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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我适合当人吗?》(完结),变成怪物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吗,作者: 黑泽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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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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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7-13 09:5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纱彩的脸是人脸,嘴巴和牙齿应该也维持着人的形态。与真的狗比起来,没有利牙,或许可以放心一些。不过光是想像,就觉得诡异极了。

    “我先生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我总算下定决心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这孩子过下去。所以我才开始到处查资料,找到了水珠会……”

    说到这里,津森的表情沉了下来。

    “美晴姐,老实说,妳觉得水珠会怎么样?”

    “咦?”

    这唐突的问题让美晴睁圆了眼睛,津森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我是可以感觉到理想,或是她们想要的样貌,可是怎么说,看不到具体的目标。我好像看不到她们想要追求的终极目标。虽然现在还只有听到说明而已,没有实际参加活动,也不能说了解一切……”

    对于只知道佩服的美晴来说,这番观点令她感到意外。先前听到会员数目时,两人的感受也完全相反,看来美晴和津森的观点在某些地方是南辕北辙。

    “我倒觉得以私人经营的团体来说,考虑得满周全的。山崎太太也说,这是协助变异者的家属往前走的团体……所以我想每个人的目标应该都不同吧。比起所有的人都往同一个目标迈进,它的目的更应该是让每个人得到最好的建议,并且去实行吧。”

    “是吗?”

    但津森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信服。

    “还有,我总觉得不是很喜欢那个叫春町的太太。”

    听到这话,美晴也不禁苦笑。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是就是觉得合不来。”

    “不过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谁知道呢?我这人常会凭直觉来决定好恶。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

    可是──津森又补充说。

    “美晴姐的话,总觉得可以跟妳变成好朋友。所以光是可以认识妳,我就觉得是个很棒的收获了。”

    “真的吗?”美晴忍不住笑了,有些打趣地说:“这话太让人开心了,我都有些怦然心动起来了。”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津森笑着回答,美晴看着她,端起杯子喝茶。

    被人这样示好,感觉并不坏,而且其实美晴对津森也有类似的感觉。

    “我也觉得跟妳的话,或许可以变成好朋友。”

    “咦,真的吗?”津森喜上眉梢地笑了。“那,我们就变成好朋友吧!”

    欢欣地这么说的津森让人觉得很可爱。年纪相差二十岁左右的她,感觉就像自己的女儿。

    “如果妳不嫌弃的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美晴说。

    “好的,我才是。对了,请不要对我用敬语了,像平常那样说话就行了,要不然怪不自在的。”

    “这样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的对话让美晴有种青涩的感觉。这时津森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没有同龄的朋友,女儿变异以后,跟人往来的机会更少了,所以可以认识美晴姐,真是太好了。我觉得好安心。”

    “我也是。可以跟有相同遭遇的人变成朋友,一起讨论,感觉就像有了依靠。”

    美晴笑着回道,津森忽然想起来似地说:

    “刚才听到放松会的事,我觉得有点可怕。”

    “可怕?”

    “因为感觉一定有小圈圈嘛。我觉得一定都是同样的几个人在参加。参加哪个干事的哪个组,感觉一定有很多眉角。真讨厌,我最讨厌小圈圈了。”

    确实,美晴也有同感。

    很多事情都是津森说了她才注意到。若说是美晴太迟钝,津森很敏锐,或许也是如此,但看来津森这个人相当聪慧。

    “下星期要参加春町太太主办的饭局,所以这样下去,我们也会变成她那一派的吗?”

    “春町派喔,有点那个耶……美晴姐,下下星期我们也去参加其他组别看看吧!”

    “好啊。”

    美晴笑着回答。

    与朋友变得疏远,这一点美晴也是一样的。两人漫无边际地闲聊,注意到的时候,居然已经五点多了。

    “糟糕,我说好傍晚前要回去的。”

    美晴想起勋夫,急忙站起来。两人聊得正开心,所以格外依依不舍,但不回家不行。

    “最近再约个时间见面吧。”

    “好,我再联络。”

    美晴应着,拎起包包,发现里面是空的。

    “小优?”

    她呼唤,东张西望,却没看到儿子。

    “怎么了?”

    “对不起,我儿子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两人在家具后方和隙缝间找了一阵子,津森“啊”了一声,好像看到了什么。

    “美晴姐,是不是那个?”

    津森打开原本半开的拉门,指着现在充当纱彩房间的和室角落。探头一看,优一就在那里,与座垫上的纱彩拉开一段距离,就像在彼此互瞪,一动也不动。

    “小优!”

    美晴冲过去把优一包进袋子里。和出门的时候不同,优一没有反抗。

    “纱彩,妳没有欺负人家吧?”津森说,表情有些担心。“优一有没有受伤?”

    “没事。”美晴答道,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妳没有被我儿子吓到吗?”

    津森愣了一下,就像不懂这个问题的意思。

    “我是第一次看到我女儿以外的变异者。每个人模样都不同呢。”

    津森说着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要说吓到,我想每个人都会吓到吧。我女儿也是,只有脸是人,妳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咦』了一下?”

    听到津森的话,纱彩耳朵动了一下,瞪也似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本的姿势。

    “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呢?这种病真是太神秘了……不过关于外表,也只能去习惯了吧。”

    是啊──美晴在内心呢喃,告诉自己:

    异形──外表就是异形,所以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每个人都一定会吓得退避三舍。即便是至亲也一样。这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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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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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3 10: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4
    交到一个有相同烦恼的朋友。说起来就只是这样而已,但美晴乐不可支。

    看到脚步轻盈地回家的美晴,勋夫皱眉:“怎么这么晚?”但美晴心情好到完全不在乎他的牢骚。

    “我马上煮饭。”

    勋夫讶异地瞥了美晴一眼,似乎有话想说,但又继续去看电视了。

    ──勋夫基本上总是漠不关心。

    譬如美晴去剪了头发,勋夫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换了味噌汤的味噌或高汤、挑战新食谱,他也不会说什么。不过不合胃口的时候就会挑剔。他就是这种丈夫。

    假日几乎都是看电视或睡觉,没有需要外出的休闲嗜好,也没有朋友。不赌是很好,但经常大白天就边看棒球赛转播边喝啤酒,所以酒钱开销不算少。美晴虽然不满,但生活费还算有点余裕,因此她也不会唠叨什么。

    ──津森她们家,是丈夫一个人去外地工作。

    美晴一边炸虾子,一边偷瞄勋夫的背影。

    ──哪像我们家,两年后就退休了,之后就会一直待在家里……

    别想了──美晴轻轻摇头。难得心情这么好,她不愿意去想些沮丧的事。

    “小优,吃饭了。”

    美晴把煮饭剩下的高丽菜拿给优一,他像平常那样慢慢地吃了起来。把他带出去大半天,但他似乎没有疲累的样子,美晴稍微放下心来。

    儿子自从变成茧居族以后,除非必要,否则都不会外出。但以后美晴可以带他出门。

    即使是用强迫的,只要让他习惯,是不是就不会抗拒外出了?虽然不太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中把他放出来,但是在津森家的话,可以自由走动。而且虽然类型不同,津森家也有纱彩,或许他们两个变异者可以进行某些互动。

    美晴觉得前进了一步。

    她带着满足感,享受晚饭。

    “一个人去外地工作的话,都不会回家吗?”

    美晴再次拜访津森家,边吃茶点边继续前些日子的话题。

    “一星期最多只能回来一次。如果太常回来,很花交通费,也太累了。”

    “说的也是呢。”

    “有时候我也会去他住的地方帮忙打扫。那里是租的,必须保持清洁,不过他自己好像没什么时间打扫。”

    美晴一边附和,无意识地想到自己的丈夫。

    勋夫在不需要外调的公司工作。刚结婚的时候,她觉得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条件。……然而如今回想,她也觉得丈夫一个人去外地工作或许也不错。

    “他本来就在各地调来调去,但女儿变异以后,还是一样不在家……实在让人很不安。美晴姐的先生都在家对吧?”

    “可是我家那位很糟糕,完全不会帮忙,只会抱怨,而且他很讨厌他儿子。”

    美晴眉头深锁地说。

    ──这时候的优一正躲在房间角落的包包里。就和前些日子一样,包包拉链打开,搁在房间角落,这样优一想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出来。

    优一在里面屏息观察了一阵子,慢慢地探出头来,左右转了转,就像在确定周围是否安全,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木板地上。

    “他真的很过分,说什么儿子已经死了,快点把那只虫丢了。不觉得很冷血吗?”

    “咦?好无情喔。”

    “没错,真的很无情。”

    优一慢慢地爬过地板,往和室前进。和室的拉门总是半开,让纱彩可以自由进出。

    “仔细想想,我先生对儿子总是很严厉……我儿子变成茧居族以后,他几乎是把他当成累赘,一看到他就露骨地摆臭脸。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厌恶儿子到这种地步,一变异就说要把他丢掉。”

    优一左右摆着头,才刚踏进和室一步,里面立刻冲来一团白色的毛球。

    优一的头被毛球的前脚一脚踏住,发出“叽”的挤压声响。

    “妳儿子本来是茧居族吗?”

    “对……已经快五年了。他高中辍学,后来就一直在家。”

    “高中辍学啊……妳一定很难过。”

    “真的难过死了。”

    优一被按住头,长长的脚挣扎着在榻榻米上划来划去,力道却非常轻微,爪子甚至勾不住榻榻米,完全无法形成抵抗。

    “我现在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我儿子好好从高中毕业,现在会是什么样?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变异了?这类的。会忍不住去想些想了也没用的事呢。”

    这些脚究竟有什么用处?如果优一不是异形,只是一般的虫,脚应该可以用来攀住植物的茎。但相较于身体的尺寸,优一的脚实在太脆弱了,不可能支撑住全身。

    ──昆虫的身体可以分为头部、胸部和腹部三个部分。成虫的话,一般都是胸部有三对脚,但幼虫时期有胸脚、腹脚和尾脚,其中腹脚和尾脚会在蜕变为成虫的过程中消失。

    一般毛虫的腹脚是四对到七对,但优一除了细长的两对胸脚,底下的每个体节都长着许多蜈蚣般的脚。不是成对,而是每个体节不规则地长了一到五根的脚。更进一步说,那些并不是脚,而是人类的手指,而且只有指头到第二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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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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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7-13 10: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毛虫可以利用腹脚上的许多小尖爪攀在植物的茎上,但优一只有不完全的手指,既无法爬树,也不可能爬上墙壁。

    都说生物具备的造型,是适应地球环境的最佳样貌,但异形似乎不在此限。无用的多余腹脚也好、无力的胸脚也罢,那模样完全不利于在自然界存活。就仿佛是以自灭为目标的进化样态。

    “其实我女儿也没有上高中。她说她想去上美甲专门学校,结果没去考高中。”

    “……呃,不好意思,美甲是什么?”

    “美晴姐没有给人做过指甲吗?就是指甲彩绘那些。喏,这种的。”

    “啊,这叫指甲彩绘啊。我可能听过。很可爱、很漂亮耶。真棒。”

    “不过美甲也有很多种,除了基础知识和技术以外,好像还要求设计天分、绘画天分这些。……结果我女儿好像不适合,读到一半就不读了。”

    “真的吗?太可惜了。”

    优一沙沙沙地动着下颚。一会儿后,纱彩的前脚放开了优一的头,却呲牙裂嘴,似要发出吼叫。她好像对优一全面戒备。

    优一慢吞吞地转动身体,沿着墙边的家具,移动到角落去。

    沙沙。

    他动着下颚,似在辩解。纱彩依旧呲牙裂嘴地瞪着他。

    “呃,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美晴姐,我先道歉。不是都说这种病只有茧居族才会得吗?”

    “嗯,是啊。没关系,我不在意,妳继续问吧。”

    “……但我女儿并不是这样。她算是打工族,但并不是尼特族,可是却像这样变异了,实在让人想不透呢。”

    “是这样啊……”

    “也有人说只有社会边缘人才会得这种病,但我也觉得,或许只是这种处境的人现在很多而已,其实每个人都有可能得病。”

    纱彩瞪了优一片刻,没多久便低头看榻榻米,前脚在原地蹬了几下,接着鼻子哼了一声,再次瞪住优一。

    优一摇动触角回看纱彩。那双触角动啊动的,就像在分析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下颚沙沙沙地动着。

    “山崎太太也这样说。她说现在虽然只有特定族群发病,但也许原本每个人都有可能得到这种病。”

    “那样的话,就得尽快找到治疗方法,找出解决之道呢。人都变成异形了,我实在不懂政府怎么能这么悠哉。结果对他们来说,都是事不关己。”

    “就是啊……”

    “他们打算等到火烧到自己的屁股再来行动。明明那样就太迟了。居然放任这么严重的社会问题不管。如果哪个候选人的政见是要解决这种病,我一定会把票投给他。”

    “不过我想政府应该也不是完全不管吧。呃……虽然没有根据,不过听说为变异者提供服务的机关不是慢慢增加了吗?”

    “好像呢。不过目前也不清楚有哪些机关、在哪些情况可以利用。”

    纱彩回到座垫这个特等座,趴了下来,优一看着她,慢慢地前进。一小步一小步、蹑手蹑脚地靠近她。

    缓步前进的优一,头就要超过榻榻米边缘的瞬间,纱彩突然抬头,再次露出呲牙裂嘴的威吓表情。优一惊讶地后退。纱彩见状停止威吓,像原来那样趴了回去。

    沙沙,优一动了动下颚,趴了下去。仔细一看,优一要去的地方,是纱彩先前蹬脚的位置。

    他再次前进,又快要超过榻榻米的时候,纱彩抬头“呜呜呜”地低吼。优一害怕地后退,她便立刻停止威吓。

    优一的触角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继续后退,靠到墙边,发出细微的“咻”的一声,蜷成了一团。

    “这么说来,我也不清楚。虽然查一下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美晴说。

    “就是啊。电视上的特别节目什么的,都只会报导变异者的外观有多恐怖、这种病有多可怕、照顾起来有多辛苦,可是这些根本不需要。让棚内来宾看刻意剪接的影片,播出他们夸张的反应,真的很无聊。比起这些,介绍有用的机关服务、提出问题之类的,更有帮助多了。”

    “嗯,就是说啊,我完全同意。”

    “那些人就像隔岸观火,把它当成娱乐,就像是坐在马戏团观众席最高、最安全的地方,看底下的老虎表演。”

    “咦,好有趣的比喻。”

    “喂,美晴姐,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美晴安抚津森,淡淡地苦笑。她不是不能理解津森的话,但就是忍不住要做出调侃的反应。

    ──感受性丰富,是年轻的证据。

    她忍不住兴起这种达观的想法。

    一般都说,人年纪愈大,就会变得愈圆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随着年纪增长,就会变得愈来愈宽容,非常奇妙。说难听是认命,说好听也可以视为领悟。

    美晴年轻的时候也相当愤世嫉俗。这种倾向最显着的应该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他们因为无法容忍社会上的暧昧模糊,而且感性锐利,因而不由自主地伤害周围和自己。然后在不断冲突的过程中,逐渐磨掉一部分的棱角。

    津森现在三十五岁左右,在美晴看来还很年轻。她应该还有满腔热血,对许多事情感到质疑,也有理想吧。这总教人羡慕不已。

    每当自觉变得保守,美晴就感到自己老了。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这是人自然的变化。

    “我想以后应该可以得到有用的资讯。聚餐日是星期五对吧?”美晴说。

    “我实在不太起劲……”

    “别这样嘛,实际参加,搞不好意外有趣喔。”

    “会吗?”

    和津森聊天,时间总是一下子就过去了。美晴相当不舍,但到了傍晚时分,她就非走不可了。

    “小优,我们回家啰。”

    美晴出声叫优一。优一和第一次来津森家时一样,和纱彩保持距离,在角落缩成一团。

    ──他们两个都不理对方呢。就没办法稍微亲近一下吗?

    美晴想着,将优一收进袋子里,离开津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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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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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3 10: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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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晴和津森第一次参加的放松会──春町主办的聚餐,于正午过后在某家餐厅举行。

    桌子里面,从外侧看过去的左边坐着春町,旁边坐着三名妇人,靠外面的最左边是一名男子,接着是美晴,最后是津森,总共七名。

    “都到齐了呢。那开始之前,我先来介绍一下上星期刚加入水珠会的新会员。”春町说,先指着美晴说:“这位是田无美晴太太,旁边的是津森乃乃香太太。”

    请多指教──两人颔首寒暄。

    “田无太太、津森太太,我来依序介绍。这边的是笹山太太、米村太太、铃原太太,然后这位是这组唯一的男性,寺田先生。”

    参加的人看起来几乎都是四十多岁。春町看不太出年纪,但这里面津森应该是最年轻的,美晴是最年长的。

    “田无太太、津森太太,两位好。一开始可能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会感到不安,不过请不要客气,有问题都可以找我们商量。”

    “对对对,不要太紧张,放轻松吧!”

    笹山和米村满脸堆笑地说,铃原则是内敛地笑。

    “好,那我们边吃饭边聊吧!”

    春町说,刚好套餐送上桌来,餐会开始了。

    “欸,田无太太家有几个小孩?”

    笹山以充满好奇的眼神问。

    “就一个儿子。”

    “那,是那个儿子变异了吗?”

    “对。”

    “几岁?”

    “二十二岁。”

    “哎呀,这样啊。”

    这样的问答,往后一定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每次都要逐一回答实在有些累人,但就类似一种洗礼。津森也被问到一样的问题,说明纱彩的情况。

    “唯一的一个孩子变异,实在让人很难过呢。”

    笹山叹息着说。春町闻言,边切牛排边插嘴道:

    “笹山太太家有两个孩子对吧?”

    “对。我记得妳们家有三个是吗?米村太太和铃原太太也跟我们家一样是两个吗?”

    “我们家跟笹山太太家一样,哥哥和妹妹。铃原太太家两个都是男的吗?”米村说。

    “嗯,对。”

    铃原寡言地点点头,寺田忽然插话说:

    “我们家也是独子。”

    “咦?”笹山惊讶地看寺田。“寺田先生家也是独子吗?”

    “对,就一个儿子。”

    “那跟田无太太家一样呢。”

    春町说,美晴也看向旁边的寺田。对望的时候,寺田微微行礼,美晴也回视致意。寺田看上去个性温和。也许是因为看惯了勋夫的臭脸,美晴觉得寺田这个人斯文有礼。

    “对了,笹山太太,妳家爱菜后来还好吗?”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对方父母好像大力反对,婚事可能会延期。”

    被米村问到近况,笹山开始发起牢骚,春町和寺田也聊了起来。他们都在聊家里的事,不清楚人际关系的美晴和津森难以插口。

    津森向美晴挤挤眼,美晴困惑地微笑,吃起沙拉。

    “请问,铃原太太家变异的是哥哥还是弟弟?”

    津森攀谈问,铃原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接着视线飘移才答道:

    “是弟弟。”

    “这样啊。”

    “嗯……”

    铃原略显惊慌地垂下目光,低头像在专心吃东西。津森对着沉默地慢慢吃菜的铃原看了片刻,再次看向美晴。

    美晴也不擅社交,若要说的话,算是有些怕生的。

    ──这种气氛,我不是很喜欢。

    因为太在乎周围的反应,餐点也变得食不知味了。

    “对了,两位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春町忽然想起来似地说,现场的对话顿时中断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美晴穷于回答。

    “应该有什么问题吧?或许我们帮得上忙,要不要说说看?”

    就算突然这么问,美晴也脑袋一片空白。她当然有困难,但说到可以向别人倾吐的困难,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烦恼。优一的事。袖手旁观的丈夫。优一的往后。一家子的未来。该怎么办?应该做什么?对将来模糊的不安。还有……

    “这只是假设……”

    结果津森率先开口了。

    “如果变异者受伤还是生病,大家都怎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笹山露出沉思的样子。

    “这个嘛,我们家的现在都很好,所以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

    “我也跟笹山太太一样。”

    “我们家的本来就不怎么动,所以老实说,看不太出来是不是健康。”

    “不怎么动?怎么说?”

    寺田的话让津森表示疑惑,寺田苦笑:

    “喔,我儿子几乎就跟植物一样。怎么说,就像一棵树,或者根本就是树……”

    “树?”

    美晴听了也吃惊地反问。

    “应该也不是树吧。还是观叶植物?叶子像这样张开,就像椰子树……不过长出来的不是叶子,而是手和手指……”

    美晴在脑中想像,浮现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取代叶子,生长着某些人体部位的观叶植物型的异形。想像它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模样,美晴感到如坐针毡。

    “那平常都怎么照顾呢?他都吃些什么?”

    津森问,寺田苦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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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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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3 10: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把他放在日照良好的地方,浇水施肥,就跟观叶植物一样照顾。目前好像还可以,但我也不知道这样照顾是不是对的。”

    “很困难呢。我家的几乎就像狗,可以看出她的感受、她想要什么,这样想想,照顾起来简单多了。”

    “真好,真希望我儿子也变成动物型的。”

    寺田打从心底羡慕地说,美晴也寻思起来。

    她觉得变异后的优一很难懂,但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变成异形时,会如何变异,是根据个体的性格吗?如果优一在变异以前就不喜欢和美晴还有勋夫交流,所以才会变成那种形态,这表示寺田的儿子比优一更要内向封闭吗?……这都只是推测而已。

    “医疗机关的话,我知道不错的地方。”

    春町用纸巾擦着嘴,得意洋洋地说。

    “新町那里有一家医院,大概一年前开的,专门看变异者。那里的医生本来是兽医,所以动物型的变异者去那里看诊应该不错。”

    那么纱彩应该可以──美晴这么想,看向津森。

    “咦,真的吗?”但津森脸上是不咸不淡的平板笑容。“春町太太有带去看过吗?”

    “我们家是没有……不过说到离这里最近、最多人去看的医疗机关,就是那里了。樱井医院。”

    美晴一边喝水,一边思考优一的状况。

    如果优一受伤,或是不舒服,要向什么地方求助才好?

    她没听说过有治疗虫的医院。动物有兽医,但有专门看虫的医生吗?

    “其他还有什么变异者的服务机关吗?”

    津森嘴边依然带着笑,看着春町问。那态度看起来也像是在估量对方。

    “嗯,有日间照护中心、临时照护所,跟安养院之类的地方。”

    春町回视着津森说。笹山和米村再次自顾自地交头接耳,铃原还是一样默默吃东西。

    “日间照护中心不过夜,白天可以送去那里照顾,或是和其他变异者交流。临时照护所简单地说,就类似托儿所或幼儿园,可以帮忙照顾白天的几小时。然后安养院就是住进那里,全部交给那里照顾。”

    “很多人会去吗?”

    “嗯,满多的。”春町交握手指。“也要看类型,不过变异以后,每天照顾起来负担很大不是吗?所以安养院很抢手。临时照护所和日间照护中心跟安养院比起来,好像比较乏人问津。不过安养院有名额限制和审查,而且要花不少钱,门槛有点高。”

    “这样啊……其他还有什么吗?”

    “其他吗?好像还有一些零碎的服务,不过剩下来的就……”

    春町暂时打住,就像在寻思什么,接着才又开口:

    “也不算专门机关,不过就是卫生所吧。”

    卫生所──津森有些惊诧地复诵说,美晴也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就像把猫狗送去那样。生活卫生课好像一样会收。不过跟猫狗不同,几乎不可能被人认养,所以最后……”

    春町含糊其词,然后沉默了。美晴眨着眼睛,满脸困惑地问:

    “那里也很多人会去吗?”

    春町拧紧眉头,表情痛苦地说:

    “好像满多的。像是一些已经无力照顾,但又没钱送去安养院或其他机构照顾的人……还有其他各种理由,听说不少人会送去。”

    “怎么这样……”

    津森惊愕地说。美晴也深深叹息。

    以前勋夫也说过要把优一送去卫生所。当时美晴以为勋夫只是在开恶劣的玩笑,但原来是认真的。

    勋夫应该知道卫生所有收容变异者的业务。她不知道勋夫是事前查过了,还是听别人说的,但他肯定知道被送去卫生所的变异者最后会是什么下场,而要求这么做。

    勋夫说,变异者没有人权,也没有法律保障,要怎么处理都是自由的。还说就算把孩子送去卫生所处死,也没有人会谴责。但他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自信的?是因为他的周遭真的有人这么做吗?这表示有许多父母都把变异者丢到卫生所去吗?明明有那么多人染病,在街上却看不到半个变异者,不是因为他们都躲起来了,而是因为有一大部分都被处理掉了吗?

    想着想着,美晴发现自己正全身微微颤抖。

    “可是水珠会会成立,就是希望避免变异者遭遇这种悲惨的下场。”

    春町声音开朗地说,美晴抬起低下去的头。

    “我真的觉得伊都子很令人敬佩。我很尊敬她。她富有人道精神,拥有非凡的情操。光是不顾世人冰冷的眼光成立这种团体,就非常厉害了。所以我每个月都有捐钱。”

    “……捐钱?”

    津森讶异地问。美晴旁边的寺田默默地卷着义大利面。

    “对,捐钱。水珠会不收会费,但开放捐款。要不要捐款都是个人自由,捐多少也随意,都看会员的好意。不过像是租场地办例会、请讲师分享,这些都要花钱。这些钱都是伊都子自掏腰包,但我认为为了持续进行更好的活动,让这个会维持下去,还是需要一笔资金。”

    笹山和米村自顾自聊自己的,铃原低着头。

    “当然,这并不强制。捐款是自由的,不过妳们可以考虑看看。只是,如果发现水珠会对自己有帮助,应该就会想要捐个钱表达感谢,所以我说这些是多余的啦。”

    美晴和津森静静地对望。

    甜点送上桌,套餐近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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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4 09: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6
    隔周美晴和津森决定参加春町以外的其他小组。

    春町安排了两天一夜的小旅行,邀她们一起去,但两人婉拒,说想看看其他组的活动。春町说很遗憾,但也没有挽留,反应意外地平淡。

    两人参加的是一名姓石井的妇人当干事的小组。

    这天的活动是采樱桃。坐巴士前往当地果园,一边聊天一边采果。众人前往的果园没有时间限制,因此可以依自己的速度,尽情享受采樱桃的乐趣。

    “好久没采水果了。”

    津森环顾果园,开心地说。

    “我也是。只有很久很久以前,去采过一次梨子而已。”

    “采梨子吗?真不错。是全家一起去吗?”

    “对,我儿子读小学的时候吧。”

    美晴说着,回想起那段记忆。

    优一小二的时候,暑假作业有“体验采水果”的题目。不是老师出的功课,而是全国统一分发的作业本里面的内容。

    这个题目也不是非做不可,但美晴和勋夫讨论以后,觉得应该留下暑假的回忆,便全家一起去采梨子。

    美晴和优一都是第一次采水果。她记得看到扩展在头顶的梨树枝桠,还有上头结满的果实时,感动极了。

    勋夫抱起不够高的优一,让他摘下梨子。美晴想起优一用小小的手拿着几乎捧不住的大梨子,喊着“妈妈快看”,开心地跑过来的模样。

    年幼的儿子兴奋得脸蛋潮红,满面笑容,双手捧着梨子,眼睛闪闪发亮。美晴拿来刀子说要切来吃,他也摇头不肯放手。他似乎很喜欢梨子圆滚滚的形状,舍不得它被切开,拼命说吃掉太可惜了。

    因为拗不过他,三人当场吃了几颗美晴和勋夫采的梨子,把剩下的和优一采的带回家了。

    ──结果直到最后优一都不肯吃它,放到坏掉,只好丢掉……

    美晴总有些感伤地想。

    ──那个时候好幸福。

    “怎么样?采了很多吗?”

    石井过来攀谈。石井比身高一六○公分的美晴还要矮上一颗头,体型有些富态,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到五十五岁之间。

    石井宽下巴的脸软绵绵地笑着,面露亲和的笑容。

    “有没有吃吃看?水分很多,很甜喔。这家果园种了三个品种的樱桃,可以采到很多。”

    “真的吗?真不错。”

    “就是啊。那边种的品种叫红爽风,是偏黑色的樱桃,非常甜喔。一定要吃吃看。”

    石井说完,又去找在其他地方摘樱桃的其他成员说话。她似乎像这样和每个人聊上几句。

    共有十二名会员参加采樱桃活动。人比上次春町主办的餐会更多,但也没有特别聚在一起,而是各自享受采果。

    这些人即使聊天,也不会提到变异的家人。看起来也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美晴姐,妳觉得怎么样?”

    采樱桃隔天,津森打电话来问。

    “什么怎么样?”

    “水珠会啊。”津森简短地回答:“采樱桃是很好玩,会员之间也相处得很融洽,玩得很尽兴。”

    “嗯……”

    “可是妳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唔……美晴轻声低吟。……怪怪的?

    津森很敏锐,所以可能注意到什么,但美晴不太了解。

    “怎么样怪怪的?”

    美晴反问,结果这次换津森低吟起来,仿佛陷入沉思。

    “有点难解释,可是就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觉得很普通啊。玩得尽兴不就好了吗?这不就是目的吗?”

    “也是啦……”

    津森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信服,美晴把话筒拿远,免得被听见,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美晴认为“水珠会”是个很不错的团体。她对“水珠会”的宗旨和活动都没有任何疑问,目前对它很满意。

    但津森不一样。她似乎对“水珠会”有所不满,但不知道是对组织的形态还是成员不满。不过每次听到她说这种话,就觉得好像被泼了冷水一样,不是很舒服。

    “我们也才参加过两次而已啊,而且都是会员之间的交流会。正式活动是下星期和下下星期对吧?不管是不是觉得奇怪,先参加过全部的活动再说吧。反正又不用钱,全部体验过之后,如果觉得不合,再退出就好了吧?”

    “嗯……说的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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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4 09: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人强制参加。要不要继续待下去,是个人的自由,即使津森说要退出“水珠会”,美晴也不打算挽留。但她觉得要下决定还太早了。虽然不会强求,但如果津森也在,美晴也比较安心。她希望津森不要太快下结论,最好可以仔细思考后再说。

    优一还是过着一样的生活。勋夫也一样,依旧毫不掩饰地排斥儿子。随着时间过去,家庭气氛愈来愈紧绷,让美晴的心情沉重极了。

    她深切地觉得家属互助会就是为了逃离这种每天的压力而存在的。美晴需要“水珠会”。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月历上的日子是七月的第二周──“水珠会”租借社福中心的会议室举办例会。加上美晴和津森,“水珠会”共有六十五名会员,但实际来参加的只有二十多名。

    山崎望向每一位参加的会员,简短致词,接着请众人依顺时针次序逐一报告近况,第一个开口的是春町。

    “我们家没问题。健康状况不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天气愈来愈热,好像有点没精神。”

    “已经进入夏天了嘛。得小心避免中暑呢。”

    山崎评论道,请下一个人发言。

    “好简短喔。”

    津森小声说,美晴也点点头。接着开口的是美晴没见过的妇人,和春町一样说“没问题”。

    “我们家也没问题。因为我儿子不会动,也没什么好报告的,不过我会小心避免让他晒到太强的阳光。”

    寺田这么报告。他的儿子变得就像观叶植物,似乎很难观察出什么变化。

    “我们家也是……对,没问题。跟上个月一样。”

    “我们家也没什么变化。没问题。”

    铃原嗫嗫嚅嚅地报告后,换石井爽朗地说道。参加采樱桃活动的人,每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美晴忍不住以怀疑的目光看向发言者。也许她们的问题都已经获得解决,所以可以在例会上报告“没问题”,这种状况或许可以说是理想的,但美晴就是甩不掉质疑。

    “我们家……”

    笹山有些沉重地开口。

    “跟上个月一样,陷入胶着。”

    “笹山太太上个月……我记得是因为孝宏的事,导致爱菜的婚事受到反对,是吗?”

    “对。”笹山一脸憔悴地点点头。“跟对方闹僵了……结果婚事告吹了。”

    坐在笹山旁边的米村一脸沉痛,仿佛感同身受。

    “所以现在我女儿得了忧郁症……她很沮丧,说这样下去,就算有结婚的机会,也会因为孝宏的事而被拒绝。”

    “妳们一定很伤心。”山崎同情地说:“这样的结果真的很遗憾,但也只能期待遇到愿意理解和支持的对象了。”

    “可是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觉得应该还是要设法隐瞒到底。”

    “不,这样是不对的,笹山太太。”

    山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决绝,像是在激励消极的笹山,也有种绝不放过恶行的严峻。

    “即使爱菜隐瞒孝宏的事而结了婚,事情迟早还是会曝光。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这次可以在实际步入礼堂前就了解到对方的看法,反而是一种运气。如果婚后才发现对方无法接受,一定会很棘手。”

    “可是……”

    “对啊,我也觉得就像伊都子说的。爱菜是很可怜,可是这都是对方不好。她应该找个更善体人意的对象结婚。”

    春町立刻插口说,笹山失望地垂下头去。“可是……”笹山小声喃喃,米村关怀地安慰她。

    “关于这件事,有没有什么人能提供建议?”

    山崎问,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开口。

    “虽然很令人难过,但社会上还是有许多人无法接受变异者,用偏见看待他们。我们必须与这种观念对抗,但要改变世人的观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这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除非有某些重大的契机,否则世人对变异者的成见应该不会改变,即使有所变化,或许也是缓慢的。对于这一点,也只能耐心面对,不要焦急。”

    山崎带着叹息说。

    “笹山太太现在一定很难受,不过就祈祷状况一定会好转,先等爱菜平静下来吧!”

    “好……”

    笹山应声,但看她那沉郁的表情,显然并无法接受这种答案。

    山崎的话就像教科书上的文字,是模范生发言,满口道德仁义。是理想论,或者说漂亮话。

    美晴可以理解山崎的话,也觉得她说的没错,但同时也认为对于现在的笹山,这些话完全无法说进她的心坎。

    对于遭遇难题、想要立刻解决的人,再也没有比“时间会解决一切”这种话更空洞的建议了。即使这真的是有用的建言,对于正焦头烂额的人来说,这种话不仅听起来无用,而且容易引发反感。

    ──可是,这种家庭问题也不是别人可以插手干涉的。

    美晴正这么想,津森忽然拍她的肩膀:

    “美晴姐,轮到妳了。”

    好像不知不觉间轮到她报告了。美晴急忙挺直上半身。

    “田无太太,因为妳是新加入的会员,可以请妳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好。我叫田无美晴,上个月第三周开始加入水珠会……”

    美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向山崎,山崎对她回以温和的笑容:

    “可以简单说明一下家庭成员和孩子的状况吗?”

    “好。呃……我们家有三个人,我、丈夫和儿子,变异的是我儿子。”

    “他叫优一对吧?他现在是什么状况、有什么问题吗?什么都可以,说说妳的担忧吧。”

    “好。优一──我儿子,他个性很内向,从念书的时候就是个茧居族……变异以后,没办法回去自己的房间,几乎都待在客厅。问题是……嗯,我先生很不喜欢儿子。”

    “咦,是这样吗?”

    “……他对儿子好像有很多意见。结果家里的气氛变得很沉重,让我很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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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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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4 09: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美晴的话,山崎思索了一阵子,然后说:

    “田无太太,如果可以,请妳先生一起来参加水珠会怎么样?”

    “和我先生吗?”

    “对。为了加深理解,我认为一起参加是个好主意。下星期刚好是讲师会。”

    山崎微笑,美晴忍不住垂下目光。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勋夫对“水珠会”抱持怀疑的态度,她觉得不太可能说服他一起参加。

    “我也觉得不错。一起参加活动,也可以了解一些事。”

    春町也赞成说。

    “是啊……”美晴露出苦笑般的复杂笑容。“我会跟外子提提看。”

    事实上,环顾室内,也有夫妻一同参加的成员,但在场的几乎都是女性──妻子。每个家庭状况应该不同,像津森就是丈夫单身去外地工作,平常不在家。但就美晴看到的,她觉得一般都只有其中一边来参加,夫妻一起参加的反而是特例。

    勋夫不会答应的──美晴怀着近似放弃的心情想。感觉他会用一句“我才不要参加那种可疑的聚会”把她打发,甚至不知道愿不愿意听她说明。勋夫这个人就是顽固、不肯改变想法。

    “那么下一位,津森太太。”

    “好。我是津森乃乃香。我是和田无太太同一个时期入会的,从上个月第三个星期开始参加活动。我们家有我、外子和女儿三个人,但外子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平常只有我和女儿一起生活。”

    津森就像平常一样,流畅地说明。她没有特别紧张的样子,但表情比平常略为僵硬一些。

    “说到烦恼……大概就是我女儿纱彩很叛逆,常常咬人、把住处弄乱吧。”

    “妳说过她从以前脾气就不是很好。”

    “对。一点小事就能让她不高兴、发脾气,也不太肯听我的话。”

    山崎点了一下头:

    “我想这也只能温柔地包容了。变异以后,最为不安的应该还是变异者本人,会情绪不稳定也是难怪。请好好照顾她吧。”

    “……谢谢。”

    津森也一样露出暧昧的笑容。

    “欸,孩子的爸,你有空吗?”

    就寝前,美晴叫住正要钻进被窝的勋夫。

    “干么?”

    “下个星期日,水珠会有讲师会……”

    不出所料,勋夫蹙起眉毛:

    “妳说妳这阵子经常跑去的可疑聚会吗?”

    “干么这样说?”

    “我说错了吗?根本就像宗教,是毫无用处的活动。”

    “孩子的爸。”美晴责怪地说,叹了一口气。“听我说完。”

    “不用听我也知道。我才不要。”

    勋夫厌烦地说,翻身背对美晴。

    “不要什么?”

    “妳想叫我一起去参加那什么讲师会对不对?”

    美晴撇下嘴角,盯着丈夫的背影。

    被一语道破,她内心很复杂。她自以为没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内心想法,勋夫会猜到,是因为他们已经是结缡多年的老夫老妻吗?

    “我不想跟那种地方扯上关系。别把我牵扯进去。”

    勋夫冷漠地说完,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美晴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熄掉房间的灯。

    她的感想只有两个字:果然。事到如今,她也不觉得难过了。她对勋夫根本不抱期待,所以即使被拒绝,也不会感到受伤。

    勋夫似乎完全不愿意去体谅美晴的心情,不听她说完,就骤下结论,结束话题。这样根本无从谈起。

    美晴盯着天花板,沉浸在黯淡的情绪中。

    她觉得实在看不到与勋夫携手走下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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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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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4 09:04:23 | 显示全部楼层
    7
    讲师会请到的男讲师,自称是异形性突变症候群的研究员。他以知性的口吻说明这种疾病的来历,以及目前已知的各种症状,接着阐述起他对这种病的一套理论。

    美晴在底下听着,费尽辛苦才忍住没去梦周公。因为讲师滔滔不绝地演说的内容,有一大半都是他自己的假说,像是“在一夜之间将人体变成异形的恶魔般现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全是美晴毫无兴趣的内容。

    讲师演说得愈投入,美晴愈感到疏离。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木已成舟,疾病的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希望把焦点放在该如何应对,以及往后该怎么办。

    长达一小时的演讲结束后,美晴感觉到的不是充实,而是疲惫。

    “不太有帮助呢。”

    津森似乎也有同感。

    “是啊,听得都有点累了。”

    “对了,美晴姐,今天笹山太太好像没有来呢。”

    听津森这么一说,美晴环顾众人正收拾准备回去的会场。

    “好像真的没来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缺席?”

    “不过以单纯缺席来说,有点奇怪。”

    “奇怪?”

    “妳看,米村太太跟春町太太亲热得诡异。”

    循着津森的指示望去,春町和米村确实正亲密地交谈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很奇怪啊。因为米村太太和笹山太太之前不是就像一对姐妹淘吗?黏成那样,应该都会彼此联络,问一下对方要不要参加下星期的讲师会之类的。这类活动其实也是自由参加,如果笹山太太缺席,感觉米村太太也会一起缺席,却只有米村太太一个人来了……”

    美晴忍不住歪头问道:

    “妳是说,如果笹山太太不来,米村太太也会跟着不来吗?会这样吗?又不是小女生了。”

    “但也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吧?”

    “可是……妳想太多了吧?”

    美晴笑道,津森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我很担心笹山太太。之前的例会,几乎所有的人都说『没问题』,她却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不是吗?而且虽然山崎太太给她建议,她也一副不满的样子,所以我就想,搞不好她以后不会再来了,结果今天真的没看到她。”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很忙碌?”

    “也许吧,但我猜她是不是退会了。”

    “退会……”

    “所以米村太太才会琵琶别抱,跑去亲近春町太太。”

    唔……美晴沉思起来。她觉得津森的猜测太跳跃了,但也可以理解。只是她也觉得就算笹山真的退会,米村开始亲近春町,那又怎么样?如果津森和笹山她们原本就很要好,那另当别论,但就美晴所知,她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离开建筑物以后,津森依然神色凝重,美晴很困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她和津森原本约好演讲会后要一起去喝茶,但这种气氛总教人提不起劲。

    “我还是觉得这个会怪怪的……”

    津森突然这么说,美晴忍不住东张西望,怕被别人听到。

    “这次又怎么了?”

    “之前我不是跟美晴姐说过吗?说我觉得水珠会怪怪的……。虽然无法明确地说出是哪里怪,但就是耿耿于怀。就是让人忍不住要去想……”

    “就算妳这样说……”

    说到一半,美晴闭口了。因为她看见几公尺前方有个在等红灯的背影,是铃原。

    ──铃原很特别。她沉默寡言,也没看过她跟任何人特别要好的样子,但整体偏黑色的穿着,以及遮阳的长袖打扮异样地惹人注目。或许是因为这样,虽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印象却格外深刻,即使只看到背影,也立刻就认出她来了。

    “或许妳有妳的想法吧。”美晴把声音压得更低。“进店里以后再慢慢说吧。”

    “可是我……”

    津森说到一半,和美晴一样注意到铃原,暂时把话打住。然后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对着那背影招呼:“铃原太太!”旁边的美晴吓得瞪大了眼睛。

    “我们想去喝个茶,妳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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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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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14 09: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铃原那张苦命的脸浮现惊讶的神色,眨了眨眼:

    “我……吗?”

    “对,我一直很想跟妳聊聊。如果妳不嫌弃的话。”

    津森笑咪咪地说,铃原显得不知所措,但犹豫之后点了点头,一起往咖啡厅走去了。

    “铃原太太加入水珠会很久了吗?”

    津森啜饮了一口咖啡,向坐在对面的铃原问。

    “才……半年左右而已。”

    “这样啊,半年前加入的啊。”

    铃原羞怯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像是在提防两人,也像是单纯地怕生。

    “放松会的时候,妳都是参加春町太太主持的小组吗?”

    “……对。”

    “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人吗?还是常会变动?”

    “不,呃,基本上都是固定的那几个人。”

    美晴偷瞄津森的侧脸。她不明白像这样逼问铃原到底有什么意义。因为也没办法,她决定不插话,静观其变。

    “妳跟大家都很熟吗?除了参加活动以外,会私下去吃饭之类的吗?”

    “……我……是不会。不过笹山太太和米村太太两个人好像感情特别好。”

    回答问题的时候,铃原总是会先停顿一下再开口。就好像津森的话要传进她的耳里,中间有一段时差。

    “今天笹山太太没有来呢。”

    铃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即使等了一阵子,依然只有沉默,因此津森继续问:

    “铃原太太,妳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嗯,从上次她的样子,还有例会上说的话,她家里的问题似乎很棘手……所以我想她可能退出了。”

    “果然是这样啊。”

    看到津森确信地这样说,美晴觉得她就是想确定这件事。同时也纳闷她就只为了这个目的,特地叫住不怎么熟的铃原打探吗?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铃原有些慌张的样子,辩护似地说。

    “退出水珠会的人满多的。每个人一定都有自己的苦衷。山崎太太也很努力。这一定也是没办法的事。”

    “很多人退出吗?”

    “呃……我想大家都有自己的原因。可是大家都待不久。现在这些人里面,春町太太是最久的,再来就是我。在我之前入会的人,都已经退出了。”

    “是这样吗?”

    美晴忍不住惊讶地问,铃原萎缩地微微点头:

    “例会上的近况报告,一开始大家都会说出遇到的问题,就像津森太太这样。可是渐渐习惯以后,就会变成没问题。一般都是这样的。可是后来家里发生某些重大问题的人,大部分很快就会退出了。可是、可是这并不是山崎太太的错。山、山崎太太都会设身处地给大家建议。”

    铃原笨拙地说着。以话少的她而言,这番辩解相当长。

    “我们并不是对山崎太太有什么不满。”津森说。

    “这、这样啊……”

    “我们只是想跟妳聊一聊而已。对吧,美晴姐?”

    “嗯。”突然被津森这么一问,美晴有些吓了一跳,但还是配合她的说法。“如果可以,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变成好朋友。”

    美晴说,铃原有些腼腆地说“我好高兴”。



    电话另一头的女儿在哭。到底有多少年没听过女儿像这样悲痛啼哭的声音了?女儿向来刚毅,就算和同学吵架、受伤,也难得掉眼泪。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女儿呜咽着说。

    “我跟阿正都交往了五年了,都说一定要结婚了,可是、可是却……太过分了,这实在太过分了!”

    到底该说什么好?如果我开口,就能安慰女儿的心吗?不管怎么想,思考都只是滑过表面,完全找不到答案。

    “妈,怎么办?”女儿的声音更加悲凄了。“这样下去,我是不是永远结不了婚?因为哥,只要哥在这个家一天,我就只能当一辈子的老姑婆吗?”

    “爱菜……”

    回来妈这里──我想要这么说。我想直接安慰悲泣的女儿。

    但是要女儿回家,也等于是叫她见到害她和男友婚事告吹的罪魁祸首。

    那么,或许我应该去找爱菜才对,但如果我离家,到底谁要来照顾儿子?不可能交给只知道推说工作忙,一直以来装作视而不见的丈夫。

    “爱菜,没事的,妳还年轻,往后机会多得是。”

    “骗人!”

    我的安慰立刻遭到了否定。

    “我再几年就三十岁了!而且就算找到对象,结果还是会变成跟这次一样。都是因为哥……都是哥害的……!”

    电话另一头的诅咒无休无止。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

    没有任何联络,搬去远地的女儿突然回家了。什么也没带,可能好几天都没睡,眼睛底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带着一张糟透了的脸色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正在喂变成异形的儿子吃午饭。

    “找到了。”女儿俯视着异形的儿子说:“你就是我们家的瘟神吗?”

    儿子抖动变形而下垂的长耳朵,眨着山羊般的眼睛,近似老鼠的鼻子抽动着。用两脚站立的模样,很像戒备的小动物。

    仔细一看,女儿手中握着高尔夫球杆。是从放在玄关的丈夫的球杆袋里拿来的吧。不祥的预感陡升。

    “爱菜……?”

    我提心吊胆地呼唤女儿,但女儿的眼睛里没有我。

    “你根本不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

    女儿就像忘了眨眼,布满血丝的眼睛只瞪着儿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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