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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蔡骏最新作品《生死河》:那个最爱你的人说:你必须等待我长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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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他摊开双手,“完全没有!”

  “对不起,我只是对你非常好奇。”

  小枝有理由好奇,刚才那首李清照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当年申明也当她的面背诵过。

  走到学校大门口,冬天黑得很早,五点多钟全黑了。又一阵冷风吹来,漫天遍野飘起雪花,她挥挥手说:“司望,你快回去吧,老师下班回家了。”

  恰巧安老师出现在门口,凑过来跟小枝说话,司望默默地退闪到后面。

  “小枝,你想好了吗?”

  “抱歉啊,今晚我想要早点回家,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哦,真遗憾啊,我都已经订好那家日本料理了。”

  安老师的表情颇为失望,他又向四周看了看,大概想看看是否有人来接小枝?

  结果,他看到了司望。

  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以想象跟上午的政治课一样,但他对小枝笑着说:“没关系,小枝,那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再见。”

  西风愈烈,飞雪更浓,小枝竖起衣领将长发收进去,站在路边不停颤抖。

  一辆红色伊兰特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恰是那黑车司机,招手说:“上来吧!”

  小枝刚要拉开车门,司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不要上去!”

  “司望同学,为什么?”

  她被彻底弄蒙了,更没想到向来腼腆的他,居然会简单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

  “直觉——有问题!”

  再看了看司机,他也一脸无辜的样子。正好有个老师出来,也想坐黑车,小枝尴尬地后退一步,把车门让出来说:“王老师,您先上吧。”

  “谢谢。”

  这位老师上车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小枝——她的手还被男学生抓着呢。

  黑车一溜烟没影了,她与司望留在风雪中。

  “对不起。”

  他这才把手松开,小枝立即抱紧双肩,冷冷地说:“你想要干吗?”

  “你不觉得那个司机有问题吗?”

  “嗯,坐黑车是不好,非法营运,扰乱市场,还有危险,我没尽到为人师表的职责,我答应你,再也不坐黑车了。”小枝揉着胳膊,“捏得我好疼啊。”

  “我……”

  “算了,我不怪你,以后不许这样啦。”小枝呵出一大团白气,“不过,司望同学,很感谢你关心我!”

  她站在肮脏的路边,前后已无半辆车的影子:“算了,我还是走到地铁站吧,再见!”

  黑夜降临泥泞的路面,还有开挖路面的工程机械。刚走几步,司望就冲到她身边:“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啦,你快点回学校吧,不然食堂的饭要凉了。”

  “这附近治安不太好,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这句话说得她有些尴尬,又无法拒绝学生的好意:“这个……好吧!”

  夜色苍茫,南明路早已不复往昔。司望一句话都没说,连天飞雪不断地扑上眼睛,渐渐地模糊了视线,幸好还有路灯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白色雪地上。

  经过通往魔女区的小径,夹在两个建造中的楼盘之间,蜿蜒曲折到废弃厂房的角落。欧阳小枝停下脚步,几乎能望见残留的烟囱。忽然,再也无法向内走哪怕一步。

  “你在看什么?”

  “哦……没事!”

  “听说——那里有个地方叫魔女区。”

  这是司望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小枝的面色由冻萝卜似的粉色,变得死人般雪白。

  “你?”她很快调整了表情,“是从高年级的学生那里听来的吧?”

  “1995年,曾经有个男老师在高考前夕,死在这个魔女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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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3: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她转头看着南明路说:“1995年,我也在南明高中读书,那年我参加了高考——你所说的那个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

  “你也去过那里?”

  “这个问题,最好别问!他是被人杀死的。”

  “凶手是谁?”

  “不知道,听说还没破案,所以——司望同学,请你不要再提这个地方,更不要走进这条小路,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知道吗?”

  她继续往前走,再也不回头留恋,司望跟在旁边,被风吹得直流鼻涕。

  “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没事,我送你到地铁站。”

  “司望同学,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不叫我欧阳老师,每次都只是说‘你’,听起来不太礼貌哦。”

  “对不起,小枝。”

  小……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自然表达与沟通方式也跟常人不同,我怎能强迫你根据我们的习惯来说话呢?说不定在你的眼中,所谓‘尊敬师长’,才是虚伪的繁文缛节呢。”

  地铁站到了,地上积了一层薄雪,少年挥手道:“路上当心!”

  “谢谢你,司望!”

  既然,司望没叫她“老师”,那么她也删除了“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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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高一下半学期。

  张鸣松快五十岁了,除头发稀疏尚显年轻,有人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在外面有过许多女人,只是向来不负责任,不愿被婚姻套牢而已。

  每天清晨,张老师就来到学校,将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又在操场上慢跑保持体形。他已在这个学校二十多年了,脚底下知道每寸土地的起伏,哪里长着杂草,哪里是容易摔跤的陷阱,哪里能看到女生寝室的窗户。

  操场上经常出现那个叫司望的男生,原本像根瘦弱的黄豆芽,身高1.78米,体重刚超过一百斤,却天天早起疯狂地运动。他先是围着操场快跑两圈,再做四十个俯卧撑,二十个引体向上,有时还会练习拳击、武术散打乃至泰拳,再去食堂讨两个生鸡蛋吃,吓得周围同学都不敢靠近。男生们说他是精神病,女生们笑他是要做猛男。这孩子仿佛天生有个仇家,不把自己锻炼成功夫高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杀了。

  二月底,下午的最后一堂课后,张鸣松叫住他说:“司望同学,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若是换成其他同学,说不定会喜上眉梢——许多人都竭尽全力地讨好他,只为获得请他补课的机会,要知道高考最能提高分数的就是数学。

  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顶层,学校给特级教师单独使用的,宽敞却很阴暗,不知为何窗户开得很小,拉着厚厚的窗帘。张鸣松严肃地说:“坐啊,别紧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司望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背后挂满历届学生赠送的锦旗,还有全市乃至全国的各种教师荣誉奖杯。

  “我作为数学老师,照例是不管这些事的,但这回既然是班主任,就必须对每一位同学负责。”

  “我犯了什么错误?”

  张鸣松的桌上有台单反相机,玻璃台板下全是各种照片,原来是个摄影爱好者。他将相机收入摄影包,盯着司望的脸说:“我是在担心你,沉默寡言,极不合群,行为怪异,有的男生说,你让他们感到害怕。”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也不会因此而影响学习成绩。”

  “每天早上你都在操场上独自跑步,我注意到有几个女生在悄悄看你。我私下里找她们聊过,但有人说你不喜欢女生?”

  “哦,我只是面对女生会害羞而已。”

  “这不是理由。”张鸣松露出令人犹疑的笑容,“你还有许多事情瞒着老师。”

  “没有啊。”

  他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老师却步步紧逼:“你是我的班级里最特别的一个学生,可说是整个学校的异类。”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太喜欢看书,因此成了个书呆子的缘故吧。”

  “一个每天练习泰拳动作的书呆子?”

  “我家住的那个地方很乱,经常有地痞流氓打架斗殴,锻炼身体是为了保护自己跟妈妈。”

  “司望,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家快要拆迁了,这个可以理解。”张鸣松喝了口茶,几乎紧挨着他说,“你的爸爸在你上小学时就失踪了,现在连户口都被注销了,你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虽然,你妈妈在家长会上说你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

  “张老师,对不起,这是我家的隐私,请您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包括其他老师。”

  “放心,我会保护好每个学生的。”他注意到司望的视线并不在他脸上,而是他背后巨大的书架,“你在看什么?”

  这个书架完全不像是数学老师的,全是历史、宗教、符号学以及刑侦方面的。在《诺斯替主义》《荣格自传》《圣杯研究》《中世纪女巫》《中国古代的叫魂术》《西藏咒语集》《精神病学研究》《法医入门》的间隙,还有一本《快乐王子故事集》,这部王尔德的作品,混在那些杀人狂读物中间颇为另类,旁边还有《道林格雷的画像》《莎乐美》。

  “对不起,只是有些好奇——”

  “这些确是我最爱的书!你若喜欢,可以借给你看看。”

  “不必了,我能走了吗?”

  将司望打发走以后,张鸣松独自靠在椅子上,凝神沉思良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他才去了教学楼另一边。

  打开了学校的档案室,只有他和少数两个老师才有钥匙。一排排布满灰尘的铁皮柜子,标明分类与年份,他很快找到了1988年毕业班的资料——申明是这一届的高中毕业生。

  那一年,张鸣松是他的数学老师。

  厚厚的档案袋没人动过,有每个人的学籍卡,包括蓝封面的学生手册,各科考试分数,还有老师的毕业评语。当年那届人少,只有三个班级,不到一百个学生。申明也是(2)班,1985年入学,这个班里还有另一个名字——路中岳。

  打开申明的学籍卡,黑白的学生证照片有些模糊,手电光线下的目光忧郁,嘴唇紧咬着,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即便放在今天,也能秒杀韩国的美少年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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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学籍资料显示,申明的成绩优秀,语文在85分到90分之间,英语、政治、历史、地理更别提了,物理与化学也还不错,只有数学稍弱,但也在80分左右。班主任评语给了极高的表扬,说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申明还是共青团干部,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区的团委会议,获得过各种荣誉与表彰。

  1988年6月,高考前夕不到一个月,南明高中对面的棚户区违章建筑,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那天张鸣松恰巧在学校值班,他在校门口被冲天烈焰惊呆了。有个男生冲进火场,好久都没出来。当大家都以为他被烧死时,一个浑身带着火焰的人影,宛如天神降临黑夜。大家赶紧给他灭火,发现他还抱着个小女孩。

  救人的男生就是申明,而被他舍生忘死救出来的小女孩,是对面棚户区里流浪汉的孩子,这场大火烧死了十六个人,其中包括她的父母。

  每次灾难过后,无论死了多少人,都会有先进表彰大会,申明成了见义勇为优秀青年,再加上本就品学兼优,因此得到了保送进入北大的机会。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申明也已死去了十七年,他真的死了吗?

  第十一章

  1994年初春,她第一次走进南明高中的教学楼,窗外下着淋漓的小雨,教师办公室里阴冷潮湿,穿着秋裤也瑟瑟发抖。

  相隔六年,申明已是成熟男人,令人羡慕的高中语文老师,欧阳小枝还记得他的脸。

  而她早已不是十一岁的小女孩,棚户区里肮脏饥饿的流浪者。她提着黑色书包,白色大毛衣几乎拖到膝盖,留着那时女生罕见的披肩长发,香港电影里才有这样的装扮。她的皮肤超白,近乎缺乏血色营养不良的程度,但乌黑的大眼睛让人难忘,鼻子与嘴唇都很标致,很像少女版的王祖贤。

  无论怎么来看,这个十七岁的少女,都是个体面人家的孩子。

  她的出现也算稀罕事,这是全市重点高中,中考的尖子生才能进来,除了个别高干子弟的择校生,从未有过中途转校进来的。

  “老师,早上好,我叫欧阳小枝。”

  她轻声细语地问好鞠躬,令人如沐春风。申明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同学,他略有些尴尬地说:“欢迎你,欧阳同学,我叫申明,是2班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语文老师,我带你去与同学们见面。”

  教师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似乎不愿单独与这女生待在一起。

  来到冷飕飕的教室,小枝照样礼貌地鞠躬:“同学们,早上好,我叫欧阳小枝。”

  申明指定她与柳曼同桌。

  坐在背后的是马力,她想象自己的长发如黑色瀑布,几绺发梢掠过椅背,落在后面的桌面上。几个男生伸长脖子,视线越过她肩头的雪白毛衣,看到她纤长手指,把铅笔盒与书本掏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身前。一身红衣的柳曼还挺热心,帮新同桌收拾台板底下的垃圾。

  细密的雨点,打在紧挨着她的窗玻璃上,几枝早绽的山茶在春寒料峭中发抖。

  申明老师上语文课了,这节是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粉笔在黑板上写道——

  “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忽然,欧阳小枝转过身来,对后面两个男生微微点头,张开嘴巴却没声音,原来只是用嘴形告诉他们:“请多多关照!”

  她很快融入了新学校,跟几个女生相处友好,尤其是跟同桌的柳曼。男生们自然也都向她献殷勤,但小枝对他们都很冷淡,总是让人吃到软钉子。

  班主任申明老师,仿佛刻意回避她,小枝一度怀疑自己被他认了出来?但想想女大十八变,早已与六年前判若两人,难道只是眼神泄露了秘密?整整几周,除了在课堂上说话,老师没有单独跟她相处过。而他与别的同学关系都很好,柳曼常找他去提些问题,更别说他跟马力等人打篮球了。

  南明高中对她最好的老师,却是一位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当时刚从师范毕业分配进来,如今早被调往一所女子中学。那年头不重视音乐美术,到高二下半学期就很少上了,她对于音乐课的印象,仅限于听老师弹钢琴的时光。最后一次音乐考试,是在钢琴伴奏下唱歌。有人唱四大天王或《新鸳鸯蝴蝶梦》,老师坦然为这些流行歌曲伴奏。而她选了首课本里的《我的祖国》,那时就在想——做个女老师该有多好啊。

  有男生为她抄过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对于这些纸条,她向来不理不睬,与人保持适当距离,既不厌恶也不接近,除了既是同桌又是同寝的柳曼。没想到十多年后,这首诗进了高一的语文课本。

  欧阳小枝从没提过转学的原因,有的老师却不经意间泄露了秘密——她的爸爸是解放军团长,数年前对越自卫反击战,在老山前线立功牺牲,获得革命烈士荣誉。小枝与母亲相依为命至今,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原来也在市区一所重点高中,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需要转到一所寄宿制学校。因为她是烈士家属,教育局有优待政策,就把她转到了南明中学。

  其实,她的爸爸不是烈士。

  2012年,春寒料峭。

  她不再是穿着白色大毛衣的女高中生,而是白色大衣配套筒靴的高中语文老师。

  今夜,星空难得清澈,夹竹桃还没开花。

  小枝独自穿过操场,快步走进多功能楼。打开四楼一扇小门,便是楼顶的天台——这是高中时代常来的地方,现在没几个学生知道这秘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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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低头向下面看去,安老师正在操场里徘徊,这个男人死活要请她吃晚饭,虽已当面拒绝过两次,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纠缠。也只有这个地方,是他永远找不到的。

  月光皎洁。

  四层楼上冷风呼啸,头发瞬间吹乱,她感到背后有人,转头看到一张十七岁男生的脸。

  “司望?你怎么在这里?”

  “嘘!”他把食指竖到唇上,“别让他听到了!”

  小枝心领神会地点头,他走到天台栏杆边,把头往下探去。

  “他为什么追你?”

  他压着嗓子,害怕风把声音带到楼下。

  “老师的事情,跟学生没关系。”

  她摆出教室里上课的庄重样子,就差拿根教鞭来揍人了。

  “我是在担心你。”

  “司望同学,请叫我欧阳老师!”

  虽然表情严厉,她还是遵照司望的意思,把声音放到最低,几乎用气声说出,听起来有些好笑。

  “好吧,小枝。”

  司望的回答让她更尴尬:“老师不强迫你了!但我想要知道,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不回寝室睡觉?”

  “睡不着。”

  “你是在跟踪我吗?”

  “不是啊,是你正好出现在操场上,安老师又在后面追着你,我怕他欺负你。”

  “可你怎么会知道我藏在这里?”她收紧裙子下摆,惊惧地看了看身后,“不可能!没人知道顶楼天台有扇小门!除非——”

  “我知道。”

  他做了个噤声手势,楼下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安老师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门口。

  “司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过这里。”他抚摸着天台的栏杆,“在很多年前。”

  “你才几岁啊?竟敢对老师说很多年前?”

  “十七年前,你也站在这个地方,摇摇晃晃几乎坠下去,有人从背后拉住你,不然早就摔死在楼下了。”

  “住嘴!”

  终于,欧阳小枝的面色完全变了,刚要离开走出去几步,便转回头来欲言又止。

  “其实,你是想要自杀。”

  “我没有!”她低头不敢看对方眼睛,“我……我只是……晚上头晕想出来吹吹风,一不留神脚下滑倒而已……”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自打走进这所学校,就有人在传播流言蜚语,都是以讹传讹,被无数人添油加醋过了。其实,你是一个好女孩,不敢跟男生多说一句话,更没有跟不良少年交往过,你只是被人骚扰的对象而已!不是吗?”

  “是,这是我说过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1995年,在这楼顶上的春夜,你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如果仅仅只针对自己,那么还可以忍受下去,反正早已习惯了。但到高三下半学期,又有了更不堪入耳的谣言,甚至牵涉到了你的父母,这是让你最无法容忍的。只要留在这里,就无法洗脱清白,作为即将高考的转校生,不能再去其他学校,你已无处藏身。”

  1995年,这个天台上的春夜,她挣扎起来像受惊的小猫。两个人倒在水泥地上,他的手环绕着她的腰,像团温热的海绵。小枝停止了反抗,脸颊冰冷,残留几点泪水,看着满天星斗。深呼吸,胸口起伏,转过头来,看到老师的脸。

  申明是他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长住在学校宿舍,正好值夜班巡逻,看到多功能楼的天台上,依稀有个人影在晃动,疑心是有人要寻短见,便冲上来救人了。

  多年以后,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场对话——

  “小枝,请你不要死。”

  “为什么?”

  “假如,你死了,我就太吃亏了啊——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我冲进去差点被烧死,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地活着!”

  “你居然认出我来了?”

  “第一眼只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又发现你有些奇怪,便开始悄悄注意你。没想到,这些年你变化那么大,但你经常看着学校对面的野地发呆,有时还会独自去魔女区,就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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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申老师,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认出我了。”

  “你送给我的东西,我现在还保留着。”

  “这是你第三次救了我的命,这回不知道再送什么来感谢了?”

  “老师希望得到的礼物,就是每天都看到你开心地活着。”

  欧阳小枝会心地笑了,然后放肆地笑了,笑得几乎整个学校都要听见了。

  第二天,许多同学都说半夜梦见女鬼乱叫。

  2012年,同样寒冷的春夜,小枝站在多功能楼顶的天台,月光照亮泪水。

  “司望同学,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面对她慌乱的眼神,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有精神病吧?上个学期,那张抄有黄仲则诗句的纸条,是不是你偷偷塞到我的办公桌上的?”

  “是的。”

  天台上的寒风袭来,小枝战栗许久,突然抬起胳膊,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卑鄙!无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忍不住大叫起来,顾不上眼泪鼻涕,“司望,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来缠着我!你也不要再想入非非,这样真的不好玩!懂吗?”

  “是你不懂。”

  他的脸上有五道印子了,仍然一动不动,双目没有任何变化。

  “对不起,老师必须要把你打醒!”她走近摸了摸司望的脸,细细的手指却是冰冷,“我是你的欧阳老师,三十五岁,不再年轻了,过些年就会跟你妈妈一样。你才十七岁,长得又这么帅,会有大把的女孩喜欢你。”

  “这不重要。”

  “听着!孩子,你刚才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在你出生之前发生的!而且,你知不知道,在此救过我的那个男老师,他早就死了!”

  “小枝,我知道,他死在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

  司望冷静地说出申明的死亡时间,就像在回答一道平淡无奇的语文考题。

  “停!”

  “你害怕了?”

  “司望,你是个处心积虑的孩子,进入南明高中的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偷偷搜集关于我的一切吧?你是不是看了他的日记本?模仿了他的笔迹?”

  “他从来不写日记的。”

  “那你去找过马力?”

  “你真的跟老同学们都没来往吗?”

  “不要装出大人的样子!请你不要靠近我,更不要喜欢我,因为——我有毒!”

  “毒?”

  司望不禁下意识地点头。

  “请你记住——任何男人,一旦过分地接近我,他就会死的!”

  “我相信。”

  泪水早被风吹干了,月光下她的面色更像女鬼,从喉咙根里发出声音:“熄灯后就该在寝室里睡觉,请不要违反学校的宿舍管理规定。”

  说罢,小枝回头冲出小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四楼的天台上。

  大操场的对面,图书馆神秘阁楼的窗户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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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清明。

  申明死后的十七年来,申援朝一直在研究各种变态杀人狂,乃至于对一切尸体、棺材与坟墓都百无禁忌了。

  又是个淋漓的阴雨天,金黄的油菜花田包围着坟场。墓碑上镶嵌着一张严肃的照片,下面有“黄海烈士之墓”的字样——照道理他应该进烈士陵园,但据生前表达过的遗愿,希望永远陪伴早逝的儿子,便被安葬在郊外的普通公墓。

  申援朝撑着黑伞,怀抱大簇的菊花,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坟墓前的司望。

  少年疑惑地转过头来,三炷香正在手边袅袅升起。

  “我会抓住那只恶鬼,然后,亲手杀了他。”

  这句话是从申援朝嘴里说出来的,他的白发比上次多了些,目光却更深沉或者说骇人。

  “世侄,你又长高了,我是来给令尊扫墓的。”

  他还以为对方是黄海的儿子,司望索性就扮演到底:“申检察官,谢谢您!”

  申援朝紧紧抓着少年的手,竟是死人般冰冷,他对着黄海警官的墓碑说:“老黄,我没能赶上你的葬礼,但清明还是想来看你。虽然那么多年来,我费尽心血提供的所有线索,都被你认为是错误的,我仍然非常感激你。”

  “我爸已经听到了,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抓住凶手。”

  “可你还太年轻了。”

  “爸爸常跟我说起一部美国电影,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种族主义横行的美国南方,一位正义的检察官的儿子的故事。主人公几度背诵一首诗,我仍记得几句:‘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这部电影叫《不可征服的人》,这首诗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诗人威廉?埃内斯特?亨利。”

  “孩子,你想跟我说什么?”

  司望的神情越发怪异:“申检察官,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你是个好人。”

  “早就退休啦,我在检察系统工作了四十年,作为共产党员问心无愧。世侄,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吧。”

  他最后看了墓碑一眼,却如触电般停下来,原来黄海的名字下面,还刻着“子黄之亮”,是用黑色墨水描的字,代表已死之人。

  如果,黄海还有其他子女,也会在墓碑上写出名字,只不过在世之人必须用红色墨水描出——但墓碑上只有黑色的“黄之亮”。

  司望尴尬地后退了两步,身后恰是阿亮的坟墓。

  申援朝虽然年纪大了,却成了远视眼,清晰地看到他背后的“黄之亮之墓”,进而发现黄之亮的墓碑上,也刻有一行文字“父黄海泣立”,生卒年月刻的是“1994年~2004年”。

  阿亮墓碑上镶嵌的陶瓷照片,这个十岁因白血病死去的男孩,果然与司望有几分相似。

  于是,申援朝彻底把此刻的少年,与死去八年的黄海的儿子画上了等号。

  “你……你……”

  他的牙齿在发抖,而司望把脸沉下来,像个死人似的说话——

  “没错,我就是黄之亮,八年前死于白血病。我想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人死以后,是可以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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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6 08: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快步走进贫民窟的巷口,叶萧侧身扫视四周,全是些破烂危房、临时抢搭的违章建筑。许多人家窗下挂着抗议强拆的标语,还有人在修筑工事准备战斗到底。昏暗的小发廊闪起红色灯光,几个社会青年蹲在路边抽烟。他穿着便服,没人看得出是警察,只是额头包着纱布,眼角有大块乌青,每走一步胸背都剧烈疼痛。

  司望已在小面馆等着他了,十七岁的少年又变了模样,肩膀开始宽阔,胸口与手臂的肌肉越发明显,再没人敢拦住他敲诈勒索了。

  “你怎么了?”司望小心地看四周,“是谁伤了你?”

  “知道未来梦大厦的事件吗?”

  “地球人都知道。”

  “后来,我被埋到一百多米深的地底去了,差点送命!”

  “你要是死了,还有哪个警察能帮我呢?”

  他完全像个平辈跟警察说话,叶萧也不介意,两人各点了一碗苏州藏书羊肉面。

  “干吗不让我到你家去?”

  “因为黄海以前常来我家,但他后来死了,我不想看到你和他一样的结局。”

  “这个理由不赖!你妈妈怎样了?”

  “还在为拆迁的事情烦恼,开发商的补偿款还不够买个市区的卫生间,妈妈也终日长吁短叹,担心我们母子俩今后要住到哪里去?”

  叶萧指了指他鼓起的肱二头肌:“你在哪里练的?”

  “搏击俱乐部,那是自由搏击爱好者的公益组织,练习散打与泰拳,无需入会费,只要你能扛得住各种挨打。有时妈妈看到我鼻青脸肿地回家,我只能推说是路上摔跤的。传说今年是世界末日,对于我这个早已死而还魂的人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可恐惧的,就怕今生无法抓住杀害我的凶手,我可不想下次再碰上路中岳时,反而让他杀了我。”

  “我不会让你碰到他的。”嘈杂而油腻的小面馆深处,带着伤疤的叶萧更显男人味,捞着面条说,“等我的伤好了,有空我们俩练练。”

  “可是,谁敢保证到了下一次转世,渡过忘川水喝下孟婆汤,还能记得上辈子乃至上上辈子呢?更何况六道轮回里还有畜生道,若是投胎到牛啊马啊或者哈士奇、拉布拉多的肚子里的话……”

  警官的脸色阴沉下来,令人望而生畏:“一周前,我又去了申援朝的家里,向他借了那本有申明写过字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跟你在我家写的那段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一起,送给公安大学的笔迹鉴定专家做了比对——鉴定结果证明,这两段文字确系同一人所写。”

  “叶萧,你好聪明,这是最能证明我是申明的方法。”

  “再权威的笔迹鉴定,都可能有千分之一的错误,我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没有鬼。”

  “我可不是鬼。”

  “小子,不想跟你争这些,我是来警告你的——不要在申援朝面前冒充黄海的儿子,这个真的不好玩,你既不尊重死去的黄海父子,更是欺骗玩弄了可怜的退休检察官,你身上如果真的有申明的鬼魂,那么就不该说这种谎言。”

  “他跟你说了?”

  “是的,申援朝说他清明去给黄海警官扫墓,结果发现黄海死去的儿子也在,而且那个孩子早已死去八年,如今竟已长成翩翩少年,正在千辛万苦地寻找杀害申明的凶手,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相信了我的话。”

  “申检察官现在是深信不疑!他确信黄海儿子的幽灵还活着,而且正在渐渐长大——他还说正在找你。”

  “我——”司望的面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你有没有说真话?”

  “差点就说出口了!可我转念一想,要是让他知道,有个叫司望的高中生,竟敢冒充黄海警官的儿子,万一闹到你家或是学校,你不就惨了?要是被你妈妈知道的话……”

  “千万别!”

  “那你该谢谢我啊,是我对申援朝说,那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但他让女儿来作证,也是申明死后才出生的妹妹,她也看到过你中秋节来他家!”

  “对不起。”

  “不要再去找他了!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他是我前世的爸爸,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叶萧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司望,你也会害死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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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8 08: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申援朝没再见到过黄海儿子的幽灵。

  一个月后,天气已很热了,晚高峰的公交车里充满汗臭味,扎着马尾的高一女生,靠窗坐着写英语作业,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

  车窗外,各种灯红酒绿,有人从玻璃反光中看到了她的脸,果然是一年比一年漂亮,白皙脸颊有几分婴儿肥,如古书上所说的吹弹可破。

  申敏猛然回头看到了他。

  拥挤嘈杂的车厢,穿着运动服的十七岁少年,拉着扶手才不至于被挤倒。

  她记得他,在去年的中秋节。

  四周全是人无路可退,他弱弱地说了一句:“你好。”

  她就当没听到,低头继续写作业,心跳却快得吓人。

  公交车又开了一站路,少年似乎憋不住了:“太暗了,别写了。”

  窗外亮起海底捞的招牌,她的马尾稍稍一颤,才放下手中的笔,还是不抬头看他。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沉闷,申敏脸上也升起燥热,促使她向车门那侧看去——掠过公交车厢内的缝隙,数张疲惫无神的面孔中,看到一双男人的眼睛。

  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平常的发型,不会让人留下什么印象,唯独额头上有块青色印子。

  突然,他侧身挤到车门前,正好是靠站停车了。

  “站住!”

  少年也看到了这个人,凄厉地尖叫一声,推开旁边两个大妈,奋不顾身地向后车门冲去。

  “有毛病啊?”

  “找死!”

  “哎哟!疼死我了!”

  四周响起各种声音,少年艰难地跑出去几步,车门却已打开,那个男人飞快地跳下车。又有许多下班的人们拥上车来,如潮水般地把他推了回去。

  “不要关门!”

  就当他发疯似的大喊,车门已经关上,女司机骂骂咧咧地启动车子,其他乘客们也以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看着他。

  申敏胆怯地看着车窗外,那个男人平静地站在路边,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车,直到在下个路口转角消失。

  在一车冷漠的目光中,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大口喘息的少年身边。

  两站路后,一同下车。

  “你干吗要追那个人?”

  还是申敏主动说话,黑夜的公交车站上,他干咳两声:“哦,我看到那家伙在偷人钱包。”

  “哇,你还会抓小偷?”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秀色可餐的小萝莉面前,简直不会说人话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小偷又没偷你钱包。”

  “我是说去年的中秋节,你来我家,给我哥哥上香。”

  “哦,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会抓到杀害你哥哥的凶手!”

  车站后面有许多小摊,围满了饿着肚子晚归的人们,散发着各种诱人的劣质油香味。

  他走到油炸臭豆腐的摊子前:“你饿了吗?”

  “有那么一点点。”

  少年买了几块热乎乎的臭豆腐,跟她分着吃了。

  申敏边吃边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有什么好看的?”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小时候见过你?让我想想是哪一年?对,长寿路第一小学,你是2班,我是3班,许多人说你是神童,但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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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8 08: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叫司望的男孩,给她的童年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没错,是我!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要是再给我看那时的照片,我想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吧。”

  “好啊,你终于出现了!”申敏就差打他一个耳光了,“记得那时你说,你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可是现在,爸爸为什么说你姓黄?”

  他在一秒钟内做出了选择:“对不起,我骗了你,所谓‘司望’,就是死亡嘛!”

  “司望不是你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对!其实,我叫阿亮,但我还有个名字,叫小明。”

  妹妹吃着臭豆腐说:“等一等,我也叫小敏!”

  “我是明天的明。”

  “为什么阿亮也叫小明呢?”

  “你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好吧,我告诉你——你知道诸葛亮吗?”

  “切,废话!”

  “诸葛亮字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可爱得让人发疯:“孔明——所以,阿亮就是小明?”

  “算你聪明!”

  “不过,爸爸说你是个死人。”

  “你爸爸说得对,我死于八年前,那年我十岁。”

  “你骗人!”

  “好吧,我骗人。”

  他这样的半真半假,申敏越加惶恐不安,倒退两步说:“我要回家了。”

  “城管来啦!”

  有人大喊一声,片刻之间,摊主们火速推着各自的小车,跑到黑夜深处去了。

  而在这番混乱之后,神秘少年也没了踪影,申敏茫然地念着两个名字:“司望?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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