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戏杀人事件》：不可能犯罪+台湾本土特色的民俗推理，作者：陈嘉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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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祸福来去皆因果 万般斟酌自了然
一
“藏镜人”接连犯下了两起谋杀案的罪行，在媒体的过度渲染下，事件持续地发酵着。关于虚拟世界中的“藏镜人”生平，更是如火如荼地延烧到了网络上，成为众多网友茶余饭后的共同话题。

不少人在网络上，纷纷谴责“藏镜人”的暴行。也有人认为：是由于女主播钟季瑜“祸从口出”，以及余萧事长扼杀了本土戏剧的发展，一味地引进外来戏剧所导致的结果。也有些人大声附和，记者柯自利那篇颇具道理的文章，他们认为，犯下两件谋杀案的“藏镜人”，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导演何匡晏只是警方想尽速破案，所找来背黑锅的倒楣鬼。

这些网友们还进一步大胆预测，下一个受害人是谁——不少素行不良的演艺人员与政客，也名列于这份“死亡名单”里了。

当中也不乏有令人发噱的网络流言，像是有的网友突发异想，发起“如果你要杀人，你想打扮成谁？”之类的话题，而其他网友的回应也很热烈——蜘蛛人、小叮当、天线宝宝、Hello Kitty……等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答案都有。

还有一封网络流言更绝，他自称他就是连夺两命的“藏镜人”，还在网络上嘲笑警方的无能。警方对这个线索，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积极地展开了调查，后来才发现，这是一个与此案毫无关联的国中生，所捏造出来的。

自此之后，全台湾各地的警察局。不时接到这类的报案电话——有的说收到上头署名“藏镜人”的恐吓信。但是经过调查之后才晓得：是那些报案者的仇敌“顺应潮流”，利用“藏镜人”在这段日子所累积的“盛名”，来进行报复勒索的恶行。

至于电视上众多的call in节目，自从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是不断地对八卦杂志枉顾人命的行径大肆挞伐，与会的来宾各个讲得口沫横飞、义愤填膺；其中竟然还有一些八卦杂志的同业者，在此时“改邪归正”，一同加入了谴责《珊瑚星周刊》的行列中，更开始标榜起“杜绝腥膻色的报导”，甚至挖苦地把《珊瑚星周刊》改成《膻糊腥周刊》。

“真是奇怪！……那些八卦杂志的业者，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竟然群起攻击《珊瑚星周刊》。”看着电视上call in节目里，那些唇枪舌战的交锋，顿时让员警王祺瑞感到无所适从。

“哼！那些伪君子，也不反省检讨一下，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见到《珊瑚星周刊》本期杂志销售长红，眼睛也就跟着红了起来……”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一时有感而发，语重心长地严词批判了这段日子里的社会乱象，“说要‘杜绝腥膻色的报导’，这哪里是真心话，他们只是要借着这次机会‘转守为攻’，把长久以来社会大众对八卦杂志的厌恶，一股脑地转移到《珊瑚星周刊》，让《珊瑚星周刊》独自去承受，社会舆论的庞大压力……如果他们的诡计得逞，《珊瑚星周刊》或许就会因此而垮台，那么，其他业者取而代之的时日就不远了。”

“刑事组长！……这是余董事长命案里其它嫌疑犯的调查报告。”一名女警察把手上的资料夹，交给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

“好啦！小王！……把电视给关了，准备干活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招呼了王祺瑞一声，“快来检视一下其他嫌疑犯的调查报告吧！……”

员警王祺瑞提不起劲儿地，一只手将电视关掉了，懒洋洋地加入讨论的行列。侦查会议上，一群无精打采的员警，分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有的人哈欠连连，有的人大口灌着苦涩的浓茶，有的人则是不停地吞云吐雾，借着吸烟来提神醒脑——一时之间，会议室内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烟雾，让会议室里的那块白板上面，写满的案件侦办进度，看起来相当模糊。

“何匡晏那边的情形如何？”坐定位的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先问了一句。

“那小子真是狡猾得很啊！……”负责侦讯何匡晏的员警，向他的上司大声抱怨着，“刚一开始，他还摆出相当合作的姿态，但是，在与律师会过了面之后，他的口风旋即就变得很紧，绝口不提他、女主播钟季瑜和余董事长三人之间的嫌隙。等到那篇八卦周刊的什么鬼文章一出来，何匡晏的态度，更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副他已经在法庭上，听到法官宣读判决书，宣告他无罪似的模样，开始在拘留所里大声嚷叫：‘我是被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或是‘警方枉顾人权，乱栽我的赃’之类的牢骚。”

果不其然！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早就料到：即便目前情势对何匡晏不利，但是，他的律师铁定会紧捉着“密室之谜”来大作文章；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够清楚地解释，“确实现身在余董事长办公室”的“藏镜人”，究竟要如何离开由内反锁、近乎密闭的命案现场，那么，警方根本就拿涉有重大嫌疑的何匡晏没有办法。

“哇呀呀，没的关系了啦！……”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替挫折感颇重的下属打气说，“先往好的方面想啦，说不定我们的目标摆错了啦，何匡晏有可能，真的是被人陷害，而凶手另有其人的啦……说到这里，我们也应该开始检视，其他嫌疑犯的调查报告了啦！……”

在收到指令之后，负责报告调查进度的女警察，立刻拿着资料夹站了起来，拉高嗓门说：“根据余董事长命案当天，警方在现场搜查的报告，和事后的调查得知：由于十一月二十三日，有不少戏要赶拍，所以，待在富亿电视公司里的人相当多，当中最有嫌疑的是‘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的成员，因为两件命案的死者，都与他们有相当程度的关联；一个曾经在节目上公开批评布袋戏，另一个则是对‘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有着诸多的打压和限制……”

“好了啦，好了啦，这些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可不可以省略跳过啊？”满脸倦容的员警小王，无礼地打断了女警察的报告，然后大刺刺地打了一个哈欠；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见状，则是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负责报告的女警察，对此并不以为忤，看见与会的同仁们，一个个都不带劲的样子，反倒很能够体谅同事们，烦躁不耐的心情。

毕竟在这段日子里，警政高层所赋予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因为“藏镜人”谋杀案里的两名死者，都是全台湾知名的人物。再加上许多打着“藏镜人”名号的案件，故意混淆警方的视听，让警方为此疲于奔命，但是，对于两起“藏镜人”谋杀案的进展，却一点帮助也没有。

“抱歉！那我尽量撷取报告的重点，长话短说……”那个女警满怀歉意地回应道，“……首先是黄云飞，他是‘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团长黄天祥的次子。在女主播钟季瑜被害命案里，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在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的命案中，他人当时在公司七楼的摄影棚内，赶拍每周一到周五播出的《三国英雄传》：但是，命案发生当时，正值休息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说他回到了房间，观看几卷尚未剪辑好的毛带，唯一能够替他作证的人，是他的哥哥黄风庭——也就是女主播钟季瑜的谋杀案的目击证人……黄风庭宣称，九点十分左右，他来到黄云飞专属的办公室，而黄云飞正在里头检视毛带，后来黄风庭就一直与他在里头，讨论关于拍摄进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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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等一等！……”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举手打断了报高，“谋杀案发生的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左右啊！那么黄云飞只要在九点左右开始行动——包括杀害余董事长，与表演‘藏镜人’现身的一幕，然后再将衣服，穿在不醒人事的导演何匡晏的身上——我想这一切动作，应该不用十分钟的时间，即可完成……所以九点十分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不能确保黄云飞的清白啊！……此外，以黄风庭的身份而言，哥哥替弟弟作伪证以求脱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关于九点到九点十分，这段期间的行踪，黄云飞说，他本人那时是在道具间里，检查一些下一场戏所要使用的戏偶，管理道具的人也有看见过他，只是无法肯定，当时的确切时间为什么。”一名负责调查黄云飞的员警补充道。

“这样子啊！……所以，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是十分地模糊咯！……”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一边嘟囔着，一边喝了一口浓茶，“——好吧！……那么，来说一说第二个嫌疑犯是谁？”

“第二个嫌疑犯是许仲泰，他是在富亿电视公司里头，工作的替身演员。本来调查的警员认为，他涉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当警员在质问‘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团员的时候，他却因为那些团员，受到警方的质疑而大为光火，与负责调查的员警发生冲突。经过调查，才知道他原本跟‘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的关系不大，后来由于他爱上了剧团里的一名女子，所以才会与‘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有了关联。

“至于他在董事长余定森的命案当中，并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在女主播钟季瑜的命案里，他同样也无法具体地提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只说他那天晚上，是在富亿电视公司里头工作，不过，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在休息的空档时间里，并没有离开摄影棚。”

女警察说完了这些，合上了手边的资料夹，等候着同事们发问。

“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太薄弱了，毕竟这个替身演员，只是局外人啊！……”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况且如果他是凶手，应该不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吧！反而应该低调一点才是啊！……”

“说不定他打算，替他的女友出一口气啊！……”一名体态略显肥胖的员警，大胆地举手发言道，“至于他的反应，也有可能是做个样子给我们看。我们通常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狡诈的凶手理应行事低调。或许他就是利用这个成见，来蒙蔽警方缉凶的目光呢！……”

“有道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大表赞同，然后对女警说道，“那么，下一个嫌疑人呢？”

“下一个嫌疑犯，就是‘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团长黄天祥的女儿——黄雨柔了啦……”女警继续报告着，“不过，依照人家个人的看法，人家就是不大相信，这个长相清纯动人的女孩子，会是杀人不眨眼的‘藏镜人’的啦！……”

那位女警察话一说完，底下的一些男性员警，如捣蒜似地猛地点头附和起来。

而员警王祺瑞看到调查报告上头，所附的嫌疑犯照片，更是大声疾呼：“这个女人还用调查吗？如果她就是‘藏镜人’的话，那我就是‘苦海女神龙’了啦！……”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哄堂大笑。

“喂喂喂！……你们这是在调查嫌疑犯，还是在挑女朋友啊？”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看见他下属的表现，有点哭笑不得，“……关于黄雨柔的不在场证明呢？”、

“啊……”女警停止笑声，继续报告下去：“在这两件案子里，她都是在富亿电视公司附近的‘南乡医院’里，照料她那长年卧病在床的老父亲黄天祥，只不过那时候熟睡的黄天祥，和同房其他病人的家属，都无法证明她，一直都待在她父亲旁边。”

“可是，在余董事长一案中，我们曾经将富亿电视公司封锁起来，那么，黄雨柔哪里有机会离开现场，回到医院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虽然我们在五分钟之内，就封锁住了现场，但是，难保会有疏漏的地方啊！我想这也就是不排除她涉案的原因吧！……”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严肃地说，“再加上黄雨柔这小娘皮也拥有，杀害女主播钟季瑜和余董事长两人的动机。所以，她也是个值得调查的对象……”

说到这儿，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半开玩笑地说：“……当然，我不是要你们去调查她的年龄、体重、三围之类的事。”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还有其他的嫌疑犯吗？”笑闹过后，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继续追问道。

“除了‘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的团员之外，富亿电视公司里的员工，我们也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我们发现：同时对女主播钟季瑜和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都有杀机的人似乎不多，除了总经理凌行义之外。”

“哦？……”听到这个名字的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凌行义的情形——根据他对于董事长余定森的死讯，毫不关心的表情，再加上案发当时，他人很快就出现在富亿电视公司里头——凌行义这货的确相当可疑！

“总经理凌行义跟董事长余定森之间，有什么过节？”刑事组组长张玉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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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行义总经理虽然是受余董事长的提拔，才能坐上这个位置，但是，他有很多前卫的想法，都跟董事长余定森的老旧观念互相抵触。”刑警认真地报告道，“当然，这些都还不足以构成杀机，真正让凌行义成为嫌疑犯之一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暗地里勾搭上了，余董事长的妻子欧晨萍。”

听到这里、刑事组组长张玉鹏马上联想到，第一次跟董事长余定森碰面时，他所透露出的讯息——或许余董事长跟女主播钟季瑜之间的不伦恋情，早就被元配欧晨萍知悉了，但是，余董事长却以为，他的枕边人仍然被蒙在鼓里。

“那么，你们是认为，凌行义有可能是，受到了董事长夫人欧晨萍的指使，才会动手杀害董事长余定森和女主播钟季瑜萝？”

“关于这个，当然还是得经过更进一步的查证，不过，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是：女主播钟季瑜和‘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丧命的那两天，凌行义和欧晨萍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是这个样子啊！……”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沉思了半晌，“那么，除了上述的五个人之外，就没有其他涉有重大嫌疑的嫌疑犯萝？”

“由于我们初步认定，犯下这两件谋杀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所以，只要在其中一件案子里，拥有不在场证明，就暂时将之排除……因此，除了导演何匡晏之外，其他有动机、有机会犯下两起谋杀案的嫌疑犯，就只有黄云飞、许仲泰、黄雨柔、凌行义和欧晨萍五个人而已。”

“等一下！”员警小王这时候，突然开口打了岔，“嫌疑犯的名单中，还遗漏掉了一个人。”

“你说的是谁？”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一时想不起来，当中还有谁能够符合，警方初步认定“涉有重大嫌疑”的条件——既有动机，又有机会犯下两起谋杀案。

“吴-彦-平！……”员警小王故意逐字地念出了他的答案。

“可是，吴彦平在女主播钟季瑜被杀害的命案里，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啊！……”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连连摇头苦笑着说，“还有，他杀害董事长余定森的动机呢？”

“动机暂且先搁在一旁，先看一看他在女主播钟季瑜谋杀命案里的不在场证明……”员警王祺瑞竖起一根手指，装模作样地说道，“……虽然他自称他本人当时，是在北区布袋戏后援会的总部里，而且有许多人可以作证，不过，那可能只是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警察纷纷诧异地盯着王祺瑞。

“你不要忘记了：那天晚上，可是布袋戏迷的化妆聚会啊！……”刑警王祺瑞得意洋洋地大声说，“不同于其他的布袋戏迷，吴彦平是打扮成‘藏镜人’喔！……‘藏镜人’是少数布袋戏人物当中，有戴着面罩的角色，只要找人代他打扮成‘藏镜人’，那么，当天参加化妆聚会的人就会以为：吴彦平的确是一直待在会场里……这么一来，吴彦平就有时间，跑到新丰大楼旁的窄巷里埋伏，杀害了女主播钟季瑜。”

“哇，干得顶好啊！小王！……瞧你平时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也能够推理得头头是道！……”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不禁大力称赞，这位平日少了根筋的下属；只是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用字遣词，让员警王祺瑞有点儿搞不清楚：刑事组长到底是在赞美他，还是在消遣他。

“……那么动机呢？余董事长跟吴彦平那个布袋戏迷，好像关联不大吧？”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接下去问道。

“组长：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北区布袋戏后援会的总部里，质问他的情形吧？当时黄云飞也在场，吴彦平称呼他‘黄二叔’；还有从前阵子，他在网络上批评女主播钟季瑜，和富亿电视台的言论来看，我们可以发现，吴彦平跟‘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里的成员交情匪浅。”王祺瑞一脸认真地说，“说不定他也有可能，因为看不惯‘掌中风云’布袋戏剧团，屡屡遭到董事长余定森的无情打压，所以愤而将他杀害呢！……”

“是吗？……”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不停地抚摸着下巴颏儿，仔细地思索小王的推理，“……虽然动机稍嫌薄弱了一些，不过就如你所言，他也不是不可能杀害余董事长……看来我们要加派人手，来好好地调查一番他。”

在其他嫌疑犯的调查报告结束以后，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开始分配职务，给每个组员。最后他作出了这场会议的结论：“总而言之，负责调查何匡晏导演的人，要努力找出他犯罪的直接证据；而负贵调查其他嫌疑犯的人，只要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可以确认其涉有重大嫌疑，立即通报侦察总部，我会马上会同检察官，向法官申请搜索票，以便进行搜证。”

言毕，分坐会议桌两侧的所有员警，顿时都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腰杆，准备好展开下一阶段的艰巨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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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连续两期杂志的畅销热卖，让《珊瑚星周刊》的专栏记者柯自利声名大噪，让原先就骄傲跋扈的他，愈发变本加厉了。柯自利甚至还认为：如果台湾能够像加利福尼亚或者加泰罗尼西亚那样，设有专门颁给新闻工作者的普立兹奖，那么，自己肯定会是今年年度得主的不二人选。

虽然他本人对此乐在其中，不过，在这段日子里，志得意满的柯自利却是故做谦逊状，逢人就直宣称“树大会招风、做事要低调”——熟知他平日作风的同事们，听到他说这番话，都不免感到十分错愕。

一直要到柯自利收到一封署名“为情所伤之人”的信件，这样的惺惺作态才宣告了结束。那封篇幅甚短的信件，又再度让见猎心喜的柯自利故态复萌，信件内容如下：

关于我的身份，你无须多加臆测，但是，我可以提供给你，一则宝贵的独家新闻：

在富亿电视公司的十三楼，余董事长办公室里，有一盒用浅褐色的包装纸包裹的纸箱，大小约摸像笔记型电脑那般，内中含有关于破解“藏镜人”谋杀案真相的重要线索。

为情所伤之人

读完这封信件的柯自利，凭着在新闻界打滚多年，所培养出来的直觉推断：这封语焉不详的信件，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不同于一般指证历历的黑函，总是将事件细节过度地描绘，反倒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反观这封信件的用词极为闪烁，好像寄件者知道一些事实，但是，却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因素，而无法把话说清楚、讲的明白。

此外，这封信件也疑似留有寄件者的身份证明——亦即那枚沾有红色印泥的指纹——这个迹象让记者柯自利更加确信：这封信件绝非无的放矢的黑函。

一想到前两期杂志热卖的荣景，记者柯自利更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执意要为杂志拿到这条“独家线索”，利用它写成又一则的“独家新闻”。

事不宜迟，于是，柯自利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火速地拉着摄影师吕峻霖，以访问某明星为由，偷偷地进入了富亿电视公司内部。

趁着今天有一大群的影迷来追星，而工作人员无法掌控的混乱局势，杂志社的两个人遂偷偷摸摸地，上到了富亿电视公司的十三楼。

“等一等！……柯大哥，我们这样子私自阅入刑案现场好吗？”摄影师吕峻霖对于前辈柯自利的行为，有一点儿无法苟同。

“去你妈的！……别再这么畏畏缩缩的好吗？”柯自利觉得，眼前的这个小老弟实在太嫩，根本就成不了大事，“好不容易我们杂志，才在‘藏镜人”谋杀案的报导里占了上风，没有道理不趁胜追击下去啊！……”

话一说完，身后的吕峻霖还来不及阻拦，柯自利就一个弯腰，闪过了黄色封锁线，动作俐落地钻进了董事长余定森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头的场景，仍旧是跟两个礼拜之前，发生谋杀案的当下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回柯自利却将目光，摆在了室内那堆先前没有被注意的礼物堆上头——余董事长命案发生的前几天，正是他的生日，所以，这些礼物的出现，自然相当正常。

目光逡巡才不过三秒钟之久，柯自利马上就发现了，那盒用浅褐色包装纸包裹、大小约略像笔记型电脑的纸盒。他赶紧将它自礼物堆里抽出来，径行将之拆封，微微掀起了盒盖，朝里头瞄上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原先眼里充满期待的柯自利，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张开大嘴，久久不发一语地，紧紧地盯着纸盒里的东西。

“柯……柯大哥，你……你这是……？”摄影师吕峻霖一脸惊愕地问。

“嘿嘿嘿嘿！……”情绪快速地自震惊转变为喜悦的柯自利，抬起头来看着吕峻霖，“小吕啊！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啊？”

吕峻霖还来不及开口，柯自利就将开启的纸盒转向了他——纸盒内的物品，同样让吕峻霖，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因为里头放着一件镶着圆点亮片、被整齐折跌的“藏镜人”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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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机里藏机 变外生变
一
历经连日来的紧密调查，中和分局的每个员警，都因此而累得不成人形了；负责“藏镜人”谋杀案的专案小组成员，更是疲于奔命，无奈努力的付出，却与得到的收获成反比，所有监视可疑对象的员警，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负责检视命案现场证物的刑事鉴识人员，也只在两支弓箭上头，找到了何匡晏和余定森的指纹而已——办公室外的长弓，当时是在何匡晏的手中发现的，上头自然会有他的指纹；至于那把掉落在办公室内的十字弓上头，沾有余定森的指纹，这一点同样也不奇怪，因为这把十字弓本来就是属他所有。

由于案件侦办的进度停滞不前，让饱受上级和舆论双重压力的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心里感到十分的沮丧和苦恼。

“可恶！真是他妈的窝囊蛋！……”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气愤地拍着桌子嗷嗷大骂，以宣泄这段日子以来心中的郁闷，“明明就拍到凶手出现的画面了，还是四次呢！又有目击证人看见凶手行凶，但是，我们却拿那个混蛋没有辄……该死！”

正当员警小王想开口，安抚刑事组长的情绪时，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气话却戛然而止了——只见他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

“对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自责似地击掌大喊，“我怎么忘了‘藏镜人’接连三天，被新丰大楼的监视录影器，拍摄下来的画面呢？我们竟然没有去比对‘藏镜人’两次现身画面的不同！真是他妈的愚蠢到姥姥家了啊……喂，小王！快去把管理员涂先生，交给警方的录影画面拿来，我要拿它来跟《珊瑚星周刊》光碟画面做比对。”

“还是算了吧！……”员警王祺瑞劝组长打消念头，“……我想那些画面里的‘藏镜人’，跟《珊瑚星周刊》光碟里的‘藏镜人’，没有什么两样吧！……再看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妈的，老子叫你拿你就去拿，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啊！……”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先斥责了王祺瑞几句，然后再解释这么做的目的，“既然我们的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那么，重新审视既有的线索，也不失为一个策略吧？”

听到刑事组组长张玉鹏那么说，王祺瑞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然后才不甚情愿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数分钟之后，王祺瑞手上拿着三卷录影带，步伐懒散地踱回到了办公室。

“赶快给老子播放画面吧！……”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不耐地催促着，员警小王则是悻悻然地，把录影带塞进了录放影机中。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脸上戴着大圆帽，套着面罩，身穿“藏镜人”服装的神秘人物，在监视器可及的范围之内经过，还特意与监视器对望。

“等一等！……”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忽然发现了一个疑点，“《珊瑚星周刊》光碟里的‘藏镜人’，是没有戴着一顶大圆帽啊！可是这个画面……”

“组长啊！你会不会太大惊小怪啦！……布袋戏里的‘藏镜人’，本来就是戴着大圆帽的啊！……”刑警王祺瑞笑吟吟地连连摇头叹息着说，“我几乎没有在剧中，看见不戴大圆帽的‘藏镜人’啊！”

对布袋戏人物较为了解的员警王祺瑞，对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过度反应，相当不以为然。

而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则是默默地，回想着警方发现何匡晏的情景——虽然《珊瑚星周刊》光碟里的“藏镜人”，没有戴着大圆帽，但是，当警方发现何匡晏的时候，倒卧在地的何匡晏的脸上，却还是盖着“藏镜人”的那顶大圆帽。

“唉哟！……不管是戴着帽子，还是没有戴帽子，这有什么差别啊？”王祺瑞见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在那儿钻牛角尖，有点儿看不过去了，“难不成张组长你认为，第一个戴有帽子的‘藏镜人’，与第一一个没有戴帽子的‘藏镜人’，会是由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装扮的？”

“不！不是这样子的！……”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现在的脑海里，正漂浮着满满的疑问，“困扰着我的是：‘藏镜人’为什么要在余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将大圆帽摘下来呢？如果他没有将大圆帽带在身上，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当发现何匡晏的时候，我们不也发现了那顶大圆帽吗？那么，为什么‘藏镜人’不以他最原始的面貌现身呢？”

“大概是因为当时，他本人是待在室内，所以，才会将大圆帽脱掉吧？”员警王祺瑞一脸促狭地说道。

“待在室内？”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猛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王祺瑞。

“对啊！这不是巴子民众生活礼仪须知吗？当人们一进到室内，就要将帽子脱掉……”见到刑事组长欲开口斥责的王祺瑞，赶紧停止了他的玩笑话，换了另一套说辞，“哎呀，张组长你别这个样子嘛！……我是看目前你的情绪有点低落，才会说这些话来逗你开心的……其实啊！我倒觉得，‘藏镜人’只是一时忘记戴上帽子，就像我有时候从厕所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把裤裆的拉链拉上一样……所以说啦！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大惊小怪的啦！……”

“是吗？”

经员警王祺瑞这么一点，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近来的压力过大，才会对四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相当敏感？

二
负责管理登记刑案证物的警员，必恭必敬地打开了警察局证物室的铁门，然后点头示意记者柯自利，可以进去了。

这名员警之所以会对这位大记者，如此言听计从，完全是因为两个月以前，他与几名员警一同，到辖区的酒店喝花酒时，不幸被同样也在这家酒店消费的柯自利，给逮一个正着，当机拍摄下了数张一群员警，与酒家小姐喝酒划拳的相片——头脑精明、狡猾的柯自利，自然了解：这是一个得到警方侦办刑案内幕的好机会。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柯自利便凭着这几张照片，自警方那边得到了不少的独家消息。而这回那些照片，也让柯自利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到警察局的证物室里来侦察。

头一次踏进警察局的证物室，柯自利的心底，弥漫着不安的情绪，里面的空气飘散着一股，令人感到郁闷的淡淡霉味，室内的灯光也算不上明亮，整体的氛围很容易，让初次进到此地的人，全身起鸡皮疙瘩，或许是放在证物室里头的、诸多与刑事案件相关的证物使然吧？

根据员警的指示，柯自利从柜子里头，取出了在董事长余定森的谋杀案当中，所搜查到的证物：一把放在塑胶证物袋里的小型十字弓——这把小型十字弓是掉落在余董事长办公室内的“凶器”。

柯自利先从他带来的资料袋里，抽出来一张上头附有图片的纸张——那是他在网站上所搜寻到的资料。先前看过这把小型十字弓的柯自利，凭借着脑袋中的记忆，在网络上各个贩售体育用品的网站内按图索骥，找寻符合记忆当中的凶器外观样式的十字弓。在浏览过五个网站之后，总算找到了这把十字弓的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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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十字弓的正式名称是“SNL6型手枪型狩猎三用十字弓”，顾名思义，就是供使用者操作的把手，制作成了手枪的样式，但是，枪口的前端加上了弓臂。

根据网站上所搜集到的资料，这支“SNL6型手枪型狩猎三用十字弓”的弓身全长二十七公分，弓宽长二十五点五公分。为求谨慎，柯自利拿出他自备的量尺，隔着塑胶封套，测量了这把外型看起来，像是手枪的丁字形十字弓——结果与书面资料上的尺寸相符。

“难不成……”头脑转得飞快的柯自利，马上联想到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在命案隔天的记者会上所说的话——那扇气窗是呈正方形的，每一边长仅有十八点四公分。

一想到这里，柯自利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倒卧在办公室里的董事长余定森的胸口上，直挺挺地插着一支几乎完全没入体内的箭矢！

如果再搭配上先前在余董事长办公室里，找到的那套“藏镜人”的服装……这么说来，真相会是“那种情形”吗？

于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念头，逐渐地在柯自利的脑袋瓜儿中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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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受尽无情风 厌世求死亡
一
“藏镜人”谋杀案发生后的两个礼拜之内，大多数台湾民众关注的目光，都投射在了接连两期，都端出来了耸动案件秘辛的《珊瑚星周刊》上。这个礼拜发行的《珊瑚星周刊》，同样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一期的封面上，放着余定森董事长和女主播钟季瑜，两个人的相片，标题则是以血红色的字体，大刺刺写着“殉情密室，血腥谋杀”。

这个醒目的标题，果然如记者柯自利所预期的那样，再度引起了抢购《珊瑚星周刊》的热潮。而将本期杂志拿到手里的诈骗岛民众，都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殉情密室，血腥谋杀》那篇文章一窥究竟。上头是这么写的：

峰回路转的案情

根据上一期记者的精辟分析，用摄影角度的差异，已经排除了中和分局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推论：于命案现场下方的房间里，制造出“藏镜人”现身的假象！那么，确实出现在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办公室内的“藏镜人”，究竟要如何逃离，近乎完全密闭的空间呢？

在破解密室杀人的诡局之前，笔者要先向各位读者，阐述一下何匡晏、钟季瑜和余定森三个人之间，复杂纠葛的感情关系。

大多数的读者都应该，对导演何匡晏与女主播钟季瑜三年前的恋情记忆犹新。那时候被称为金童、玉女的一对恋人，却在女方急速窜红之后分了手。依据小道消息，他们是因为身份、地位的不搭调，才会落得分手的下场。可是，根据笔者的观察，这段恋情是因为董事长余定森的中途介入，才会告吹的。

这也是所有的人——包括警方——认为，导演何匡晏涉有重大犯罪嫌疑的主要因素。我们都认定，导演何匡晏因为新仇加上旧恨，才会痛下毒手：“新仇”指的是女主播钟季瑜，近日来对他的玩弄，“旧恨”自然指的，则是董事长余定森对自己的横刀夺爱。

但是，这样的推论，却正中了“藏镜人”的下怀，这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刻意要我们先入为主地误判局势，所以，他设计了一套“密室杀人”的场景，好让不明究理的警方，误触他所安排的圈套。

根据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传记——《电视台经营之神》所记载着的，这位影视业钜子生平的种种情况——包括他个人性格的剖析和行事的风格——我们可以知悉，余定森这个人的个性专横独断，而且控制欲极强。

同时，董事长余定森天生也喜爱，追寻冒险、刺激的事物——尤其偏好射箭这项运动。或许余董事长本人，十分沉溺于那种追捕猎物的快意，就如同他在商场上，毫无顾忌地收购和并吞其他的企业的手段一样。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竞然惨死于自己最钟爱的嗜好——射箭上！乍看之下，还真是一个大大的讽刺啊！

不过，警方在表面上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凶手的假象罢了。就拿动机上的盲点来说，警方只着眼于导演何匡晏的情杀动机，但是，他们却忽略了，某个人亦有等同的动机，犯下这两起谋杀案——或者更正确地说：应该是一起谋杀案件，以及一起自杀案件才对！

换句话说来，杀害女主播钟季瑜和董事长余定森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富亿”电视公司的董事长余定森本人！

说到这里，或许会有读者觉得难以置信：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竟然会是，“藏镜人”谋杀案的幕后“藏镜人”？

当然，笔者接下来，将会逐步地推导出，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自杀的理由，至于要找出余董事长的杀人与自杀的动机，必须从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传记《电视台经营之神》，以及他与女主播钟季瑜之间的关系，来探讨才行。

爱恨纠葛的杀机

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在生前，也曾经向警方透露出，他与女主播钟季瑜感情上的生变——肇因于余董事长习惯支配、驾驭他人的控制欲，让女主播钟季瑜难以忍受……笔者大胆地推测：董事长定森这股与生俱来的控制欲，不仅是表现在事业上竞争的原动力，同时也显露在，他对待亲密爱人的态度上。

为了挽留住亟欲摆脱束缚的女主播钟季瑜，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只好一再挪用戏剧节目的制作费，来供给女主播钟季瑜的无度挥霍。

无奈，男方把女方视为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女方却只把男方，当成骗取钱财的憨傻男人来剥削——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可能料想不到：这位他最挚爱的钟姓女人，绝非是能够用权力和金钱，所控制得住的。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女主播钟季瑜竟然还背着他，跟过去的老相好——导演何匡晏厮混在了一块儿——这着实重重地打击了，向来高高在上的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

也就是在事业不如意、与感情遭受重挫的双重打击下，这位控制欲和自尊心极强的影视业钜子——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竟然一手主导了情人和自己的死亡。

然而，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一方面，不想让世人得知，他自杀的真相——试想：要是以“自我了断”、“为爱而死”的字眼，作为刻在余董事长坟前的墓志铭，这对被大众视为强者的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而言，无疑是一大耻辱；另一方面，余董事长却又想对导演何匡晏展开报复，所以，他才会假借前阵子“藏镜人”下“追杀令”的风波，设计了这一场死亡飨宴，来“款待”他的情人和仇敌。

来自地狱的信件

这个发现，无疑在看似烟雾弥漫的案情当中，投入了一颗闪光炸弹，“唰唧”一下子照亮了，隐没在重重烟幕里头的真相原貌。

如果再搭配上命案现场，那扇方正、窄小的气窗，以及那支直挺挺地，插入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胸腔里的利箭，就可以得到余定森董事长是“藏镜人”的唯一可能性！关于此一点，且容笔者稍后说明。

再让我们回到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动机上头，余定森杀害女主播钟季瑜的理由，是为了不让自己以外的男人占有她，接着再用“密室杀人”这种既戏剧化、又绚丽夺目的手法，了断尊严受创的自己，作为这一场“殉情悲剧”的最后场景。

当然，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不杀何匡晏导演的原因，则可以用他内心另一股，近乎偏执病态的“占有欲”来解释。由于他对何导演，充满着敌意和妒意，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何导演顺利地晋升为，这场殉情悲剧的主角。

但是，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就会这样宽恕，夺走他爱人的导演何匡晏吗？看看余董事长摆放在办公室里，一整个橱柜子的弓箭，就可以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何匡晏这个胆敢反抗自己的猎物。

于是，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另有打算。案发当天，他先打昏了导演何匡晏，再替不醒人事的何导演，换上了“藏镜人”的服装，然后，余定森董事长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穿上了另一套“藏镜人”的服装；接着依照自己所寄出的预告信内容，演出了“藏镜人”再度现身的片段。余定森双手捉着合拢的两道窗帘，往两旁一拉——就这样子完成了“藏镜人”再度现身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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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记者和警卫，赶到十三楼的办公室之前，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再迅速地，脱下了“藏镜人”的服装，将之包装在礼盒里。

最后，余定森董事长就是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将十字弓的箭头对准了自己，朝自己心脏的部位一射……由于那把十字弓，是从自己的办公室的橱柜中取出，所以，上头会沾有余定森董事长的指纹，自然也不奇怪……

在演完自己的“戏份”之后，接下来的“谢幕时间”，就交给导演何匡晏这个倒霉配角来全权负责了。

缜密完整的分析

其实，打从笔者第一眼，看见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尸体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事情有蹊跷；因为那支正中心脏部位的利箭，是直挺挺地插入死者的身体里的；换句话说来，整支箭的入射角度，几乎达到了九十度。

根据本刊前两期，所提供的光碟的画面显示：当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尸体，被人们发现的时候，是躺卧在距离那扇方正窄小的气窗，五公尺远的距离，就算没有这五公尺的距离——假设死者是在气窗的正下方中的箭，然后再带着箭伤，踉踉跄跄地走到五公尺之外的地方，这才断气身亡——那就表示：富亿电视台的余定森董事长，要以“平躺”在地上的姿态，让埋伏在距离地面三公尺高的、气窗后面的凶手给予狙击。但是，凶手又能够用什么方法，让余定森董事长乖乖地，躺在自己指定的地点呢？这是第一点。

其次，根据命案现场的勘查报告，那扇方正窄小的气窗，每一边的长度是十八点四公分；至于室内那把小型十字弓(又名SNL6型手枪型狩猎三用十字弓)，依据测量的结果，最短的部分也有二十五点五公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把凶器既无法像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所言那般，从室外丢进屋里去；也无法让凶手握着它，从窗口伸进室内，以“垂直的角度”射杀“平躺在地上的富亿电视台董事长余定森”。那么，那把小型的十字弓，为什么会掉落在室内？这是第二点。

上述两点可以说明，凶手是“室内行凶”的迹象，更否定了从室外行凶的可能性！不过，倘若杀人凶手是在室内行凶的话，那么，他要如何逃离近乎密闭的命案现场？

最后，就是关键证物的发现——也就是笔者在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另一套“藏镜人”的服装。这就证明了“藏镜人”与余董事长就是同一个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性，可以合理的解释，这桩蹊跷诡异的密室杀人案件。

至于那封署名“为情所伤之人”的信件，应该就是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所刻意安排的遗书告白，可能是另外托人在他死后，将信函寄送给了笔者，设法把真相公诸于世，以免世人对他死亡的原因多加臆测。

最终，“藏镜人”谋杀案，也就在本文的精辟解析之中，画下了完美的句点。

看完了这篇报导的人，都不免对文中所揭露的“藏镜人”的真实身份，感到十分震惊，不过最感到震惊的人，应当是警方的办案警察吧？

没有想到案情竟然会，出现如此大逆转的警方，颜面还真是有一点儿挂不住，竟然让八卦杂志早一步，提出了另一种破案的可能。

“我的老天爷啊！……”阅读完这篇报导的刑警王祺瑞，带着一点儿生气的口吻说道，“咱们调查了老半天，答案竟然是这么简单，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富亿电视台的董事长余定森自杀的可能呢？……就是说嘛！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顺利地离开由内部上锁、近乎密闭的空间呢？我早就应该猜出来，余定森董事长应该是自杀的。”

听完了员警王祺瑞的牢骚，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仅是不发一语地，坐在座位上沉思了起来。

“唉……组长啊！”王祺瑞一见到组长张玉鹏的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还在思考，“藏镜人”谋杀案的案情，“不是我爱说你——我觉得你真的是在作茧自缚耶！……明明整个案情，就已经水落石出了啦，你却偏偏还要在那边，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着，就算是工作狂，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小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谁他妈的跟你，在那儿作茧自缚啊！……”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大声训斥起了王祺瑞，“我是在想，最近这两个星期的乱象，嗜血成性的媒体把所有的观众，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但一窝蜂地，去跟拍被害人的凄惨死状，还更进一步挖出他们的陈年往事，让被害人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在这个资讯发达的年代里，好像人们应该被保障的隐私权，已经荡然无存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随着八卦媒体起舞的民众，都是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啊？他们难道没有想过：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还会兴高采烈地，掏钱出来购买这些，刊登自己丑闻的八卦杂志吗？

“此外，这一回八卦杂志竟然变本加厉地，视法律于无物，偷拍、造谣那就不提了，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还有记者，未经警方的允许，就私自闯入刑案现场，将重要线索取走，占为己有……好在这回是有助于破案，要是重要线索失窃了，导致案情停滞不前，那名柯大记者可就要，吃不完兜着走咯……”

“唉呀！……”王祺瑞回应了张玉鹏组长的看法，“虽然那名叫什么自利的记者，他的嘴脸很贱很讨人厌，但是，这回还真是多亏了他，要不然，我们可能还要继续地，加班熬夜一个月也说不定，而且一个无辜的人，可能还要因此，蒙受牢狱之灾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

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听完了刑警王祺瑞的话，顺口嘟囔了几句。因为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认为，看似终结的“藏镜人”谋杀案当中，好像还遗留下了一些待解的疑点，但是，他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只是，另一方面，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却又认为：除了董事长余定森自杀的情形之外，“藏镜人”谋杀案应该不会，再有另外的解答了。

喧腾一时的“藏镜人”谋杀案，似乎就此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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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经历过莫须有的牢狱之灾后，何匡晏整个人犹若重获新生。不过，当他回到“富亿电视公司”里，重新返回工作岗位的时候，却并没有获到公司员工温馨的迎接，只有公司高层形式上的慰问——一盆火炉和一碗猪脚面线，供何匡晏去去霉气。

其实，何匡晏导演自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之所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己见利忘义的行径所导致的——在许多员工反对公司引进外来戏剧，和节目制作预算遭到裁减之际，他并没有坚守自己原先的立场，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反而阵前倒戈，与董事长余定森展开了一段尔虞我诈、各怀鬼胎的合作关系。这段关系的维系，不是肇基于信任与诚心上头，而是建立在彼此利益的交换。即便何匡晏处处提防着余定森董事长，但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设计陷害，作为谋杀女主播钟季瑜和董事长余定森的代罪羔羊。

想到这里，何匡晏就悔不当初，后悔不应该见小利、舍大义，因而落得如此下场。现在的何匡晏不仅要接受人情冷暖的洗链，更要面临八卦杂志，对于他过往一些诽闻的追问——舆论的压力让他几乎快要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的何匡晏，真是面临到人生最低潮的阶段，每当拍片工作告一段落，他就来到电视公司附近，阴暗窄巷内的一间小酒馆里，兀自一人喝酒解闷——今天也不例外，迎着萧瑟晚风的何匡晏，踏着微醉的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小酒馆。

“真是他奶奶的倒霉透顶了！……”醉眼惺忪的何匡晏，一脚将地上的空酒罐，用力踢得老远，借着这个发泄的举动，他发酒疯似地仰天大笑——他笑自己的没用，笑自己不懂什么叫情义，才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远方传来的，铁罐清脆撞击的声音消失了，大导演何匡晏这才停止了放肆地大笑，因为他意识到，不远处有个黑衣人，正以诡异的速度，不怀好意地朝他逼近。

正当何匡晏想叩问，对方的来意之时，他顿时觉得，腹部涌生出了一阵火烫，这股火烫像是一阵又一阵，绽放的烟火一般，砰地扩散在整个夜空里——之所以会有这样子的感觉，是因为他在腹部高温的痛楚，慢慢地传来之际，数道闪光掠过了何匡晏眼前模糊的视线。

何匡晏导演意识当中的璀璨烟火一散去，如滚烫火山岩浆般的炙热，便自何匡晏的体内流出，他的视线也因为方才炫丽夺目的夜幕，而渐渐失去了焦点……

三
“什么！……什么？……”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双眼圆睁地问道，“何匡晏在三十分钟以前，受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组长，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啊！……”年轻的员警王祺瑞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惊恐，向他的上司张玉鹏报告，导演何匡晏遇到袭击的消息，“这可都是真的啊！……袭击地点就在富亿电视公司附近的一条窄巷内。”

“那么他现在的情形呢？”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紧接着追问道。

“还在观察当中……”员警小王回答道，“何匡晏还真算是命大哩！……好在这回有路人经过，连忙赶过去制止，凶手才未能得逞。要不然他就会像女主播钟季瑜一样，被乱刀给捅死了……”

“那么，路人有没有看见，杀人凶手的长相呢？”

“长相是没有瞧见啦！……不过说出来肯定会让你吓一跳。”年轻的员警王祺瑞故作惊人之语，嬉皮笑脸地笑着说，“一名暗自跟踪何匡晏导演的八卦杂志记者，目睹到犯人行凶的一切……那名记者高明的跟观手法，不仅何导演没有发觉，就连犯人也被隐瞒过去了……于是乎行凶的画面，‘又’再次被镜头给捕捉了下来。”员警小王啧啧称奇地说道。

“那么……那个凶手是‘藏镜人’吗？”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大声地追问道。

“不……不是。”年轻的员警王祺瑞一边说着，一边把从八卦记者那里，取得的一叠照片，拿给刑事组组长张玉鹏阅览，“你看一下照片就知道了。”

照片中的凶手，是穿着全黑的服装，套着黑色的头套，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在阴暗巷弄的角落中，突然出手攻击了何匡晏，接连翻了四五张，都是这种画面，只是何匡晏和凶手的位置和动作，稍微有所变化。

接下来的三、四张照片，则是见义勇为的路人赶到现场，然后，凶手仓皇地往窄巷的另一端逃逸去了，迅速地消逝在了阴影的尽头。

“那个八卦杂志的记者，还真是‘夭寿’啊，就只顾着拍照，完全没想到被害人身陷险境，你看凶手行凶的照片，竟然接连拍了四、五张……唉……我们这个社会，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

刑事组组长张玉鹏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现在又回到了前两个礼拜，各大新闻媒体百家争鸣的盛况。

“啧啧啧！……这位记者是要拿这些照片，去参加摄影展吗？何导演脸上的痛苦神情，拍照得那么清晰，好像是在向记者哀求：‘你可以再靠近一点点了啦’……”就连向来习惯冷眼旁观的王祺瑞，也看不惯这一回八卦记者，见死不救的恶劣行径了，“对了！……组长，跟前两次不同，这一回凶手并不是穿着‘藏镜人’的服装犯案，那会不会只是凑巧啊？……我的意思是指：这是一般歹徒的持刀行抢而已，并不是跟‘藏镜人’谋杀案，有任何紧密的的关联。”。

“这我不敢保证。不过，就时间点来说，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刑事组组长张玉鹏面容忧愁地摇了摇头，答覆着员警王祺瑞的疑问，“姑且不论袭击何导演的凶手，是不是‘藏镜人’本人好了，但是那些记者，肯定会朝这方面去联想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员警王祺瑞诧异地望着刑事组组长张玉鹏。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声浪，我想我们警方应该，对外暂时先宣称：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持刀抢劫案件，跟‘藏镜人’谋杀案没有关联……事实上也没有任何的迹象显示：这次行刺跟‘藏镜人’的谋杀案有关联……不过，我们却又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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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了一块儿。

果然如刑事组组长张玉鹏所料，即便没有任何的迹象，能够显示何匡晏遇袭的事件，和“藏镜人”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但是，社会大众仍旧将两件案子，联想在了一起。

各大报章杂志上的报导莫衷一是——有的人认为：真正的“藏镜人”尚未伏法，这次何匡晏遇到袭击的事件，就是“藏镜人”还逍遥法外的最佳证据；而有的人则是旧事重提，认为什么何匡晏才是，那位双手沾染血污的“藏镜人”，至于何匡晏遇袭的事件，只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好借此消除自己的谋杀嫌疑；更夸张的是，连鬼怪作祟的说法，都被拿出来讨论了，那些满脑子怪力乱神的人，仍然是冥顽不灵地认为：除了鬼怪之外，似乎没有人能够，自由进出近乎密闭的空间。

然而，认为两件案子毫无关联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这样子的说法，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注意，反倒被众说纷纭的诸多臆测给淹没了——原因无它，毕竟“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嘛；倘若何匡晏遇到袭击的事件，仅仅是一般歹徒持刀行抢的案件，那么，这件事情也就不值得记者们，接连数日耗费笔墨，大书特书一番，更不值得社会大众再次把它，当成热烈讨论的重要话题了。

何匡晏遭遇袭击的事件，让刑事组组长张玉鹏决心重新检视，侦查已经宣告终结的“藏镜人”谋杀案。

首先，是那封署名“为情所伤之人”的信件。虽然那封信件上头，有一枚沾上红色印泥的清晰指纹——那枚指纹后来经过鉴识，证实是“富亿电视公司”的董事长余定森的指纹没错——但是，令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不解的是：如果真的如记者柯自利所推测的那样，自尊心极强的余定森董事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为情自杀的窘境，那么，余董事长为什么，又要寄出这封信，来诱使记者柯自利，推导出他自杀的事实呢？

其次，假设那封署名“为情所伤之人”的信件，真的是“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所安排，那么，帮忙余董事长在他死后，寄出这封信的人，究竟又是谁？警方不应该忽视这一点才对。

“可是……”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的思路，仍旧走不出那间近乎密闭的密室，“如果‘藏镜人’不是‘富亿’电视公司董事长余定森，那么，确实现身在余定森董事长办公室内的‘藏镜人’，究竟要如何离开由内反锁、近乎密闭的命案现场呢？”

想不透，完全想不透！倒在自己卧室床上的刑事组组长张玉鹏，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的思绪很乱，但是，耳边却传来了电视节目的嘈杂声，搞得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思考。

刑事组组长张玉鹏略带怒意地，起身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电视遥控器，正当他要按下开关，关闭电视机之际，一个耳熟的声音，让他顿时停止了手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