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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宋慈洗冤录:一天明月》(完结),秦桧留下的巨额宝藏重现于世,作者:吴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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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2-18 09:30: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旁宋慈略略蹙紧了眉头,感到辛弃疾此举似乎有欠考虑——

    大理自立国以来,段氏当皇帝也好,高氏执政也好,均与大宋通好,从未兵戎相见。大宋没有马源之地,须得借助外力。北宋时期,朝廷多通过以茶换马的方式与西夏交易。西夏虽时不时地向大宋撩起战火,然而其境内缺少蔬菜,茶叶是基本生活物资,必须从大宋购得,因而最终还是不得不在贸易上妥协。然而到了南宋,中原腹心之地已尽为金人占领,南宋国境不再与西夏交界,只能转而向西南大理购买马匹。大理以出产良马闻名,马出生如羊羔,三年内以米汤稀粥喂养,五年才能长大,六七年才能真正长成。这类马善“驰骤”,能日行四百里,自唐代以来便名动天下。当今南宋朝廷在邕州[5]设立买马司,专门负责向大理购马。目下南宋军队装配的大多数军马都是从大理购入。

    最重要的是,大宋之前向西夏买马,茶叶是最常见的支付货币,但与大理交易,须支付金银、布帛、食盐,因大理本身产好茶。也就是说,大理有大宋需要的军马,而大宋却没有任何大理必需的东西。而大理以贝壳作为流通货币,境内又盛产金银、井盐,根本不需要交换南宋的物资,他们之所以肯卖马给南宋,其实也就是卖个交情。

    蠲忿犀是大理圣物,高氏紧紧握在手中,不肯交给段氏皇帝,足见其是权力的象征。而辛弃疾提出要将另一颗蠲忿犀送给段智祥,显是有支持段氏夺回大权的意思,这样岂不是在干涉大理内政?万一段氏夺位不成,又被高氏知道,恼羞成怒之下与南宋绝交,朝廷岂不是彻底丧失了马源,且可能面临南北被夹击的困局?

    宋慈有心阻止,但以他后辈晚生的身份,此刻贸然插话,既失礼又冒失,自小养成的谨慎习惯还是提醒他先等一等。他能想得到的,料想以辛弃疾的眼光,绝不至于不明白其中得失利害关系。

    辛弃疾却似乎当了真,居然把话一口挑明,道:“蠲忿犀虽则贵重,在我们大宋,也就是一颗骨头做的珠子,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但在你们大理,它是圣物,对公子意义非凡。老夫将它送给段公子,也算是物归原主。”

    段智祥又在灯下摩挲了珠子许久,这才放回桌案,道:“不瞒辛公,大理的那颗蠲忿犀早已落在了高氏之手,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想必辛公是知道的。段氏长久以来活在高氏的阴影下,这其中的复杂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辛弃疾道:“既是如此,这颗蠲忿犀对段公子意义更加重大。”

    段智祥道:“我小时候受过高氏言语侮辱,原也有心要等成人后奋起反击。然而当我真的想有所行动、乔装打扮深入民间时,我才知道,老百姓根本不在乎是段氏当皇帝,还是高氏掌权,只要国泰民安就好。大理民心纯朴,人心向佛,只要简单的衣食无忧,他们就很满足了。我如果真要从高氏手中夺回大权,必然要诉诸武力,兴兵打仗,在所难免,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能是祸端,而并非福祉。我又岂能为了段氏的一己之私,置大理百姓的生死于不顾?”长长叹了一声,将蠲忿犀推向辛弃疾一方,道:“辛公美意,我心领了。但这颗蠲忿犀价值太大,我实在不能收。它是圣物的象征,内中蕴藏着权势的魔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贪恋,我怕我有了这颗圣物后,想要夺回大理大权的心思又会蠢蠢欲动。”

    辛弃疾耸然动容,拱手道:“段公子深明大义,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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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8 09: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欲送蠲忿犀给段智祥,的确有希望段氏藉此夺回大权的意思,但目的并不是同情段氏,而是希冀能由此与段氏结成死盟。表面看起来,大理位处西南偏僻之所,于南宋仅仅是战马供应地,在地理上并不具备战略地位。然则辛弃疾是当今名士,眼光要比常人深远得多,他早已看出金人势力已衰,而南宋也没有向金人复仇的实力,天下大势很可能要由北方新兴的第三方势力所左右——正如当年北宋与大辽南北对峙,大金趁隙崛起,以后起之秀的姿态先后灭掉大辽和北宋两个大国,当真是后生可畏。但即使是第三方崛起,在攻灭大金后,要继续进攻南宋,势必后劲不足,此时,西南的大理便会成为关键的一方。如果大理能与南宋联盟,共同抗敌,那么即使金人灭亡,南宋依旧可以勉强保住半壁江山。但若是大理倒戈,南宋会立即面临南北夹击的局面,形势岌岌可危[6]。大理国虽小,平素亦不起眼,却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羁绊作用。只是这个时候天下还没有出现一股能有实力与大金和南宋抗衡的势力,更多的只是出于辛弃疾本人的推测,即使聪慧如宋慈者,也猜不到他的真实意图。

    辛弃疾见段智祥不受权力诱惑,婉转拒收蠲忿犀,这是理性使然,便不再多提,命陈址收了珠子,问道:“段公子见识不凡,不知如何看待北方的局势?”他口中的“北方”,自是指大理以北,泛指南宋、金、西夏等一众政权。

    段智祥也是个直爽性子,坦然道:“听说辛公原是自北方归来,至今尚有许多亲朋好友沦陷在金国,辛公一直有志恢复中原、恢复故土,我若是说实话,怕是辛公不爱听。”辛弃疾道:“老夫真心向段公子请教,段公子不妨直言。”

    段智祥道:“那好,辛公坦诚相见,我也就直言不讳。我认为大宋虽然地广物博、人口众多、经济强盛,军事上却不足以与金人抗衡。”他所言“军事上却不足以与金人抗衡”,其实只是“中原难以收复”的委婉说法。又续道:“大理和大宋风俗不同,但有一些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老百姓都是依附于土地而活。而北方的金人、西夏人却习惯靠劫掠谋生,更野性一些,这其实也是他们基本生活物资缺乏的缘故。”

    陈址忍不住插口道:“段……公子……是说我大宋就该……该……”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宋慈便道:“陈兄想问的是,段公子是说,难道因为金人缺少基本的生活物资,我们大宋就该被他们劫掠么?”陈址忙点了点头,示意宋慈转述无误,又道:“多……多谢。”

    段智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依附土地生存的人和马背上长大的游牧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有地耕种,足以自食其力,人也更容易满足,乐得安稳于现状,即所谓安土重迁。后者则是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有迁移侵占的天性。譬如我们大理国,国民属于前者,所以只要有相对平静的生活,不对生命和财产保障造成重大危害,就算高氏收的赋税比段氏高出许多,他们也能坦然接受。再譬如辛先生的家乡山东、河北一带,大多数汉民虽受金人盘剥,但毕竟还算是有生活,所以他们并不愿意冒险起来反抗,更不会轻易背井离乡,离开安身立命的家园,如此,便只能甘心成为金国的子民。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真的了解北方汉民的情况。不过我有听过‘归正人’一词的来历,可见宋人也对这一点有深刻的认识。但南宋人跟北方汉民相比又能好多少呢?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其实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

    “归正人”一词,出于南宋宰相史浩之口。史浩极度歧视金人沦陷区的汉人,曾放言道:“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何不起而亡金?”其实与段智祥所言是一个意思,不过段智祥说得更婉转些。辛弃疾本人就是归正人身份,段智祥这些话虽然前兜后转,绕了一个大圈子,但听在耳中,依然十分犀利。

    室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火苗“噗噗”跳动的声音。然而宁静只是片刻的事,躁动往往隐藏在这静默之中。

    段智祥忙道:“抱歉,我其实……”辛弃疾哈哈一笑,道:“段公子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何须抱歉?其实老夫也赞成你‘不足以抗衡’的观点。”

    段智祥道:“辛公是天下名士,今日能有机会与辛公当面畅谈,足慰平生,可否请辛公阐述得更详细些?”辛弃疾道:“而今天下形势,宋金南北对立,南宋虽对北边俯首称臣,然金人也没有灭掉南宋的实力。南宋恢复故土确实难上加难,但老夫并不认同段公子的理由,你认为这是基于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各自本性,一个只想守,一个极想攻,而中原百姓由于土地的束缚,出不了血气方刚的豪杰人物,实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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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8 09:30:47 | 显示全部楼层
    段智祥道:“愿闻其详。”辛弃疾道:“自古以来,中国的行政运转,从来都是自上而下,而不是自下而上,因而国家的安危,百姓的枯荣,通常只取决于朝廷,甚至是极少数大臣的智愚忠奸,如众所周知的秦桧——当年北伐义旗高举,中原豪杰云集,群雄誓言要恢复故土,还我河山,局面极其有利。然而由于秦桧从中作梗,北伐功亏一篑。即使是岳飞那样声震宇内的英雄人物,也一样被他陷害,最终冤死狱中,这便是典型的奸臣左右天下大势的例子。”

    段智祥道:“即便有权臣左右局势,但中国这么大,他终究还是难以一手遮天。中原仁人志士和朝中正直大臣不少,难道就任凭奸臣胡作非为么?”辛弃疾道:“这就要说到士大夫一层了。本朝与前朝不同,自立国以来,便是以‘重文轻武’为国策,太祖皇帝在抑制武将的同时,加强了文官制度,规定‘宰相须用儒者’,自宰相以下,州县地方长官皆用文臣,此即世谓‘与士大夫治天下’,由此促成了宋代倡忠义、尚名节的士风。然而哲宗元祐之后,党争激烈,诸多名士如苏轼、苏辙、黄庭坚等无一例外卷入其中。徽宗皇帝即位后,权臣蔡京大力排斥异己,钳制人言,直接造成了大批文人士大夫因循苟且、风气颓败,士大夫忠义之气变化殆尽……”

    说到这里,辛弃疾略微停顿了一下,旁人均知他是由北宋末年士风委靡的状况联想到目下的时局,而今又何尝不是权臣当道、粉饰太平,士人却是随时俯仰、略无定操呢?

    他叹了口气,续道:“因而到了靖康之祸时,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视两宫播迁如路人然,罕有能仗节死义者。士大夫既不能守忠义之节,也就谈不到恢复之事。南渡之后,金人不能奄有四海,大宋却以尊称与之,这是宋廷自身的失计。朝廷苟且偷安,士风愈发蜕变,持和议之说者遂陈陈相因,比比皆是。士风颓废,一至于此,再难挽回,令人可悲!如此局面,纵然有恢复的机会,纵然有主张恢复之人执政,也无成功之可能!”他说得慷慨激昂,悲叹愁思、忧国忧民之心尽流露于言谈之间。

    宋慈只听得惊心动魄,这一番剖析竟是闻所未闻,定了定神,才问道:“那么辛公觉得恢复大宋故土是不能实现了?”

    辛弃疾道:“不是完全不可能,而是在当下的局面很难成功。若朝廷能任贤使能,立纲纪,厉风俗,尽洗重重暮气,才能锐意恢复,闭关绝约,定修攘之计,以战复仇,以守制胜。”顿了顿,又道:“你们若以为老夫前面一番话是志气消磨的表现,那就错了。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最后一句“男儿到死心如铁”是辛弃疾的词作《贺新郎》中的结句。他吟诵得缓慢,声音低沉,却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果每个宋人都有这等大志,像女娲补天一样,对抗金大业至死不渝、坚如钢铁,大江南北何愁不实现统一?

    室内的几人都被深深打动了,陈址还悄悄举袖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宋慈也是激动不已,深为辛弃疾的胸襟风范倾心折服,暗道:“辛公英毅卓然,难怪能与朱老夫子并列为天下名士之首,他的风范当真可当得起‘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八字。”

    正心潮澎湃之时,忽听得有弟子大煞风景地拍门叫道:“朱老夫子已经起来了,请辛公和客人一道去食堂用晚饭。”

    辛弃疾道:“也好,肚子正好饿了。陈址,你先带段公子去拜见朱公。宋慈,你留一下。”等旁人出去,示意宋慈掩好门窗,郑重道:“老夫有话问你。”

    宋慈料想辛弃疾必然是要追问华岳下落,先问道:“辛公都肯原谅孙大哥的作为,为什么又一定要追捕华岳呢?他本来就是无辜的。”

    辛弃疾道:“你不懂,华岳是大理寺判处编管的犯人,就算有冤,也要经过有司平反。你们自以为救了华岳,其实是在害他。如果老夫猜得不错,华岳自己应该也不会领这个情的,对不对?”宋慈道:“华岳受伤极重,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人一直没有完全清醒,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

    辛弃疾道:“无论老夫说什么,你是不是都不肯交他出来?”宋慈道:“我没有办法交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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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8 09:3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句话回答得甚是巧妙。辛弃疾沉吟道:“也由得你。不过老夫留下你,不是要问你华岳藏在哪里。宋慈,你可已了解老夫的志向?”宋慈道:“了解。”

    辛弃疾道:“那么你可愿意助老夫一臂之力?”

    宋慈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想也不想,慨然应道:“当然愿意。任凭辛公吩咐,宋慈愿效犬马之劳。”辛弃疾道:“那好,老夫就将寻找秦氏宝藏的任务交给你。”宋慈一时愣住。

    辛弃疾道:“怎么,你不愿意?”宋慈忙道:“不,不是不愿意。之前听岳兄说,辛公想让我调查毛一平、丁毅以及峡谷行刺那几件案子,我还以为……”

    辛弃疾冷笑道:“无论是跟踪毛一平也好,伏击丁毅也好,刺杀老夫也好,那些坏人最终目的无非是阻止老夫、对付老夫、想要老夫死,可老夫现在不还好好活着么?比起宝藏的下落,那些案子都是些不相干的屁事。只要找到宝藏,用作正途,主谋也好,刺客也好,细作也好,都不过是老夫人生中的过客,又有谁会在意他们到底是谁?找到宝藏,就是对坏人的最好报复。”

    宋慈道:“然而根据毛一平和丁毅两件案子来推测,辛公身边之人泄密的可能性很大。难道辛公不想找出这个人么?”辛弃疾决然摇了摇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夫还是会照旧信用身边所有人。如果没有确实证据,以后切不可再提是老夫身边人泄密之类的话。”

    如此豁达心胸和超然见识,当真世所罕见。宋慈既惊异,又佩服,正想要再问,忽听得杨妙真在门外欢声叫喊,却是岳珂带着孙应龙回来了。

    岳珂没有捕到华岳,全在辛弃疾意料之中。倒是孙应龙见到杨妙真人在沧洲精舍,且与辛弃疾相处甚欢,万般惊讶,问道:“你是自己主动向辛提刑投案自首,所以他同意不再追究前事了么?”杨妙真笑道:“不是。我之前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啊,还是我和我哥哥出手救了辛提刑呢。”

    孙应龙道:“可你们是有目的的,对不对?”杨妙真笑道:“那倒是。”

    孙应龙道:“到底是什么目的?”杨妙真笑道:“你能赢得了我手中铁枪,我就告诉你。”

    他二人自在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岳珂向辛弃疾请罪道:“我办事不力,未能进去逍遥居搜查。”

    辛弃疾很是意外,道:“这么说,你不是没搜到人,而是连人家赵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岳珂道:“是,惭愧得紧。”当即详细禀报了经过,连内中所涉及的辛弃疾个人私事也没有遗漏。

    原来岳珂按照辛弃疾的吩咐,从建阳县署调得人手后,直接去了庵山关刀峡逍遥居搜查。赵府下人起初挡住大门口,不让他们进去,态度极其强硬。后来还是郡主赵师滢听到争吵赶了出来,经过岳珂劝说后,她勉强同意放差役进门搜人。然而正当众人要开始搜查的时候,赵师滢的兄长赵师槚突然回来了。他见宅子前聚集了许多官差,二话不说,命侍从从革囊中取出一枚火器,往天上打出,随即冷冷地瞧着岳珂等人。岳珂见对方敌意极盛,忙报了身份,解释是奉福建提刑辛弃疾之命前来搜捕重犯华岳。

    不想赵师槚冷笑道:“原来辛弃疾这么喜欢替人捡鞋子,他怎么不好好查查第一位夫人赵彦骞的死因?我那位姑姑可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么多年过去,她相公都不能找出真相么?”

    赵师槚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八世孙,辛弃疾第一任夫人赵彦骞则是赵匡胤弟弟赵廷美的七世孙,论辈分,赵彦骞是赵师槚的姑姑,赵师槚也确实该叫辛弃疾一声姑父。然而这位沾亲带故的宗室子弟说出来的话却足够惊人,什么赵彦骞死得不明不白之类。岳珂自少年时便跟在辛弃疾身边,竟是从未听过,一时语塞,只好道:“今日我来逍遥居,全是公务,只为追捕重犯华岳,并非存心骚扰,还望赵公子海涵援手。”

    赵师槚冷冷道:“我管他什么重犯,什么华岳!岳公子头一次来建阳,没有听说关刀峡逍遥居机关密布么?你们谁想死在这里,尽管进去搜,包管竖着进去一对,横着出来一双。”说完不再理睬众人,牵了妹妹的手,带领侍从昂然进去。

    差役们主动打起了退堂鼓,纷纷劝说岳珂千万不要惹这位极难缠的茶树公子。岳珂心想对方有赵氏宗室身份,己方又没有真凭实据,况且他自己也不真的想要搜捕到华岳,遂就势退了出来。出来关刀峡下山时,正好遇到孙应龙和余月月,二人说是来庵山采草药。岳珂见天色不早,就先带了孙应龙回来沧洲精舍交差。

    辛弃疾听了经过,丝毫不提赵师槚之语,只道:“嗯,这般看来,华岳已经不在逍遥居了,但一定还在庵山别的什么地方。孙应龙,是也不是?”

    孙应龙正与宋慈密密低语,闻言一惊,不敢接话,只转头去看宋慈。宋慈亦是一愣,料想以辛弃疾之精明,谎话也瞒他不过,可又不愿意就此承认华岳就在庵山。二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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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8 09:31: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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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营妓:地方官妓,因聚居于乐营教习歌舞,故又名“营妓”。许多知名女性均是营妓出身,如唐代女诗人薛涛、南宋名将韩世忠夫人梁红玉等。

    [2] 唐仲友知台州时,曾开展过大规模的刻书活动,所刻之书有《荀子》《扬子法言》《中说》《昌黎先生集》《后典丽赋》等。其中《荀子》二十卷,战国荀况撰,唐杨倞注,为唐仲友于淳熙八年(1181年)在临海台州任上所刻。此书为二十卷本,版式半页八行,行大字十六,小字双行各二十四。刻成后,人称“宋椠上驷”,赞其“雕镂之精,不在北宋蜀刻之下”。现日本尚有藏本,举为国宝。

    [3] 段智兴是大理第十八任皇帝,在位二十九年,金庸名著《射雕英雄传》中人物一灯大师(“南帝”段皇爷)即以其为原型。其长子段智廉后即位为大理第十九任皇帝,次子段智祥后为大理第二十任皇帝。

    [4] 南北朝时,南印度婆罗门高僧菩提达摩(南印度香玉王第三子,摩诃迦叶第二十八代弟子)乘船经海路云游到中国。最后嵩山少林寺五乳峰山洞面壁,修习禅定,成为中国禅宗的始祖。禅是梵文Dhyana的意译,意思是默想,本是印度佛教修行方式的一种。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在灵山说法,曾经拈花示众,众人皆不解其意,只有摩诃迦叶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于是得传释迦牟尼大法。这就是禅宗“以心传心”的由来。有僧人神光仰慕达摩,自断手臂求法。达摩被他的精诚所感动,逐传授以衣法,并帮他改名慧可。达摩传给慧可的法衣,就是著名的木棉袈裟,为印度木棉制成,后成为禅宗传法的信物。

    [5] 邕州:治所在宣化县(今广西南宁郁江南岸)。辖境相当今广西南宁及邕宁、武鸣、隆安、大新、崇左、上思、扶绥县地。

    [6] 南宋末年,蒙古为灭亡南宋,又担心中原势大,决议先征服西南诸番,而后形成南北夹攻南宋的战略。公元1253年,蒙古大汗蒙哥派其弟忽必烈率十万大军攻取云南。忽必烈率军翻山越岭,涉江渡河,到达金沙江西岸,命令将士杀死牛羊,塞其肛门,吹成革囊用以渡江,这就是“元跨革囊”典故的来历。蒙古军渡江后迅疾南下,败大理守军,杀死相国高泰祥,俘获大理皇帝段兴智,建国三百余年的大理至此灭亡。蒙古大汗蒙哥感于段氏人望所在,施以怀柔政策,赐段兴智金牌,让他回去继续统治云南。大理大权重归段氏,段氏亦完全臣服于蒙古,西南遂成为蒙古军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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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11: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无端风雨
    北方传来阵阵鼓鸣声,如波澜,似松涛,一浪接着一浪,绵绵不绝,那是唐石里的巨石在风雨中作响。鼓声深邃、惆怅、低沉、悲伤,仿佛是从大地最深处发出的叹息,愈发将哀恸者蹂躏得肝肠寸断。



    紫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楼。
    念壁月长亏,玉簪中断,覆水难收。
    青鸾送碧云句,道霞扃雾锁不堪忧。
    情与文梭共织,怨随宫叶同流。

    人间天上两悠,暗泪洒灯篝。
    记谷口园林,当时驿舍,梦里曾游。
    银屏低闻笑语,但梦时冉冉醒时愁。
    拟把菱花一半,试寻高价皇州。

    ——张孝祥《木兰花慢》

    孙应龙和余月月下山时遇到岳珂,见他身后跟着官差,相当吃惊,神色紧张。岳珂其实也猜到他二人多半是刚探望过逃犯华岳回来,但一来庵山极大,搜索数日也未必有所收获,二来华岳只是个仗义上书而得罪的太学生,并非奸恶之徒,他也不愿意其再次被捕。

    此时,辛弃疾一语便猜中华岳还藏在庵山,孙应龙的反应更是进一步验证了这一点。岳珂不得不上前道:“是我失职。明日一早,我就带人再上庵山搜查。”辛弃疾道:“不必。你留在这里,看着宋慈和孙应龙。没有老夫的命令,你们三个哪里也不准去。”

    岳珂忙问道:“天色已晚,辛公要去哪里?”辛弃疾道:“老夫要再去会一会朱公。”又转头交代道:“宋慈,你可是已经答应老夫了。老夫让岳珂从旁协助,也准你自行挑选帮手,但要尽快办到。”宋慈道:“遵命。”

    辛弃疾道:“还有你,孙应龙,你胆子不小,当上武学生没几天,劫囚、盗墓,什么坏事都做尽了。”

    孙应龙很不服气,嗫嚅道:“这个……好像说不上坏事吧?”辛弃疾道:“嗯,老夫应该去问问金三娘,看这些事算不算坏事。”

    孙应龙心道:“劫走华大哥一事,娘已经是怨天怨地了。要是盗墓之事被她知道,盗的又是福建安抚使爷爷的墓,她还不得撞墙发疯?”忙道:“是我错了,我任凭辛提刑处罚便是。还请不要将盗墓一事告诉我娘。”辛弃疾道:“嗯,知道错就好。你做的那些事,老夫本来也不打算追究。”

    孙应龙大喜过望,道:“那么华大哥的案子……”辛弃疾道:“华岳的事另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眼下林安抚使就在建阳,他为什么而来,你最清楚不过。”

    一提到福建安抚使林枅,孙应龙登时沮丧起来。之前他盗墓时,虽知道墓主林士澜是林安抚使的祖父,但一时冲动,加上急于救人,最终还是不计后果地做了。然而等到林枅真的来到建阳,他还是很有些害怕,不是怕自己出事,而是怕牵累亲朋好友。要知道,对方可是福建安抚使,八闽之地一言九鼎的人物,事情一旦败露,他固然会被捕,只怕母亲、余月月、宋慈这些帮助过自己的人都要被判刑。说不定还会如之前宋慈所担心的那样,一些手握大权的坏人借机将朱熹老夫子一派的理学人士都牵连进来,一网打尽,那样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辛弃疾道:“今日大理段公子去过唐石里,无意中泄露了林七手中有蠲忿犀,好在他说的是珠子,山民和差役都不是太明白,希望能就此瞒过王判官和林安抚使。但蠲忿犀这事是你惹出来的,老夫说不追究你犯下的事,并不表示原谅你犯下的过错,而是不希望这件事牵累更多人,你可明白?”

    孙应龙悻悻道:“我明白,辛提刑看的是朱老夫子的面子,不愿意大伙儿牵连进来。可眼下林安抚使亲自来了建阳,就算可以瞒住蠲忿犀这条线索,他还是会对盗墓一案穷追不舍,该怎么办?”

    辛弃疾道:“嗯,这样吧,老夫准你将功赎罪,协助宋慈帮老夫办事,只要你肯尽心尽力,老夫便设法帮你解决掉林安抚使这边的事。如何?”孙应龙迟疑道:“那当然好。可被盗的是林安抚使爷爷的墓,辛提刑当真能平息这件事?”辛弃疾傲然道:“当然,连这么一点儿事都做不到,老夫还谈什么恢复故土?”

    等辛弃疾拂袖出去,孙应龙忙问道:“你答应辛提刑什么事了?”宋慈道:“帮他寻到秦桧宝藏。”

    孙应龙道:“秦桧宝藏?我有听过,那不该是在金陵么?”岳珂道:“不在金陵,而在福建,而且很可能就在建阳,跟你盗过的林士澜墓有很大干系。”当即简略说了情形。

    孙应龙惊讶得合不拢嘴,半晌才道:“这么说,我用来贿赂狱卒的金银珠宝,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秦桧宝藏了?”宋慈道:“就算不是,也应该有所关联。”

    孙应龙道:“本来我一直很后悔留下那颗蠲忿犀,导致后来惹出了这么多事,现在看来,这倒是一条极有用的线索了?虽然是误打误撞上的。”宋慈道:“嗯,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我们就从林士澜坟墓开始查起。”

    岳珂道:“说起盗墓,有一件事,我一直心存疑惑,就是那位暗中指点你们去盗墓的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孙应龙道:“我们不认得他……不,应该说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他和随从出现时总戴着竹笠,看不清面孔。”

    岳珂道:“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还肯与你们一道做如此冒险之事,应龙兄难道没有起过疑心么?”孙应龙道:“刘先生说这是为了办事方便。况且有什么可疑的?他没做过任何坏事,全心全意帮我们救出了华岳。事后也如之前约定的那样,一拍两散,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倒觉得他有世外高人之风,在我们最危困的时候出现,功成后飘然离去,连姓名都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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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11: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岳珂道:“如此,他倒有可能是真心想救华岳。不过他既能提前知道韩丞相写给建宁知府李大异密信的内容,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更不会是世外高人。或许他指点你们去盗林士澜的坟茔,是有意为之。”

    孙应龙道:“是有意的呀。刘先生之前说得一清二楚,有两个理由:一是建宁之大,只有林士澜墓中才有足够丰厚的陪葬;二是要用林士澜孙子的安抚使身份,封死狱卒的口。”

    岳珂道:“宋慈兄,你怎么看刘先生这个人?”宋慈道:“这刘先生应该有些来历,但其冒险救人也是出于真心,他隐藏身份面容,想必也是有苦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辛公这般有勇气公然与韩丞相唱反调。”

    他所称的“唱反调”,即指在理学成为朝廷点名的“伪学”后,辛弃疾仍然不顾有被列入“伪党”的危险,赶来沧洲精舍拜访朱熹,甚至一再留宿在这里。

    岳珂道:“那么他指点应龙兄盗墓,应该只是他说的两个理由,跟秦氏宝藏无关了?”宋慈道:“这个不好说。但我们目下也难以跟踪林墓被盗这条线索,林安抚使亲自来了建阳,可见对祖父坟茔被盗一案极其愤怒。怕是得等辛公出面解决,将林安抚使打发回福州后,我们才能下手。”

    忽听见有人拍门道:“你们在里面么?我给你们送饭来啦。”却见杨妙真推门进来,手中果然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孙应龙道:“为什么要你送饭?”只听见辛弃疾的声音道:“因为不得老夫允准,你们三个不得离开房门一步。”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道:“朱公身体不适,需要早些歇息。段公子已经走了,老夫也没什么事,打算连夜赶去同由里,到宋慈家中拜访。”宋慈忙道:“我陪辛公一起去。”

    辛弃疾摇了摇头,道:“你不准去。”转头叮嘱道:“妙真,你在这里看着,如果孙应龙和宋慈想要走出这间屋子,就把他们两个绑起来。”杨妙真笑道:“好,这个任务有趣,我来当狱卒,他们两个是囚犯。”

    辛弃疾道:“若是岳珂想要徇私,就把他也绑起来。”杨妙真道:“他不是岳飞将军的孙子么?我可不敢向他动手。”辛弃疾道:“总之,看好他们三个。”转身叫道:“陈址,叫上老幺,我们出发。”

    杨妙真等辛弃疾出去,便将大门掩上,搬过一张交椅堵在门口,大大方方地坐下,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孙应龙瞠目结舌,半晌才问道:“辛公为什么要将我们软禁在这里?”宋慈叹道:“辛公要亲自去搜捕华岳,不愿意我们暗中通风报信。”

    孙应龙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庵山那么大,辛公又不知道华大哥在哪里,乌漆麻黑的,怎么搜?”宋慈摇了摇头,道:“辛公特意留下了县署的差役老幺,目的就是要打听我们每个人的家庭关系,有哪些亲眷,有哪些朋友,他又知道华岳在庵山上,怕是很快就会找到线索。”

    孙应龙登时一跳三丈高,道:“大事不好!岳珂说过下山时遇见了我和月月,辛公第一个就会怀疑月月,最先从月月身边的人查起,月月的亲眷只有一个住在庵山上。哎哟,我得赶紧……”转身见到杨妙真正坐在门口,不由得一愣。

    杨妙真笑道:“你都听见辛先生说过什么了。别动逃跑的心思啊。不然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顿了顿,又道:“快些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三人一时别无他法,只得闷闷往榻上坐了,开始吃饭。

    孙应龙低声道:“真娘虽然功夫不错,可我们有三个人,一会儿我上去缠住她,宋慈,你趁机溜出去报信。”

    宋慈不及回答,岳珂已然道:“你不能这样做。辛公一心要捕到华岳,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孙应龙道:“有什么用意?”岳珂道:“回头你自己问辛公,他愿意的话,自然会告诉你。”

    宋慈也道:“辛公做事深谋远虑,应该不会对华岳有歹意。况且你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想去报信,无论如何都已经晚了。”

    孙应龙这才勉强作罢,埋头吃饭。

    杨妙真忽然捂着鼻子叫道:“那是什么菜,怎么那么臭?臭不可闻!”孙应龙道:“你是外地人,不懂了吧?这叫臭味香,闻去极臭,但味道极香,在建阳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本地人都爱吃。”

    岳珂听了颇有兴趣,问道:“居然有几百年的历史,可有什么来历么?”孙应龙道:“来历嘛,很简单。就是唐代的时候,建阳有位老伯,以卖豆腐为生。有一天,老伯的豆腐没有卖完,他就随手把豆腐放到钵头中,为了防止落灰,还在上面盖了一层稻草。结果第二天老伯就将这件事忘了。过了好些日子,他闻到一股特殊的臭味,这才发现是钵头中的剩豆腐发出的。老伯生平节俭惯了,虽然知道豆腐臭了,还是舍不得丢掉,拌了一些调料吃,结果越吃越有味,分给乡亲们吃,更是赞不绝口。后来老伯干脆如法炮制,做起了臭豆腐卖,并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臭味香’,结果生意比之前卖豆腐时还要好。后来人人都学着做,慢慢就传下来了。”

    杨妙真道:“真有这么好吃?”孙应龙道:“你要不要尝尝看?”

    杨妙真颇为动心,然而看到孙应龙刻意的夸张吃相,立即摇了摇头,道:“我可不吃这种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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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11: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岳珂尝了一口,果觉满口噙香,道:“这臭味香很特别,是不是工艺很复杂?”孙应龙道:“不复杂,好做得很,我家每年都要做一大盆呢。就是将水豆腐切成拇指般大小,然后放到滚水里过一下,水滴干后再装到钵头中,上面用稻草盖严,放到一边。过个十来天,等到豆腐由白变灰、长满茸毛后,就拿到太阳底下晒,晒到茸毛脱落、颜色转为淡红,就可以了。然后放上盐、酒等佐料,装入瓮中。半个月后,就可取出来吃了。”

    岳珂本来觉得臭味香有滋有味,等到孙应龙说了制作过程、提到茸毛之类,反而没有了兴趣。他最先吃完,转头看见杨妙真正在把玩一柄模样古怪的匕首,不由得吃了一惊,忙抢过去问道:“这不是辛的金错刀么?”

    杨妙真道:“金错刀?”岳珂道:“就是你手中的匕首,虽是短刀,形状却是仿制王莽的‘错刀’,所以叫金错刀[1]。你连匕首名字都不知道,看来是从辛手里盗来的了。”

    杨妙真道:“辛又是谁?”岳珂道:“辛公的幼女,眼下正住在宋慈家中。喂,杨妙真,你好无赖,仗着会几分武艺,盗了一个弱女子的防身匕首,快些还回来。”

    杨妙真道:“我无赖?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将匕首举到岳珂面前。

    这是一柄古意盎然的匕首,刀刃细长,形状近乎金错刀的刀身,刃锋至尖处略上翘,配白玉雕柄。刀柄镀金镂雕,上刻一个“珠”字,一笔一毫,细若发丝。而岳珂记得辛的匕首刀柄上刻着一个“夫”字,取自是辛弃疾原字[2]。他这才知道弄错了,讪讪道:“实在太像辛身上那柄金错刀了,况且这刀币形的匕首极其罕见,所以我误会了,抱歉。”

    杨妙真笑道:“这不能怪你。我手里的这柄匕首,跟辛家小娘子的那柄,原本就是一对。”

    岳珂道:“原来是一对。这么说,真娘与辛公很有些渊源了?可为何真娘反而不知道这匕首的名字呢?”杨妙真笑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能说服辛先生帮我的忙。”

    岳珂沉吟道:“真娘想从辛公那里得到什么?不妨先说出来,也许我们三个能帮上忙。”杨妙真笑道:“我这个忙,只有辛先生一人能帮,你们谁都没那个本领。”孙应龙道:“那倒未必。辛公也是人,对不对?他要办事,也得差遣手下人,对不对?你说出来,我们总能帮得上的。”

    杨妙真笑道:“你肯定是帮不上的,别想着套我的话。”转头打量了岳珂一番,道:“你是岳飞将军的亲孙子,对吧?倒是蛮有那个名门之后的劲头的。嗯,你也许能帮上忙……”

    忽听得有人拍门叫道:“宋慈,宋慈人在里面么?”宋慈忙应道:“在。”走过去开门,却被杨妙真挡住,似笑非笑地道:“宋公子,辛先生有命,你可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宋慈道:“是,我有听到。”

    杨妙真这才搬开椅子,宋慈拉开门,却是学堂堂长黄贵站在门前,急道:“朱老夫子身子很不舒服,喘气喘得厉害,已经派人去同由里请王医师了。可又怕来不及。你不是懂些医术么?先去看看吧。”

    宋慈道:“我只是略懂一点儿外科的皮毛。”黄贵道:“懂总比不懂好,快去看看。”宋慈道:“好。”

    杨妙真道:“哎,不能去,你不能踏出这屋子半步。”宋慈道:“生病的是我师祖朱熹,他是大名鼎鼎的理学宗主。”

    杨妙真道:“师爷也不行。这个朱熹在你们这里可能是个人物,可是在我们那边只是个无名之辈。”宋慈不觉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孙应龙忙上前劝道:“真娘,大家相识一场,何不通融一下?就算辛公人在这里,肯定也是赞同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三个绝不会逃走。”

    杨妙真道:“那你拿什么向我保证?”孙应龙道:“你想要什么?”杨妙真道:“我想要皇后凤冠上的那颗珍珠。”孙应龙愕然道:“什么?”杨妙真见他当了真,这才笑道:“开玩笑的啦。宋慈,你去吧。快去快回,别让我没法向辛先生交代。”

    宋慈忙跟黄贵来到朱熹单独居住的小楼。一些弟子正围聚在门外窃窃私语,见宋慈到来,忙让开一条道来。

    宋慈见候在楼外的都是弟子,不见仆人,问道:“下人们呢?”黄贵道:“夫子身边只有两个家仆,你是知道的。时近寒食,两人都告假回乡下扫墓去了,夫子身边的日常侍奉,暂时由弟子们轮班。要不要派人找蔡先生、吴先生、陈先生他们?”

    蔡先生名蔡沈,是朱熹生平知己蔡元定之子。吴先生即指宋慈的舅父兼授业恩师吴雉。陈先生名陈骏,是宋慈同门陈成父的父亲。他们都是朱熹早期的门人,学术有成,在建阳另有住处。朱熹本人亲眷不多,只有一妹。其妻刘清四是朱熹授业恩师刘勉之之女,早已过世。刘氏生有三子三女,长子朱塾早死,另两个儿子朱埜、朱在和女婿黄干等人都在外地教书谋生,未能侍奉在朱熹身边。沧洲精舍日常事务,多由蔡沈等人主持。

    宋慈道:“先看看再说。”抬脚跨进门槛。穿过堂屋,转过一道屏风,才是朱熹的卧室。

    朱熹仰面躺在床上,满面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嚯嚯”有声,显是憋气得厉害。宋慈到床边一看,也没有好的办法,便蹲下来握住朱熹的手,轻轻叫道:“夫子,夫子。”

    朱熹勉强转过头来,道:“宋……慈,你来了。”宋慈道:“嗯,学生来看望夫子老人家了。今日来,才发现考亭好美,天格外蓝,水一片幽绿,像是翡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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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11: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黄贵见他尽说些没用的废话,忙叫道:“宋慈,别说了,快出去,让夫子好好休息。”不想朱熹却回应道:“是啊,考亭就是这么美。当年老夫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回忆起几十年前初来建阳的情形——美丽的风光,纯朴的百姓,甘洌的建茶,巧夺天工的兔毫盏,无一不令他惊叹。他嘴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气息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宋慈见师祖已经开始昏睡,便起身退了出来,告知众弟子道:“夫子需要静养,千万不要有任何惊扰,一切等王医师来了再说。”

    回来静室,岳珂问起朱熹病情。宋慈道:“病因要等王医师来了才知道。不过我看夫子只是年纪大了,大概这几日有些疲累,多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杨妙真道:“好了,人也看过了,你们就安心等在这里吧。睡觉也好,聊天也好,总之不能再出房门一步。”重新搬了交椅堵在门前,坐下来将头靠在门上,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宋慈等人便将坐榻上的小案桌搬下来,各自在榻上寻了一块地方躺下。三人连日奔波,体力消耗极大,此刻骤然松弛下来,顿感疲累之极。不一会儿,便各自沉沉睡去,房中鼾声大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听见外面呼号声、哭叫声震天,岳珂一跃而起,叫道:“不好了!”忙推醒宋慈和孙应龙。

    杨妙真早已惊醒,料想精舍出了大事,忙主动搬开交椅,开了门,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几人一道朝朱熹小楼赶来,却见众弟子聚集在小楼前的坪坝上,情态各异——有捶胸顿足的,有嚎嚎大哭的,有默默饮泣的,有坐在地上发呆的。宋慈心中一沉,隐约猜到究竟,但还是不愿意相信,愣在院子里,不敢进去。

    岳珂顺手拉住一名弟子,问道:“出了什么事?”那弟子道:“老夫子……老夫子去世了!”

    宋慈最终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如坠冰窖,寒气登时笼罩了全身。他呆了一呆,才排开众人,抢进小楼中。黄贵挡在卧室门前,不令众人进去,见宋慈几人到来,才勉强让开。

    进来卧室,映入眼帘的场面触目惊心,却是与朱熹无关——医师王且光跪在朱熹床前号嚎哭泣;床前五尺处俯着一具大汉的尸首,背心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头侧向一边,怒目圆睁,却是王且光的徒弟猛哥;余月月歪坐在堂中一摊瓦罐碎片和药汤、药渣上,浑身发抖,直望着猛哥的尸首发呆。

    孙应龙忙上前扶起余月月,问道:“月月,出了什么事?”

    余月月却是脸色惨白,双目空洞无神,神情懵懂,显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宋慈有心上前查看,却又不敢,只呆立在那里。岳珂遂抢到床前,见朱熹双眼已然闭上,神色甚是平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便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全无,然尸首尚有余温,显然才刚刚过世不久。他回身朝宋慈摇了摇头,宋慈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登时流了出来。

    岳珂忙扶起王且光,搀他坐到一旁的圆凳上,道:“我是辛提刑的幕僚岳珂,你就是王医师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王且光强忍悲恸,止住哭泣,举袖抹了抹眼泪,招手叫道:“宋慈,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宋慈仿若木偶一样,浑然没有反应,还是岳珂过去牵了他的手,将他推到王且光面前。

    王且光道:“宋慈,朱老夫子死了,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我也很难过。我有要紧的话要对你说,你可要听清楚了。”

    岳珂见王且光神色郑重,料想其所言必然涉及重大,忙握住宋慈手臂,狠狠掐了一下。宋慈吃痛,这才略略定了定神,道:“王医师请说。”

    王且光道:“我对不起朱老夫子,是我害了他。”宋慈转头看了一眼朱熹,凄然道:“人终归有一死,朱老夫子也好,我们也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王医师已经尽力了。”

    王且光道:“你恨我么?”宋慈愕然不已,道:“王医师这话从何说起?若不是你拿还魂草救我性命,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感谢都来不及,何来恨意呢?”

    王且光道:“嗯,你是个好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孩子。我问你,你可是一直喜欢月月?”宋慈一时不知所措,不能回答。

    王且光道:“我当面将月月托付给你。我要你发誓,当着朱老夫子的面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竭尽全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岳珂见王且光大有托付后事之意,语义不祥,忙道:“王医师是太伤心了,不如先去别处歇歇,稍后再谈。”

    王且光摇了摇头,用力咬了一下什么,登时脸色大变,身子一歪。岳珂一直刻意留意他举止,见状忙扶住他,问道:“出了什么事?”王且光道:“我服了毒,很快就要一命归西。宋慈,你还是不肯答应我么?”

    宋慈忙抢过来,见到王且光脸色发青,嘴角有几丝黑血渗出,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忙叫道:“月月姊,快拿解毒丸来!快!”见余月月毫无反应,一时等不及,正要自己去药箱翻找,却被王且光抓住臂膀,道:“你……你发誓……要照顾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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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9 11: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见对方命悬一线,瞪大眼睛,强撑着一口气,只为苦等自己的誓言,心道:“王医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月月姊跟我一起长大,照顾她是应该的,就是再难的要求我也应该答应。”忙道:“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月月姊,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要赔上我自己的性命。”

    王且光这才微微一笑,就此松手死去,最后一丝笑容僵在脸上,望上去甚是诡异。圆凳上无所倚靠,岳珂只得将他抱下来,靠着墙边放平,伸手为他合上了眼睛。

    余月月听见叫喊,扶着孙应龙走过来,茫然问道:“外公他怎么了?”宋慈凄然道:“王医师他……”

    岳珂忙插口道:“真娘,你先带月娘回静室歇息,给她一杯热茶。”杨妙真道:“我又不是替你做事,为什么要听你命令?况且我跟她也不熟啊。”

    岳珂见她这个时候还要东扯西拉,很是生气,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

    余月月又问道:“外公他怎么了?”孙应龙也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王且光已死是确认无疑的事,忙道:“月月,这里好闷,让真娘先带你出去透透气。”连使眼色。杨妙真这才勉强上前,正要挽住余月月手臂,她却突然晕了过去,只得背了她出去。

    孙应龙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情形,应该是王医师带了猛哥和月月连夜赶来沧洲精舍为朱老夫子诊治。但为何朱老夫子病故,猛哥死在了床前,王医师他……”岳珂道:“王医师应该是自己服毒自杀。”

    孙应龙愈发困惑,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心中俱是一般的疑问,忙叫了守在门口的黄贵进来询问。黄贵居然还不知道屋里的情形,惊见王且光师徒死去,意外之极,愣了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讲述了经过——

    原来王且光得知朱熹身子不舒服后,带着猛哥和余月月,连夜从同由里赶来三桂里诊治。初诊之后,王且光认定朱熹并无大碍,只需要多调理静养。他随身带了一些草药,配好后,让外孙女余月月到厨房添水煎药。又让黄贵及众弟子先回去歇息,不必守候在楼前。黄贵因为朱熹的两名贴身仆人均告假回乡,他今晚轮班当值,遣散了其他同学后,自己并没有回房,只到井边打冷水洗了把脸,随后一直坐在井边发呆。王且光曾出来过一会儿,安慰了黄贵几句,还称朱老夫子吉人自有天相。之后他赶去厨房看药,一直等到药煎好,才和余月月一道回来。

    进楼前,王且光特意叮嘱外孙女要往药罐中添一掬井水,以做药引,随即自己便先进楼了。黄贵听说要用井水,忙打了一桶水,主动要帮忙添加。余月月笑道:“这是宁神之药,性阴寒,只能过女子之手,我外公今夜带我来,就是这个道理。”

    她亲手掬了井水,端着药罐进楼后一会儿,黄贵便听到楼里传来瓦罐摔地的声音。他意识到不妙,急忙赶进楼来。却见王且光从卧室出来,告知朱熹已经过世,让他速派同学去建阳县署报官。然后又让他守住门口,不让旁人进来。

    岳珂听了经过,道:“王医师叫黄公子派同学去县署报官时,你难道就没有起疑么?一般只有非正常死亡,才需要报官的呀。”

    黄贵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岳珂道:“没有想到?这是常理呀。”

    宋慈插口道:“这其实不能怪黄贵。王医师与朱氏一门关系非同一般,他曾经侍奉过朱家三代人,朱老夫子叔祖在世时都拿他当子侄看待,不敢怠慢半分。所以他虽只是个医师,但他说的话,在沧洲精舍跟朱老夫子一样有分量。”

    岳珂不知道这一层渊源,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王医师与朱老夫子交情如此深厚,朱老夫子病殁,他当场自杀,也就说得通了,既是内疚,又有殉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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