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论坛

 找回密码
 马上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宋慈洗冤笔记2》-恶者不止是视人命为草芥的纨绔子弟,还有……-作者:巫童

[复制链接]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25:09 | 显示全部楼层
    骨头的出现,令刘克庄一愣。腊月十四距今才二十多天,尸体再怎么腐烂,也不可能腐烂得只剩下骨头,更别说骨头细小,根本不是人骨,尤其是头骨,一看便不是人的。

    便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大吼,那是马墨扯开了嗓子在喊叫。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响起,来自后花园入口方向。

    猛然间火光大亮,脚步声密集,一大群家丁高举火把,执刀持棍,冲进了后花园。这群家丁有数十人之多,一入后花园便直扑西南角而来,刘克庄和辛铁柱根本来不及走,便被围死在了角落里。一阵得意的笑声响起,众家丁分开一个缺口,从中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手拿折扇,是史宽之,另一人身着艳服,头戴花帽,却是韩工彡。

    “听说府中进了贼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吏部侍郎刘弥正的公子,还有知镇江府辛弃疾的公子。”韩工彡露出一脸狞笑,“你们两个驴球的,一大早偷闯太师府,还敢在太师府动土,真是胆大包天!”

    刘克庄的目光在数十个家丁之间飞快扫过,没有看见叶籁,知道叶籁没有被抓住,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挖出来的骨头不是人骨,仔细一瞧,倒像是犬类骨头,又见韩工彡、史宽之和数十个家丁穿戴整齐,显然早有准备,再想到方才马墨大吼一声后,韩工彡、史宽之等人立刻冲入,显然那一声大吼是在通风报信,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韩工彡提前设好的圈套。

    早有家丁冲过去替马墨松了绑。马墨疾步去到韩工彡身边,道:“公子,他们一共三人,还有一个叫叶籁的,去入口处把风了。”

    韩工彡道:“我进来时,没瞧见有把风的。”

    “叶籁?”史宽之拿折扇敲打掌心,“我记得叶适有一子,就叫叶籁,人在武学,莫非是他?这叶籁居然也敢和韩兄作对。这么短的时间,他定然逃不远。”

    韩工彡立刻分派家丁,四处搜寻,追拿叶籁,道:“管他是谁,敢与我作对,便要让他知道利害。”

    刘克庄见了这一幕,更加确信自己是落入了圈套。身临险境,他反倒镇定了不少,整了整衣服,拍去浑身尘土,轻描淡写地道:“姓马的,挨了那么多打才肯开口,你这出苦肉计,唱得可真是够下血本啊。”

    马墨昨天挨了辛铁柱好几顿打,此时仍是鼻青脸肿,但他一回到韩工彡身边,立刻恢复了一贯的凶悍神色。韩工彡拍了拍马墨的肩膀,大有嘉奖之意,道:“什么叫作苦肉计?刘克庄,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又笑道,“你们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想挖什么呢?莫非求学太过辛苦,改行做起了花匠?”此话一出,一旁的史宽之面浮笑意,周围不少家丁笑出了声。

    刘克庄也笑了起来,道:“求学自然辛苦,不过某些人更辛苦。大冬天的,一大群人不睡觉,处心积虑地等在这里,还要装模作样,明知挖的是什么,却不敢当众承认,什么亏心事都往肚子里憋,可不比我辛苦多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挖什么,有什么是我韩工彡不敢承认的?”韩工彡冷笑道,“我爹以前任汝州防御使时,养了一条猎犬,唤作请缨,每次出猎都带着它,相伴十余年之久。两年前请缨死了,我爹以红毯裹之,亲手葬在这后花园中,还手植一株枇杷,每逢岁除,都请来临安最好的花匠,给这株枇杷松土粪壤,焚香祭祀,以慰藉老怀。你们竟敢把我爹最爱惜的这株枇杷树挖断,还敢把请缨的尸骨挖出来,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刘克庄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枇杷树下的泥土会有翻新的痕迹,为何会有犬类尸骨埋在此处,马墨又为何要等到他们挖出棉毯中的骨头后,才发出叫声招引韩工彡进来,道:“为了对付我区区一个刘克庄,倒是让你韩公子大费苦心了啊。”

    “确实费了我一番苦心,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只有你和这姓辛的,宋慈那驴球的居然没来。”

    刘克庄哈哈一笑,道:“就你这点微末伎俩,也就勉强骗骗我,居然还想骗宋提刑?宋提刑心如明镜,足智多谋,他迟早会查出你杀人的罪证,你老老实实等着罪有应得吧。”

    “栽在我手里,还敢这么嘴硬。”韩工彡手一挥,“上,把这两个驴球的拿下!”

    众家丁立刻一拥而上,要当场擒拿刘克庄和辛铁柱。

    “今日之事,是我刘克庄一人所为,要抓便来抓我!”刘克庄全无惧意,傲然立在当地。既然掉入了韩工彡早就设好的圈套,他便打定主意要揽下一切,决不连累辛铁柱。

    忽然一只大手从旁伸出,一拨一拉,刘克庄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辛铁柱魁伟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先前刘克庄与韩工彡对话之时,辛铁柱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此地位于后花园的西南角,紧邻院墙,只要翻过院墙,便能逃出韩府,只是院墙有两人高,辛铁柱要翻过去不成问题,可带上文弱的刘克庄,这堵院墙可就难以翻越了。辛铁柱见韩工彡一伙人来势汹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发生冲突,唯有抢先占住墙角地利,如此一来不用担心身后,只需应对身前。他将刘克庄护在墙角,只身面对冲上来的家丁,一顿拳打脚踢,只听惨叫声不断,好几个家丁倒在了地上。

    韩工彡早就见识过辛铁柱的厉害,知道众家丁空着手根本不是对手,道:“都那么客气干什么,抄家伙啊!这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图谋不轨,打死了也无妨。”

    众家丁大都带了刀棍,纷纷拔刀出鞘,挥舞长棍,朝辛铁柱和刘克庄围了上去。

    辛铁柱黑着一张脸,双臂环住地上那株挖断的枇杷树,大喝一声,竟将整株枇杷树抱了起来,来回挥动。那枇杷树高约丈余,根部又带着泥土,少说也有百十来斤,可辛铁柱挥使起来,却如挥动扫帚般轻而易举。枇杷树来回扫动,势大力沉,不少家丁避之不及,被枝条扫过,轻则衣裤裂开,重则满脸血痕,有的甚至被直接击晕在地,别说围攻辛铁柱和刘克庄了,便连接近二人都难做到。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25:35 | 显示全部楼层
    韩工彡好不容易设下圈套,明明围住了辛铁柱和刘克庄,如此我众敌寡,却好半天拿不下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退下来的几个家丁狠踹几脚,骂道:“一群废物,赶紧给我上!”骂声未落,忽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响起,只见偌大一株枇杷树猛然腾空而起,朝他站立之处砸了过来。

    周围家丁吓得纷纷躲避,史宽之急忙躲闪,韩工彡也慌忙跳脚躲开。可是枇杷树太大,还是砸中了韩工彡的腿,把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韩工彡忍痛爬起身,一句“驴球的”正要骂出口,忽然发髻一紧,已被人一把拽住。

    周围家丁纷纷惊呼,史宽之尖声叫道:“放开韩兄!”

    韩工彡吃力地转动眼珠子,瞥见抓住自己发髻的正是辛铁柱。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被辛铁柱拖拽着头发,一路拖到了墙角。

    史宽之见韩工彡被擒,忙道:“全都住手,别乱来!”众家丁心生忌惮,只敢嘴上叫骂,不敢再行围攻。

    刘克庄站在墙角,亲眼看见辛铁柱抛出枇杷树,迫使众家丁四散躲避,势如虎狼般直突而入,一把擒回韩工彡,大有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赫赫威风。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无与伦比,直到韩工彡被拖至墙角,刘克庄才回过神来,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如睹天神般望着辛铁柱。

    辛铁柱扫视众家丁,拽紧韩工彡的头发,沉声道:“叫你的人滚开。”

    韩工彡头皮吃痛,却一脸狰狞,叫道:“这里是太师府,你敢对我动手?”

    辛铁柱加大手劲,仍是先前那句话:“叫你的人滚开!”

    韩工彡的脑袋被迫仰起,其状极为狼狈。可他丝毫不服软,道:“姓辛的,我可是太师独子,你敢动我一下,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再叫我爹杀了辛弃疾那老东西,灭了你辛氏一门!”

    辛铁柱最在乎的便是父亲辛弃疾,韩工彡这话犯了他的大忌。他额头青筋突起,拉拽头发的左手用足了力,右手一下子握成拳头。韩工彡头皮如被撕裂,脖子仰得几欲折断,兀自破口叫骂,不但辱骂辛铁柱,还各种污言秽语辱骂辛弃疾。辛铁柱猛然提起拳头,照准韩工彡的脑袋捶了下去。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26: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拳用上了全力,只要打实,韩工彡即便不死,也是半残。众家丁惊呼四起,史宽之吓得转头闭眼。马墨没想到辛铁柱真敢对韩工彡下死手,想要阻止,可离了一两丈远,根本来不及。

    辛铁柱这一拳捶落一半,身后的刘克庄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叫道:“铁柱兄,不可啊!”

    刘克庄对韩家抱有极大仇怨,更知道韩工彡为恶多端,哪怕死上千遍万遍也不足惜。他不惜甘冒大险来韩府挖掘虫惜的尸体,就是希望能查出韩工彡杀人的实证,以大宋王法将韩工彡治罪处死。他恨不得韩工彡早点去死,可如今虫惜的尸体没有找到,就这么当众打死韩工彡,辛铁柱势必要跟着偿命。辛铁柱如此勇武,又是忠良之后,他日定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将才,为了一个韩工彡赔上性命,实在不值。

    当辛铁柱的拳头落下之时,韩工彡心中也是悚然一跳,此时见刘克庄拦住了辛铁柱,他立刻恢复了一脸狂色,道:“你个驴球的,有本事就打啊!”

    刘克庄感受到辛铁柱的手臂又在隐隐发力,死命地抱住不放,道:“铁柱兄,你我是来查案的,等找到尸体,自然能将他治罪。你现在打死他,稼轩公怎么办?”

    辛铁柱一听到“稼轩公”三字,怒色稍缓,手臂不再发力,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刘克庄确定辛铁柱不再发怒,慢慢放开了手,道:“韩工彡,尸体到底在哪里?”

    韩工彡的头发不再被拉拽,但双手被辛铁柱反剪到了身后,挣扎了几下,辛铁柱的手便如铁钳一般,令他难以动弹。“尸体?”他面露冷笑,“哪来什么尸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克庄不再拐弯抹角,道:“你在望湖客邸杀害婢女虫惜,她的尸体在何处?”

    “我韩工彡清白无辜,你少来含血喷人。”韩工彡道,“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

    “去年腊月间,你包下了望湖客邸,我没说错吧?”

    “本公子钱多得没处花,就喜欢包下整个客邸来住,你管得着吗?”

    “你包下望湖客邸,带虫惜入住其中,客邸里有人亲眼瞧见了。腊月十四那晚,你将虫惜杀害,听水房中换过的花口瓶,还有地上残留的血迹,都是你杀人的证据。”

    “什么花口瓶,什么血迹,我一概不知。”韩工彡道,“我府上是有一个叫虫惜的婢女,因为偷东西,早就被我赶走了。我包下望湖客邸是自己住,从没带过什么婢女进去,你居然说有人亲眼瞧见。”

    “好,你既然要狡辩,那我们就走一趟望湖客邸,找人对质。”

    “我凭什么跟你走?”韩工彡一脸冷傲,“你们两个驴球的,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乖乖给我磕头认错,我一时高兴了,说不定能饶你们不死。”

    “走与不走,眼下可由不得你。”刘克庄让辛铁柱押着韩工彡,往外走去。

    众家丁一开始不肯让路。辛铁柱虎目圆睁,怒视身前,凡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各个家丁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便连马墨也吓得咽了咽喉咙。史宽之道:“韩兄万金之躯,万万伤不得,你们还不赶紧让开?”众家丁只好让道,待刘克庄和辛铁柱走过去后,再在史宽之和马墨的带领下一路紧随。

    到得韩府大门,刘克庄和辛铁柱抓着韩工彡刚一出门外,迎面赶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宋慈和叶籁。原来之前韩工彡带着数十个家丁闯进后花园时,叶籁心知情势不妙,在发出鸟叫声后,并没有赶回刘克庄和辛铁柱的身边,而是就近翻墙出了韩府,飞奔回武学叫人。赵飞等武学生一听说辛铁柱有危险,立刻跟随叶籁往韩府赶,路上正好遇到了宋慈。宋慈担心刘克庄闯出什么大祸不好收场,于是一大早去提刑司叫上了许义,又多带了几个差役,往韩府赶去。两拨人半路上遇到,会合在一处。宋慈从叶籁那里得知刘克庄和辛铁柱出了事,急忙赶来韩府,正好遇上刘克庄和辛铁柱擒着韩工彡出来。

    此时天色大亮,眼见这么多人赶来相助,刘克庄更加放心。史宽之、马墨和数十个家丁见了这一幕,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宋慈问明情况,得知刘克庄没有挖到虫惜的尸体,反而落入韩工彡的圈套,险些被擒住,是靠着辛铁柱的勇武才反过来制住韩工彡,如今打算抓着韩工彡去望湖客邸找人对质。他不禁眉头一凝,瞧了一眼韩工彡。他知道马墨泄密一事是韩工彡设计的圈套后,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增,只因他对韩工彡杀害虫惜一事原本只查到些许皮毛,韩工彡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杀人的经过是怎样的,他一概不知。可马墨突然来这么一出,等同于把韩工彡杀害虫惜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反倒帮了他的大忙,否则他要查清这些案情,不知要绕多少弯,花去多少时间。他暗暗心想,韩工彡就算是故意设下圈套,也不该犯下如此错误,只怕这背后还有其他用意。他将刘克庄拉到一边,低声道:“虫惜之死证据不足,眼下还不是对质的时候。事态尚未闹大,你先放了韩工彡,查案一事,我们从长计议。”

    “入韩府掘尸,还与韩工彡动了手,已是势成骑虎。现下放了韩工彡,我与铁柱兄只有任凭他处置的份。”刘克庄向南一望,“望湖客邸就在前面,我去找那个周老幺对质,大不了再验一遍听水房中的血迹,总之不能放了韩工彡。”

    “克庄,你还是执着于心中怨恨,还是在意气用事。”

    “韩工彡行凶杀人,作恶多端,执着怨恨也好,意气用事也罢,总之我不能坐视不管。”

    宋慈不由得想起了母亲之死,想起了那桩在他心底压了整整十五年的旧案,道:“有一些事,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其实我心中比你更恨韩工彡,更想看到他罪有应得,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劝,单凭一摊血迹,定不了他的罪。他设下圈套算计你,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的。”

    刘克庄却摇了摇头,不听宋慈劝阻,手一招,带着一众武学学子,抓着韩工彡,朝望湖客邸而去。

    宋慈脸色一沉,带上许义和几个差役,快步跟上。

    众人来到望湖客邸。掌柜马致才以为来了客人,亲自迎了出来,瞧见韩工彡被人擒住,不由得大惊失色。刘克庄还记得马致才给韩工彡通风报信的事,朝马致才冷冷地瞧了一眼,直入望湖客邸,来到了听水房。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26: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房门没有上锁,敞开着,可以看见听水房中坐着一人。刘克庄认得此人,是他前日来望湖客邸查问案情时,那个提到花口瓶被换过、还说韩工彡厚道的塌鼻头杂役。那塌鼻头杂役神色委顿,脸色发白,用衣服裹着右手,衣服上透出血迹,似乎右手受了伤。

    就在那塌鼻头杂役的身边,几案上摆放的花口瓶没有了,地上多了一大堆碎瓷片,还洒满了鲜血。

    刘克庄当先踏入听水房,见了房中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愣。

    便在这时,廊道里急匆匆奔来一人,是之前在门屋迎客的矮胖伙计。他端着一大盆清水,叫道:“让一让,快让一让!”冲进听水房,朝那塌鼻头杂役奔去,道:“蒋老二,洗手的水来啦!”话音未落,忽然踩在碎瓷片上,脚底一滑,一跤跌倒,手中铁盆打翻,清水流了一地,将地上的鲜血冲得到处都是。

    那塌鼻头杂役唤作蒋老二,道:“俊哥,你……你没事吧?”

    那唤作俊哥的矮胖伙计摔得龇牙咧嘴,道:“没事……我再去给你打盆水来……”爬起身,拿起铁盆,又要出去。

    刘克庄一把将俊哥拉住,指着满地的血水,道:“你这是干什么?”

    “蒋老二刚才打扫房间,不小心打碎花口瓶,割伤了手。”俊哥道,“他满手的污血,小的打水来给他清洗。”说完这话,又奔出门去。

    刘克庄看着满地的血水,整个人呆住了。这些血水已经覆盖了宋慈之前验出血迹的区域,即便宋慈再当众把血迹验出来,那也说不清了。他听见身后响起了冷笑声,回头一看,韩工彡一脸得意的神情映入眼帘。

    “盯着我做什么?”韩工彡冷笑道,“是你要带我来望湖客邸对质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刘克庄大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问蒋老二道:“你上次说,韩工彡包下望湖客邸后,这里的花口瓶被人换过了,是也不是?”

    蒋老二却道:“小人上次口误,说错了话,花口瓶是马掌柜换的,在韩公子包下客邸之前,便已经换过了。”

    “是啊,这听水房中的花口瓶是我换的。”马致才忽然从门外走入,“以前的花口瓶有了裂纹,我早把它扔了,换了个新的。蒋老二,你不知情就不要随口乱讲,让人误会了可不好。还有,你今天打碎了花口瓶,须从你工钱里抵扣。以后打扫房间多用点心,再出岔子,你就滚出望湖客邸,不要再回来了。”

    蒋老二唯唯诺诺地点头:“小人记下了,以后不敢再犯。”

    马致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出去,找大夫包扎一下。”

    蒋老二起身要走,刘克庄一把拉住他,将他手上缠裹的衣服拆开,只见他掌心被割破了一道长长的大口子,兀自往外淌血。蒋老二流了太多的血,脸色苍白,叫唤道:“公子,痛,痛……”

    又是那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刘克庄松开了手,蒋老二急忙走了。

    此时望湖客邸的伙计和杂役都被吸引了过来,全聚在听水房外围观。刘克庄的目光扫过这些伙计和杂役,忽然道:“周老幺在吗?”

    “周老幺啊,”马致才应道,“他昨天已经走了。”

    “走了?”有了满地血水和蒋老二改口的事发生在前,刘克庄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他家里捎信来,说给他讨了个媳妇,他便结清工钱,赶着回家娶媳妇,说是再也不回来了。”

    “他家在何处?”

    “说是在常州,具体在哪,可就没人知道了。”

    常州那么大,不知具体地址,根本无从寻找周老幺。刘克庄暗暗摇了摇头,就算知道周老幺家住何处,就算把周老幺找了回来,谁又能保证周老幺不会像蒋老二那般改口呢?

    “刘克庄,”韩工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是要找人与我对质吗?赶紧把人叫出来啊。”

    刘克庄转头盯着韩工彡,眼中如有火焚。蒋老二打碎花口瓶,血染当场,俊哥当着众人的面端水摔倒,将血水冲得满地都是,覆盖了之前的血迹,周老幺更是直接辞工回家,找不见人,他明知这些事一定是出自韩工彡的指使,却又空口无凭,拿韩工彡没有任何办法。

    忽然间,望湖客邸外脚步声大作,似有一大群人闯了进来。

    韩工彡听见这阵脚步声,面露冷笑,道:“刘克庄,你嘴巴不是很厉害吗?怎的不说话了?”

    伴随着成片的脚步声,一大批府衙差役在赵师睪和韦应奎的带领下冲进望湖客邸,来到了听水房。一见韩工彡被辛铁柱擒住,赵师睪脸上肥肉一抖,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开韩公子!”立刻吩咐差役上前,要解救韩工彡。

    辛铁柱怒目瞪视,丝毫没有放开韩工彡的意思。叶籁、赵飞等武学生一拥而上,不约而同地挡在了辛铁柱的身前。

    “又是你们这帮学子!”韦应奎道,“昨天在苏堤,你们公然与本司理作对,今天知府大人亲临,你们还敢如此,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刘克庄道:“韦应奎,你是临安府司理参军,赵大人,你是知临安府事,有人在临安地界杀人,还公然破坏证据,威逼证人,企图弄虚作假,遮掩罪行,你们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本府治下,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赵师睪大肚子一挺,“本府定然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刘克庄指着韩工彡道:“杀人凶手就在这里。”

    “你是说韩公子杀人?”赵师睪顿时一脸不以为然,“这种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杀人,那被杀者何人,尸体在何处,可有人证物证?”

    “韩工彡杀害府上婢女,尸体尚未找到,人证物证原是有的,如今却被他破坏,全都没了。”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26:47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师睪道:“既无人证,又无物证,连尸体都没有,你就敢张口胡言,污蔑韩公子杀人?”

    刘克庄直言韩工彡破坏证据,赵师睪却根本不当回事,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说他污蔑。他早知赵师睪与韩工彡私下会面,定然暗中勾结,此时眼见为实,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愤慨。他心念一转,道:“韩工彡破坏证据,杀害婢女一事的确难以证明,可他派人害死熙春楼的月娘,却是确凿无疑。”

    韩工彡道:“什么月娘?我压根不认识。”

    刘克庄手指史宽之,道:“腊月十四那晚,你和这位史公子叫了几个角妓去望湖客邸,其中有一个身穿彩裙的角妓,就是熙春楼的月娘,你敢说不认识?”

    韩工彡看向史宽之:“史兄,那晚的角妓里,可有一个身穿彩裙的?”

    史宽之微笑道:“时隔这么久,这种小事,谁还记得?”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承认。”刘克庄道,“那晚之后,月娘音信全无,再无踪迹,直到昨日,她被发现死于西湖之中,尸体已被打捞起来,眼下就停放在提刑司。”

    “原来你说的是昨天捞起来的女尸。”韩工彡道,“我听说了此事,可我听说那女尸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是谁。”

    刘克庄道:“宋提刑已经当众验过尸,死的就是月娘。”

    宋慈从进入听水房开始,便一直站在一旁,未发一言。韩工彡朝宋慈斜了一眼,道:“宋慈又不是圣人,他验尸难道就不会出错?”

    宋慈终于开口了,道:“尸体右脚上有烧伤,那是月娘自小留下的,尸体的衣着首饰,也与月娘相同。我找熙春楼的人认过尸,死者确是月娘。”

    韩工彡狡辩道:“临安城何其之大,衣着首饰相同之人比比皆是,天底下有烧伤的人也多的是,凭什么脚上有烧伤的就是月娘?”

    “韩工彡,你再怎么强词夺理,那都没用。”刘克庄盯着韩工彡,“你派人追赶月娘,在苏堤上逼得她落水淹死,有人亲眼瞧见了。”

    “是什么人亲眼瞧见了?”赵师睪问道。

    刘克庄正要回答,忽觉背后有人牵衣,转头一看,只见宋慈冲他微微摇头。宋慈知道刘克庄想说出弥光的名字,弥光曾亲眼看见月娘溺水而死的全过程,甚至提及那帮追击逼死月娘的人中,有一人马脸凸嘴,面相凶神恶煞,与马墨完全相符。可是他和刘克庄曾答应过弥光,决不透露其泄密一事。眼下韩工彡占尽上风,赵师睪、韦应奎更是与韩工彡蛇鼠一窝,即便找来弥光指认马墨,也顶多能定马墨的罪,对韩工彡却没任何影响,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害了弥光。

    宋慈一个眼色,刘克庄立刻知会其意。他想到自己曾亲口向弥光保证,绝不泄露此事,于是忍了下来,选择了不说。

    “你说有人亲眼瞧见,却又指不了名,道不了姓,我看是你随口捏造谎言,故意污蔑韩公子才是。”赵师睪道。

    刘克庄指着马墨,道:“此人昨日在琼楼亲口承认,说韩工彡在这听水房中杀害了婢女虫惜。你将此人抓起来审问,自然知道真假。”

    马墨脸上不见丝毫凶恶之色,反而苦着一张脸,如同遭受了天大的委屈,道:“知府大人在上,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赵师睪道:“做什么主?”

    马墨指着自己青肿的脸,道:“小人原是韩府家丁,因犯了错,被赶出了韩府。昨日小人心中烦闷,去琼楼喝酒解乏,却被这帮学子平白无故抓起来暴打一顿,还把小人关起来不让走,非逼着小人指认韩公子杀人。小人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他们打小人也就罢了,竟还敢擅闯太师府,对韩公子动手,逼韩公子承认杀人,他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知府大人明鉴,不能轻饶了这帮学子啊。”

    赵师睪脸色铁青,盯着刘克庄道:“本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尔等拿不出人证物证,却污蔑韩公子杀人,还敢擅闯太师府,当真是目无王法。”肥厚的手掌一挥,唰唰声大作,众差役纷纷拔出捕刀,“将刘克庄和这帮学子一并拿下,统统抓回府衙,治罪法办!”

    众差役冲上前去,先将刘克庄抓了。

    刘克庄道:“赵师睪、韦应奎,你们两个狗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众差役拿下刘克庄,又奔众武学生而去。

    面对一柄柄寒光凌厉的捕刀,辛铁柱依旧擒着韩工彡,不为所动。众武学生同仇敌忾,一个个面无惧色,寸步不让地挡在辛铁柱身前。

    “要人证吗?我这里有!”一个高亢声音忽然响起,叶籁拨开身前的武学生,从众人当中跨了出来。

    韦应奎见了叶籁,脸色顿时一沉。赵师睪则是细眼一眯,道:“你是……之前被抓的那个盗贼?”

    “不错,就是我。”

    “你说有人证,人证在哪?”

    叶籁见刘克庄遭韩工彡算计,有口难辩,还被府衙差役抓了起来,一旦被押去府衙司理狱,以韦应奎的手段,刘克庄定然要遭大难。他打算豁出去了,说出自己腊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亲眼所见之事,哪怕这需要承认自己就是大盗“我来也”。他正想说出“我便是”三个字,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拉住了他。他一回头,见是宋慈。

    宋慈猜到了叶籁的心思,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即便叶籁承认了当晚所见,也只是空口无凭,无法定韩工彡的罪,反而徒然害了自己。宋慈冲叶籁连连摇头,示意他不可承认,又在叶籁耳边低语了一句,随即踏前两步,越众而出,朗声道:“赵大人、韦司理,天色刚亮,你们便穿戴齐整赶到望湖客邸,来得可真够早的。”

    韦应奎听出宋慈话外之音,是说府衙与韩工彡早有串通,所以这么早便穿戴整齐,备足人手,赶来了望湖客邸。他冷冷一笑,道:“宋提刑不也穿戴齐整,来得比我们还早吗?”又指着众武学生道,“这些学子聚众闹事,公然污蔑韩公子杀人,宋提刑明明在场,却不加以阻止,反而纵容他们胡来,此事只怕不妥吧?”

    “韦司理说的对。”宋慈转身走向辛铁柱,“辛公子,还请你将韩公子放了。”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31:09 | 显示全部楼层
    辛铁柱一愣,怕是自己听错了,道:“宋大人,你是叫我放了他?”

    宋慈点了一下头。

    刘克庄的声音忽然响起:“宋慈,韩工彡杀害虫惜,害死月娘,虫娘之死只怕也是他所为,不能放了他。”

    “案情尚未查实,”宋慈却道,“韩公子未必是凶手。”

    此言一出,刘克庄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有在注意宋慈,见宋慈始终置身一旁,还以为宋慈像上次岳祠案刚发生时那样,早就胸有成竹,关键时刻定会站出来帮他说话,没想到宋慈的确是站出来了,却不是帮他,而是替韩工彡辩解。

    韩工彡哈哈一笑,冲辛铁柱斜眼道:“听见了吗?宋慈都说我不是凶手,你个驴球的还不放手!”

    “辛公子,”宋慈语气一沉,抓住了辛铁柱的手腕,“放了他。”

    辛铁柱对宋慈一向敬重,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韩工彡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瞪了宋慈和辛铁柱一眼,推开挡在身前的赵飞,从众武学生之中走出,又轻蔑地瞧了一眼已被抓起来的刘克庄,最后向史宽之走去。

    “韩兄,没事吧?”史宽之关切道。

    韩工彡拍了拍史宽之的肩,笑道:“没事,就这帮驴球的,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赵师睪迎了过来,脸上堆笑,道:“韩公子可还安好?”

    韩工彡应道:“好得很。”

    史宽之道:“知府大人,刘克庄和辛铁柱擅闯太师府,挖断韩太师最爱的花木,将韩太师的爱犬尸骨挖了出来,还公然污蔑韩公子杀人,这帮武学生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不知府衙要如何处置?”

    赵师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韩工彡,道:“韩公子,这帮学子该当如何处置才好?”

    韩工彡得意地一笑,道:“赵大人知临安府,如何处置,那是赵大人的事,赵大人看着办就行。”

    “是。”赵师睪当即下令,将众武学生拿下,带回府衙听候发落。

    众差役立刻便要上前拿人,宋慈却往正中一站,道:“今日之事,全由我宋慈一人而起,是我着急破案,误信谗言,叫刘克庄和辛公子入韩府挖掘虫惜的尸体,在场诸位武学同道,也都是我叫来帮忙的。赵大人,你要追究罪责,抓我宋慈一人即可,还请放了其他人。”

    宋慈语气如常,声音四平八稳,可这话听在刘克庄耳中,却如惊雷贯耳。宋慈与这一切毫无干系,甚至一直在劝阻他,他没想到宋慈竟会主动站出来揽下这一切。他道:“宋慈,这些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

    宋慈却把手一摆,不让刘克庄说下去,对韩工彡道:“韩公子,你是要追究我宋慈的罪责,还是要抓其他人?”他心知肚明,韩工彡最记恨的人是他,命马墨去琼楼泄密,又在韩府和望湖客邸设局,最后串通府衙来抓人,想要对付的根本不是刘克庄和辛铁柱,而是他宋慈。

    韩工彡一脸傲然自得,道:“宋慈,你查案讲究追根究底,本公子自然也是如此。擅闯韩府,捏造证据,造谣本公子杀人,既然你亲口承认这一切是你指使的,那本公子也网开一面,余者不论,只追究你这主犯的罪责。”

    “那就请放了其他人。”宋慈说完这话,整了整青衿服,扶正东坡巾,伸出了双手。

    韩工彡朝赵师睪点了点头。赵师睪肥手一挥,韦应奎立刻带差役上前,架住宋慈的两只胳膊,将宋慈拿下了,又吩咐将刘克庄放了,对叶籁、辛铁柱等武学生不再追究。

    韩工彡见大局已定,放声大笑,转身就往外走。史宽之和赵师睪随行左右。众差役收了捕刀,跟着韦应奎,押了宋慈要走。

    刘克庄一获自由,立刻冲上去拉住宋慈,不让他被抓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张,你们凭什么抓走宋慈?他与此事毫不相干!”众差役要将他推开,他却死不松手。

    “刘公子,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你还敢抗命不从?”韦应奎喝道。

    刘克庄心急如焚,宋慈却是一脸淡然,道:“克庄,放手吧。”

    “我不放!”

    “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做我的书吏。”

    “做书吏可不简单,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宋慈之前说过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刘克庄的耳边。刘克庄鼻子一酸,眼中几乎流下泪来,摇头道:“都怪我,我早该听你的劝。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何苦如此?你肩负查案重责,所有案子都还等着你去……”

    “有你在,我足可放心。”宋慈打断了刘克庄的话。

    刘克庄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愣神之际,被几个差役推开了,只见宋慈在差役的押解下步履从容地走了。他还要追上去,忽然被人拉住,一步都迈不出,回头一看,是叶籁。

    “叶籁兄,你放开我!”

    叶籁却不放手,眼见宋慈被差役押着走没影了,他才松开手,并将一样东西交到了刘克庄的手中。

    刘克庄低头一看,叶籁交给他的是一个纸团。

    “这是宋大人给你的。”叶籁道。原来之前宋慈阻止他做证时,曾拉住他的手,便是在那时将这个纸团偷偷塞给了他,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嘱咐他将纸团交给刘克庄。

    刘克庄急忙展开纸团,上面只写有两个字:“太尉”。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3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被遮掩的死因
    临安城南,太尉府。

    自打去吴山南园赴宴归来,杨次山便卧病在床,已有两日了。这两日里,官居太尉的他告假在家,朝中官员竟没几个前来探望,换作以往,探望的官员怕是多到连门槛都要踏断。今时不同往日,北伐呼声高涨,韩侂胄在朝中一手遮天,他政见一向与韩侂胄相左,再加上岳祠一案令杨家声誉受损,自然没什么官员敢在这时候来与他亲近。比起韩侂胄的吴山南园之宴,几乎所有朝中高官都争相前去赴宴,如今的太尉府却是门庭冷落,鲜有人往来。

    杨次山久居官场,深明趋炎附势的道理,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妹妹杨皇后专门派来太医为他诊治,弟弟杨岐山也是每日都来探望,令他老怀大慰。

    今日杨岐山也来了。此刻下人送来煎好的汤药,杨岐山亲口尝过,确定汤药温热适中,方才端至床前,亲手喂杨次山喝药。杨次山喝着汤药,见一直担忧他病情的杨岐山面有喜色,问杨岐山怎么了。

    “大哥,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事。”杨岐山道,“那个三番两次与我杨家作对的宋慈,今日被府衙抓起来了。”

    杨次山拳眼抵嘴,咳嗽了几声,道:“宋慈不是奉韩侂胄之命,在查西湖沉尸的案子吗?他为何会被府衙抓起来?”

    “听说韩侂胄只给了宋慈三天查案,宋慈为了能在限期内破案,居然捏造证据,逼人做假证,污蔑韩㣉杀人,因而被抓了起来。他胆敢跟我杨家过不去,活该他有此下场。”

    杨次山微微皱眉,道:“以宋慈的为人,当不至于此。你说他污蔑韩㣉杀人,杀了谁?”

    “听说是韩府的一个婢女,是以前叛将虫达的女儿,好像是叫虫惜。”

    “虫达的女儿?”杨次山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有门丁来报,说府外有人探望。

    “什么人?”杨岐山回头问道。

    “一个太学生,自称是前吏部侍郎刘弥正的公子,叫刘克庄。”

    “刘弥正?”杨次山道,“他不是好些年前已经贬官外放了吗?”

    “一个外官之子,也敢来太尉府探望,不见。”杨岐山此话一出,门丁应了声是,便准备退下。

    杨次山却道:“让他进来,在偏厅候着。”

    门丁领命退下后,杨岐山不解道:“大哥,你病才稍见好转,还未痊愈,太医嘱咐你要好生休息。一个外官之子,这时候来探望,一看便是有事相求,有什么好见的?”

    杨次山却伸出手道:“岐山,扶我起来。”

    太尉府的偏厅里,刘克庄已等候多时。此时已是午后,一想到宋慈被抓去府衙已有两个时辰,不知道此刻怎样了,他就免不了担心,在偏厅里来回踱步。

    一阵轻咳声响起,杨次山在杨岐山的搀扶下,缓步来到了偏厅。

    方才还焦躁踱步的刘克庄,此时立马恢复了镇定自若,上前行礼道:“太学外舍生刘克庄,拜见太尉。”

    杨次山没有任何表示,走向上首座椅,慢慢地坐下。杨岐山朝刘克庄看了一眼,略略皱眉,只觉得有些眼熟。

    刘克庄走向茶桌,那里叠放着六只锦盒。他拿起上面四只锦盒,一一打开,道:“学生听闻太尉抱恙,特购得潞党参、五花芯、紫团参及高丽参数支,望太尉能早日康复。”

    潞党参、五花芯和紫团参产自金国境内的河东潞城、陵川和壶关,高丽出产的人参更是稀少至极,要走海路才能运至临安,这些都是诸参上品,常作为上贡皇室之物,民间甚是难得。杨次山向这些礼品瞧了一眼,看着刘克庄道:“你是刘弥正的公子?”

    “是。”

    “我与刘公素有旧交,他离京数载,可还安好?”

    “家父在外数年,一切都好,只是常追忆故人旧事,多提起太尉高风亮节。学生入京求学时,家父特意嘱咐,让学生到临安后,一定要记得来拜见太尉。”刘克庄这话倒是没说谎,他来临安求学时,刘弥正给了他许多钱财,让他到临安后,记得抽空拜访那些与刘弥正曾有过旧交的官员,其中便有杨次山,只是他全然没当回事,来临安后我行我素,没拜访过任何官员,直到这一次来到太尉府。他说着将装有上品诸参的四只锦盒奉上。

    “刘公费心了,你来就行,这些礼品就不必了。”

    刘克庄将四只锦盒放在杨次山身旁的方桌上,又打开剩下的两只锦盒,里面各有一幅书画卷轴,道:“听闻皇后娘娘精于经史,好于书画,这里有黄庭坚和李唐真迹各一幅,特来献上。”

    黄庭坚乃百余年前的书法名家,李唐则是高宗年间的画院待诏,以山水画闻名于世。杨次山没想到刘克庄不但给他送礼,居然还给杨皇后送礼,所送之礼都是贵重之物,知他定然有事相求,而且不是小事,道:“你有何事,直说吧。”

    刘克庄将两只锦盒放在方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太尉既然问起,学生不敢隐瞒。学生在太学有一同斋好友,名叫宋慈,他遭人陷害,蒙冤入狱,学生特来求太尉相救。”

    杨岐山一听刘克庄提及宋慈的名字,顿时想起宋慈破岳祠案时,刘克庄就在宋慈身边,难怪看起来如此眼熟。他脸色一沉,很是不悦。

    “宋慈?”杨次山倒是神色如常,“是前不久那位破了岳祠案的宋慈?”

    “正是。”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3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不是提刑干办吗?”杨次山故作不知,“他怎会蒙冤入狱?”

    刘克庄如实说了宋慈入狱的经过,丝毫没有隐瞒这一切是他刘克庄轻信人言,心急查案,落入韩工彡设下的圈套所致。

    杨次山听罢,道:“宋慈入狱,你为何要来找我?”

    刘克庄没有提及宋慈留字一事,道:“时下朝堂上下,只有太尉能救宋慈。”

    杨次山轻咳了两声,道:“你知道韩工彡是谁吧?”

    “知道,”刘克庄道,“他是韩太师之子。”

    “他不但是韩太师之子,还是独子。”杨次山徐徐说道,“宋慈为人处事,我素有所闻,对他也算颇为欣赏,可他奉韩太师之命查案,却查到韩太师府上,证据不足便妄言韩工彡杀人。韩太师乃股肱之臣,深得圣上信任,我虽是太尉,却也无能为力。”又是几声轻咳,道:“送客吧。”

    门外立刻有下人进来,请刘克庄移步。

    刘克庄也不多言,向杨次山作揖行礼,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太尉了,学生告辞。”

    “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杨次山指了一下身旁的六只锦盒。

    刘克庄却不上前取回锦盒,恭恭敬敬地退出偏厅,跟着下人,离开了太尉府。

    但他不是真正地离开,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于楼上窗边落座,远远望着太尉府的大门,耐心地等待着。

    刘克庄记得宋慈留给他的“太尉”二字,当时他稍加琢磨,便明白了宋慈的意思。此案牵连韩工彡,也就与韩侂胄扯上了关系。韩侂胄位高权重,年事渐高却无后继之人,韩工彡是他唯一的子嗣,就算杀了人,韩侂胄只怕也不会大义灭亲,府衙的赵师睪又唯韩侂胄马首是瞻,对韩工彡自然是各种枉法包庇。韩工彡一直将宋慈视作眼中钉,此番好不容易将宋慈下狱,定不会善罢甘休。眼下唯一有能力左右局面的,便只有太尉杨次山。杨次山是韩侂胄的政敌,在朝堂上屡遭韩侂胄排挤打压,只因有做皇后的妹妹杨桂枝在,才不至于失了权位。可韩侂胄权势日盛,说不定哪一天杨桂枝的皇后之位都难保,到时候杨次山也只有任其宰割的份。杨次山一向城府深沉,这样的人必不甘心坐以待毙。如今韩工彡杀了人,好不容易有打击韩家的机会,杨次山岂会轻易放过?宋慈虽然因岳祠案得罪了杨次山,可那是私怨,朝堂政敌之争,却关系到身家性命,孰轻孰重,刘克庄相信杨次山比他更为清楚,也相信杨次山最终会出手搭救宋慈。

    杨次山倘若要搭救宋慈,用不着公然与韩侂胄作对,只需派人通知杨皇后,请杨皇后在皇帝赵扩耳边说上几句话,让赵扩下旨,命宋慈戴罪出狱,继续查案即可。只要宋慈能继续查案,一旦查实韩工彡杀人之罪,无论韩侂胄怎么应对,对韩家都将是一大打击。刘克庄深明此理,所以才在探望杨次山时,故意提出要给杨皇后送礼,他相信杨次山必能明白个中意思。

    但刘克庄此举也是在赌,或者说是宋慈在赌。倘若杨次山谨小慎微,不敢在此时对韩侂胄发难,那宋慈将难有获释之法。

    刘克庄就这么远远盯着太尉府的大门。太尉府位于城南,杨皇后所在的皇宫大内还在更南边,倘若太尉府的大门打开,有人出来往南而去,就代表他赌对了。

    刘克庄将手搭在栏杆上,手指“嗒嗒嗒”地不断敲击栏杆,如此等了良久,终于望见太尉府的大门打开,从中出来一人,快步往南去了。

    “嗒嗒”声戛然而止,刘克庄收回手臂,长吁了一口气。一切都在宋慈的预料之内。面对望湖客邸极端不利的局面,宋慈在极短的时间里,不但洞悉到韩工彡最想对付的人是他,想出以他自己揽下一切来换取刘克庄、叶籁、辛铁柱等人的安全,还想到了解救自己的途径。

    “好你个闷葫芦,平日里看起来除了刑狱什么都不懂,心里却比谁都明白,看得比谁都远,我算是彻底服你了。”刘克庄这么想着,拿起桌上一杯斟了许久的酒,微笑着一饮而尽,叫道:“小二,结账!”

    就在刘克庄入太尉府拜见杨次山时,远在西湖东岸的韩府书房内,韩工彡正垂手立在一旁,挨着韩侂胄的训斥。

    韩侂胄今日退朝回府,听说了宋慈入狱一事,将韩工彡叫到书房一问,才知道在他上朝期间,府上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韩工彡讲述事情经过时,故意夸大其词,说宋慈、刘克庄和辛铁柱等人的各种不是,最后道:“爹上次说岳祠案一了结,我便可以找宋慈算账,随我怎么做都行。我还没去找宋慈算账呢,那宋慈倒好,指使刘克庄和辛铁柱擅闯府上,挖断爹最珍爱的枇杷树,还把请缨的尸骨挖出来,那是欺负到爹的头上了。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这才教训了他们一顿。”

    韩侂胄听罢,却不提挖断花木和挖出请缨尸骨一事,道:“虫惜当真死了?”

    韩工彡目光躲闪,低下了头。

    “如实说。”韩侂胄道。

    韩工彡道:“是死了……”

    “月娘被逼落水淹死,也有其事?”

    “是有这事……”韩工彡抬起头来,“不过这事与马墨他们无关,那晚苏堤上积雪路滑,是那角妓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

    韩侂胄猛地一拍案桌:“一群下人,让你惯得无法无天!”

    韩工彡很少见韩侂胄对他如此发火,不敢再作解释。

    “引人掘尸,毁去血迹,谅你也想不出来。”韩侂胄道,“今日之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是……史兄。”

    “史宽之?”韩侂胄脸色一沉,“他不是史弥远的儿子吗?你和他有过节?”

    “没有,我和史兄亲近得很。”

    “原本没人知道虫惜的事,让马墨对外泄密,今天又闹这么一出,这下谁都知道虫惜已死,还知道她的死与你有关。这个史宽之,要么是自作聪明,要么便是没安好心,你以后少与他往来。”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3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爹,史兄与我义气相连,他不会……”

    韩侂胄瞪了韩工彡一眼。

    韩工彡扁了扁嘴,道:“我以后少见他就是了。”

    “我早就说过,北伐在即,你不要再给我添乱。”韩侂胄道,“这段时间,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出门!”

    韩工彡接二连三地挨训,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忍着,点头应了,又问:“那宋慈怎么办?”

    “宋慈那里,我自有处置,轮不到你来管。”

    韩工彡不敢多嘴,低头道:“是,爹。”

    韩工彡在自家挨训之时,府衙司理狱中,宋慈的脖子都快断了。

    这是十天之内,宋慈第二次入狱了。一如上次入狱,他仍是安之若素,不见丝毫慌乱,也不见任何担忧。他一进牢狱,便躺在干草上,如同躺在习是斋的床铺上,闭上双眼,暗自推想起了案情。

    可这份平静没持续多久,牢门忽然打开,冯禄领着两个狱卒,抬着一副重枷进来了。冯禄低声道:“宋提刑,对不住了……”吩咐两个狱卒给宋慈戴上了重枷。那重枷是用干木制成,重达二十八斤,压在脖子上,宋慈连头都抬不起来。

    宋慈知道枷锁共分三等,依次为十五斤、二十五斤和二十八斤,最重的这一类重枷,通常是给死囚戴的。冯禄只是一个狱吏,他知道这不是冯禄的意思。他就这么戴着重枷,从早晨至午后,又从午后至傍晚,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只觉脖子疼得如要折断一般,手腕被长时间套在枷锁中,早已发麻。这期间,他被关在狱中一直无人搭理,别说赵师睪和韦应奎,便连狱卒也没来过一个,也未送来任何饭食,似乎有意让他饿着肚子饱尝戴枷之苦。

    就这么到了入夜时分,狱道中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韦应奎带着两个差役来了。

    韦应奎来到关押宋慈的牢狱外,见到宋慈身戴重枷的样子,吃惊不已地道:“宋提刑,你这是……好大的胆子,是谁给宋提刑上的枷?”当下唤来冯禄和所有狱卒,一番喝问之下,冯禄承认是自己给宋慈上了枷。

    韦应奎指着冯禄的鼻子骂道:“宋提刑可是浙西路提刑干办,没有赵大人的命令,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竟敢私自动用枷锁,还不快给宋提刑卸枷!”

    冯禄唯唯诺诺地点头,带着狱卒钻进牢狱,卸去了宋慈脖子上的重枷。

    韦应奎道:“宋提刑,这帮狱吏太不懂事,我一定好生管教。”

    宋慈知道韦应奎这是假作不知,故意唱戏给他看,也不说破,揉了揉脖子和手腕,坐直身子,对卸枷的冯禄轻声道了一句:“多谢了。”

    冯禄面有愧色,退出了牢狱。

    “宋提刑,赵大人要见你,请吧。”韦应奎吩咐两个差役将宋慈押出司理狱,由他领路,前往中和堂。

    中和堂内,赵师睪已等候多时。一见宋慈被押进来,他立刻板起了脸:“怎可对宋提刑不敬?还不快松开。”两个差役赶忙松手,放开了宋慈。赵师睪一改冷脸,笑着朝身旁的椅子抬手:“宋提刑,请坐。”

    宋慈立在原地不动。

    赵师睪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冲韦应奎使了个眼色。韦应奎道:“下官告退。”带上两个差役,退出了中和堂。

    “西湖沉尸的案子,圣上极为关心,闻听宋提刑入狱,特命内侍传下手诏,着宋提刑以戴罪之身出狱,在金国使团北归之前,查清西湖沉尸一案。”赵师睪取出一道手诏,“这是圣上手诏,宋提刑,接诏吧。”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宋慈道。

    “那是自然。”赵师睪道,“有圣上旨意在,宋提刑……”

    赵师睪话未说完,宋慈接过手诏,转身便走,将张口结舌的赵师睪抛在了原地。

    从中和堂出来后,宋慈一边走,一边展开手诏,借着廊道上的灯笼光,看清了手诏上的旨意,是让他即刻出狱,戴罪立功,查清西湖沉尸案。他知道一定是刘克庄去找过太尉杨次山,借助杨皇后之力,说动皇帝赵扩下旨,这才让他有出狱查案的机会。他脚下不停,径直走出府衙大门,一眼便看见了等在街边的刘克庄。原来刘克庄知道他迟早会出狱,早就在府衙大门外候着了。

    劫后相见,两人捉住彼此肩膀,相视一笑。

    这一笑后,宋慈很快恢复了面如止水。明天就是正月初十了,金国使团北归就在明天上午,留给他查案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晚。他抬头看了看天,这夜色仿如泼墨,不见丝毫星月之光。他紧了紧青衿服,沿街快步而行。

    “现在去哪里?”刘克庄问道。

    宋慈应道:“城南义庄。”

    这是三天之内,宋慈第三次来到城南义庄了。前两次义庄都锁了门,只能听见犬吠声,这一次义庄的门没有再上锁,而是虚掩着,门内也没有犬吠声传出,倒是飘出了一股浓浓的肉香。

    宋慈推门而入,拖长的吱呀声中,白惨惨的灯笼光映入眼帘。灯笼之下,一只破瓦罐挂在两口棺材之间,其下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阵阵肉香裹着烟气从瓦罐中喷出。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半蹲在瓦罐旁,穿着满是污垢的破袄,后背顶着个大驼子,手捧一块狗肉,正飞快地啃着。听见推门声,那老头转过脸来,一目已瞎,另一目眼白大,眼珠小,瞅了宋慈和刘克庄一眼,见二人都不认识,继续闷头吃自己的狗肉,侧了侧身子挡住瓦罐,生怕来人抢他狗肉似的。

    宋慈见那老头驼着背,猜到那老头便是看守义庄的祁驼子。他朝义庄大门的左侧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根铁链横在地上,铁链旁有血,血还没干,还有狗的皮毛和内脏,看起来狗刚被剥剖不久。他眉头一皱,前两日来义庄时,都能听见犬吠声,显然义庄里养着狗,今日这犬吠声却没了,只有一地的皮毛内脏和瓦罐中炖煮的狗肉。他知道,是祁驼子将自己养的狗杀来吃了。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昨天 10:18
  • 签到天数: 82 天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向祁驼子走去。

    祁驼子这一次没有回头,嘴里包着狗肉,冷言冷语地道:“寄顿尸体,一百钱。”

    “我们不是来寄顿尸体的。”刘克庄道,“这位是提刑司的宋大人,想找你问些事情。”

    宋慈道:“你是这城南义庄的看守吧?本月初五,府衙送来了一具女尸,在这里停放了一天一夜,你还记得吧?”

    祁驼子吃完一块狗肉,把手伸进瓦罐,不顾汤水滚沸,捞起一块狗肉,又吃了起来,嘴里道:“打听事情,两百钱。”

    “啊呀,你这老头……”刘克庄道。

    宋慈拦住了刘克庄,问道:“那具女尸停放期间,可有人来到义庄,动过尸体?”

    “记不得。”祁驼子随口应了一句,埋头大咬大嚼,再不理会宋慈和刘克庄。

    宋慈知道,两三天前的事情,不可能忘得那么快,祁驼子这般样子,无非是想要钱。祁驼子嗜赌如命,只怕是把钱财输了个精光,连饭都吃不上,这才把自己养的狗都杀来吃了。他伸手入怀,摸出了钱袋。

    刘克庄见状,道:“让我来。”从怀中摸出一张行在会子,放在祁驼子身边,“老头,看清楚了,这可值五百钱。”

    祁驼子把嘴一抹,手上汤水往破袄上一揩,拿起行在会子,独目放光。他把行在会子揣在怀里,不再吃狗肉了,把瓦罐盖子一扣,几脚将火踏灭,起身就要往外走。

    刘克庄一把拉住祁驼子,道:“你还没回答问话呢!”

    “没人动过尸体。”祁驼子应道。

    “那你还收我的钱?”刘克庄道,“把钱还来。”

    祁驼子弓着驼背,手按在胸前,道:“这是我的本钱,我的本钱,你不能抢……”

    刘克庄觉得祁驼子不可理喻,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占便宜的人。”

    “当真没人动过尸体?”宋慈忽然问道。

    “没有,没有……”祁驼子死死地按住胸前,“府衙来了人,运走了尸体,没人动过尸体。”

    “你应该见过那具女尸吧,”宋慈又问,“尸体上可有伤痕?”

    “有伤痕。”

    “哪里有伤痕?”

    “脖子。”

    宋慈奇道:“脖子上哪来的伤痕?”他记得虫娘的尸体从西湖里打捞起来时,脖子上并没有伤痕,此后他去长生房验尸时,虫娘的脖子上也没有验出任何伤痕。

    祁驼子道:“司理大人在这里验尸,我瞧见了的,脖子上有伤痕……司理大人悄声问我,怎么才能把伤痕弄没了……芮草融醋掩伤,甘草调汁显伤,司理大人居然连这都不懂……”说着要往外走,嘴里又道,“我的本钱,别来抢我的……”

    “装疯卖傻想走,没那么容易。”刘克庄拉住祁驼子,说什么也不放手。

    “克庄,我们回提刑司。”宋慈说了这话,忽然掉头往外走。

    宋慈走得很急,刘克庄见状,对祁驼子道:“老头,打听事情两百钱,你还欠我三百钱,你可记住了,我下次来找你拿钱。”松开了祁驼子,追着宋慈去了。

    宋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提刑司,途中路过一家药材铺,买了一些甘草,让药材铺的伙计碾磨成末。一入提刑司,他直奔偏厅,来到虫娘的尸体前。他让刘克庄帮忙取来一碗清水,将甘草末倒入,混合搅拌,调成了一碗甘草汁。他将甘草汁均匀地涂抹在虫娘的脖子上,静候片刻,将甘草汁洗去,只见虫娘的脖子上赫然多出了两道淡淡的瘀痕。他伸出双手,对着这两道瘀痕翻来覆去地比画了几下,心下明了:“虫娘是被人掐死的!”

    这两道掐痕不长,尺寸也不大,然而完颜良弼生得膀大腰圆,他那粗大的双掌,与这两道掐痕根本不相符。

    “原来韦应奎早就验出了虫娘脖子上的掐痕,明知这极可能是致命伤,却从祁老头那里问得遮掩尸伤之法,故意用芮草将掐痕隐去。只要有这两道掐痕在,完颜良弼就不可能是凶手,韦应奎这么做,想是为了迎合上意,将完颜良弼定罪。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金国使团的人在尸体上动了手脚,想不到竟是韦应奎。韦应奎不是什么地位低下的仵作行人,堂堂的临安府司理参军,验尸草率也就罢了,居然知法犯法,遮掩尸伤!”宋慈想到这里,两腮微鼓,很少见地脸色铁青。

    他转念又想:“芮草融醋掩伤,甘草调汁显伤,居然真有这种遮掩尸伤的方法。祁老头只是一个义庄看守,他怎会懂得这些?韦应奎向他询问遮掩尸伤之法,似乎知道他很懂验尸之道。这个祁老头,看来不简单啊。”

    刘克庄见宋慈神色数变,知道宋慈定然想通了什么重要关节。他关心虫娘的案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宋慈摇了摇头,盯着虫娘脖子上的掐痕,凝思片刻,忽然道:“走。”

    “去哪里?”刘克庄问。

    宋慈应道:“锦绣客舍。”他有了一些新的猜想,为了验证这些猜想,他必须走一趟锦绣客舍,这个此前他一直不想涉足的地方。

    锦绣客舍位于太学东面,名字取锦绣前程之意,因为离太学很近,不少学子亲属和旁听求学之人常在此落脚。一些进京赶考的举子,心慕太学之风,也会来此处投宿。十五年前入临安参加殿试的宋巩,就是带着妻子和年仅五岁的宋慈住进了这里。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当宋慈又一次踏入锦绣客舍的大门,曾经那些满是鲜血的画面,不可避免地从记忆深处翻起,出现在他眼前。
    *滑块验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马上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群及公众号二维码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星虎 ( 黔ICP备05004538号 )|网站地图

    GMT+8, 2024-5-9 02:46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