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上空的枭龙战机

化不肥

作者:晨枫


5 月19日，巴基斯坦《每日时报》报道，巴基斯坦和中国即将签约，由中国向巴基斯坦紧急提供50架“枭龙”战斗机（巴基斯坦称JF-17“雷电”）。美军突击队突入阿伯塔巴德击毙本拉登之后，巴基斯坦的防空能力受到严重质疑，军方受到空前压力。宿敌印度也在嘟嘟囔囔要对巴基斯坦境内的穆斯林恐怖分子发动特种部队袭击，进一步增加了巴基斯坦的不安。这一批新型战斗机将迅速增加巴基斯坦的防空能力。

巴基斯坦空军一直以强悍、善战著称，1965年9 月6日第二次印巴战争期间，一架巴基斯坦F-104用“响尾蛇”近距空空导弹击落了一架印度的 “神秘IV”式战斗机，这是历史上两倍超音速战斗机第一次击落敌机。在以阿消耗战和六天战争期间，巴基斯坦飞行员加入了埃及和叙利亚一方的战斗，击落至少三架以色列战斗机，自己无一损失，赛义夫-阿扎姆上尉为此获得叙利亚和伊拉克颁发的勋章。在1973年的十月战争期间，巴基斯坦飞行员到达战场时，埃及战线已经停战，但叙利亚战线依然在战斗。萨塔尔阿尔维上尉首开纪录，击落了一架以色列“幻影III”式战斗机。在以后的战斗中，巴基斯坦方面依然没有损失一架飞机、一个飞行员。巴基斯坦飞行员在伊斯兰世界中享有盛名，阿联酋购买了最先进的第60批次F-16，但飞行员还是从巴基斯坦雇佣，在美国解除对巴基斯坦的禁运之前，这差一点使这笔军购告吹。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是巴基斯坦的一个转折点。为了围堵苏联，美国重新武装巴基斯坦，里根政府在1981年批准向巴基斯坦出售40架在当时尚属十分先进的F-16第15批次，这些F-16在1985-89年间击落了至少10架越境的阿富汗和苏联的作战飞机。巴基斯坦的F-16也成为欧洲以外第一个挂载法制阿特拉斯激光制导吊舱的作战飞机，和“宝石路”激光制导炸弹配合使用。

1989 年苏军撤出阿富汗，巴基斯坦对美国的重要性随之迅速降低。1991年第一次伊拉克战争前后，全球性的导弹核军控成为美国新的战略重点。巴基斯坦拒绝终止发展弹道导弹和核武器，触犯“天威”，美国开始对巴基斯坦实施武器禁运，巴基斯坦的F-16面临缺乏备件和武器的窘境，已经预付了3.68亿美元的28架 F-16被封存，预付款也被美国无理扣押。巴基斯坦只好向西方其他国家寻求军购，但在美国的压力下，瑞典拒绝出售“鹰狮”战斗机，法国的幻影2000也因为太过昂贵而无法负担。在百般无奈之中，巴基斯坦只好再次转向唯一可靠的老朋友中国，采购了一批经过极大改进的歼-7P战斗机担当防空重任，并从很多国家购买退役的幻影III和幻影V，零敲碎打地升级后，用以填补一线的空白。

在80年代，巴基斯坦对歼-7的性能和廉价十分满意，但需要在歼 -7的基础上大大地现代化，使之足以和印度的米格-29、幻影2000一级的战斗机对抗。“枭龙”最初是按照歼-7的两侧进气型来设计的，称为“军刀 2”，机翼和后机身基本上就是从歼-7原封不动搬过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歼-8II是双发、两侧进气版的歼-7，“军刀2”可以算作是单发、简化版的歼 -8II。但“军刀2”受到歼-7的基本技术的限制，没有采用在70年代已经流行的翼身融合体、边条、预压缩进气、中等后掠三角翼和涡扇发动机等先进技术，在性能上无法达到米格-29的水平，也没有多少发展余地，巴基斯坦看不上，拒绝了。

这正好是冷战结束前中国和西方联手抗苏的蜜月时代，美国的格鲁曼飞机公司加入了合作。格鲁曼提出将两侧进气道向下向内斜切10度，实际上介于两侧进气道和两肋进气道之间，利用了前机身的预压缩作用。格鲁曼还提议采用类似F-16的中等后掠角的截梢三角翼，有利于提高中空中速机动性，并且可以在翼尖安装额外的导弹挂架，增加可以挂载的空空导弹数量。修改后的 “军刀2”改称“超7”。

1989年之后，格鲁曼退出了“超7”计划，但成飞坚持了下来。在美国禁运的痛定思痛之后，巴基斯坦和中国合作研制新一代的“枭龙”战斗机具有了新的紧迫性。经过长期协商，双方最终签署了新的设计要求，并借此机会全面优化设计，最终形成“枭龙”的协议。自此，“枭龙 ”终于从纸上谈兵转入真刀真枪。1999年开始研制，2001年9月确定了技术指标，半年就完成了初步设计，冻结了技术状态，2003年8月25日01号机首飞，2006年4月28日04号机首飞。

有意思的是，2001年确定技术指标的时候，成飞的人注意到了美国正在试飞的X-35的DSI 进气口设计，为这个全新的进气口设计所震撼。DSI（ Diverterless Supersonic Intake）意为无附面层隔道超音速进气口，也叫蚌式进气口，用一个具有精巧三维设计的鼓包达到传统的附面层隔板的作用，没有可动部件，降低了雷达反射特征，也减小了阻力。据说成飞人就是根据几张新闻照片开始了自己的研究，通过大量的计算、仿真和风洞模型，终于摸清了DSI的机理和设计原则。同时，成飞在“枭龙”基本设计的小边条基础上，大胆采用大边条，强化了边条对改善机动性的作用。

为了控制技术风险、成本和研制进度，”枭龙”的研制分为两步走。01和03号机为平台状态，采用常规的具有附面层隔道和固定斜板结构的进气口设计，用于验证基本设计和机上系统。04 号机为全状态，采用DSI进气口和大边条，这才是最终设计。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并可以利用平台状态到全状态之间的时间研发和完善更先进的航电、武器，这些系统本来就在高速发展的动态中，过早冻结或者规划太远都不妥当。全状态的04号机已经没有多少歼-7的影子了。歼-5、歼-6大体是纯粹仿造，自主的中国航空工业其实是从折腾歼-7开始的。“枭龙”从渐改到腾跃的过程是中国航空这几十年来从囫囵吞枣到局部修改到全新设计到大胆冲击航空技术前沿的艰难过程的一个写照，这是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关键一步。

“枭龙”更是巴基斯坦乃至伊斯兰世界在现代战斗机世界的入门之举，意义重大。“枭龙”已经在卡玛飞机工厂开始成批制造，第一架生产型已经在2009年11 月23日下线，现有40架已经服役，第一支“枭龙”中队是白沙瓦的第 26“黑蜘蛛”中队；2011年4月11日，第16中队“黑豹”也换装“枭龙”。巴基斯坦空军的“枭龙”投入了在南瓦奇斯坦的反恐战斗，并在2010年“ 高空云雀”演习中用精确制导弹药模拟攻击地面目标。在2010年珠海航展上，巴基斯坦空军参谋长苏莱曼上将表示，巴基斯坦已经决定装备250架“枭龙”，并否认了巴基斯坦“枭龙”将使用法国航电和武器的外界传言，确认将使用中国航电和武器。

作为一架轻巧、廉价而又具有相当不错性能的中等性能战斗机，“枭龙”具有不亚于F-16的飞行性能，又得益于这30年来航电和武器系统的进步，实战性能足以对抗米格-29、幻影2000和F-16早期型号，但成本大为降低。作为米格-21、幻影III、F-5这一代战斗机的后继，“枭龙”无疑具有强大的竞争力。事实上，世界上现在没有多少这一代的战斗机。从价格上来说，二手的F-16、米格-29、幻影2000或许在某些方面更有竞争力，但初始采购价格低不等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些飞机的使用和维修的成本高；剩余寿命短，频繁更换的累计成本并不低；政治限制多，尤其是武器和备件供应可靠性，伊朗的F- 14、委内瑞拉和印度尼西亚的F-16都有过这样的问题，而米格-29的售后服务更是臭名昭著。很多国家未必会接受这样的代价，或者想接受这样的代价都不得其门而入。至于重量级上相当的瑞典“鹰狮”或者印度的LCA，问题就更大了。“鹰狮”的价格很高，根本不是“枭龙”目标用户的承受范围。LCA不说也罢，印度空军都不敢大量订购，就别指望别人了。何况 “鹰狮”和LCA都使用美国F404发动机及其改型，出口受到美国的政治限制。

“枭龙”的巴基斯坦成分和中国背景使它更容易为第三世界国家接受，尤其是伊斯兰世界。据报道，埃及、阿塞拜疆、尼日利亚、孟加拉、苏丹、津巴布韦等国空军正在谈判订购事宜。巴基斯坦空军开始大量装备，这为“枭龙” 提供了基本的用户基础。“枭龙”具有明确和低风险的升级路线，“天山”涡扇发动机、更大规模地使用复合材料、全电传飞控，这些都已经是成本效益问题，而不是技术攻关问题。“枭龙”的航电和武器的升级路线也明确，范围宽广，性能多样，适合不同层次的用户，先进雷达、座舱显示、SD-10主动雷达制导超视距空空导弹、小直径制导炸弹都已经成为现实。巴基斯坦媒体声称，2015年开始，“枭龙”生产型将转向隐身版。现在还不清楚消息的确切性，但“枭龙”的DSI 进气口已经解决了前向隐身的最大问题，在歼-20的经验基础上，成飞对“枭龙”的前机身作菱形截面修形，将常规的平尾-垂尾改换成V形尾，在机身下使用半埋式导弹挂架，使“枭龙”升级到低成本、高性能的半隐身战斗机是完全可行的。

“枭龙”对巴基斯坦航空工业的意义自不待言，但更有意思的是“ 枭龙”在巴基斯坦空军的定位。巴基斯坦在反恐战争中站对线后，美国把禁运的28架F-16中的14架运交了巴基斯坦，其他14架已经调拨他用。美国军售大门重新对巴基斯坦打开后，巴基斯坦选用了美国已经使用了十几年的第52批次F-16C/D，理由是这是成熟机型，空空-空地能力比较均衡。不管什么时候，巴基斯坦的头号敌人始终是印度。印度计划最终装备230架苏-30MKI，现有的幻影-2000、米格-29也继续对巴基斯坦的防空构成巨大的压力。巴基斯坦的歼-7、幻影III/V甚至现有的老式F-16都不是长久之计。虽然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但对于弱势空军来说，盲目进攻不但达不到伤其十指的目的，反而断己一指。在911之后美国重开军售之窗之际，巴基斯坦不是设法乘机加强防空力量，选用具有保形油箱和主动电扫雷达的F-16C/D第60/62批次，甚至空战能力更强的F-15E，反而追求空空-空地能力均衡，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举动。

苏-30MKI的前身苏-27是苏联为了对抗F- 15而设计的，F-16本来就要低一个档次。苏-30MKI大大强化了空战能力，即使升级的F-16对付起来也很吃力。在印度和美英的对抗演习中，美国出动的是F-15，英国出动的是“台风”，都不敢用低档战斗机潦草应付。巴基斯坦需要比F-16更强有力和更靠得住的重量级战斗机来担当防空重任。

巴基斯坦的精英大多受过英美教育，对西方技术有天然的好感。美国对巴基斯坦的军售在反恐战争后解冻，现有F-16A/B第15批次终于开始了迟到20年的中期升级，更新的F-16C/D也开始交货，“枭龙”的地位和未来曾一度受到怀疑。然而，美国对巴基斯坦的禁运记忆犹新，美国对委内瑞拉、印尼F-16的禁运更是最好的提醒。美国正在极力从阿富汗抽身，巴基斯坦对美国的重要性即将再次改变，巴基斯坦和塔利班、基地组织之间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在击毙本拉登的阿伯塔巴德袭击后再次成为美巴关系的导火索，随时可能爆炸，巴基斯坦再次遭受美国禁运不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在阿伯塔巴德袭击中，美军已经做好与巴基斯坦军队交火的准备，美军还声称，只要情况必要，不惜再次采取阿伯塔巴德那样的单方面军事行动。如果巴基斯坦和美国真的发生冲突，巴基斯坦的美制战斗机是否会在战斗中出现受制于人的情况谁也说不好。与其把国土防空的宝压在F-16或者别的先进美制战斗机上，还不如用F-16来加强对地攻击的能力，不管怎么说，F-16比巴基斯坦现有的强-5要先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再则，新老F-16的总数也不超过60架，要形成和印度苏-30MKI和计划中的 MMRCA（现在欧洲“台风”和法国“阵风”之间竞争）相抗衡的战斗机力量还差距很远，谁也不知道是否会在形成均势前就又遭禁运。巴基斯坦空军现代化的主流则重新回到与中国的合作，包括“枭龙”使用中国航电和武器，不再心有旁骛地试图把西方航电和武器整合到“枭龙”，尽管“枭龙”在设计的时候就预留接口，便于和西方技术整合。

从长远来说，巴基斯坦的防空主力或许还在于歼-10。歼-10比F-16更大更重，而且是专为空战而优化的中型战斗机。歼-10的空战性能于F- 16C/D第52批次孰优孰劣，这是可以争论的。但对于巴基斯坦空军来说，来自“全天候盟友”中国的歼-10比F-16不受国际政治风向的影响，也没有一旦与美军发生冲突时战斗机的“忠诚”问题，这是没有争议的。航电和武器也是一样，中国技术越来越先进，但依然保持成本优势，最重要的是不受西方禁运的限制。巴基斯坦媒体一直在传说，巴基斯坦已经订购了36架歼-10，最终可能总数达150架。但在巴基斯坦歼-10没有服役之前，已经开始批量进入巴基斯坦空军的“枭龙”就将填补巴基斯坦的防空空缺，具有良好超视距空战能力的“枭龙”比升级前只能发射“响尾蛇”近程空空导弹的 F-16A/B第15批次更加适合担任国土防空。

对于巴基斯坦来说， “枭龙”和歼-10的关系或许有点像F-16和F-15的关系，歼-10担任空战主力，“枭龙”则以对地攻击为主，在必要的时候填补歼-10因为数量不足而无力顾及的战线空缺。最重要的是，巴基斯坦把防空力量建设的基点放在与中国的合作上，这是明智的。处于南亚、西亚和中亚十字路口的巴基斯坦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美国不能坐视巴基斯坦倒向中国，而主战装备全面中国化是倒向中国最确凿的标志，能够扼杀萌芽中的伊斯兰战斗机工业更是一个意外收获。“枭龙”体现出来的中国航空技术进步的花朵在巴基斯坦结果，有利于打退美国军售在中巴关系中打进楔子，巩固中国在伊斯兰世界的桥头堡巴基斯坦，并借手巴基斯坦向伊斯兰和第三世界国家的战斗机和军工市场渗透，其意义是怎么说也不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