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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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富昌景，小名源四郎，是武田重臣饭富虎昌的侄子兼义弟（日本的辈分够乱的啊），他和高坂昌信一样，本来是信玄的近身小姓，不过与高坂的美貌不同，这位昌景传说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三的兔唇丑男，《校合杂记》如此描绘昌景的容貌：“头到腰只有四五寸长的矮个子男子，声音如落雷一般，却是信玄公的肱骨之臣。”在向武田信玄表示默哀后，咱们也不得不承认，像高坂与河田这样的，是才貌兼备，而饭富昌景这样的，叫人不可貌相。天文二十一年（1552），饭富昌景在攻占神之峰城立下一番的功勋，被信玄赞美为“源四郎临阵赴敌，武勇不亚于兵部（饭富虎昌）。”随即将昌景提拔为一百五十骑的侍大将。
　　八幡原之后，武田家的高级干部又经历了次大换血，以前同族加国众合议的模式有所削弱，取而代之的是由信玄近侍组成的新体制，这批人有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名字里带着“昌”的偏讳：高坂昌信、饭富昌景、内藤昌丰、原昌胤、甘利昌忠等等，和信虎时代的“虎”字辈及甲斐源氏同族“信”字辈有很大不同。究其原因，是因为武田信玄原名晴信，“晴”字是将军赐予的，“信”字是武田氏嫡流通字，都不好赐给家臣，只好将曾爷爷武田信昌的“昌”字作为了偏讳赐予了。
　　饭富昌景正是昌字辈里的佼佼者，他于永禄四年，带领五千甲军，越过崇山峻岭，以飞驒豪族江马家、广濑家为内应，出现在了高原乡，而后昌景的军势如暴风骤雨，攻击投向上杉方的三木家势力：先是击败了忠于三木家的千光寺门徒，一把火将寺庙烧得精光；而后马不停蹄，又攻陷了鸟越城，割断了三木家与越中的联系。姊小路良赖节节败退，缩回了益田郡不出，以前从越中运送来的鱼肉和盐，现在也被武田军隔绝了，饿着肚子的良赖也只能向武田方屈服，把大批土地割让给信玄代理人江马家——信玄打通飞驒、越中道路的目标基本实现。
　　左勾拳打得漂亮，下面看右勾拳的了。
　　西上野，正是关东与越后的连接处，只要取得此处，上可图取越后，下可横扫关东（这点非常重要），是信玄不可不着意的战略要地。但有趣的是，武田军进入西上野的理由，正是后北条提供的——河越夜战后，北条氏康多次写信请求信玄，派遣人马杀入与信浓佐久毗邻的西上野，协助后北条一臂之力。
　　这种邀请正中信玄下怀，当时上野的旧统治者，平井城主上杉宪政威势已经丧失，国众的旗头，是西上野箕轮城主长野业正。
　　长野家，出身不明，是世代居住在西上野的土豪，后来成为了山内上杉的重臣，为主家出生入死，在当地具有极大的威望和荣誉。山内上杉败落后，老将长野业正不甘屈服于外来的战国大名，便以越后上杉政虎为后盾，搞了一个叫“桧扇一心”（长野家纹为桧扇）的国人一揆组织，其下有十九名豪族，并称为“西上州十九枪”，大多是厩桥城、箕轮城附近的土著，大部分与长野家有联姻关系。随后，长野业正又大规模翻盖箕轮城，还搞了个“连郭式”城堡构筑创新，即修筑了座别城鹰留城，与箕轮城连为一体，互为犄角，体现了兵法“龙之首尾，攻头尾救，攻尾头应”的精髓。而那西上野十九枪，他们的城寨则密密麻麻地拱卫在箕轮城四周，构成了庞大而牢固的“支城网”，鼎盛时期的数量据说有三百二十之巨！
　　随着上杉政虎进入关东后，长野业正复兴旧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加上业正与西上野国众的勇猛善战，逐渐成为北条氏康与武田信玄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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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上杉政虎进入关东后，长野业正复兴旧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加上业正与西上野国众的勇猛善战，逐渐成为北条氏康与武田信玄的心腹大患。
　　最初，骄横的信玄并没有把已经风烛残年的长野业正放在眼里，本着敬老爱老的精神，他写了封劝降信给业主，内容无外乎什么认清大势及早回头云云，但业正却丝毫不买账，他召集了西上野大小豪族，在箕轮城内的长纯寺，将信玄的劝降信撕得粉碎，一同发誓要捍卫“桧扇一心”的尊严和独立，要复兴关东管领的愿望。
　　信玄发怒了，你不理会劝降信，贴张邮票寄回来好了，现在撕掉了，真是野蛮，一定要给这帮国众上堂礼仪课不可！弘治三年（1557），武田军刚在北信浓击退越后的攻势，就以太郎义信为总大将，节制饭富虎昌、诸角虎定、马场信房、内藤昌丰等猛将，共一万二千军马，突破了边境硾砯岭，杀入了西上野。长野业正沉着应战，命令主力固守箕轮城，层层阻滞消耗武田军的锐气，义信被缠得寸步难行，只得退兵。当年八月和十月，武田军再度两次大规模侵入西上野，都被业正挫败，死伤数百人马。武田信玄这才认识到长野业正这位老将，真是如三国里的黄汉升，是宝刀未老啊，由衷地发出了感慨：“只要还有业正在，我信玄不可染指上州啊！”多次击退武田、后北条军队的长野业正一时名声大嘈，人称“上州的黄斑”。
　　不过武田信玄对付“桧扇一心”这样的国众联盟，可谓轻车熟路，当年小笠原和村上那么牛，不也被我给搞定了，你这“西上野十九枪”难道真的是铁板一块？

　　永禄元年（1558），长野业正突然得到“确切消息”，位于上野与信浓国境的国峰城主小幡宪重、信贞父子，有私通武田的迹象，按理小幡家也是“十九枪”的一员，但与长野家更类似于同盟而非上下级关系，安不下来心的业正，终于中了信玄的奸计，他乘着小幡父子跑到温泉度假的时机，派兵奇袭占领了国峰城。无路可去的小幡父子，带着一族郎党五百余人，前去投奔了信玄。大喜的武田信玄，当即赐予了小幡父子南牧五千贯的领地，自此小幡一族为武田家效力，称“小幡党”，共有骑马武者五百人，清一色朱漆铠甲，号称武田家中封邑战技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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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诱降了小幡党后，乘着上杉政虎永禄三年上洛的时机，武田信玄在九月中亲自挂帅，带着一万二千名武田军，经安中口与松井田，浩浩荡荡杀向箕轮城，长野业正依然秉承“倚城坚守”的策略，在鹰留城死死咬住信玄的主力。武田军在城下又是放火又是抢掠又是割庄稼，希望能激得长野军出城野战，但除了在鹰留城铁炮和弓矢下伤亡惨重下，一无所得。一个月后，无奈的信玄一声长叹，只得再次将部队撤回踯躅崎馆。
　　武田军黯然退走，箕轮城内欢呼一片，然而在多次战事里呕心沥血的西上野守护神业正，却因病情恶化，倒下了。
　　第二年，上杉政虎大举攻入关东，长野家作为“箕轮众”的中核，被记载在《关关东幕注纹》上，跟随关东联军一起攻打小田原城。但这时老将业正已卧病在床，代替他领军的是嫡子长野业盛。
　　上杉政虎先攻小田原，再战八幡原，两线几乎同时进行的两场恶战，使得越后军元气大伤，武田与后北条乘机发动大规模反攻，而长野家原本倚重的后盾有些力不从心了——失去了越后的支援，长野家渐渐走上了败亡的道路。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西上野的擎天之柱长野业正，在八幡原之战后不久逝去，据说他在临死前对嫡子业盛嘱咐道：“我死后，将我埋在箕轮城街道外一里处，无需葬仪，尔后多以敌军首级祭典我即可。你要死命守住箕轮城，万不可屈节降敌，哪天支撑不住了，轰轰烈烈地枕死城头，这才是真孝道，切记切记——我会在一里冢那里看着你！”
　　乱世之中，有良禽，有狡兔，也有忠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理念无所谓对错，关键看你能否坚持它。长野业正，他的前半生可谓籍籍无名，而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这位老将却奋然而起，联越后之龙，东拒甲斐之虎，南抗相模之狮，多次拒绝敌人的劝降，先后六次击退武田军的大举入侵，在他旗下效命的上野豪族军不下两万，迸发出最灿烂的光辉。
　　万邦时常在想，支撑业正老将的理念究竟是什么？是对管领家的忠心吗？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化，最后我明白了，长野业正心中那不灭的火焰，正是一位国人“不自由毋宁死”的精神，西上野永远是我们国人自由放牧的乐园，我们生于斯死于斯，不管是后北条还是武田，都别妄想将此地变为所谓的“大名领国”，因为我业正和箕轮城在这里！这就是生命的尊严，这就是独立的尊严。
　　悲哉！壮哉！
　　烈士岂可唯唯诺，
　　黄斑虽死亦如生。
　　高明正似天边月，
　　夜夜流光照箕轮。
　　但不可否认的是，长野业正的逝去，使得“桧扇一心”的支柱坍塌了，甲斐的武田信玄再次看到了吞并西上野的曙光，并且这次他挑选出一位非常适合攻略西上野的人选为将，此人便是真田一德斋幸隆。
　　当年，真田幸隆离开西上野，前去甲斐投奔武田信玄时，长野业正前来送别，就警告幸隆：“阁下深知上州人情地理，将来武田染指此处，阁下必是大将首选，但是请您记住，有我长野在，上州不会是阁下肆意牧马之处。”但现在长野业正死了，整个西上野，再也没有人是真田幸隆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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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幸隆打着六文钱旗，带着信州先方军，收买了诸多西上野的滋野同族，无比活跃地纵横在上州的战场上，在他的老辣谋略下，箕轮的各个支城一个接一个地陷落。

　　其中最典型的战例，要数真田军对吾妻郡岩柜城的攻略了。岩柜城筑于险峻的山上，鸟瞰着下面的吾妻街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城主为西上野豪族斋藤家。当时的城主叫斋藤宪广，曾经是山内上杉的重臣，故而斋藤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吾妻郡实质的主人。但此地也生活着许多滋野族人，如羽尾、镰原等，都是真田幸隆同族，其中羽尾幸全还是幸隆的岳父。永禄四年（1561），真田幸隆的信州先方军杀入岩柜城下，幸隆先礼后兵，以同族身份收买了镰原氏，壮大了自身的力量，随后幸隆又写信给岳父大人，要求他也参加武田阵营，协助攻打岩柜城。
　　但出乎幸隆的意料外，羽尾幸全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反倒占据自家的城堡，对抗信州先方军来。
　　大失所望的真田幸隆咬咬牙，将军队撤走，但两年后他又卷土重来，这次幸隆丝毫没有手软，第一个目标就是岳父的羽根尾城，并使用了诱敌战术，引得羽尾幸全出城野战。长野原上，真田幸隆亲自乘马操刀，斩下了亲岳父的首级——这小子够狠够绝。
　　羽尾根城陷落后，信州先方军马不停蹄，包围了孤立的岩柜城，幸隆再施手腕，暗中收买了城中的斋藤则实、海野幸光（这位也是滋野一族），叛徒们在一个夜晚打开城门，幸隆领着二百五十名精锐亲兵一拥而入，再次上演了与户石城攻略同样精彩的得意技。斋藤宪广与长子宪宗弃城逃亡越后，次子城虎丸带领一部分家臣去了嵩山城继续抵抗。到了永禄八年（1565）十月，斋藤宪宗得到了政虎两千名援军的帮助，杀回了西上野，与嵩山城的城虎丸合兵，准备夺回岩柜城。当时真田幸隆手里兵力不多，便假意与斋藤方和谈，同时在暗中收买了留守嵩山城的斋藤重臣池田重安。得到了领地安堵许诺的池田立刻叛变占据了嵩山城，切断了斋藤军的退路，幸隆也撕毁了和谈决议，发动了反攻。被困在岩柜城下的斋藤军方寸大乱，十一月两军在五发台激战，斋藤军大败，被逼到了岩柜山的绝地，真田幸隆命手下轮番强攻，最终斋藤宪宗绝望自杀，城虎丸登上“大天狗岩”投崖身死，吾妻郡全境落入了武田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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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幸隆，自此因其满腹的韬略与狠绝的手腕，在武田家获得了一个称号，“攻弹正”。不过他的善攻，不是像原虎胤那样的猛冲猛打，而是他更善于利用乱世中脆弱的人心，抓住机遇的缝隙，运用内应与奇袭等枭雄战术，夺取坚固的城堡，也因此被誉为“谋略更胜信玄之人”。在西上野攻略中大获成功的信州先方军，在武田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老谋深算的真田幸隆，乘机占据了滋野全族总领的位子，并被信玄任命为吾妻郡分郡守护，加上其本来的领地信浓小县郡的真田庄，真田家的势力横跨信浓、上野两国，成为与海津城高坂昌信并肩，在上野一带监视牵制上杉方的头等重镇。真田幸隆出家后，其长子次子信纲、昌辉继承了真田家名，继续统帅信州先方军，为信玄效力，而三子昌幸（又是位昌字辈的狠角）则继承了武藤家名，当了信玄身边的一名近侍参谋，四子信尹继承了加津野家，真田一族的运势蒸蒸日上，实际打下了而后小大名真田氏的基础——后来到了织丰年代，在新一代家督真田昌幸（就是那位武藤喜兵卫昌幸，幸隆三子）的带领下，小小的真田家于后北条、德川、上杉包围下，纵横捭阖，出尽了风头。
　　在信州先方军与小幡党的奋战下，长野业正苦心构筑的“桧扇一心”支离破碎，和田、金景、高田、镰原等纷纷投降武田家，箕轮城的末日即将来临。
　　而就在武田信玄摩拳擦掌，准备一举拿下箕轮城时，踯躅崎馆的内部，却发生了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其嫡长子武田太郎义信，谋反了！

　　永禄七年（1564）七月，信玄突然收到一封密信，里面声称太郎义信，会在踯躅崎馆放水灯时，纠集其郎党近侍发动谋反，将自己给放逐出去。
　　密信里面将义信的谋反说得头头是道，造反核心是义信的“传役”，武田家头号猛将饭富虎昌，还有义信的近侍长坂昌国、曾根周防守等，更让人不得不信的是，密信末尾的署名，就是饭富虎昌的亲侄子，饭富三郎兵尉昌景。
　　大为光火的信玄，立刻先发制人，命令军众将武田义信、饭富虎昌及其郎党全部逮捕，随后把义信囚禁在东光寺里，而其余诸人分散拘禁、审讯。
　　处理结果在次年一月出来，饭富虎昌、长坂昌国、曾根周防守自裁，义信的郎党同心八十骑全被驱逐流放，永远不得回甲斐，至于义信本人，被勒令永蛰居东光寺，解除与妻子岭松院（今川义元之女，武田信玄之外甥女）的婚姻，继承人资格也被剥夺。
　　永禄十年（1567），武田义信在东光寺的幽闭中死去（一说自杀），岭松院落发出家，返回骏河，这便是震动武田家的“义信事件”。
　　此事件的细节，现在根本就是模糊不清的——武田义信是不是真的要谋反？饭富昌景如何得知义信的密谋的？义信造反是否真的有外援，如今川家？一切一切，都是雪泥鸿爪，无迹可寻。

　　但若运用下历史分析法的话，即使义信事件的细节我们不甚了了，但其背后那深不可测的一团雾水，我们还是能推测的八九不离十的。
　　抽丝剥茧吧，我们必须要明确的基本点就是，义信事件绝不是个孤立个别事件，它是一连串前因后果的必然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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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要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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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从当事人武田义信开始谈起，必须要说的是，义信是个很有才能的继承人，之前也很受父亲的器重。天文二十一年（1552），义信元服，穿戴好铠甲（具足始），就跟随父亲一起攻打北信浓，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据《高白斋记》所言，武田家的一帮重臣，见到少主在战场上的凛凛之姿，都不由得流下了欣喜的热泪。而后，武田太郎义信的身影极为活跃和耀眼，信浓侵攻、川中岛鏖战、西上野攻略都参与其中，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日渐隆昌，信玄从幕府那里补任信浓守护后，义信就同时获得了“准三管领”的资格。信玄还在踯躅崎馆的西曲轮处增设了义信的馆舍，并任命家中头号猛将饭富虎昌当了义信的“传役”，配备了大批杰出的近侍人员。所以，一些小说家言，说信玄和义信间，就如当初他和父亲信虎间一样，性格理念不合，甚至还有人引出后宫争风吃醋说，说什么信玄不爱正室即义信生母三条夫人，一心想把爱妾诹访御料人之子胜赖扶正，这些说法统统荒诞不经，实在不值一哂——义信有家格，有能力，有人望，除非信玄确实迫不得已，否则实在很难想象出废嫡的理由来。
　　这理由是什么？可能许多同学都会说，武田义信与骏河今川的羁绊很深，而万邦你也说了，信玄从桶狭间后，就准备背盟，谋取骏河了。而义信是气不忿父亲的无义之举，才准备谋反，将父亲赶走，自立为家督，继续维持甲相骏同盟的。
　　这话乍听有些道理，而且义信事件确实和骏河今川有莫大的联系。但万邦不得不说的是，义信他真的准备谋反吗？
　　首先，义信“谋反“之前，武田信玄可一直在打飞驒和西上野，当时人都知道信玄这是为了遏制上杉政虎，哪里能看出有背盟的动向？况且背盟这种事，就算信玄确实有想法，但知道的人绝对是微乎其微的，像信玄城府这么深的人，难道整天哼着“我想要背盟啊我想要背盟，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的小曲不成？所以，除非义信是预见未来的能力，不然他“谋反”的动机，实在是有些虚无缥缈。
　　另外，再看看出首义信的饭富昌景，为什么是他？有的推测是饭富虎昌很信任义弟，准备拉他上船，昌景转身密告了此事；有的猜是因为饭富虎昌不忍造主君信玄的反，有意将义信的谋逆之举告诉了昌景，让他再转告信玄，准备以自己切腹谢罪为条件，维护住义信继承人的资格。这种说法也太理想化了，饭富昌景压根就是信玄的人，这个地球人都知道，虎昌除非老糊涂了，才会拉这样的人下水，况且就算虎昌不同意义信谋反，想替少主承担罪责，直接去找信玄不就行了，还显得有诚意不是？何必要找昌景这个中间人，纯属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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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越推测大家的心就越纠结不是？最后的答案只能是一个，那就是：义信根本没有谋反，信玄以莫须有的罪名干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饭富昌景不过是受主人的指使，他的那封密告信，压根也是无端炮制出来的！
　　太骇人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啊，信玄这么做，原因到底是什么？
　　野心，就是因为信玄永不歇止的野心。前面我们说了，信玄在桶狭间后，就渴望取得富庶的骏河商业圈。与昔日的盟友今川家开战，武田信玄根本不在乎，但他依然有担忧，担忧什么？那就是武田家内部一直存在的“亲今川一派”，这一派的显性人物有如下几位，信玄正室三条夫人、嫡长子武田义信、义信的妻子岭松院，这些人都和今川家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而且也都是有人望的旗帜性人物。武田信玄想要与骏河方开战，按照万邦之前分析的步骤，必须和上杉、后北条以及今川同时反目，这样的战事必然不会小，也不会短，那么拥有踯躅崎馆西曲轮以及精锐直属武装的武田义信，就是个在卧榻旁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会爆炸，只能预先将其“拆除”，才能安心走下面的路。信玄动作极其神速，就在囚禁义信的同年，立刻将四子胜赖转正——信玄的二子海野信亲眼盲，三子过早地夭折，四子继承家业名正言顺。不过胜赖苗字并非武田，他是武田与诹访血缘结合的象征，原先继承的是信浓诹访家，名叫诹访四郎胜赖。但信玄并不担心，他的第一步，就是让诹访胜赖成婚，而胜赖迎娶的，恰好就是当时已征服美浓国的织田信长的养女，远山姬。
　　远山姬，其父是东美浓国人远山直廉，其母是信长的庶出妹妹，同时也被信长收为养女。诹访胜赖与远山姬的结合，本身也就代表着信玄正式对甲相骏同盟的叛离，与武田家外交政策的转变——我武田家铁定与后北条、今川开战，是到了拉另外个盟友的时候了。
　　永禄八年（1565）十一月，胜赖与远山姬完婚，两年后远山姬诞生下了武王丸后难产死去，但信玄很开心——远山姬不过是个工具，死去就死去吧，反正她不过是一介国人的女儿，最宝贵的是襁褓中的武王丸啊。
　　信玄立刻立了武王丸为自己的继承人，而胜赖的身份，是武王丸的父亲兼监国，要在武王丸成年前代摄国政。因为胜赖的母亲身份低微，而且身上流着武田昔日仇敌诹访家的血液，其封邑也在信浓高远城，远比不上义信在武田家臣心目中的地位——信玄如此古怪奇特的继承人安排，实则是为了调和家中矛盾，可谓煞费苦心。
　　安稳好未来的权力交接，转换好新的外交方针后，信玄又借着义信事件，命令甲信所有的家臣、豪族，给自己写效忠书，保证没有参与义信谋反当中去。这下子，小山田、穴山、木曾、真田等国人领主是噤若寒蝉，纷纷表态，对武田家的忠心一万年不动摇，唯信玄的马首是瞻。这又是为何？原来武田家，其体制与毛利、三好十分相似，都属“血亲”加“国众”合议的模式，大名的权力并不绝对，受其个人能力与威信的影响较大，而甲斐国由于历史因素，一直有批“亲今川”的国人存在，饭富与穴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郡内的小山田则是“亲后北条”的代表，信玄害怕对骏河和相模开战后，这些国人会有哗变的危险，故而借着义信事件，强逼着这批国人表忠心，就是要提前统一坚定家中的思想认识，为将来开战做好准备。万邦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咱们看看一位倒霉鬼就明白了，此君名叫穴山彦八郎，是河内领主穴山信君的亲弟弟，义信事件后整整两年，即永禄九年，信玄突然说彦八郎也参与了义信谋反，勒令穴山家交人。原来，亲今川代表穴山家，其领地位于甲斐与骏河交界处，在义信事件发生后一直态度暧昧，惹得信玄不满，才唱了这么一出。最后，畏惧的穴山信君乖乖将彦八郎交出，彦八郎随后在久远寺被逼自杀，信君又连续写了好几封效忠书给信玄，才保得平安——其后信玄出兵骏河时，穴山家果然“踊跃”出兵出粮当先锋，不敢有二话。
　　开战前的思想“动员”，武田内部国众的“派阀”清洗，信玄继承人的转换问题，种种纠结于一起，这才是义信事件的真实面目。
　　可悲的是武田义信，在懵然不觉中，就“被叛乱”了，成了父亲野心扩张的牺牲品。更可悲的是义信的母亲三条夫人，父亲三条公赖在大宁寺之变中死于陶晴贤之手，长子在幽闭中死去，次子眼盲，三子夭折，女儿黄梅院在丈夫侵攻骏河后被北条氏政离弃——万邦不禁再次慨叹，如花的女子啊，你们为何生于人性暗黑如斯的时代？
　　那个出首的饭富昌景，我们似乎也不能过于责怪他，他不过是信玄忠诚的犬而已。义信事件后，在信玄的授意下，昌景接受了虎昌的精锐部众，一跃成为拥有三百骑的谱代家老。另外，为了让昌景摆脱“饭富”苗字的污点，信玄让他继承了被信虎灭绝的名族“山县”，改名为山县昌景。此后，山县昌景与另外位武田重臣，阵马奉行原昌胤平列，成为信玄时代新的“二职”，下辖三枝守友、横田尹松（原虎胤之子，横田高松女婿）、相木昌朝等足轻大将，武士足轻皆着火红的铠甲、胴丸、武器，是为威震远塞的“山县赤备”。
　　这下，信玄除掉了自己的亲儿子，事先做好了其后扩张的完全准备，但西上野攻略还有一步没有完成，那就是孤零零的箕轮城了。
　　信玄不能再空等下去了，京畿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永禄八年（1565）五月，幕府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在御所横遭三好家杀害，整个天下陷于更大的动荡了。
　　这种动荡，正是我武田家拓展的最好时机，我不能再等了。
　　出军，目标箕轮城！
　　（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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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天残变.永禄之乱


　　永禄九年（1566）九月，一片草长马肥，两万武田军旌旗蔽日，甲胄流光，由武田信玄亲自统帅，翻越过雉尾岭，向长野家的箕轮城发动最后的总攻，要为持续近十年的西上野攻略划上个圆满的句号。原本为箕轮城提供防护，老将业正生前苦心经营的支城网，其领主不是被武田方拔除，就是被收买倒戈，反倒成为困死箕轮城的包围网。
　　而长野家原先最坚强的后盾，越后的上杉政虎，也在前几年的战事里，屡屡不顺，在面对武田、后北条同盟时，完全没有早先的神勇状态（小田原和八幡原损失太重，而自己领国内秩序又不稳定），进入了进退拉锯的怪圈。就在信玄总攻箕轮城的前一年夏天，政虎还受长野业盛的邀请，准备自厩桥城出兵上野，但利根川水势暴涨，越军寸步难行，无功而返——其实就算水势不涨，上杉政虎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呢？上野、武藏也和北信差不多，早已从主场变成了客场，出兵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而已。
　　孤立无援的箕轮城，只有死路一条了。
　　担任武田军先锋的，是上野豪族那波无理助宗安，这家是谁来都欢迎谁的主儿，上杉来了迎上杉，武田来了接武田，后北条来了又跟着后北条，随时准备“被解放”。提一下，这个那波家族，其实也是大江广元的子孙，和毛利家同宗，打的也是一文字三星旗。熟知上野地理的那波宗安，一个奇袭就夺取了街道上的要点高滨砦，以此为中枢，武田信玄仗着人数优势同时三路进军，全面压迫防御中的长野军。箕轮城则派出了以青柳忠岩为将的二百敢死队，血战后夺回了高滨砦，但已于事无补。绝对优势的武田军的一支别动队，攻陷了小宫山的里见城、雉乡城，切断了箕轮与别城鹰留城的联系，随后信玄命山县昌景、马场信房、内藤昌丰、穴山信君、小幡信贞共二千精锐，围攻鹰留城，要集中力量斩断“龙尾”，让箕轮城龙首坠于浅水，无法再风云际会。
　　守卫鹰留城的，是长野同族业胜、业固兄弟俩，属下只有五百军士，干脆大开城门，朝武田军正面发动必死突进。挡在最前面的，是武田军的精锐“小幡党”，不过这次小幡党打得却有些丢人，被寡势的长野军逼得连连败退，一直退到了鸟川南岸，不少人惊慌中溺水身亡。长野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总指挥官长野业胜阵亡，残部退回鹰留城。第二天，“玉碎”上瘾的长野军，又打开大门，朝武田军搞自杀冲锋，这次他们的敌手是山县昌景。
　　山县昌景有智谋得多，他先是示弱，放乱哄哄往前冲的长野军进了伏击圈，而后事先埋伏鸟川河边的马场、内藤部蜂拥而出，包了长野军的饺子。一场激战，长野军基本报废，这时鹰留城内一名叫蟹谷直光的叛徒，突然举火焚城，残留的长野军只得突围去了箕轮城，打着割菱旗的武田军涌入了鹰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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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八日，信玄本队进逼至孤城箕轮的郊外若田原，长野业盛虽只有二十岁弱冠（为长野业正的三子，其兄长先前全部战死），却无愧于其父“上州黄斑”的美誉，亲自骑马挺枪出战，连刺武田军六名猛士于马下，后因力不敌众，退入了城中。次日，信玄挥动军扇，武田军向箕轮城发起总攻，无数甲军举着能抵挡铁炮弓矢的竹排，冲到了堀前，又用木柴石块神速填平了壕沟，而后如蚁群般攀上城堡，与城兵展开残酷的白刃战，据《妙法寺记》所言，光是在攻城时被长野军铁炮射杀的甲军，就有五六百人之多。此役，初阵的诹访胜赖表现神勇，展现了他作为一名斗阵高手的天赋，让在本阵中观战的信玄甚感满意。
午后，抵抗渐渐微弱了下来，长野重臣急劝业盛脱出，业盛笑答：“若尚苟全性命于此世，则无颜对父上于地下”，在告别生母、妻子后，静静于本丸持佛堂对业政牌位三拜后自刃，享年仅十九岁，留下绝命诗：“春風に　梅も桜も散り果てて　名のみぞ残るみわの山里”。想来业盛虽不免殇子之名，然于数重风林火山旗中傲气无减，真可谓身死而志不屈也，不负其父之遗言至枕死城头，悲为几分？壮又几何？长野原以上州豪族旗头，一度孤抗相模狮、甲斐虎而声名大耀，然人心终不抵强力，苍头少年挣扎于三强之争的漩涡，暮景之凄凉亦让人不忍卒视。但黄斑之名，永随箕轮傍风扬，幸哉幸哉。
　　箕轮城陷落后，武田信玄立刻开始着手领地消化，他一方面将吾妻郡拨给真田家治理，另外一方面也安插了直属势力，即在信繁战死后继任信玄副将的内藤昌丰，当了箕轮城代。内藤昌丰本名工藤，其父是信虎手下的重臣工藤虎丰，后被信虎杀害，昌丰就和哥哥昌佑流浪诸国，后被信玄召回，继承了工藤家的领地和兵马，而后武田家臣内藤氏绝嗣，昌佑继续“工藤”的家名，弟弟昌丰就去继承了内藤，得名内藤昌丰。

　　内藤昌丰武略出众，还很会处理政治工作，外交内政样样拿手，在箕轮城攻城战里表现出色，很快就被爱才如命的信玄提拔为三百骑的侍大将、谱代家老格，并留守箕轮城，组织西上野驻豪族加入武田军。更为难得的是，内藤昌丰为人还极为低调，不争功，不自大，真是让信玄爱死了，很快担任了先前典厩信繁的“副将”角色，被山县昌景评价为“昔有典厩，今有昌丰，每事处理完备严谨，真副将也。”信玄也赞誉昌丰“如修理亮（昌丰的受领名）这样的将领，建立拔群功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修理亮每次作战，都认为追随大将指挥为大，个人功勋为小，真名将也。”
　　山县昌景、内藤昌丰、高坂昌信，再加上个出身甲斐武川众的马场信房（教来石景政），在后世被并称为“武田四名臣”，共同组成了信玄亲手提拔、无比信任的核心家臣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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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但如此，武田信玄还命令在西上野修筑了一座新城，根小屋城。这个小城，在日本史上根本没啥名气，但万邦要说，对信玄接下来的战事中，这座城简直太重要了。此城完工于箕轮城陷两年后，“处于山名、鹰巢间，由望月、伴野、仁科等信州之士入城固守”，筑于旧山名城附近，高近两百米，横堀、竖堀如丝带般层层环绕在曲轮四周，十分美观。更为利害的是，这座小城堡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它将上野给分割开了，也就是说只要这座城不落，那么越后和上野、武藏间根本联系不上——信玄后来攻打小田原时，一部分军队大摇大摆地从西上野出发，畅通无阻地南下攻取后北条领地，而当时与北条氏康结盟的上杉政虎，又被根小屋城给挡着，无法对后北条形成有效增援——现在我们该明白了吧，关于信玄攻取西上野是白耗时间的观点，根本都是门外汉的无稽之谈，西上野的箕轮城与根小屋城，就是割裂上杉与后北条的一个钉子，让后来的越相同盟形同虚设，信玄不仅想到了如何撕毁旧同盟，还想到了如何对付将来敌人组成的新同盟，这就是战略家的高度。
　　当时，夺取稻叶山城，将其改名为岐阜城，渴望建立商汤周武功业的织田信长，正踌躇满志地手握“天下布武”大印，但对于甲斐群山里走出的武田信玄，箕轮城后面那巍峨的榛名山，又何尝不是另外个“岐阜”呢？
　　战略层面就谈到这里，说到箕轮城，还是谈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剑圣”上泉秀纲吧。本来武田军并没有过于注意这位上野的豪族，但在落城时，此君举着太刀，后面跟着帮人（大部分是他的同族与徒弟），居然单枪匹马地冲出重围，回了自家的领地去了。信玄很惊叹：“此君个人战技巧太猛了，要是让他来训练我家的武士，还不个个都是人形扎古了？”于是，信玄特地把人给找来了，要以高官厚禄聘请他当教头，但被秀纲婉言谢绝了：“多谢御馆殿下好意，秀纲并非不想出仕武田家，但委身兵阵已久，早已心生厌倦，此后决意周游列国，将新阴流发扬光大。”

　　原来，上泉家自称出身幕府名门一色氏，代代都出剑豪级的人物，秀纲的爷爷父亲都是个中高手，到了秀纲这里集了大成——日本古代剑术，共有三大源流，念流（念阿上人开创，看来日本的高僧也很牛啊，后世的一刀流、中条流、富田流都是这派分支）、神道流（融合日本神宫古武术的刀枪之术，由室町时代的下总国武士饭筱家直开创，冢原卜传就属分支新当流）和阴流（室町时代末期的伊势人爱洲久忠所创，后世的新阴流、直心影流、体舍流是其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