连舌头都不灵话,依旧不敢踏入丹房一步。

        一声微弱的呼吸声响起,元化子就像溺水的人猛然钻出水面,偏偏语调却不曾变化。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你偷偷看过祖师笔笺了吧?你是不是也想和考亭先生一样,旁敲侧击地推问出神仙所在?”

        “徒儿不敢。”

        小道士恭恭敬敬地说道,却是默认看过了祖师笔笺的事情。

        元化子冷哼一声:“《缦亭峰六咏卷》正本已经被我烧化,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江闻当初也猜出了祖师的用意,还特意来盘问我石壁上的诗句……”

        说到这里,元化子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满室天香、羽衣烟霞,祖师在诗里已经告诉了朱晦庵,武夷山中的神仙事非人间可得,不须多作他想……偏偏当年的辛稼轩,又在白日里看见了仙影……”

        似乎害怕师父声音消失,这次小徒弟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问道:“师父,你完全可以等师伯师叔们回来……”

        可屋里寒流穿堂而过,灯影摇晃不息,小道士的声音石沉大海,久久也没人回应。

        小道士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犹豫。

        他慢慢来到了丹房外的小窗边,垫脚悄悄窥探,却只斜斜看见屋里挂着的巨幅武夷真形图,丝毫看不到云榻的景象。

        然而师傅的影子还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道士想要运起轻功一探究竟,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分毫都无法离地,越是靠近丹房,他的喘气声也越发艰难。

        徘徊又徘徊,思量又思量,止步不前的小道士暗自咬牙,终于靠近了刚才身处的木门。

        随着手指轻轻发力,木门果然没有上锁,立刻微不可查地松开一道缝隙,慢慢扩大到了足以注视的宽度。

        小道士微微吐出一口气,平复着不安的思绪。

        自得到武夷真形图以来,师父总是昼夜颠倒地参悟着,翻找《云笈七签》中的山形篇章,还偶然提起了总系三十六重天的大罗天和王母典故。

        种种怪状终于引起了他的警觉,并在今晚被吩咐劝走江闻的行为,彻底触发了警惕心。

        从门缝里,小道士终于见到了闭关的师父——穿着整齐道袍的老者盘坐于云榻上,面对着武夷真形图打坐不动。

        由于是背对着屋门,小道士只能看见背影。

        同时,他又一次看见了武夷真形图绢画。正面看去,这幅画又被标注上了许多意义不明的符号,其中两短一长的标记格外清晰,座落的位置和堪舆图重合后,似乎也有些眼熟,会是哪里呢……

        凝神观察的小道士轻抵着木门,布屣不小心踢动了一下,门缝猛然又扩大了一段,幸好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冷汗从额头滑落,小道士心跳猛然加快着,心绪不宁的预兆更加明显。

        他本想就此退出丹房,可他忘记了屋内仅有两扇小窗,冷风原本形成的稳定流向瞬间被门缝影响。

        山中寒流骤然涌向了柴门,屋里的几处灯盏中火焰猛涨,同时朝着柴门方向而来,宛如一双意图擒住不速之客的怪手!

        小道士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的眼睛睁大,瞳孔中倒映着张牙舞爪的灯焰和惊惶失措。黑色的瞳孔世界明明只有黑白,白焰旁边却猛然生出了比黑暗更深沉的怪异东西……

        ……………

        “师父,屋里有鬼呀!”

        凝蝶的一声惊叫乍起,打破了止止庵的宁静夜色。

        江闻身形连闪,飞快跨越了庭院的距离,用力推开了西侧厢房的大门,就见到傅凝蝶紧紧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头也不敢探出,不停说着有鬼。

        而她的旁边,洪文定却安然高卧着,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凝蝶,怎么回事?”

        江闻拍了拍被褥,又把凝蝶吓了一激灵,好久才探出头,脸上满是泪珠。

        “师父!有……有鬼!我刚才在睡觉,就听见屋子外面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师父你经过,就没在意……”

        傅凝蝶的表情无比慌张,“后来又经过了好几次,我就出声问师父,你为什么走来走去!但是一直没人回答!”

        江闻安抚了她几句,才把她从惊惶失措中唤醒。

        “后来呢?”

        “后来我就听见好多人的脚步声!他们东奔西走到处都是,还不停想要推门进来!我不管怎么喊,都没有人回答我!文定也像睡死了一样,完全没有人听!”

        傅凝蝶紧靠在江闻的怀里,身体往后缩着,惊恐万分地盯着敞开的木门,仿佛门外随时会闯进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刚才和恐怖不明的东西仅隔着这扇门。

        “凝蝶别怕,师父在这儿呢。”

        江闻好似司空见惯拍着她后背,说着傅凝蝶听不懂的话,却让她感到了真切的安全感。

        “如果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扇藏满了妖魔鬼怪的门,那我们武林中人也注定会是推门之人。”

        就在这事,一旁的洪文定才悠悠醒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师父。”

        “文定,这里闹鬼你就不怕吗?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傅凝蝶伸出葱指质问着洪文定。

        “我爹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文定神情淡漠的脸上带着不解,“况且我睡得很浅,除了整夜的箫管声,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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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章 华堂良宴开

        这座止止庵,有问题。

        如果只听凝蝶的说辞,江闻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再加上洪文定的侧面证言,是个人都足以察觉问题的严重性了。

        箫管之声?江闻和袁紫衣整夜呆在止止庵院子里,从来没听见。凝蝶所说的脚步声,江闻两人也毫无察觉。

        同样身处屋里的两个人,是如何感觉到完全不同的东西?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感官,让凝蝶的听觉和文定的听觉相互分离?

        此时最让江闻担心的不是凝蝶,而是唯一听见箫管声的洪文定——这让他联想到武夷山中的一些隐秘旧闻。

        但是,与其深夜在大山里冒险夜行,就不如把止止庵的怪事查个清楚。

        越是遇到怪事,江闻就愈加冷静。接受过正规现代教育,不代表他能无所不知,却更让他倾向于寻找事物之间的联系,把握住冥冥之中的症结。

        “袁姑娘,江某有事想拜托你。”

        当江闻找到袁紫衣的时候,她正舞着鞭子翩跹在院中。

        听起来很浪漫唯美,但若是仔细看她皮肤上一道道红肿淤痕,就知道翩若惊鸿的代价有多大。

        明明江闻演示《金龙鞭法》时灵峭出奇,如臂使指,到了袁紫衣这边却狠狠挨了几下鞭梢抽打,这让她感到了明显的挫败。

        袁紫衣猛然转身抓住鞭梢,将伤痕累累的双手藏到了身后,警惕地说道:“江大侠找我什么事?”

        江闻抱拳拱手:“我这两位徒弟想请袁姑娘照拂片刻,如果有异状还请带他们两个先走。”

        见到江闻忽然如此郑重,袁紫衣才放心对方不是来嘲笑自己的。

        “放心,本姑娘定然护得你徒弟周全。”

        袁紫衣坦率地答应了下来,把泪眼婆娑的傅凝蝶搂在怀里,就看着江闻走入侧厢房之中,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随后响起铺床叠被横卧的声音。

        “……凝蝶,你有没有考虑过转投别派?”

        袁紫衣呆呆注视着小姑娘,很认真地发问。

        …………

        这间屋子里蛛丝满屋、瓦砾遍地,堂中对联也只剩下“白鹤翔飞天云际”半莲,两排小窗透着呼呼寒风。

        “嗯……要怎么才能遇见怪事呢?”

        江闻坐在屋子里,却没有一点睡意。能在明知闹鬼的房间里主动睡着,这对于心理是个很大的考验,胆小的人辗转难眠、胆大的人又会激动不定。

        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办法,终于让他猛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个技巧。

        首先要全身放松闭眼,然后吸气4秒,憋气7秒,呼气8秒,6~8次循环之后,就能倒头大睡。

        说干就干,江闻盖上被子开始控制呼吸。

        “真有效啊,我已经试了两小时了……”

        江闻在一个时辰后说道。

        他一想到用这个方法就能睡得着,就激动的一晚上没睡!

        猛然翻身想要起来的江闻,却忽然感觉胸口有些沉闷,无法起身,自丹田以下已经没有知觉。

        就在这时,侧厢房的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门口踌躇犹豫,来回踱步。

        “偏偏在我鬼压床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

        江闻暗暗想着,将丹田内力汇聚如针,分兵刺激人中、少商、隐白三穴,想恢复四肢和头部的行动,看看外面是什么东西。

        门外的脚步慢慢消失离远,但江闻没有松懈,通过八脉汇交的申脉穴,接连从大陵、风府、颊车三处穴道入手,继续争夺身体的自主性。

        果不其然,门口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的到来有些急切,却恰如其分地又停在了门口。江闻只能微微偏头,却完全看不到门口的情况。

        为了应对,江闻身体里的内力性质慢慢变化,从冷如冰针化为热似岩浆,加快速度顺着经脉流淌,四肢百脉的路线闯入劳宫穴,头枕部内力瞬间进入脸颊的承浆穴,直达脑后上星穴!

        真气入脑让江闻神情一肃,双眼猛然睁开,直愣愣看着天花板。先前隐约听见瓦片上的响声,此时正看见一团黑影从窗户上探头下来,相貌似人非人地观察屋内!

        嗡嗡呜呜的声音猛然响起,两者面对面不到三尺,江闻察觉心魔丛生,恐怕是幻想在主导,因此再也不顾后果,内力从会阴冲穴而出,鬼门十三针终于毕功。

        一股剧痛下,江闻睁眼坐起食指猛然点出,指力以十六道劲力分化而出,电射出三尺之外仍旧滋滋有声,赫然是积蓄已久的一阳指隔空激发!

        “砰砰砰!砰砰砰!”

        在空无一人的废旧房间里,在寂静无人的山脚道观中,无数脚步声凭空出现,又忽然响起了急促猛烈的推门声,每一次都像已经要破门而入,却屡屡声势消泯,最终化为敲打在心上的恐惧。

        就在江闻全心灌注头顶,以指力穿屋破瓦之时,那道黑影却像幻梦般杳杳无影,反倒是关着的破旧木门再次扰动,吓了他一大跳。

        一阳指力猛然扑出,疾速打在了破旧木门上,让这扇木门豁然洞开,冷风瞬间灌入,卷起满地的尘土。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门,江闻已经有些亦真亦幻的感慨,果然幻象只需要见怪不怪,但是空气中的一股奇异香气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袁姑娘!凝蝶!文定!”

        走出厢房大门,江闻高声喊着他们的名字,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方才练鞭的处所也不见踪影。

        难道是出了危险的事,袁紫衣护着孩子们先走了?但是夷怪桀粢分明已经被重新镇压,因陀罗瞿波迦虫不可能再感染出凿齿之民了。

        来到武夷山后,江闻就一直和元化子打交道,从他那里大概知道这座山有诡异,却非那种要人性命的东西,只需要注意躲避就好。

        今晚的所见所闻,处处都透着诡异,迫不得已的话,自己也只能找元化子去问个究竟了。

        “江大侠……仙宴……不要去……”

        “不对……太早了吗……”

        两声轻微的熟悉话语,忽然在江闻的心头炸响,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呢喃着。

        江闻猛然警惕转身,却发觉空无一物,院子里只有他孑然一身。

        可是那道声音在心头再也无法消去,还有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嘈杂凄切从院中、屋后乃至房顶、空中传出。

        江闻抬起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景色——那是穿越前城市才会有的光污染夜空,此刻正映照在了武夷群山的峰顶天际!

        原本荒凉的幔亭峰顶,此刻张幔为亭、结彩为屋数百间,烛火映照亮了天空,歌舞管弦在半空崖上纷纷扰扰,江闻只听得无序的鼓乐齐鸣,难懂的歌声嘹亮。

        就是此刻,野史杂闻中的晦涩记载涌上心头,江闻身处杂乱陌生的语言里,渐渐猜出了谈论的主题。

        这些看不见的客人急急忙忙路过,围绕的主题只有一个……

        架壑升仙宴,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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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三章 端为谢杨朱

        遥远的雪山,仿佛天边永远无法抵达的幕景,淡淡地旁观着一切。

        炽热阳光、冷烈空气、漫天黄沙不时袭来,这些互相矛盾的景物同时出现,让本趟旅途显得如此荒诞可笑。

        李志常嘴唇已经皲裂出血,眩目光芒也刺伤着视网膜,他的脑海里忽然忽然想起了一些凌乱破碎的片段。

        燕京的隆冬大雪、宣德的翠草新绿、漠北的瀚海黄沙、撒麻耳干的闹集商旅,一幕幕都从他眼前飞过,又被北风裹挟着要离他远去,化成天际遥不可及的白日星光。

        “志常,抱元守一。”

        苍迈的声音忽然响起,一股暖流从肩头抚着的掌心缓缓流淌,滋养了李志常几乎崩溃的心智,凭空又生出了几分力气。

        干哑的嗓子刀割般疼痛,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容清癯的老者就阔步超越了他,再次行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李志常的眼中生出无限的憧憬,正是这个老者,以年迈之躯带领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无数次脱离险境。

        可就在这时,他的视野却有些异样,仿佛眼睛里爬进了一只怎么也赶不走的虫子,可恶dew正往他的眼球里钻……

        他又看到了和师父并排的人。

        那个剃着蒙古发型的汉人。

        那个带着蒙古圣旨,要挟师父西行的人。

        那个脸上永远挂着死人般僵硬笑容,永远不知疲倦饥渴为何物的人。

        “真人,前面就要到王帐了,可千万要紧身体呀。”

        那声音优柔刺耳,体贴中满是阴阳怪气,李志常不禁怒视着对方,奋起最后丝力气要维护师尊的名誉。

        但是赫赫有名的长春真人,却面无怒容地笑着,“有劳刘使臣关心。”

        言毕望着遥远处的雪山,感慨说道,“此番西行踏过了昆仑祁连天山,经书中的瑶台帝墟却毫无踪影,想来都是后人附会。以老道之见,《山海经》言王母居流沙之滨,赤阳之丘,凝冰之川……”

        “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

        刘仲禄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毫不费力地接着说道,“长春真人莫非是想说,这便是三危之山?莫非也想上山请不死之药?”

        七十二岁的丘处机面无倦容,一路颠沛流离似乎都没有损害他分毫,微微笑道。

        “刘使者身为大汗的医官,怎么会相信这等荒诞不稽之言?”

        刘仲禄的脚步很是奇特,每一步迈出的长度宛如丈量过,不会多一寸也不会少一寸。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人,在下也不会相信世上有神仙之流……”

        大雪山上,王帐顶的毡尾肆意飞舞,蒙古武士于冰天雪地中敞怀痛饮,角力摔跤,发出震天的呼喊声。

        李志常忐忑地走进了王帐,在一排排蒙古武士观望中保持着姿态,竭力忍受着帐篷里的牛羊膻气和酒肉臭味。

        一切不安情绪在看见师父背影时,总是能化解于无形之中。

        万里西行被七十二岁高龄的长春真人踩在脚下,试图挡路的蒙古武士被赢弱的全真道人单手摔躺,挂在旗杆顶上的晋谒符节也被凌空直上三尺行走三十七步的金雁功摘下,一切似乎都不在师父话下。

        但是此行最大的困难,此刻就端坐在这王帐之内,手掌把玩天下人的性命,酒杯痛饮着敌人的鲜血,这番所谓诏对“道德之事”简直是方天大谬。

        长春真人固执地要求斋戒一旬又二日,终于同意觐见。

        “志常,摒念心斋。”

        丘处机抚着他的肩膀,率先走入了王帐,冷风夹带冰凌挂满衣袍,却在帐内熊熊炽热的空气瞬间融化。

        李志常第二个走入,也看见了里面的人。

        蒙古使者刘仲禄正候立座旁,像讨厌的虫子一样,在他的世界里徘徊不去,如果不是师父修炼有成,早就累死在万里朝见的途中了。

        但让他更好奇的,是王座上的那个人。

        杀戮千万的人屠是什么样,李志常想象不出来,他只看到了一个格外衰老的人。

        李志常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绝不是信道笃诚之徒,因为他向来的所作所为,只会与黄老之术全然相悖。

        欲望与野心,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熬干了那人的身体,醇酒与美人,像是饮鸩止渴的毒药催发着生命里,也让那人在短短几十年间,做到了草原千百年都不曾成就的功业。

        “真人,可有教我。”

        如豺的嗓音响起,帐篷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无他。要长生须清心寡欲;要一统须敬天爱民。”

        丘处机仍然微笑着,外界的寒风和帐内的热流全然不能影响。

        王座上的人骤然站起,将身上披着的锦袍甩在刘仲禄面前,精瘦却过早衰老的身体依然带着悍勇。

        “当地向导说这座大雪山,波斯语意为杀人之山。因为从北方来的军队只要越过这座大雪山,就面对一个无险可守的大平原,可以予取予求!”

        他声音嘶哑地绽放着,“摩柯末已经被我杀死,他儿子札兰丁带着花剌子模的军队逃入山的那边,你告诉我不再杀人?!”

        蒙古发型的刘仲禄沉默不语,僵硬的脸上笑容依旧。

        丘处机矍铄的神情也丝毫不惊。

        “大汗有杀人之道,自可以屠尽仇雠,也不免戕害自身。老道有生民全真之道,却无法一言蔽之。况且大汗想引兵越山,又何必等我?”

        王座上的人无声地笑着,使劲拍着刘仲禄的肩膀,笑得几乎要断气。

        “他跟我说,你丘处机已经三百多岁,是一个掌握了长生不老之药的人!还说林灵素曾带着宋朝皇帝神游天界,享受万倍于人间之乐!我特意在这里等着你,就是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此乃首罗王上师所言,小人只是转述一二。”

        刘仲禄带着死人般的僵笑,恭敬回答。

        丘处机听到这话,深深地看了刘仲禄一眼,裹紧褴褛的道袍就地坐下,也不管前一夜宴饮的狼藉。

        “大汗,我昔年出家同道七人,有三子先已升化如蝉蜕,只剩下我这个老朽化不去凡骨,如何能有长生不老之药?我只知道神为真己,身是幻躯,大汗凡是见色起心,当自思身假神真。”

        李志常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并不惮于丧躯,却不忍心见年迈的师父命丧于异乡——像这样毫不客气地抨击一代人屠,结果绝不会是乐观的。

        “如果大汗不信,且屏退左右,与我同瑶池仙宴,穿越众幻、一览群真……”

        老道士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让李志常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真的听从了师父的要求。

        李志常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师父,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却忽然发现盘坐地上的师父,忽然面容蘧黑,苍老衰朽了许多,仿佛坐化解去多时的一具遗骸!

        他在惊诧中还没细看,就被金瓜武士推出帐外,重重封锁了内外。

        帐内忽然飘出了奇异的香气,浓烈到浸入衣物便无法散去,他的呼吸行动也越发困难。

        忽然,空气中猛地响起了箫管之声,呜呜咽咽飘荡无依,时而有云鹤唳天、时而闻笙管悠然,仿佛帐篷中进入了另一番世界。

        声音?哪来的声音?

        李志常惊恐万状地问着身边的师兄弟,大家却像看疯子一样对待他。他冲上前揪打蒙古武士,要求入帐观察情况,却被对方怒扔出去。

        李志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的心脏猛然跳动得剧烈。最后才发现,他所听见的古怪声音,竟然是从他的心口出飘出!

        对了,那声音不是笙、不是萧、不是鹤,而是大大小小不同的籁在奏响!

        《南华经》说“地籁”、“人籁”是不同形制的萧类乐器,有独窍、众窍之分,“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为是天籁。

        那么此时在他身上出现的,则属于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心籁”!

        声音高低粗细各不相同反复奏响,吹奏到精神几欲崩溃,赫然是心籁毕鸣的恐怖体验!

        他保持着头部贴近胸口的古怪姿势,匍匐在地上,感觉心籁毕鸣着所有心头的声音都时时处处奏响……

        多年之后,当李志常亲眼见着全真道在辩经中失败,被勒令焚毁道经,遭到全面打击时,他的脑海里依旧会浮现出瀚海山河中,那个踽踽独行的苍老背影。

        但他知道,师父已经死了。

        不是死在大雪山面见铁木真后的第四年,而是在那天的帐篷中。

        铁木真在那天起性情大变,居然发布了止杀命令,听从修养性命的指示。

        而师父却像是见到了世间蕴含的全部恐怖,在那之后身体快速衰老,日日闭锁在静室中参禅打坐,再也不出门,仿佛就连春日的天空和夏季的花朵都是毒药。

        可每当他打开名为《长春真人又玄记》,想要写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却总会在面前浮现出一个清癯的身影,仿佛抚着他的肩膀。

        “志常,不可致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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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2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四章 神怪何翕忽

        漆黑的山道上,严咏春正急忙赶来。

        傍晚袁紫衣说出门闲逛,偏偏直到月上柳梢都没有回来,严咏春不需动脑都猜到,对方肯定是冲着白天的江闻去了。

        同出一门的两人,袁紫衣的性格和严咏春全然不同。她总是想掌握主动、控制变量,似乎有一种危机感总是伴随着她。

        深居峨眉山中的庵堂时,两人裹着一床被子盯着漏雨的屋顶,严咏春曾经听她焦虑不安地说道过,从小到大她都感觉自己与外界格格不入。

        那时候,严咏春主动安慰袁紫衣,这只是她从小被欺负的错觉,今后自己学得了武艺必定帮她出头,再没有人能欺负他。

        那个剃着光溜溜脑袋的袁紫衣,却咬着嘴唇说不全是这回事。她时常感觉记忆非常遥远,不管是童年的颠沛流离还是如今的苦行隐居,她就像是一个茫茫然的看客,总觉得一切都和自己格格不入。

        袁紫衣冥思苦想地形容,终于想到了一个词——恍如隔世。

        严咏春听得昏昏欲睡,练武的浑身酸痛让她没办法体会这种苦恼,她宁可也能认为身体不是自己的,这样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对于师父带回的这个师妹,严咏春向来只觉得亲切可爱,往往包容她的小心思,不理解师父为何那么严格管束,就连武功都不敢轻传给袁紫衣。

        但是这次,严咏春也不希望袁紫衣再任性下去了。

        江掌门是个好人,他一身高明武功却从不欺凌弱小,交友广阔又急人所难。就连自己想学习别家武学这样过分的要求,都被他云淡风轻地谈拢,还安给她们排好了吃住所在。

        袁紫衣若是和对方交恶,再做出偷学武功、抢夺掌门这样的事,她的内心也实在难以接受。

        因此在罗师傅那儿打听清了武夷派所在,严咏春便夤夜寻找,也不顾罗师傅支支吾吾的阻挠,只想要阻止袁紫衣任性妄为。

        从下梅镇出发,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已经赶到了大王峰下,驻足在一座灯火阑珊的道观面前。

        久候不到消息的严咏春,又看了一眼长河两侧荒芜蘧黑的峰崖,丝毫不像有宗派山门的模样,暗想着袁紫衣应该不会连夜独上荒山野岭,也不知道武夷派到底在哪里——难道这座道观就是武夷派?

        严咏春数次叩门,这座道观里都声音寂寂,似乎只是一座空屋。可是道观的深处,分明有箫管声在微微奏响,仿佛在连夜打醮念经。

        天暗的环境里,严咏春沿着道观走了一圈,终于找到写有“会仙观”的牌匾,瞬间知道自己弄错了,江闻所在的武夷派必定另处他处。

        抬头看着无边星河,一颗大星正簌簌发出冷光,遥遥覆压着北方的星野,仿佛一颗独眼以视线漠巡着人间,也恰逢其会地照出漆黑山峰。

        “这座山峰与罗师傅说的官帽形一模一样,想必就是大王峰,或许这武夷派山门是在另一侧。”

        严咏春毫不气馁,又沿着盘山小路仔细搜寻,耳听着九曲溪粼粼细波的夜响,终于在一处湿软泥土上看见了几行脚印,有大有小,却是正好和江闻一行吻合。

        “太好了,看来紫衣和他们是一同走着,没有打斗。老天保佑,她可千万别夜半偷了人家的秘籍……”

        再次随着小溪走着转过一片石壁,严咏春竟然真的找到了消失已久的袁紫衣!

        晕倒在溪边的袁紫衣外衣被水沾湿,浑身冰凉正微微痉挛,却是头朝着溪水躺倒,似乎遭到了背后袭击。

        严咏春紧张无比地上前,白鹤拳势瞬间结成,双脚踩在河滩平稳轻柔,宛如真正的鹤立溪水,随时防备着周围的袭击。

        但直到她靠近袁紫衣,摸到她因身体冰冷而发烫的额头,都没有察觉竹林芦丛里有异状。

        秋冬之交,寒夜之中,凡胎如何能受得外寒侵体。严咏春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衣,准备给昏迷的袁紫衣换上,却发现了袁紫衣手臂、胸腹、肩颈上遍布的鞭痕,此时已淤青发紫,景象骇然。

        脑中念头急转,自己的担忧和气恼轮番涌来,严咏春面色凝重,瞬间还原了真相……

        “江掌门竟然是这种人!紫衣一定是偷武功被发现,用鞭子抽得浑身是伤,还扔到河边的!简直是人面兽心!”

        被突然搬动,神智不清的袁紫衣忽然梦呓了起来,让严咏春又一阵紧张。

        “移尸……”

        “紫衣,你刚才说什么?”严咏春凑到她嘴边,仔细地听着。

        “孩子……快救孩子……”

        听到这话严咏春表情更加严肃,紧紧握住袁紫衣冰凉的手。

        “放心,我一定从人面兽心之徒手里,将孩子救出来!”

        …………

        四周嘈嘈切切的声音恍惚难辨,仿佛有一把重锤在江闻心上敲着,突突作响。荒凉的缦亭峰顶张灯结彩,彩缦绵延起伏,灯火璀璨,却让江闻内心感觉无比恐惧——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山顶这个玩法真的好吗?

        江闻念叨着,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宋桂的幽香、古井的残破都清晰可觉,山顶的盛宴也清晰可睹,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是处在一个足以让眼、耳、鼻、身、意五感都栩栩如生的梦境中。

        柏拉图在他所著作的《理想国》一书里的第七卷,提出了一个洞穴寓言,如果囚徒被锁在只有智慧照耀的山洞里不能回头,他们也不知道影像的原因,就会以为这些影子是“实在”,并用不同的名字称呼它们。

        但是江闻很确定这是场梦境。

        在屋中脱困的时候,江闻下意识使出了分出一十六道劲力的一阳指,但这门武功耗费内力巨大,以他剩余的内力施展,顶多凭空点灭蜡烛,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巨大威力!

        江闻暗暗想到,自己看来还是睡着了,而且暂时无法挣脱梦境的影响。

        “连鬼门十三针都扎不醒自己,我到底是鬼压床还是床压鬼……”

        江闻却隐隐也察觉到了,这个离奇的梦境会让自己误以为内力俱全,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所用的内力都只是梦境中的幻觉,其实根本无法调用真气。

        身边四面八方涌来的先秦声音,仿佛在催促着他前往缦亭峰。

        可江闻深知此处仙函架壑,虹桥跨空,山上死者以为葬在崖上就能跨空赴宴,却从来没有人活着回来告诉别人,参加这场宴会的代价是什么。

        站在院子里深思熟虑,江闻终于想到了个办法。

        回屋里再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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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31: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五章 幽寒坐呜呃

        止止庵外松竹掩映,万道黑影笼罩着这处无人行经的破旧道观,天上的繁星此刻似乎已经悄然隐去,只剩下一颗凛然的大星照耀着夜空。

        傅凝蝶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恐惧与慌乱已经彻底摄住她年幼的心神。

        “文定……”

        “袁姐姐……”

        小女孩呢喃着记挂的名字,乱成一团的脑子完全抓不到头绪,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是什么,只知道念着熟悉的名字能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但沉醉于虚假的安稳没多久,骤然涌起的恐惧就再一次告诉她,千万不要再说话了。

        此刻这座山里,枝桠间、叶片底、树根下全是涌动着的不可名状,可能是文定说的掏心肺大毛人,也可能是师父嘴里蠢沌夜出的伏尸妖。

        但是身后追赶的脚步声音更加急促,不管凝蝶往哪里跑,都能听到附骨之蛆般的恶声,她快则快,她缓则缓,像猫捉老鼠般慢慢腾腾的吊在自己背后。

        傅凝蝶强忍着大喊的冲动,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抛洒在她冻得冰凉的脸上。

        师父告诉过她,身后追赶的只是她自身的脚步声,千万不要回头。否则那个恐怖的东西,就会瞬间来到她看不见的身前,紧贴着自己的脸。

        凝蝶睁大了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害怕转身的时候看见黥面鬼怪、看见隳露尸骸,更害怕梦里的父母流着血泪死不瞑目望着她……

        “师父……”

        “找到师父就没事了……”

        “你可以的……”

        傅凝蝶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袁姐姐突然神情慌张地,带着他们跑出道观外——明明师父所在的厢房里一切如常。

        但是那个看着不靠谱的师父,一定还在厢房里,只要找到他就没事了!

        一条盘虬在山岩上的树根,像门槛高高突出地面,傅凝蝶深陷于混乱的思索中,直到面前了才看清。

        此时已经不足一尺,凝蝶只能高高跳起,可她却发现落地处全是尖尖碎石,没有一处可以着脚的地方,强行调整动作的后果是身体腾空失重,她已经出现了撞在乱石上的幻痛。

        但在那一瞬间,傅凝蝶忽然想起了熟悉的人,眼前浮现屋檐行走的人灵巧身影,身体猛然拔高,双足轻巧地点在了碎石上,就像一只盘旋而来即将着檐的归燕,踉跄两步之后,竟然稳定住了身体!

        当她再抬头时,残破的院墙已经浮现在疏木之间,写着“武夷山第十六洞天”的书壁也赫然可见。

        惊喜交加之下,燕子凌檐步的细节终于被完整想起。傅凝蝶紧走两步,轻盈地三步跃上十几级的山门石阶,从虚掩着的破门里穿入,直趋过宋桂古井,狠狠地推开了江闻所在的厢房大门。

        但随着她撞开大门,一阵天旋地转后磕到墙角,良久才恢复视力。

        凝蝶只见供桌拼成的床上坐有一个怪物,怒睁圆眼、巨齿如凿,浑身蓝皮,披毛带角,正在啃噬着一堆血肉,血糊糊的床褥上,只剩下头盖骨和几缕乱发……

        ……………

        江闻正在和梦魇,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搏斗。因此他明明精神清醒,却深陷睡眠中无法醒来。

        这个道观有古怪,似乎能将睡梦变成常态,一旦踏入其中,还能轻易具化出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闭着眼睛无法探知外界,身处彻底的黑暗,耳中满是嘈杂的怪声。

        恐惧来源于未知,遭到限制的感官,会导致大脑中恐惧的情绪极度放大化,慢慢地,他的脑海里翻腾起了许多的隐秘传闻。

        早在晋朝士族探幽访冥,深陷于五石散和酒精都无法抑制的恐惧之前,就有一批人遇见了类似的事情。

        米利都学派,古希腊第一支哲学学派,试着将精神世界从虚无缥缈的希腊神明上抽离,却发现了无法依托的事物,仿佛未知的自然事物挣脱了束缚,暗中张扬起了爪牙。

        学派中第一位贤人泰勒斯在纸莎草卷轴中猛然惊悟,整夜沉默着观察星空,时时警惕着星体运行轨迹和相对位置的变化。

        随后阿那克西曼德从呢喃低语的睡梦里,声称泰勒斯说的“水”并不是世界的本源。他在梦里兆见了某种混沌不定的无限制者,沉眠于淤泥满布的深渊海底,预示着一切创生和毁灭。

        直到阿那克西米尼,则埋藏好学派中刻满恐怖语言的陶板。为了避免陷入恐慌,他竭尽全力地、拼了命地用能见到的例子支持自己的理论,保护着稳定物质世界的基础。

        继承这一切的毕达哥拉斯,则在米利都学派的基础上,加进了自己数的理论,认为通过对数字的理解,已经解析了这个世界。

        在他的世界观里,毕达哥拉斯进一步地称无限相当于黑暗,而有限相当于火和光明。他骄傲地将这些用于排列计数的有限数字被称为“界石”,已经保卫了物质世界的稳定。

        无限代表着黑暗,毕达哥拉斯和米利都人一样,认为存在着许多世界,但从他的数学观来看,他不认为有无限多的世界——至少无限多世界的数量,就在有理数的“可知”的尽头。

        显然这种观念来自米利都学派对天空和星辰的观察——但是“无理数”的发现则打破了他对于“界石”的信心。

        这还涉及到一桩早期数学丑闻,传说当时有一个学派成员,因为泄露了秘密而被他沉入大海淹死。

        毕达哥拉斯眼中的“无理数”就代表着世界的不可知,就像永远算不出无理数的最后一位。它象征着无限可能里最恐怖的那一种,也代表了最黑暗的宇宙尽头。这些越过“界石”的存在看似简短,却潜藏着终极的种子,将他的努力撕得粉碎,也把世界推向泰勒斯预言中的……

        混乱意识就像深渊中的流沙,江闻却感觉房间里有一丝丝明亮的烛光,恰好照醒了他混沌的思维。

        那道光温柔、和煦、温暖,就像是初升的一缕朝阳晨曦。

        他睁开一丝眼睛,发现凝蝶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抱头蹲防着毫无意识,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江闻怕她吓晕过去,却发现凝蝶的呼吸声悠远绵长,竟然陷入了深层的吐纳之中。

        “竟然是我教给她的《九阳假经》观想出来的阳光?”

        “这丫头虽然学武的天资不行,但是她的灵觉心性恐怕十分出众,才能做到临阵突破、濒死胎息……”

        江闻也很清楚地知道,恐惧来源于未知。

        不管梦魇如何严重,江闻都安之若素地躺着,虽然脑海还是免不了涌出一些,因周遭肃杀荒凉的环境而感染出刻板恐惧。

        但是这些恐惧元素模因,此时已经不能伤害他了。

        模因的传播难以遏制,就像是和尚口中的万千烦恼、道士嘴里的杂念丛生,需要长年累月的静坐观想才能压制,凝蝶的办法也只能维持灵台不失,可江闻有更好的办法。

        想要遏制恐惧模因的传播,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他……咳咳,就是引入更加疯狂传播的模因!

        当一些莫名的旋律、图像、对话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梦魇对于身体的束缚就越来越小,生动诠释了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是的,这类事物在古人眼中很少。但江闻却很清楚,这些被称为“魔性”、“鬼畜”、“洗脑”、“精神污染”的东西就藏在自己脑袋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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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3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六章 匣剑掌中杯

        随着刻入DNA的名场面逐渐驱散了梦魇,江闻慢慢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

        有点感伤,又有点尴尬。

        江闻荒诞不经是真的,心如古井也是真的,金庸江湖里一段段刀光剑影的日子恍如隔世,明清江湖几载消沉隐逸的日子也像大梦千年,如今沉淀在脑海里的只有对于现代世界熟悉的记忆,已然成为思乡时最后的慰藉。

        “但是讲道理,这种东西忘了也不可惜吧……”

        江闻琢磨了一下,也实在不好意思说,他其实就只记得这些精神污染物了。

        侧厢房里空气沉闷、尘土呛鼻,凝蝶摔倒进屋打翻了无数杂物,脸颊上还有一处着地导致的明显伤痕。

        江闻懂得医术,小心地查探着凝蝶的安危。

        他伸手摸出脉搏的稳健平滑呈现平脉,刚想松一口气,却感觉到了洪脉,那来如波涛去后衰减的不正常迹象……

        “洪脉代表内邪炽热伤阴。凝蝶又进门摔倒就不省人事,难道是小儿甲亢?”

        做出离谱判断的江闻察觉到了一丝蹊跷,他略加思索,便转头看向门口方位。

        暗室中延伸的视线,果然看到了一段断开的丝线。

        这条坚韧如筋的丝线横系在门槛之上两寸的位置,正好卡住迈脚的高度,再加上常人视线、深夜光线的严重影响,极难被察觉。

        “哼……”

        江闻冷哼一声,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座止止庵厢房确实存在怪异,比如在于让人听见怪声、看见山顶的异象,而这种冥冥渺渺、怪诞离奇的状况,很符合江闻对夷希传闻的认知。

        但偏偏在里面,混进去了屋顶响动、黑影入屋的怪事。

        首先,止止庵曾经的道士明显碰到过这里的异状,可是他们的说辞里从没提到鬼怪、黑影这类怪谈!

        其次,这黑影前后的异状太直白了,直白得生怕别人见了不跑,完全不像缦亭峰上架壑仙宴似有若无的幽曲诡谲。

        再加上门口悬着的细丝,被暗算晕倒的凝蝶,江闻几乎可以确定,另有潜藏在一旁的家伙想搅浑水。

        “凝蝶的洪脉,应该是进屋后吸入了致幻丧胆的毒气,自己把自己吓晕过去的……”

        “不对,应该是说这个屋子里已经被人注满了这个毒气,就为了让我一觉不醒,别人也没办法叫醒我……”

        浑浊的空气影响了嗅觉,久处鲍鱼之肆不觉其臭,就刚好隐藏了毒气的异味。

        这些下毒的人当时就在屋顶,因此江闻听见了屋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不是门口的脚步声。

        江闻仔细想来,自己的鬼门十三针当时应该是起了作用,恰以一阳指力吓退了对方,自己却因毒气陷入更深的梦魇。

        随后对方忌惮江闻被叫醒来,就在门口设置绊脚丝,好让进来的人一并陷入幻觉之中。

        “装神弄鬼、行事诡秘,好像有点熟悉啊……”

        别的江闻不确定,但这种半透明的强韧丝线,他只在白莲教那帮妖人手里见到过!

        对方上次在三里亭密谋曾被自己撞破,这次的事情依旧冲着神仙鬼怪之事而来,恐怕又有所图。

        白莲教上次被自己直截了当戳破戏法手段,这次就暗器陷阱毒药一起上,幸好对方不知道自己练过游坦之的《神足经》,此时没了雄厚内力,依旧可以缓慢化解毒性。

        可更让江闻担心的,是袁紫衣和洪文定是否也被盯上。

        …………

        带着昏迷的傅凝蝶步出止止庵,江闻一路搜寻着痕迹,很快就从深深浅浅的足迹找到了她来时的路。

        九曲溪畔的道路曲折难行,江闻把凝蝶夹在腋下一路疾行,正巧碰上了严咏春。

        但让他意外的是,两人在山道上狭路相逢时,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动起手来。

        身材高挑的严咏春含怒出手,双手紧贴如白鹤啄食,凌厉如金刀出鞘,接连攻向江闻的咽喉要害。

        骤然发难,江闻一手还夹着凝蝶,连忙脚步后撤,踩住巨石纵横跳跃,终于躲闪到了严咏春的侧翼。

        “严姑娘,你干什么!是我呀!”

        江闻见对方的怒色依旧,害怕对方被白莲教控制,连忙举起傅凝蝶晃动着,“你看这是凝蝶!想起来了没!”

        大概是倒霉名字发挥了作用,严咏春俏脸染霜,双眸渐冷,以白鹤拳的飞鹤式模拟扑翼,劲风再次衔尾而至。

        “你竟然连自己徒弟都打!我真是看错你了!”

        江闻左手以绵掌仓促抵御,很想解释一句伤是凝蝶自己摔的,但严咏春的杀机四伏,根本给不了他机会。

        方才被梦魇侵袭半宿,身体里还有毒气尚未彻底化解,江闻此刻属于比较虚弱,而动了的严咏春也拿出了全部的实力。

        她所开发拳法,为的就是让习练者在生死之间搏杀能争得一线之间的生机,实现以弱胜强,因此每每兵行险招,不顾漏出破绽也要击中江闻,这就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严咏春猛然飞扑而来,如白鹤亮翅飞跃溪水,右手作引吭鸣叫的姿态,劲力已然蓄势待发。

        岸边道路狭小,江闻抱着凝蝶退无可退,忽然灵机一动,将手中的凝蝶扔到对方怀里。

        严咏春不是指责自己打了凝蝶吗?那自己干脆把人交给她。

        随着累赘一出,两人瞬间攻守异位,江闻终于腾出双手拥有了说话权。

        “严姑娘,照顾好凝蝶。能否冒昧问明,江某是在哪里得罪你了?”

        严咏春的鹤啄被奇招打断,也手忙脚乱了一阵才稳住阵脚。

        “你将紫衣鞭打成那样,还来问我为什么!?”

        孔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严咏春内心很彻底地贯彻了这一态度,表示袁紫衣被打,她必须要打回来。

        江闻无奈地耸着肩:“不能怪我,谁让她要学我武功的。你可能误会了,我其实没打她,是她自己乐意才被打成那样的……”

        江闻说的也是实话,如果袁紫衣不赌气强练《金龙鞭法》,也不会控制不住巧劲浑身是伤。

        但这话让严咏春听得更加恼怒。

        严咏春凤目含嗔:“据说!紫衣从小到大最害怕被师父抽鞭子,怎么可能会甘心被你鞭挞!”

        说罢将凝蝶放在路边又近身杀来,这次却已经用上了初具雏形的咏春拳,用似是而非的小念头套路贴身短打,极力抢攻江闻的中线,一时间拳影腿影纷飞,后发制人的绵掌慢慢跟不上了节奏。

        “严姑娘,得罪了。”

        江闻叹了口气,既然说不清楚就只能先打清楚,自己虽然内力衰弱,施展些招式制胜的金庸武学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不缠斗群战,即便面对天下顶尖高手,他江某人都有取胜的机会。

        严咏春拳路极快,却发现江闻招式一变,绵软内敛的掌力忽然凌厉如剑,招数繁复奇幻。

        随着江闻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和严咏春来了一场以快对快的正面对决,但江闻的漫天剑掌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就像树林中狂风忽起,万叶齐落一般。

        等到乱花迷眼的掌影散去之后,严咏春才发现对方的阴镖掌,已经立在自己的咽喉要害前。

        严咏春神色凛然,刚想要等来江闻的奚落,却发现对方神情骤变,喉咙旁的剑掌化为一抓,揽着自己的脖子移形换影,另一只手飞快挡架自己的背上……

        “文定,你怎么了!”

        在严咏春身后,竟然是不知何时从树上跃下的洪文定,惨白的脸上,眼神中满是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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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09: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七章 皆老作龙鳞

        从密林中扑出的文定双眼通红,呼吸剧烈,脸上密布着一条条紫色血丝,用极度警惕的神色看着江闻,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师父。

        洪文定的状态很不对劲,招式也很不对劲。

        严咏春几乎和江闻一样高,因此即便被江闻强行转到了身后护住,依旧可以看清他的右手受了伤。

        江闻掌指接连错动,压制住渗血的伤口,慢慢说道:“我知道了,紫衣想说的可能不是救救孩子——而是救救我,小心孩子!”

        他已经看出文定不是中邪,而是中了毒,而且是与自己同款的毒气,让中毒者把意识中恐惧的东西,进一步具化为更加恐怖的形象。

        此时不知道自己和严咏春在洪文定眼里是何模样,江闻只看见面前的徒弟骨骼抖擞,施展出了一套似是而非的洪家拳法。

        在两人惊讶之色中,洪文定神情怪诞地看向他们,施展出了双手双形,虎形如猛虎下山,蛇形如长蛟潜江,变幻莫测,似乎已入化境,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江闻想不通的是,洪文定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厉害的拳法,明明天眼查系统详细展示过洪文定的所学,他应该只懂少林内功(入门)、洪家拳(进阶)、夺命锁喉枪(进阶)三门武功才对。

        “文定他……是不是在山里中邪了?”

        那状态不像是个人,而像是野性十足的猛兽,正披着洪文定的人皮出现在山中。

        更诡异的是,合江闻,严咏春两人之手,以落英神剑掌、咏春小念头同时进攻,已经神志不清的洪文定都能单独化解,甚至利用花豹般身法纵横腾闪,在树木间出其不意发动攻击。

        慢慢地江闻还发现,严咏春在和自己连手对敌的时候,在守中用中、搭截擒拦的动作中,正慢慢洗去白鹤拳的架势外壳,融入着自己所用剑掌,模仿那种虚发实击的精髓。

        严格来说,不仅是严咏春,还有神智不清的洪文定也在迅速蜕变,这两个悟性势均力敌的武学天才,竟然都有在实战中磨炼提升武学的本事。

        江闻忍不住侧眼看着她,心里盘算着本该在咏春拳小念头、寻桥套路之上的标指手法,该不会阴差阳错地变成剑掌套路吧?

        一想到画风突变的奇怪武功,江闻就感觉自己有义务把路线纠正回去。

        “严姑娘,你且看我的新悟出的绝技——日字冲拳!”

        江闻跨步而出,双手握着空心拳,每一拳皆叠在另一手腕之上打出,使双手形成了封门闭户的姿态。

        只见左拳在变掌收回的同时,江闻右拳已经打出,双手出拳竟然不分先后,以一秒八拳的速度强行抢入洪文定的中线,以疾风劲雨般的快攻打破了诡异的双形拳。

        “江……江掌门好功夫,我不是故意的……”

        严咏春瞬间认为江闻是看出了自己在偷师,才故意模仿自己的拳法,并用青出于蓝的连消带打招式,凸显出自己的浅薄。

        她从酣战悟道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脸色通红地解释着,又结结巴巴地称呼起了对方为掌门。

        “严姑娘客气了,这只是普通招式。我还有一招更厉害的‘日字冲枪’,一秒八发子弹神鬼难当!那才是真的天下无敌!”

        以为严咏春领会到自己的深意,江闻内心感慨,这套还没成型的咏春拳终于保持住了本质,没有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道路。

        严咏春暗暗感叹道,江掌门的武学造诣果然非凡,只看一眼就学去了自己的武功,并加以多番开创。而自己宛如井底之蛙,连他的话都听不懂。今后本该多向他请教学习才是,怎么能怀疑他的人品呢……

        两人抖擞精神再次想要降服洪文定,却发现这孩子的拳法也在突飞精进,和方才甫一开始的招法,竟然呈现出了云泥之别,就好像他打的压根不是同一套拳法。

        或者说是,洪文定所用的这套拳法仿佛拥有着生命力,正在冥冥之中自行生长壮大、演绎蜕变!

        “江掌门,文定所用的拳法我可能略知一二。”

        严咏春支支吾吾地说道,“师父在下山前嘱咐过我,收集南少林武学时只能学习太祖、达尊、罗汉、白鹤、猴拳‘五祖拳’,绝不能翻阅学习南少林中流传的‘五形拳’……”

        江闻好奇地说道:“少林五形拳有什么不能学的吗?这不是到处都在流传的拳法吗?”

        五形拳是一种发源自北派少林的拳法,包含龙、虎、豹、蛇、鹤五种象形拳,少林俗家弟子都能够自行学习一至两门,属于入门基础、江湖争斗的不二选择,早就被俗家弟子传遍大江南北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洪熙官擅长的虎鹤双形。

        严咏春香鬓微汗,详详细细地跟江闻解释道:“江湖流传的五形拳和南少林秘传的不同。师父从南少林出走时也带走了白鹤拳的拳谱,告诉过我其中秘辛。”

        “当初八大派掌门于青城山论武,合创出了诡异飘忽的拳法蛇鹤八步,掀起过江湖上的惊涛骇浪。南少林天聪禅师从那时起,就有心创造出更加迅猛的武学保卫禅林。”

        “后来,五位擅长少林五形拳的高僧,悄然进入南少林的后山塔林闭关三年,终于创造出了一门全新的秘传五形拳。在这门秘传五形拳中,虎形练骨、豹形练力、蛇形练气、鹤形练精,最神妙的是开创出了诡谲莫测、吞吐云海的龙形拳,用于总揽四形,练神澄意。”

        江闻听到这里,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说到这个,五形拳应该是象形拳法,虎豹蛇鹤我都认识,这个龙是什么生物?”

        严咏春也困惑地摇着头。

        “师父也说不清楚,这五位高僧在塔林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只说这门龙形拳诡异非常,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姿态招式,而是要念诵曲折拗口的梵文,并且在子时观想参悟一幅画。”

        “一幅画?”

        江闻没理解什么意思。

        “对,一张绘制在藏经阁顶楼,巨幅《墨龙藏海图》。”

        严咏春点了点头:“修炼僧侣当行唐密苦行阿阇梨戒,断食不眠三十七昼夜参悟,直到从浑沌云海中看见一条麟角狰狞的蜿蜒巨龙时,这门龙形拳才算领悟。神奇的是,学会了秘传龙形拳的人,都能像文定那样自行演化出诡异的招式——因此这个过程被称为‘’画龙点睛。”

        面前的洪文定双眼无神,虎爪、豹跃,蛇探、鹤啄种种招式信手拈来,意态全无造作模仿之意,仿佛真的化身为这四种动物,凭借着内心野性就挥洒杀伐、凶残暴戾。

        可文定的样子很诡异,几乎因为武学而丧失了自己的人性本心,毫无佛门武学的慈悲之意。

        “后来呢?这门拳法没被传下来,一定出了什么变故吧?”

        严咏春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师父透露的东西原原本本说出。

        “后来,最早领悟出秘传五行拳的五位高僧惶惶不可终日,日夜藏身于藏经阁顶楼,参悟着《墨龙藏海图》寸步不出,仿佛楼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可是有送饭的沙弥说,他亲眼见到五位祖师毛发杂乱,身上长满龙鳞,脸部骨骼畸形外凸,牙齿露出口外,额头上还隆起一根肉角……”

        “再后来,藏经阁遭遇了一把大火,五位高僧全部随着那幅画葬身火海之中,而经历过‘画龙点睛’的少林弟子也陷入神智癫狂,涌入南少林的木人巷中自相残杀,彻底断绝。”

        “据传自那天起,木人巷中血腥之气经年不褪,鬼影幢幢,自此成为少林禁地。只剩下当年的秘传拳谱中,还记载着些许秘传龙形拳的流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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