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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推理大师的噩梦》完结,绫辻行人异色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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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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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28:52 | 显示全部楼层
    7

    我看看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晚上十二点,此时四人皆闭口不言。暮秋深夜,万籁无声。

    K子去厨房泡咖啡。水滚茶壶响。由于感冒药与酒精的效力,我再度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在等开水滚时,K子将阳台的门开了一条隙缝,以便透气。冷空气灌进来,拂过我的双脚。外面必定天寒地冻。再过几周,此地八成会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到时候,冰天困别墅,雪地围山庄,蛰居其中想必别有一番情趣——想到这里,我勉强打起精神,从皮箱中抽出一本笔记簿,置于桌上。

    我翻到空白页,用原子笔写下五个人名:

    葛西  山田  文子  铃木  佐藤

    其中葛西有不可动摇之不在场证明——故在名字上方打了一个X。

    其余四人均有机会行凶,并且有各自之动机(姑且如此假定)。

    山田虽是警察,并曾将此案内情详细告诉他妹妹,但这并不表示他定非凶手。警员也好,法官也罢,也可能犯法。何况打牌赌博他都敢了,诛猿杀猴又有何不敢?

    文子是弱女子,佐藤已年老力衰……但当然也不能因此就断定她或他并非凶手。要抓住一只温驯的小猴子,拿雪帽蒙住其头,用冰镐敲碎其脑袋,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要做的话,应该能做到。

    也没有任何根据能说铃木并非凶手。他的动机是「痛恨猴子」,若他真的那么讨厌猴子,那么当他到葛西家玩的时候,一定不会和小新有所接触,连见过一面都没有。既然如此,当他突然闯入小屋时,小新会有何反应呢?再怎么喜欢亲近人类,也会有一点警戒心吧?这样的话,要抓住它,可不是轻而易举的,那么……不对,这点也不成问题。

    即使是面对这种人,小新也会贴过来撒娇,不疑有他。光是这点就够了。如此一来,铃木也很可能是凶手……

    除葛西外,其余四人的名字上面都无法打叉。

    「……有了。」是K子的声音。我抬头望去,但她不在厨房里。咦,怎么有声无影?正在狐疑时,通往玄关的门开了,K子冲进来。

    「绫□先生,你看这个。」K子说着,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纸上好像用铅笔画了一些图。

    「这是葛西家略图,是昨天广美向我说明案情时画的。」

    「还真是周到啊。」

    「画得很粗略,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因为她和兄长已去过好几次了。」

    我取图观视。的确十分简略,但大致上已能了解住屋和小屋的位置了。。

    那大宅院呈长方形——大门画在图上方的中央。主屋呈L字形,麻将间在左下方,右边是厨房。厨房的小门和右下方的小屋之间,有一条石板小径。小屋连接下方的围墙,里面画了一个圆圈,大概是表示此处为案发现场。

    「这样看来……」我喝了一口刚泡好的咖啡,说道。

    「若要从主屋来到小屋,并且不在庭院中留下脚印的话,有两条路线可走。」

    「两条?」A元君侧首问道。他已从沙发上站起来,正在观看那张图。

    「不错。第一条是:由主屋厨房经小径至小屋入口。对了,这条小路旁边画了个长方形,那是什么?」我向K子问道。

    「是栋屋子吗?」

    「咦?哦,是的。听说本来是仓库,后来整修改建过,是为了法拉利……」

    「原来如此,是车库吗?」

    「且慢,且慢啊!」U山又举手起立插嘴。他的上半身已摇摇晃晃了。

    「我啊,最讨厌猴子了。因为,它们品性不佳,道德低落。」

    「猴子难道也要敦品励行、养性修德?」A元君冷冷说道。

    「就算是猴子,也不愿被已烂醉的U山先生品头论足。」我说道。

    U山已口齿不清,双目充血,眼神涣散,却仍咕噜咕噜大观黄汤。这样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我啊,A元君,我还是认为,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嘛,品德太重要了。」K子以哄小孩的语气说。可见她早已习惯了,知道如何应付。

    「第二条路线是……」我在图中那方格子里填上「法拉利」三字,然后继续说道,「从主屋经大门来到外面的马路,然后绕到后门进入小屋,不必经过厨房。」

    「为何要绕这么一大圈?」

    「可伪装成凶手是外来的侵入者。」

    「那样的话,应该会故布疑阵,故意留下一些闯入的痕迹才对。」

    「也许有留下,只是不明显,以致警方遗漏了。」

    「嗯哼,是有此可能。」A元君点头道,只是神态似很勉强。此时K子忽然惊叫一声。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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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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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2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就是说,绫□先生,你好像猜错了。」

    「怎么说?」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那个大门旁边拴着一只狗,葛西先生刚搬来时就养了。那只看门狗好像叫做……叫做……」

    「慢着,慢着!」U山又开始搅局。

    「狗的话,就叫武丸好了。」

    「不是呀……好像叫做……唉,我知道有一只猫,叫咪多罗;有一只九宫鸟,唤做麻耶;两只乌龟,叫作太郎和次郎;鸡的话……」

    唔,这是楼上那位太太告诉K子的,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呢?——这点倒令我至感佩服。

    「狗就叫武丸!别人怎么叫,我不管,反正我叫武丸是叫定了!」U山说道。

    「可是……」

    「算了,算了。」A元君打岔道,「就暂时叫做武丸好了。」

    「看吧!还是我对……」U山神情似极满足,双手用力高举以示胜利,随即瘫软下去,整个人躺卧在沙发上。看样子,他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争一口气,如今余烬已熄,立即倒地。

    「……叫武丸,准没错……」

    「好啦,就叫武丸吧……」我说着,转望K子,又道,「你方才说,看门狗武丸就拴在大门旁边,是吗?」

    「没错。」K子微点头说道,「就是说,案发当晚,众人正在打牌时,那只狗——武丸完全没有吠叫过。麻将间和大门虽然有点距离,但若武丸吠叫,不可能听不见,可是据说当晚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啊呀!」A元君呻吟一声,「这种事好像在福尔摩斯探案里面,也发生过嘛!那句名言就是说「问题在于狗没叫」。」

    「你说的是《银星号事件》吗?」(棒槌学堂注:此篇台湾国内有多种译名,如启明版为《惠士克杯马赛中的名驹》,志文版为《银色马事件》。)

    葛西养了许多动物,除小新外,余者皆怕生。除了饲主以外,只要有人接近,就又叫又咬的,吵闹不休——这是K子说的。看门狗武丸自不例外,若是葛西以外的人通过大门,武丸定狂吠不停,但案发前后却未听它吠过一声。由此可推知:既然葛西的不在场证明已成立,那么期间绝对没有人从大门走出去。

    我望着那张图,在大门旁边写下「武丸」二字。

    「这样看来,可能的路线只剩一条了。」

    从主屋的厨房出去,经小径入小屋,行凶后照原路返回主屋——嗯,只能这样了。这种结论,简直和那些庸俗的「社会调查」所作的「数值分析」没有两样。就算明白了这些,也无从得知四人之中谁是凶手……

    「对了,我在想……」K子话才说一半,旁边突然响起「咚」的一声。我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烂醉如泥的U山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去了。

    「哎哟喂!」K子连忙跑过去,「U山先生,你还好吧?有没有怎样?」

    U山倒地不起,状似十分痛苦,口中呻吟一声,然后说:「我……我已经……」他一面以酩酊大醉的声音说话,一面伸出双手胡乱扭动,像要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我……我……」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不行!不准在这里脱衣!」K子蹲下来,用力拍打U山的肩膀,「我去铺棉被,你去里面睡!」

    「唉!」

    「U山先生,你听到没有?」

    「呜……」U山开始耍赖,口中唸唸有词,不知所云。

    K子把他扶起来,然后带进寝室。我轻叹一声,心想:喝酒还是适量就好。不过,就算我如此劝他,他也是马耳东风吧?回过头来,才发现A元君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睡相十分安详,和变成「毛毛虫」的U山恰好成了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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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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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29:23 | 显示全部楼层
    8

    第二天,即十一月十九日。

    这天傍晚我必须赶回京都处理要事,因此预定要在上午十点以前离开U山夫妻的公寓,并且搭A元君的便车赶到东京,再坐新干线列车返回京都。

    K子大清早就起床为我们做早餐。U山当然还在睡梦中,直到我们出发,他都没有起来送行。

    「真对不起,U山先生爬不起来,他还说连明天也要请假呢。」

    K子一直道歉。我摇头道:「不要紧,我还没向贤伉俪致谢呢!承蒙款待,感激不尽。请替我向U山先生问好,多多保重。」

    「绫□先生,你的感冒好点了没?」

    「呃,还好。」好像只能勉强维持并不恶化,全身依然热烘烘的,走起路来有点飘飘然,唉!

    「不过我不怕,下次还是要来叨扰!」

    「欢迎欢迎。」

    「那么,再会了。」A元君以及其快活的语气说道。昨晚他也灌了不少黄汤,今天却如此精力充沛,可见应该是个相当可靠的合作伙伴。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心旷神怡,虽然寒风阵阵,却已毫不在意。

    我们坐在A元君的爱车「MG-RV8」上面。他心情似乎很好,手握方向盘,还直哼鼻歌。我受到感染,也跟着哼起歌来。他哼的是「忧歌团」那首「讨厌啦」。

    A元君驱车穿越白桦林,离开别墅区。这辆MG的引擎排气量有四千CC,据说往年是名车,后来停止生产,去年才又开始制造,但只限定生产两千辆。

    「这部车真不错,简单朴实又实用。」我这是真心话,不是在拍马屁。

    「哈,到现在你才知道!」A元君眉开眼笑,似乎得意万分的样子,哪知——出了那片森林,来到一望无际的高原农耕地带时,车却出毛病了,阵阵白烟从墨绿色的引擎盖缝隙中喷出来。

    「哎呀!」A元君先发觉,立刻惨叫一声。

    「怎么……啊,冒烟了!」

    「惨了。」A元君歪着脖子,似乎狼狈万分的样子。他放慢车速,但那白烟却有增无减,眼前视野已是一片白茫茫。

    「糟了,怎么搞的?」

    A元君将车子停到路边,熄了火,拉起手煞车:「抱歉,我去检查一下。」

    他跳出车外,以战战兢兢的神态打开引擎盖。大量白烟(……像是水蒸气)冒出来,八成是散热器出了问题。近来的国产车已很少见到这种典型的「引擎病」了,真不知道此时此地我是否要奚落一句「不愧是MG呀」。

    老天保佑能修好——我一面祷告,一面下车。可能是饭后吃的感冒药已生效,只觉得神清气爽,病情大有改善。我十指交握,高举双臂伸懒腰,然后叼着香烟环顾四周。

    白桦树林遥踞后方,八岳群山雪花盖顶。柏油路又长又直,两旁有大片菜园,种的是高山蔬菜。农闲期即将到来。附近见不到半户人家,离国营道路好像还很远……就在此时……

    在祥和宁静的高原景色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那身影穿越广阔无垠的菜园,朝这边接近——菜园中央有一条路,和这边的马路平行。那是……

    我不由得惊呼一声,眯起眼睛注视那道身影。

    「难道……」

    身穿红夹克,白胡子随风摆。亮丽的打扮,即使在远处也可认出来……我很自然就想起昨晚K子说过的话。白胡子红衫衫……那么,这位老翁敢情就是邻村的葛西源三郎了。这样的话,他坐的便是……

    「那就是……法拉利?」我已晕头转向。为何说那是?……就是那个……那个衣着光鲜的老翁,常坐法拉利出来的……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昨晚K子说过的话,还有她的声音,以及前前后后的状况,如今又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中。

    ——是呀,常常坐呢,所以在这一带很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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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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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2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是黑的呢。

    ——我见过好几次。葛西先生身穿红夹克坐在上面,白胡子随风飘动……好一副老英雄的气派。第一次看到时,我还吓了一跳呢。不过,那模样真是帅极了。据说那时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如今依然美梦成真了。

    「……哎呀!」我忍不住呻吟一声——原来如此!

    K子的确说过「葛西常坐法拉利」和「是黑的」,但她从未说那「法拉利」是一辆「车」。

    ——听说以前他妻子是因车祸而丧生的。当时他开车出了车祸,妻子就坐在他身边,不料天人永隔……所以葛西就指天发誓,说此后一声绝不再握车子的方向盘……

    对,葛西已如此发誓,我却自作聪明,自行往错误的方向解读。K子并未说他有买车,全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不买红的,买黑的,太朴素了吧?是新车吗?

    ——不是那样啦。据说是搬来此地之后,结识了一位朋友,拜托那位朋友便宜一点卖给他的。

    她说「不是那样」,并非再说「不是新的」,而是指「不是车子」。

    ——那位朋友姓铃木,是法拉利以前的主人。葛西先生去他那边玩的时候,看到法拉利就爱得不得了,一定要买下来……听说是这样。

    ——不过,他年纪那么大,坐在上面实在不容易……要驾驭自如,一定要费一番苦心吧!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对不对?

    这是U山的感想,K子则回答:——言之有理,若是你U山先生,就绝对做不到。

    当时U山的反应,我还以为是「如此谦虚」而大感意外。其实他并不是在说自己的驾驶技术不够好,而是他以前就已听K子说过那「法拉利」并不是一辆车——所以才……还有,住在楼上的堀井夫妻养了一只猫,取名为三毛。U山讨厌这个名字,大发牢骚,后来谈到「法拉利」时,他曾说:——唔,法拉利,太好了,这个我最欣赏。

    原来他不是在说「欣赏法拉利这种车」,而是指「取名为法拉利」,是在表示对这个名字的支持。我摇摇头,再度望向菜园对面那条马路。

    没有错,葛西所坐的「法拉利」并不是一辆车。那「法拉利」此刻正在马路上奔驰,换句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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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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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9

    「绫□先生,没办法了,修不好。」A元君无精打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过头,「水箱好像破了,水都漏出来,只好叫拖吊公司来处理了。要不要先回别墅区去呢?那边比较近。反正,现在一定要先找到电话……」

    「A元君,你看。」我说着,伸出右手。

    「什么?」

    「看那边,正在马路上跑的那个。」

    「唔……哦!」

    「昨晚K子说的「法拉利」,就是那个。」

    「法拉利……嘎,什么?」他望着我指的方向,狂叫一声。

    「奇怪,那不是马吗?」

    「没错!」我用力点头。

    「所谓「法拉利」,就是那匹黑马的名字。坐在马背上的红衣老翁便是其饲主葛西……看到没有?」

    「……」A元君目瞪口呆,我却已从「法拉利是马」这件事,推测出了一些来龙去脉。

    K子一定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来欺骗我们。她会那么说因为老早已认定「法拉利一词就是指葛西的马」。顺着心中的想法,用字遣词自然会变成那样——只是如此单纯的事罢了。

    「葛西那「长久以来的梦想」,就是想要拥有一匹骏马,骑在马上奔驰四方。至于「法拉利」这名字,大概是其前任饲主铃木取的。铃木可能是对跑车之类很感兴趣,所以才如此命名。因为法拉利车的标志就是「跃起的马」——昔日葛西去铃木的牧场玩,无意中见此黑色骏马,非常喜欢,便央求铃木便宜一点卖给他。」

    我如此说明,A元君却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并且睁大双眼,一下看看我,一下又望向那匹逐渐远离的黑马。

    「你还记得那张「葛西家略图」吧?」

    「……嗯。」

    「连接住屋和小屋那条小径的旁边,有栋长方形建筑物,当我问那是什么的时候,K子怎么说?」

    「这个嘛……」A元君歪着脖子,似乎很没把握。「她说,是放法拉利的车库。」

    「不对!她说的是「本来是仓库,后来整修改建过,是为了法拉利……」我听到这里,就擅自认定那是车库。其实那是用来安置那匹「法拉利」的马厩。」

    当我说到「原来如此,是车库吗?」的时候,K子可能想要回答「不是」吧?但很不巧,那时已醉醺醺的U山又插嘴打岔,使这个错误的认知一直没有改正,然后就聊到别处去了。

    「——此事既已澄清,你对葛西家那件杀猴案有何看法?」

    「这有影响吗?」

    「有。」

    「哦……」

    「昨晚我们最后的结论是说,凶手离开主屋前往小屋的路线只有一条,必须经由庭院中的小径,回去时也一样。还记得吗?」

    「唔,不错,我记得很清楚。」

    「但是,根据那张图,马厩就紧邻那条小路。这表示什么?」

    「表示什么……」A元君沉思半晌,好不容易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击掌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法拉利应该有看到凶手走过去,对吗?」

    「正是,法拉利看见了,这表示什么?」

    「和《银星号事件》的部分情节很像。」

    「答对了!」

    A元君真是伟大,因为对他而言,此时此地应该只关心爱车的毛病,根本就不该理我这些问题。

    「葛西养的那些动物都很怕生,除了饲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一接近就或吠或吼或咬……只有被杀害的猴子小新是「唯一的例外」。既然这样,那骏马法拉利就不是例外。若有陌生人走到马厩旁边,那法拉利必定会惊恐万分,嘶叫不休,但事实上——」

    「案发当夜,万籁俱寂。」

    「K子也说「鸦雀无声」,这当然表示连马的嘶鸣声也没有,因此……」

    「因此,「问题在于法拉利没叫」。」A元君以「想通了」的表情说到,随即又歪起脖子说,「唔,可是,饲主葛西不是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吗?」

    「不错,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不是凶手。如此一来,只有一个人可能是凶手。」

    「咦?那是谁呢?……啊,原来如此!」

    「知道凶手是谁了吧?」我问道。

    A元君点头答道:「是铃木,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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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5 10:3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他之外,别人都不可能。法拉利虽已被葛西养了好几年,但铃木是它的前任饲主,在铃木面前,它必定十分温驯,不会吵闹,所以……」

    所以案发当晚,铃木在前往小屋及返回主屋时,虽然都经过马厩,但法拉利却完全不害怕,毫无警戒心,不嘶不鸣保持安静。

    「因此,真凶定是铃木,动机是痛恨猴子。」我说出最后的结论,然后点燃香烟,深吸数口,但因病体尚未复原,所以仍就觉得乏味已极。

    「……这样,「解决篇」就到此结束。哈,真是神清气爽,大快人心。」

    在我和A元君交谈之际,那匹黑色骏马已然驮着白髯红衫的老主人,消失在另一边的马路尽头。暮秋时节晴空万里,神驹异叟绝尘而去,高原风光无限旖旎。

    「那么……」我望着MG说道。那引擎盖仍未关上,「只好叫拖吊公司了。我们要回别墅那边吗?还是往国营道路走?」

    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本欲在黄昏之前赶回京都,现在这样子,看来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10

    十一月十四日晚上发生在葛西源三郎家中的「杀猴案」,与一周之后宣告破案,真凶就逮。

    凶手名叫A,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就住在同一村落。据说,他是在案发当晚碰巧行经葛西家后面马路时,发觉一只猴子躲在小屋内,隔着铁窗布瞪他。他心生不满,勃然大怒,于是从未上锁的后门潜入室内(鞋子脱在外面),随手拿起旁边的雪帽和冰镐,将那猴子活活打死。现场的垃圾桶倒了,据称是因他行凶后欲逃走时,不小心撞倒的。

    K子从堀井太太,亦即山田之妹广美那里听到这消息后,便打电话通知我,我才得知真相。虽然我推理错误,牧场主人铃木并非真凶,但我并未大感错愕,因为现实上的案件大抵都是如此,猜错了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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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6 09: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篇  伊园家溃亡了

    1

    福田世枝望着注射筒的针头,那上面有一丝她自己的血。她不禁自怨自艾,长吁短叹。(唉,又忍不住了……)日子愈久,次数就愈多。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明知如此,却还是伸手去拿针筒。上瘾症状尚不严重,但这样持续施打毒品,迟早会陷入泥淖不可自拔的——不错,她了然于胸,却又情不自禁,明知故犯——

    她再叹一声……

    她想:若不靠毒品,必无法支撑。别人在变,我可不能变。我随时随地都必须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尽心竭力为大家做事。这是我的使命。多年来我一直是这样,即使是如今,我在别人面前也绝不能愁眉苦脸,满面阴霾。

    这一切的开始——距今尚未满四年。那时候,弟弟和男及妹妹若菜均已长大,都开始要求说要拥有自己专用的房间。儿子樽夫有一天也会需要一间书房吧?何况这栋大宅已住了这么多年,许多地方早已腐朽损坏,破烂不堪。于是最后决定,再来一次大翻修,重新整建。

    开工动土之后数月——翌年春天,新居落成。二楼有世枝和丈夫的卧室,以及樽夫的房间;一楼则有世枝双亲伊园民平跟阿常的寝室,以及和男的房间与若菜的房间。新屋空间辽阔,气派非凡,内院中还挖了个小池塘,养了鲤鱼,这是民平要求的。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才安居乐业不久,就——灾自横生,祸从天降。

    七月上旬某日,下午时分,天气晴朗。世枝因患重感冒,卧病在床,母亲阿常便独自外出,欲买菜来做晚餐。当她来到S町商店街的一家蔬果店之后,灾难就发生了。

    起先和平常并无两样——后来店主如此说:阿常买了白萝卜、红萝卜、青辣椒,和往常一样,笑容满面付了钱。店主找了零钱……就在此时,阿常突然凶性大发,倏然从菜篮中拿出一把尖刃菜刀,口中怪叫连连,挥刀乱刺乱砍。

    店主肩膀受创,皮开肉绽,痛苦不堪,不知原因为何。老板娘和其他客人欲制止阿常,却无能为力。阿常举刀乱挥,见人就砍,力大无穷。来人不是被踢倒,就是遭撞翻。虽有一个人趁隙从后抱住阿常,企图制服她,结果却遭甩开,腹部还被捅了一刀。

    「我受够了!」阿常大嚷大叫,「你们有完没完呀?你们都……都是一样吗?我不要!我讨厌!我忍无可忍了!」伊园家的老太太阿常突然发飙了——在场的每个人眼中,都是这幕景象。

    阿常离开蔬果店,跑到街上,依旧是乱嚷怪叫,逢人就砍,见人便杀。在那数十分钟之内,原本和平安宁的S町商店街,竟变成了血迹斑斑的人间炼狱。警方赶到时,已有十多人中刀,内有三人因伤势过重,急救无效而枉送一命。

    至于此案的女主角阿常本人——警方大队人马把她团团围住,正要上前攻坚将她拿下时,她突然怪叫一声,用那满是鲜血的凶刀,刺入自己的胸口。据说是立即断气,当场毙命。据在场的人所言,阿常当时表情极度空虚落寞,宛如三魂全失,七魄尽散。

    阿常就这样死于非命,享年五十岁。她一向生活平稳,如今这般死去,委实太不寻常。母亲一生任劳任怨,温柔体贴,从未以暴力对待子女,如今却……究竟是为什么呀?直到最后仍无法查出杀人动机。解剖尸体后,据说在大脑中发现了一颗拇指大的肿瘤,但又听说,阿常的「发飙」,并不能完全归咎于那颗肿瘤。总之,长久以来,伊园家一直堪称是战后日本「安乐之家」的模范,但在此事发生后,狂涛巨浪就接踵而来,灾劫厄难也蜂拥而至。

    多年老伴遽然辞世,而且死的那般凄惨,民平自然是深受打击,而且心中感受非常复杂。爱妻的下场,他感慨万千,哀伤不已;但妻子死前那些行为,又令他悲愤莫名,怒气难消——这两种激情,必定已将他的心撕成两半。

    他大概一直认为:自己的家人决不可能遭遇这种无妄之灾——不对,或许不是「认为」,而是「相信」。正因如此,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血腥「事实」的时候,他才会毫无抵抗之力。

    他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上班族,是个平凡的丈夫、父亲、外公。他的精神状态一向都保持正常均衡,但反过来,却也是极易扭曲崩溃的。

    他每天借酒消愁,烂醉如泥之后,不管遇到谁,都会拿别人出气。离退休随只剩几年,他却已不肯去上班了了。再来就是赌博,小钢珠、麻将、自行车比赛、赛马、汽艇竞赛……无所不赌,像疯狂般下注,花钱如流水,最后甚至跑到黑道开的赌场去赌,终至身败名裂,负债纍纍……阿常去世后,经过一年半,民平也名登鬼录,命丧黄泉,留给家人的是一屁股债。那天,他在赌场又输了很多,归途又跑去喝酒,猛灌黄汤的结果,引起了急性酒精中毒,倒在深夜的公园里面,就这样冻死于路旁,享年五十八岁。一家之主死得何其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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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26 09: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唉!)

    世枝又长叹一声,然后用卫生纸把针头擦干净,再将针筒收入盒内。她双手都带着薄薄的塑胶手套。从去年秋末开始,她的手指就长了湿疹。她认为那是所谓的「主妇湿疹」,因而掉以轻心未加注意,导致症状迅速恶化,到后来连做家事都会产生剧痛,因此最近整天都带着这种手套以保护十指。

    (唉……这个家的下场,会是如何呢?)

    窗外天空一片晴朗,艷阳高照,附近的小孩在路边游玩嬉闹,笑声不绝于耳。世枝再三叹气。那些笑声……分明是在嘲笑我,是在讥笑我们一家!那艷阳烈日分明也是,就是在笑我,在笑我们全家……药效发作了,血脉偾张,全身发热,那种「被迫害妄想」也慢慢消退。

    (不行呀!不可以!)世枝用力摇头并挺直背脊,无奈……虽然能藉着药物来提振精神,却无法根除问题。这一点,她一清二楚。

    改建房子时借了很多钱,现在还有一大笔贷款尚未缴清。另外还要赔偿那些遭阿常砍伤的人,以及死者的遗属;还有,民平当初欠下的债……结果,世枝和其他家人便背负了大笔债额,就算工作一辈子也还不完。就在最艰困的时候,松夫竟然……

    那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松夫原本就多愁善感,一家生计全靠他一人之后,他就受不了了……世枝将这点视为原因。无论此看法正确与否,总之,松夫从那时开始,就在外面沾花惹草,大交女友。

    世枝并无明确的证据,但因松夫生性老实,不善隐瞒,所以只需稍加注意,便可发觉。他脸上彷彿就写着「我有外遇」和「我爱情妇」两句话。世枝猜想:对方八成是公司内的年轻女职员,因为每逢周六下午,就感觉松夫怪怪的……

    这种事若发生在很久以前,世枝定会穷追猛打,严词逼供。一旦松夫泄口风露破绽,她就会大吵大闹,哭哭啼啼,绝不宽待,并且立刻采取必要的行动,绝不手软。然而如今的她,已经提不起那种精神,使不出那种力气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如同取下环箍后,只要有一处倾斜,全体就会土崩瓦解一般。自从阿常发疯而死之后,伊园家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不只是松夫,和男、若菜、独生子樽夫,甚至连我也……

    小孩的笑声从窗外传来。世枝一边蜷缩身子,一边以无怨的表情,注视着左臂上的注射痕迹。她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2

    伊园和男下午逃课,从学校溜出来,走进那家他常去的咖啡厅。点了「香瓜苏打」,叼着烟望向窗外。店门口的路旁,停放着一辆400CC的紫色摩托车,看来华丽耀眼。

    「我说伊园呀,你也该买一部机车自己骑啦!」坐在对面的中岛田太郎翘着二郎腿,说话时还一直摇晃脚踝。

    从国小时就与中岛田很要好。和男心想:这家伙现在也变了,小时候戴着一副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既乖巧又老实,现在居然将头发染成金色,还戴上一副吓人的全黑墨镜。外面那辆机车也是他的,去年就有了。

    「这还用你说?」和男说着,故意「啧」了一声,「等我弄到钱,就……」

    和男是都立某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他从小就不爱唸书;很不幸,国中一年级时又被一位专横傲慢的导师贴上「朽木粪土」的标签,因而自暴自弃,走入歧途。幸好家人给他温暖及鼓励,总算振作起来,有心奋发向上,但就在那时候,母亲阿常却突然发疯而死,父亲民平也自甘堕落,往下沉沦……和男因而灰心丧志。

    他原打算国中毕业后就离家工作,不再升学,但因姐姐世枝极力劝导,最后还是上了高中。不过,他的高中,使整个学区内程度最差的,就是公认的「朽木粪土学校」。即使如此,他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进去。

    入学之后马上学会抽烟。第一个暑假又学会吸食迷幻药,并成为顺手牵羊的惯犯,还加入了飙车族。又曾恐吓别校的学生,勒索财物。他自以为很新潮,其实毫无创意,只是典型的不良少年罢了。当然了,他自己并未察觉。

    去年过十六岁生日时,也和其他青少年一样,想要去考机车驾照。本想让世枝出钱,却因家庭经济状况不佳,而被打回票。好在他平时有点积蓄,再加上打工所得,总算在今年春天拿到了驾照。接下来自然是想要拥有一部自己的摩托车,无奈……没钱买。依然是钱的问题。

    虽然找到了只需分期付款,而不必缴纳巨额头期款的机车行,但老板却说必须有监护人,即连带保证人的同意才行。可是想也知道,姐姐和姐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最近很惨吧?我很同情你。不过,连一辆机车都买不起,未免太好笑了吧?大人都说没钱,其实口袋里很多哩。」

    「反正钱最重要。」

    「要我载你也行,但老是两人共乘,未免……」

    「早就知道了,何必多说?」和男将那已吸到尽头的烟蒂用力摁熄,然后一口唾液吐到地上,他看见店员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就算你没说,我也会在暑假之前将机车弄到手。」和男大言不惭,实际上毫无把握。能够设法说服姐姐或姐夫,去签下同意书吗?还是要设法筹钱?但就算从现在起每天增加打工的时间,到放暑假为止,也无法筹到那么多钱……

    (……钱,钱,钱!世上还是金钱最重要!)和男边想边点燃香烟,然后叼着烟,朝窗外那部机车望去。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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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6 09: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3

    福田樽夫是国小三年级学生。

    放学时,他老是独自从学校后门悄悄溜出来,并且特地绕远路回家,因为别的小孩比较不会走那条路。他还常常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看看周围的情况。这一、两年来,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要是遇见别的小孩,一定又会被欺负羞辱。他最讨厌被人讥讽嘲笑,所以,若是到了没有老师或是其他大人的地方,他就尽量避免和同学碰面。

    这天运气不佳。他放学走的那条路,途中有块空地,平常没有人会待在那里,今天却有好几名同学——而且是樽夫最讨厌的那几个——聚集在此。

    樽夫一惊,立刻止步。要转身逃走吗?还是要装成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正在犹豫时,那几个同学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嘿,是福田呢。」

    樽夫垂下头并加快脚步。要是被这几个缠住,免不了又是一顿羞辱。

    「喂,阿樽,等一下!」有一个追上来了,「叫你等一下!喂,别逃!」

    书包被那人从后面揪住了,还没来得及挣脱,手臂已被另一人抓住。那人说:「过来这边!」樽夫就这样被他们拖到空地中央,并且围了起来。一共有三男一女,每人都目露凶光,脸上净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装没看见是不是?」

    「又在装蒜了!」

    「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真丢脸呀!」

    「叫做樽夫,真好笑,谁取的怪名字呀?」四人都口出恶言。樽夫不答,只是咬着下唇。

    「哼!你不服气是不是?」

    「福田,有屁快放呀!」樽夫依旧不答话。他已从多次经验中得知,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喂,福田,你外婆是不是发疯以后跑去杀人?」

    「我妈说过,不能跟这种小孩交朋友。」

    「像你这样的,我们还说要跟你玩,你可真要感谢我们。」

    「疯婆子的外孙,还有人对你这么好。听到没有?你外婆是……」

    「你们错了!」樽夫大喝一声,他原本都低头不语,因被辱及外婆,终于忍不住了,「我阿嬷不是你们讲的那样!」

    「不是疯子是什么?拿着菜刀乱杀人,杀掉好多人,没有吗?」那名男孩说着,伸手就揪住樽夫的衣领。樽夫虽然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气瞪着对方。

    「什么?你这样瞪我是什么意思?快说!」

    「我……我阿嬷……」

    「是神经病对不对?」

    樽夫一巴掌打过去,但随即被抓住衣领掀翻在地。另一名男童一脚踢来。樽夫呻吟一声,按着腹部像虾子般弓起身子。对方开始围殴,拳打脚踢。樽夫背部虽然有书包挡着,被踢中后还是觉得很痛,遮住肚子的手臂,也痛得要命。他无力反击,只能弯着身子不住惨叫呻吟。

    「疼不疼呀?福田,很疼吧?」一名男童嗤笑道。其余三人也同声大笑。

    「哭吧!快哭呀!」

    「可别向老师告状哦!」

    「不然会更惨哦!」

    「乖一点的话,我们还回来陪你玩的!」

    樽夫口中皮破血流,血从嘴角流出来,他用右手去擦,然后张开眼睛望着手上的鲜血。

    ……红色的血……——他咬紧嘴唇——我和大家一样,都有红色的血,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要被人欺负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妈妈给我取了「樽夫」这个怪名字吗?或是阿嬷的关系?还是……

    那四位同学正走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樽夫慢慢起身,瞪着他们的背影,一股怒气徐徐涌上来。他以前从未气成这样。那些家伙,太可恶了——当时他心里如此想。

    樽夫紧握双拳,手上血迹斑斑。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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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26 09: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4

    伊园若菜心碎肠断,痛不欲生。改建后的家,客厅很大,窗户也很大,又朝南,所以白天光线充足。但那明亮的光线,却反而让若菜更加痛苦。

    客厅内有一台电视机。她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那电视前面度过的。即使节目不好看,她也不关掉。她几乎整天都望着萤光幕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明星脸孔,听着他们那虚伪的笑声,然后长吁短叹……日复一日,始终不变。

    每当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甚或喇叭声时,若菜就会毛骨悚然浑身颤抖,然后将视线徐徐移往自己的下半身。那里有一双细细的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完全没有血液流通。那个部位既无感觉,也不能动。她原来的纤纤玉足已被切除,如今换上的是冰冷的义肢……

    轮椅生活已超过半年。去年秋天,她放学回家时遭遇车祸,失去了双脚。事故的详细情况,若菜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因撞到头部,有些记忆都丧失了。

    后来人家告诉她:当时有一只小猫被困在马路中央,进退不得。她见状便跑过去欲救小猫,不料遭车撞飞,摔至对向车道,倒地不起,不巧此时有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驶来,眼看就要辗过她,那司机慌忙转弯,但仍迟了一步。她虽逃过死劫,双脚却遭辗碎,就是这种「双重事故」。

    虽保住一命,但因小腿部位遭巨轮辗过,骨成粉,肉化酱,无法治疗,只好切除。手术后,若菜在病房中恢复意识。当她得知此一残酷事实的时候,立刻陷入半疯狂状态,乱嚷乱叫,大哭大闹。泪尽之时,她的心已被凿出一名为绝望之黑洞。医生和家人再怎么安抚劝慰,也无法将此洞填补修复。

    出院回家后,生活起居都少不了轮椅与义肢,如今虽已大致习惯,但胸中那黑洞始终未填满,仍跟原来一样大。为何命如此?——若菜从小就知道世上有许多不幸的惨事,但她始终相信那些灾劫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即使在母亲阿常和父亲民平惨死之后,她也还是坚信自己不会直接遭逢任何灾难,哪知……

    究竟要怪谁?——要诅咒那只困在车阵中的小猫吗?抑或要怪自己不该突然冲出去?该怨愤那名首先撞到她的驾驶吗?还是该憎恨那个后来辗碎她双脚的卡车司机?

    事到如今,追究这些也没用,但这种思绪就是镇日盘旋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既无力积极奋发起来复健,也无心振作精神去求学。对于自己未来的问题,诸如此后的目标、生活的方式等,她也没有心情去思考。

    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坐进轮椅,吃下姐姐世枝做的早餐,然后到那已改成残障者专用的厕所大小便,再来姐姐就帮她洗澡……此外就是整天坐在这客厅中,像这样望着电视画面长吁短叹——若菜每天都是过这样的日子。

    父母过世之后,姐夫松夫可能是心情不佳,对她已不如从前那般亲切了。哥哥和男如今也已成了恶名昭彰的不良少年。外甥樽夫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姐姐世枝最近也显得无精打采,欲振乏力。

    真是霉运当头,祸不单行。若菜想得到这里,长叹一声,珠泪双垂。她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唯有你,始终如一,未曾改变。」若菜对着蹲在轮椅旁的褐毛猫说道。那只猫是公的,脖子上套着红色项圈。若菜一说话,它就徐徐转过头来,叫了一声很长的「喵」。

    「武丸,今天你有去游泳吗?」那猫——即武丸——又「喵」了一声。若菜将这叫声解释为「还没」。

    「武丸啊,你真幸福,无忧无虑,无所牵挂。」

    伊园家本来有一只猫,叫小玉,已经养了很多年,但在三年多前——即此屋刚重建完成时——就死了,死因是衰老。对于小玉之死,最伤心的是阿常,但她自己过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就在伊园一家开始倒霉时,又有一只猫进了家门。那是住在隔壁的小说作家井阪南哲送的。他是出自一片好心,想帮世枝等人打气,所以才从朋友那边,要来一只刚诞生的小猫,送给伊园家当礼物。

    世枝和樽夫都很喜悦,唯若菜心情复杂。若菜虽不讨厌猫,但更喜欢狗。小玉刚死的时候,她曾暗暗祈祷,希望下次养狗来当宠物。因此,她灵机一动,把刚送来的小猫命名为武丸。她想:至少也要取个像狗的名字吧?至于为何要叫「武丸」而不叫小不点或小滚子,她自己也不晓得。

    因若菜十分坚持,所以就决定用此名。不知是否因为叫武丸的关系,这只猫长大后,习性竟然十分古怪,跟普通的猫大异其趣。

    比如说,它最喜欢泡水。看见有人在洗澡,它就跳进澡盆内泡水。到了公园里的喷水池,它也会跳进去游泳。家里的内院中有个池塘,它也常下去戏水。那池塘原本是民平说要养鲤鱼,才特地挖的,但后来那些鱼都不见了,现在成了武丸专用的游泳池。它似乎把「玩水」当成一种舒解压力的方法。

    此外,武丸的行为举止也颇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狗。那主要是因为从小让若菜训练的关系。每次喂食之际,它都会恪遵「坐下」或「停」之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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