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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长安道》盛世大唐的诡异事件(全文完),作者: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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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3:27:19 | 显示全部楼层
贰拾 壬午宫变

傍晚时分,上官婉儿又来到永兴坊的小院。阁中红烛摇曳,张文放正在素绢上画一张婉儿倚栏吟诗的画像,虽然还没上色渲染,但画中人眼角眉梢的神韵全出,直欲活出纸中来。

张文放虽是被迫来到此处,但这些日子里,婉儿温柔可亲、善解人意,让他感受到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关爱。他们一起谈诗论文、弈棋弹琴,虽然年齿有异,但却堪称是意趣相投。两人心中,都萌生了浓浓的爱恋之情。

张文放脸上荡漾着笑意,对婉儿说:“本来想趁你回来时,就画好送给你的。哪知天气太潮湿,第一遍色彩久久不干,无法立刻再涂颜色。”

婉儿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这张画,你自己带在身边吧。我们这就要分开了,以后能不能见得到,还很难说。”

张文放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婉儿看了看窗外,天上阴云密布,星月无光。她转身含泪说道:“眼下还没发生,但不久必然会出大事情,我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很难说。你走吧,后天有个日本遣唐使要回国,你搭他的船去扶桑避一避。”

张文放摇头道:“不,古书云:‘儒有闻善以相告也,见善以礼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难相死也。’文放虽不才,却不可忘恩负义,于患难中背弃昭容。”

婉儿从竹箧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册,说:“这是我这大半生里写下的诗,是我最珍爱的诗集。你也知道,外面流传的那些滥俗的应制之作,根本就不是我的心声,只有这个册子里,才是我最真实的情感。你将我的诗带出去,让它们流传后世,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正所谓:‘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接过这本浅黄色封套的锦缃书册,张文放又恳切地说:“文放冒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圣人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昭容富贵已极,荣宠已极,也算得功成名遂了,何不学赤松子之游,和文放隐姓埋名,泛舟五湖,从此逍遥自在?”

婉儿叹道:“我又何尝不想这样!但我和你身份不同,自武周以来的种种朝政机密,我都尽数知晓,就凭这一点,就让我天下虽大,却难以容身。何况我还有老母亲在世!但愿能度过这一劫数,我们就还有重逢之时。”

说罢,婉儿又从怀中拿出三个蜡丸,递给张文放。张文放奇道:“这是什么?是药丸吗?”

“这蜡丸中是三个藏宝之处。为防万一,我将积攒下的珍宝挑了一部分,分别暗藏在扬州、洛阳、广州等三地,其实任何一地的珠宝就足以让你衣食无忧、富甲一方。”

张文放推辞,婉儿凄凉地说:“如果我逃不过眼下这一劫,这些珠宝岂不是如蜜蜂采花酿蜜,一场辛苦后,为他人而忙?送给你,也算有所得、有所偿。”

婉儿散开如丝的秀发,斜倚在张文放的膝上沉沉入睡。只见她秀眉微蹙,似乎在睡梦中都有无穷的心事。张文放不免生出怜悯之情:这个让不少人既羡慕又嫉妒的女子,又背负了多少沉重的压力,面临过多少致命的凶险啊!

这些时日,婉儿一直和张文放腻在一起。俗话说“愁苦日长,欢愉日短”,他们却总觉得时间太短,沉浸在欢愉之中,固然觉得时日短暂,而相对惜别之际,更觉得玉漏相催。

那张画有婉儿肖像的《倚栏吟诗图》终于完成了,图上的婉儿身着银红地乌合花锦裁成的衫襦和长裙,虽然不是盛服严妆,但依然气度雍容,意态娴雅。婉儿端详良久,卷起来交给张文放,惨然说道:“此图不要送我了,你自己带在身边,以后或是天各一方,或是阴阳相隔,请时展画图,莫要忘了我旧时的容颜。”

婉儿换上一身便服,悄悄送张文放在渭水登舟而去。乱流之中,夕阳明灭,彼此的心中,也是纷乱如麻,不能自己。

刚回到宫中,只见侍女惊惶失措地禀告说:“启禀昭容,大事不好了,皇上归天了!”

“什么?皇帝驾崩了?”婉儿如同遭到雷轰电震一般,身子一阵颤抖,虽然她早有预料,中宗正处于危险之中,却没想到,下手居然是这样快。

急匆匆地赶到神龙殿,只见韦后和安乐公主正相对哭泣。中宗直挺挺地仰卧在龙榻上,早已没有了半点气息。婉儿也哭道:“这是怎么回事?”

韦后喝退了左右的宦官宫女,哽咽着说:“今天下午,我劝皇上去嵩山避暑,皇上说那里的玉女台下的石淙涧边,有一座三阳宫,两崖多有洞穴,水击石响,淙淙有声,倒是非常幽静。只不过当年去时,是为则天女皇伴驾,心中时常忐忑,所以不愿再去此处。于是我们就商定再去华山避暑……”

安乐公主听得不耐烦了,嚷道:“母后,你倒是拣紧要的事情说啊,这等芝麻谷子般的琐事,也啰唆个不停,这都什么时候了?”

韦后大怒道:“臭丫头你懂得什么?都是你,经常烦扰你父皇,他的心疼之病就是你要当皇太女给闹的!”

安乐公主也气得粉脸通红:“母后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你进了一碗汤饼后,父皇吃下就心疼难忍,骤然离世了!”

韦后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打了安乐公主一个清脆的耳光:“照你这样说,是我害死你父皇了?你是我女儿,难道不知道我平时说话虽狠,但绝不会有加害你父皇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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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3: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官婉儿连忙劝解:“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请皇后接着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后哽咽着,又啰唆了半天,上官婉儿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商定去华山避暑之后,韦后很是欢喜,特意呈上一碗据称是她亲手所做的汤饼。中宗一尝,果然和在房州之时的滋味大有不同,正赶上中宗上午酣睡,午饭吃得很少,此时确实有些饿了,当下将这碗汤饼吃得一干二净。

刚放下碗来,中宗就突然觉得胸口沉闷,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直接捏住了他的心脏,在用力攥紧。他捂着前胸,神色极为可怖。韦后母女吓得脚也软了,直到中宗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下,才想到喊:“快传太医!”

婉儿问道:“太医说什么?”

韦后说道:“太医只说皇上是中风痰厥,以致龙驭上宾。”说罢,韦后拉住婉儿的手,恳切地说,“如今我心乱如麻,方寸大乱,今后该怎么办,可全指望妹妹你了。”

婉儿见韦后全无昔时的霸悍之色,一脸的沮丧无助,禁不住心肠一软,说道:“为今之计,只好先秘不发丧,宫中严禁消息泄露,把诸位宰相召入禁中,锁于中书省内听命,然后召兵马五万人戒严京师,让皇后的亲族,诸如韦捷、韦灌、韦璿、韦锜、韦播、高嵩等人统领,并召宗楚客尚书等一起议事。”

此言一出,婉儿心中又暗暗有些后悔:“我到底是打算帮谁呢?不是答应了太平公主,要倒戈相助吗?”也许是中宗皇帝的暴毙让她心里特别震撼,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正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合谋下的毒手,他们一定是通过马秦客和杨均,联手害死了中宗。想到马秦客一直进献含有赤箭粉的丸药给中宗,婉儿突然明白了,虽然汤饼中下的药物一般人服下后都会无事,但中宗体内积累了赤箭粉的药性,这两种药物一旦遇上,就立即会让人心悸而死。

然而,这两个人也是她举荐给韦后的,一旦说破,婉儿也有莫大的责任。她心知肚明,却不敢说破。

眼见卧榻上已死去的中宗皇帝,双目圆睁,一副惊恐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情景一般。婉儿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替他合上了双眼。

韦后突然又忧虑道:“天气暑热,如果秘不发丧,这……如何能放得久?”婉儿知道她是担心中宗的遗体腐坏,于是说道:“当年南朝陈高祖陈霸先猝然逝世,也是内无嫡嗣、外有强敌,他的章皇后也是秘不发丧。因天气暑热,有人建议用蜂蜡做棺材,密封陈高祖遗体,我们何不效此故事?”

韦后听了,忙依言而行,用蜂蜡作棺,暂时封藏。婉儿又命内侍尽取皇家窖冰来,堆放在神龙殿里。虽是盛夏,但殿里却弥漫着阴森森的寒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悚然骨栗。

大家都是一夜未睡,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商量来商量去,纷乱如麻,似乎有商量不完的事。天色将晓时,韦后密谋将宗楚客召入了神龙殿。

宗楚客只见一具黄色的蜡棺陈列殿上,白色的丧烛高燃,韦后、安乐公主、上官昭容等都是素服麻衣,伏地哭泣,不禁头皮一麻,醒悟道:“原来中宗皇帝竟然暴毙了!”

宗楚客深知宫闱多有诡谲难测的秘密,也不敢询问皇帝的死因,只好唯唯听命。韦后颤声说道:“如今圣上龙驾归天,哀家心中彷徨无措,还望宗爱卿主持大事。”

见情况紧急,宗楚客将牙一咬,双目露出一丝凶光:“启禀皇后,不如趁此机会,宣太平公主和相王及诸子,尤其是临淄王李隆基入宫。等他们甫一进宫,就安排刀斧手将他们立斩于殿前。”

韦后平时霸悍,如今真的面临大事,却有些畏缩踌躇,说道:“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宗楚客坚持道:“皇后,当断不断,必有后患。等皇帝归天消息一泄露,人心思变,就不可收拾了!”

韦后稳了稳心神,终于狠下心来说:“派人传旨,召太平公主及相王诸子进宫议事。”

然而,过了良久,宣诏的中使回来禀告说:“太平公主不在山庄,相王也宣称游猎未归。”宗楚客听了惊骇道:“难道消息走漏,他们已提前有了防备?”

韦后说道:“皇帝归天后,宫女内侍一个也不准离开神龙殿,就连上官昭容也是昨晚刚刚知晓,她也从未离此半步,怎么可能会将消息泄露?”

宗楚客疑惑道:“或许他们早已心怀鬼胎,所以才不敢前来。”上官婉儿心中却明镜一般:加害中宗的计划,就是他们一手策划。他们不但能第一时间知道,还能预测到今天的局面!

此计不成,宗楚客也没了主意。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中书省内被禁锁的百官喧嚷不止,又传出哭声阵阵,韦后情知消息早已走漏,她忙了这一晚一天,头疼欲裂,无奈中一跺脚:“罢了!罢了!先召集百官于太极殿,正式发丧吧!”

黄泉地肺中,不久也得到了这一惊人的消息。贺兰晶说道:“想那次在崇义鬼宅中,见到有人高价求一种让人心痹而死的毒药。此毒的阴毒之处在于,发作后,毫无迹象,和患心疼病死的人并无不同。当时我们还困惑,这人买此毒药是想对付谁,现在终于明确了,他们的目标正是中宗皇帝。”

地母夫人嗟叹一声,说道:“如今这局面虽然出乎我们的预料之外,却也是个极好的机会。中宗的两个皇子都不是韦后亲生,深为其所忌,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又和韦后水火不容,他们对皇位必将有一番争夺。如果此刻我们取得高祖皇帝的遗诏,喻示百官,继承大统,实在是天降良机,恰逢其时啊!”

众人听了,都是精神百倍,大受鼓舞。当下地母夫人传命,玉扇门倾尽全力,务必争分夺秒,赶到五兵神窟中尽快挖掘到高祖的锁魂铁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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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3: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临行之前,地母夫人屏退左右,单独召贺兰晶来到卧榻边,抚着她的头发说:“晶儿,此番我们孤注一掷,取得高祖皇帝的密旨后,就要冒险夺位。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觊觎。我们在朝中孤立无援,也没有勋臣宿将相助,能否成功,实在是难说得很啊!所以,我今天就把隐藏多年的秘密告诉你,不然,就怕来不及说了。”

贺兰晶听母亲说得很是凄凉沮丧,不禁握住她的手说:“不会的,母亲为何说得如此丧气?说不定我们一举成功,成为大唐这万里疆土的主人呢。”

地母夫人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说道:“你说得也不错,但君子问凶不问吉,凡事要先考虑一下最坏的结果才对。”

厚土殿里的四个青铜人俑手中的雁足灯,火焰不停地跳动。地母夫人突然一把拉下遮住脸庞的黑幕。贺兰晶一声惊呼,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母亲的脸。此刻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地母夫人的脸上满是鱼鳞般的疮疤,竟如鬼怪一般,鼻子也被削去了,只剩下两个孔洞。

饶是贺兰晶经历过许多凶险,见过许多的丑怪之人,但自己的母亲,居然是这样一副脸孔,还是让她浑身颤抖,难以接受。

地母夫人缓缓地又带上了面幕,凄然说道:“晶儿,有没有吓到你?”

贺兰晶上前抱住她说:“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不怕你,你还是我最亲近的人。”说到这里,她又忽然一跺脚,狠狠地说,“是什么人把你害成了这样?”

地母夫人叹了口气后,沉默不答,却又反问道:“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贺兰晶懂事之后,曾经多次问过这个事情,但地母夫人总是会发怒,吓得她后来从不敢问。如今母亲却自己提及此事,她知道这个秘密终于要揭开了,生怕地母夫人又改主意不说了,于是当下不敢多言,只是侧耳倾听。

地母夫人拥她入怀,缓缓说道:“当年则天女皇驾幸东都洛阳,让我在长安开凿黄泉地肺。当时我就留了心,想收得几处隐秘的宅第当作商谈秘密的场所。当时的长兴坊有一处院落,里面杂草丛生,还有不少无人照看的红芍药花自开自落,我就起心想征收过来。哪知道,就在这里,我遇到了那个魔星,也就是你的父亲。”

贺兰晶问道:“我父亲,他究竟是谁?”

“他当年已是四十多岁,但依然能让女人一见如醉。史书上常说有一些妖媚的女色能倾阳城、惑下蔡,而他就是男人中的妖。”

贺兰晶紧抓住地母夫人的手说:“他就是我父亲,他叫什么?”

“他叫贺兰敏之,是则天女皇姐姐韩国夫人的儿子。”地母夫人此言一出,贺兰晶大吃了一惊,这人可是个非常知名的人物,有关他的流言至今纷纭不休,但贺兰晶随即疑问道:“他不是在四十年前,因逼奸太平公主侍女,被则天女皇流放到岭南的雷州,中途被人用马缰绞死了吗?难道他也和明崇俨一样,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地母夫人说道:“这倒不是,据贺兰敏之对我说,他之所以能活命,多亏了高宗皇帝暗中吩咐人保护和掩饰。当年他的妹妹被封为魏国夫人,经常花枝招展地进宫和高宗皇帝玩乐,武则天是何等之人?哪里容得下有人夺她的宠?不久就派人下毒害死了这位外甥女。然而,高宗皇帝因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相继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内心十分愧疚,于是就千方百计地回护于他,高宗皇帝下了密旨给岭南的行军总管,悄悄将贺兰敏之救下,并派舟船送他去赤土国的鸡笼岛避祸十年。十年之后,他终于又忍受不了寂寞,悄悄潜回了长安。”

说到这里,地母夫人停了下来,望着灯火静静地出神。贺兰晶猝然听到自己父亲的来历,不免也心情激荡,不能自己。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厚土殿里静谧无声,只有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响。

“当时,已是立夏。长安街头,桃花落尽,杏树成荫,就连牡丹也凋落殆尽,不复繁盛之景。骤然见到这一宅院的芍药摇曳多姿、花容绰约,不禁令我心动。这贺兰敏之折了一枝红艳的芍药送我,并柔声说道:‘唯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于是,我彻底被这个男人俘获,那一刻,我什么都不再挂念,不再畏惧,心中就只有他。”

贺兰晶听得入神,地母夫人却又住口不说了,她又沉浸在当年那段温馨的回忆之中。这许多年来,那些场景她一点儿也没有忘记过,只是她拼命压抑着自己,不再去想。却在这一刻,像是打开了洪水的闸门,这些记忆汹涌而至,让她心神激荡,不能自己。只是这一切,她不便和女儿细细谈起。

又隔了一会儿,地母夫人饮了口贺兰晶递过来的杏酪,才又缓缓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贺兰敏之,然而,即使是普通男子,也犯了则天女皇的大忌。好在当时女皇年老事繁,又经常居于东都洛阳,于是我就将她瞒过。然而,这事却瞒不过则天女皇的另一个心腹——团儿。”

贺兰晶说道:“就是那个后来因诬告相王李旦被则天女皇杖杀的团儿?”

地母夫人说道:“是的,当时我的名字叫做扇儿,我们俩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团扇。从前有人写过团扇诗,说是夏天人们用它扇风,而秋凉一至,就被抛弃了。我们的命运也是如此,都是则天女皇的工具罢了,用过就丢掉毁掉。”

说到这里,地母夫人又长叹一声说:“当时团儿知道了这件事,却瞒下不说,一是因为和我共事多年的交情,二是她自己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团儿权欲之心比我还重,她竟然仿效女皇当年勾搭上太子的伎俩,想把当时的皇储李旦诱惑上手。当李旦进宫请安时,她假传口谕,将李旦诱入她的居所,做出种种妖娆风骚的媚态来,想诱惑这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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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 23: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此处,贺兰晶不由脸上一红,想道:母亲独断独行,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指配给李煊,也是看中了他皇家后裔的身份吧!

地母夫人继续说道:“然而,李旦当年整日里战战兢兢地生活,生怕有什么错处被女皇找到,哪里敢招惹更多的是非。团儿求欢不成,转爱为怒,心想李旦怎么会不理睬自己?一定是他身边的娇妻美妾太多,分了他的心神。这团儿胆子也很大,就跑到女皇面前诬告说,李旦的正妃刘氏和侧妃窦氏,背地里经常施巫蛊妖邪之术,祈盼女皇早早生恶病而死。碰巧那几日里,则天女皇正感觉头昏气短,身体很是不适,听得此言后,当下大怒。于是当刘、窦二妃进宫觐见时,女皇就传旨将她们秘密处死,从此这刘、窦二妃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贺兰晶猛然想起那次在崇义鬼宅时,绿毛人曾经说不惜用传国玉玺来换取刘、窦二妃的下落,这窦妃就是李隆基的生身母亲,所以他才如此急迫地想打探这件事。她不禁问道:“这两位妃子到底下落如何?”

地母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团儿生性十分残忍,听得女皇吩咐将二妃秘密处死,不留痕迹后,她很是得意,命人将刘、窦二妃剥掉衣服,扔进大锅之中烹死,然后又用大碓将她们的尸身碾碎,丢到南御园中,让那里饲养着的狮虎全部吞吃掉了。这手段真是狠毒之极,所以人们就算是把长安掘地三尺,也没有办法找到她们的尸骨了。后来团儿和她的亲信也被女皇全部杀死,所以,知道这事情的就只有我了。”

讲到这里,地母夫人又十分谨慎地叮嘱贺兰晶:“此事轻易不可透露给李隆基。他若不知其生母的消息倒还罢了,若是从我们口中得知其母死得如此凄惨,不免会迁怒于我们,岂不没由来地替他人受过!”

贺兰晶点头应诺,又问道:“据我所知,那团儿诬告李旦的奸谋不久就败露,难道是母亲您告发的她吗?”

地母夫人摇头说:“这倒不是,虽然我也不满意团儿这些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的手段,但是我们毕竟是相互依存的伙伴,从顾念多年的交情上来说,我也不会想置她于死地。而且,俗话说唇亡齿寒,没了她,并不完全是好事情。”

贺兰晶纳闷道:“那又是何人在女皇面前告发了她呢?”

地母夫人声音低沉:“这件事,我后来也反复思索过,有时不免怀疑是上官婉儿告的密。团儿被女皇派酷吏拷打得死去活来之际,她居然怀疑是我告的密,于是临死前反咬一口,把我和贺兰敏之私自相好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则天女皇盛怒之下,又将我拿入死牢,对我痛加拷掠,三木加身,百刑齐施,逼问那贺兰敏之的下落,但当时我对他情深不渝,即便是毁了我娇美的面容,我也坚持不吐一字。”

贺兰晶不禁追问道:“那现在,这贺兰……”她心想直呼父亲的名字总是不妥,但心情上却很难接受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忽然成了她的父亲。

地母夫人知晓她的心意:“这个人滥情寡恩,听到事发的消息后,就自己先逃得无影无踪。后来我听说,他有意接近我,也并非出于真情,而是想借我的手来报复则天女皇。当然,这一切,也是上官婉儿告诉我的,是真是假,至今我也无法验证。”

贺兰晶听了此处,忽然说道:“那这件事情,还真有可能是上官婉儿一手策划的。她暗中窥伺了你们的秘密,却装作不知,而后在女皇面前密告,既除掉了嚣张跋扈的团儿,又借机将母亲您牵涉其中,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十分阴毒啊!”

地母夫人沉吟了半晌,又疑惑说:“但是当年我能够生还,都是婉儿从中一手遮掩。我当时被折磨得昏死过去,她借机向女皇回报说我已经被打死。然后将我悄悄运出宫来,找地方调养安置。当时我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多亏婉儿用佛书道藏中的道理反复来解劝。后来又发觉腹中有了你,这才偷生到今日。”

贺兰晶皱眉道:“我并不是很熟悉上官婉儿的为人,但我觉得她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或许她当时还想利用您在江湖上的势力。我觉得这许多年来,我们固然依靠上官婉儿,办了不少大事,但是她也倚托我们,刺探秘密,挟制百官,震慑韦后,才有了她女中宰相一般的风光,是不是?”

地母夫人听了,悚然一惊,说道:“听你这样一说,倒也很有道理。原来我可能过于信赖她了。因为当年她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我就一直对她非常感恩和信任。如今看来,弄权之人,都是无情无信无义,只有权势和利益才是最亲密的伴侣。”

时辰已经不早,地母夫人讲完了这些沉埋于心中十多年的秘密,如释重负。轻松之后是一阵阵袭来的疲倦,于是她对贺兰晶说道:“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安睡吧,明晚我们全体出发,直奔五兵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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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贰壹 冰封铁棺

大唐景龙三年六月乙未日,玉扇门全部出动,来到五兵神窟所在的崇山峻岭之中。

地母夫人命穿山虎和钻地龙率五百盲仆为前驱,计婆婆和尔朱陀为第二队,贺兰晶、李煊为第三队,地母夫人带着白百灵亲自压阵殿后。

暑夜之中,虽然没有了烈日煎烤,但似乎一场雷雨即将到来,空气异常沉闷。穿山虎身体肥胖,更是热得汗流浃背,他从背囊中取出酒壶,“咕咚咕咚”地大口猛喝。钻地龙也取出一些凉水沁过的葡萄,不时坐下来品尝几颗。

两人磨磨蹭蹭,不一会儿计婆婆带领的第二队人马已经赶上了他们,计婆婆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临行前不准备好,怎么却在路上吃喝?”

穿山胖虎赔笑道:“婆婆有所不知,胖虎是无酒不干活,哪次挖坟盗墓,如没有几斗好酒壮胆鼓劲,那绝对是做不成的。酒是通表助阳之物,喝了能祛邪除祟。再说了,婆婆,这五兵神窟,我们虽然有地图,但毕竟不如婆婆您熟悉。”

计婆婆心想,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为了尽快缩短行程,于是计婆婆带路,从五兵神窟盘旋而下,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巨大的韩王像前。

只见这韩王铜像高有十数丈,头戴冕旒,身佩长剑,很有帝王之威仪。但与之很不相衬的却是,韩王作屈膝跪倒状,神情十分沮丧。虽然因年代久远,韩王身上生满了斑驳的绿锈,但面部却仍然是黄灿灿的,并无半分锈迹。众人猜测,这大概是当时就镀上了厚厚的一层黄金。

钻地龙拔出一柄匕首,想从这韩王的脸上,刮下一点来看看是不是真金,胖虎一把将他扯了下来:“你别丢人现眼了。宝贝有的是,大事还没办,就算这韩王像是个金子铸的头,也没工夫耗费时间。”

计婆婆仔细打量这座气势巍峨的韩王铜像,不禁皱起眉头来。只见铜像身体的下半截深深地陷入洞底的山石之中,虽然地图上明确画着韩王脚下还有一条密道,到哪里去找呢?她挥手示意,让钻地龙和穿山虎推一下韩王像,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这铜像却始终纹丝不动。

钻地龙又看上了韩王腰间的那把宝剑。这把剑从剑柄看就非常高古别致,剑柄浑圆,有常人手臂一般粗,柄底还刻有重重叠叠的圆环,和当时又扁又平的剑柄大不相同。他伸手一拔,似乎有些松动,于是就和穿山虎说:“胖虎,你力气大,拔一下看看。这把剑弄到西市恐怕也能值十万钱。”

穿山虎用劲一拔,宝剑还是无法拔动。他肌肉贲张,涨红了脸用力去拔,依然是毫无效果。但用手摇上一摇,觉得这宝剑并非是整体和铜像铸在一起,而是后来放进去的。

计婆婆上前握住剑柄,试了两下,然后向右转动,只听“喀喀”几声轻响,再试着向上一提,只听“嚯”的一声,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照得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穿山虎满脸堆笑,赞道:“还是婆婆手段高明,计多智广……”计婆婆无暇理会他的拍马奉承,仔细查看韩王铜像。当时那宝剑拔出时,计婆婆就侧耳倾听,似乎这铜像的肚脐处轻响了一声。她轻轻一敲,听得这铜像似乎是空心的,接着伸手用力一按,那韩王肥硕肚皮上的铜板居然向内跌落,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

计婆婆本能地向旁边一闪,生怕有什么毒物或暗器发出。那穿山虎却大大咧咧,抢先把胖胖的脑袋伸进去探看。只听他欢喜道:“呵呵,原来密道在这家伙肚子里。”

钻地龙也挤上去看,又拍了拍胖虎的肚子说:“人家肚子里有密道,装得全是宝,你这肚子也不小,可惜装的全是屎。”穿山虎大怒,打落了他的手说:“你奶奶的,难道你肚子里装的不是屎?咱们大老爷们,又不是女人,能装娃娃,不装屎装啥?”

计婆婆喝住了二人,她见密道果然是在这里,但洞口藏在铜像腹中,进出极不方便,于是下令让盲仆一齐动手,用铁斧将韩王像齐根砍断,将洞口进一步开挖,布置了辘轳、吊篮等物,静等洞中的秽气散出,就下洞探秘。

钻地龙嬉皮笑脸地缠着计婆婆道:“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哥俩一会儿还是打头阵,去下面探秘……”他一边说,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计婆婆手中的这把剑,计婆婆明白了他的心意,笑道:“你们在玉扇门中白待了这许多时日,依然还是鼠目寸光,只看重这些蝇头小利,也罢,这剑就赏给你们吧。”

穿山虎见钻地龙得了宝剑,就一把抱起他,放在青竹吊篮之中,说:“你这剑可不能白得,赶快下密道为我们探路,若有毒虫、恶鬼什么的,先帮我们清理了。要是下面就是阎王老爷的地府,你就先替我报个到,销了我的生死籍。”

钻地龙怒道:“这可不行,按规矩是要先放灯盏、公鸡下去,再燃三炷香,香烧完,才能进。这可是有说头的,灯盏有火,公鸡能唤出红日,都是纯阳之物,阴宅里的魂祟最怕这些了,至于烧香,则是拜祭一些恶鬼,求它们高抬贵手。如果灯灭了,鸡死了,就说明里面的鬼煞太凶,不能进。我门中的师伯据说就是因为有次偷懒,没做这些事情就匆忙下去了,结果半天没动静,大家将他提上来时,他整个身体都溃烂了,像太阳下晒化的蜡烛一样……”

这一胖一瘦忙乎他们门中的这些仪式,不觉耽搁了半天,当李煊和贺兰晶也赶到时,钻地龙才刚刚下去。贺兰晶查问了这里的情形后,却起了疑问:“我们此前得到的传闻,是说高祖的铁棺被秘密运出京城,择秘地下葬,但这韩王像腹中的密道如此狭小,铁棺如何能运得进去?”

计婆婆听了,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说道:“是不是另外还有别的密道通达地宫?或者是原来这个洞口极大,后来给封得小了?”

李煊仔细看了看洞口,只见洞口内缘,也是由青铜铸就,老旧程度和韩王塑像一般无二,于是轻声对贺兰晶说道:“你看下这里,似乎不像是后来改造过的吧?”

贺兰晶点头道:“虽然有诸多疑问,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先按明崇俨所画的秘图先探一探了,就算图上有误,也要探过之后再说。”

这时候穿山虎趴在洞口问:“喂,瘦子,下面有什么?”只听钻地龙在下面应道:“鬼,有鬼!”

穿山虎骂道:“别瞎掰,说正经的,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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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鬼,一只大鬼!”钻地龙在下面又答道。

穿山虎听瘦龙语气很平和,不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恍然明白了,他对李煊等解释说:“哦,是这样,我这兄弟口齿不清,也不会讲官话,他说的可能是有一只大龟,并非是鬼。”

众人哑然失笑,接着看洞下飞出一只白鸽,这是表明一切无碍,境况平安的讯号。于是大家分别乘青竹吊篮鱼贯而入。只见吊篮正好落在一只硕大的青铜巨龟的背上,这龟背十分宽阔,能躺下三四个人,而且青鳞片片,并未有斑驳锈蚀的样子,仍旧精光熠熠。再仔细一看,这龟的形状颇有些怪异,爪子像是老人们那干瘪枯瘦的手指,头面居然是一个戴着冠缨的人脸,神情悲苦沮丧。

这个“人头龟”头部正对的方向,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黑沉沉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无法判定有多长。那钻地龙说道:“我看有点不好,这龟人愁容满面,岂不是预示着前方会有凶险?”穿山虎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我们进来拿走其中藏的宝贝,这龟人当然要心疼委屈了。再说,我们这伙人是做什么的,就算有凶险,岂能奈何得了我等?”

当下,命盲仆在前面开道,一路上不断凿开岩壁,放入大颗的夜明珠,照亮已走过的甬道。

这甬道盘旋而下,本来此处就位于地下几十丈处,又往下走了不知有多深,大家渐觉越来越凉爽,甚至开始打起寒战来。

又走了一段,只听前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穿山虎和钻地龙在小声嘀咕。李煊等人赶去一看,只见前面石窟之中,赫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头,虽只是个头骨,但足足有一人高,白森森的牙齿和盲仆手里所持的铁铲一般大,尤其奇特的是,这骷髅居然通体透明,像是冰塑的一般。刚才穿山虎和钻地龙争论,就是因钻地龙说是冰做的,穿山虎却说是水晶做的。

经过穿山虎用火把试烤之后,不见有一丝水珠滴下,已经确定并非是冰,而是一块巨大的水晶石雕成。两人大喜,琢磨着怎么把这个水晶骷髅弄出去卖钱,然而这东西少说也有几千斤,如何搬得动?两人又琢磨着砸碎了卖碎水晶,无奈被计婆婆喝止,只好忍痛割爱,继续前行。

贺兰晶仔细端详,只见这水晶骷髅脑盖中有层层叠叠、细如碎砂的白点,于是对李煊说道:“你看这骷髅的脑中,像不像我们夜晚时看到的星空模样?”

李煊小时候经常在西域大漠中露宿,对天空中的繁星很是熟悉,看后惊奇地说道:“是啊。是啊,这里白白的一长条,好像是天上的银河啊。咦,这里还能找到斗柄模样的七个白点呢!”

贺兰晶也看到了北斗清晰的样子,叹道:“难道这骷髅是上古神人所制,上合天象?”

李煊说:“应该是吧,那李世民恐怕制不出这等神奇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如此沉重,就算从别处运来,也千难万难。你原来说过,五兵神窟中,有好多令人不可思议的巨大兵器,看来都是上古神人所制吧。”

贺兰晶说:“那这样说,上古神人肯定是个子非常高大,一个小手指就比大树还要粗,不然如何能使用这样大的兵器?这水晶骷髅我们看着虽然大,但对上古神人来说,恐怕就是他们项上的吊坠罢了。”

李煊咋舌道:“是啊,相传上古有盘古开天辟地,能用身体撑开天地,可想而知,上古神人比我们想的还要巨大。”

面对着巨大的水晶骷髅,两人惊叹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可怖。仔细寻觅,又发现对面的石壁上刻着零乱的花纹,像是符咒,又像是一种古怪的文字,找了通晓鸟篆文字的人来识读,也毫无头绪。

接下来走过的,是一段盘旋曲折的羊肠小路,只能让人弯下腰鱼贯而入,贺兰晶突然说:“这么走,像是钻在一个大海螺中了。”计婆婆敲了敲旁边的石壁,觉得白洁坚韧,倒也真像是海螺的内壳一般。

李煊生长在大漠,不识海螺,于是问道:“海螺是什么样子?”计婆婆从怀中掏出一个用作发信号的海螺递给他看,这海螺只是拳头大小,镶有铜质镀金的吹嘴,计婆婆叮嘱说:“莫要乱吹,那些盲仆全靠这个号令来行动,胡乱一吹,他们可就乱了阵脚。”

李煊看了,啧啧称奇,又问贺兰晶说:“听说大海中有比房屋还大的巨鱼,那会不会也有一只非常大的海螺,被封在这石窟之中,成了这地府的通道?”

贺兰晶微笑道:“这倒也有可能,只不过无法验证。”

大家这样一想,耳边隐隐听到这里似乎回荡着大海的波涛声,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呢呢喃喃的经文咒语声。贺兰晶再侧耳一听,这些声音又细不可闻了。突然间只听前面穿山虎“哇呀”一声,显得内心非常惊奇激动。

李煊和贺兰晶加速前行,只觉得前面豁然开朗,并有丝丝凉风袭来,看来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窟之中。那穿山虎甫一出声,只听回声激荡,显得很是空旷,不禁惊得把后面的话又咽了下去。众人聚到此处,只见这个石窟足有几十丈高,上面黑沉沉的看不到顶,而且十分宽阔,虽然火光一时间照不全石窟中的全貌,但这里能容下成百上千的人,是毫无问题的。

只见这洞窟的中间,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圆形白玉高台,足能坐上几百人还嫌宽敞。石台的边缘,围着洁白光润的栏杆。令人奇怪的是,几十根竖杆的顶端,蹲踞着的全是无头人的石像,穿山虎奇道:“寻常石栏上,都是雕着龙虎狮麟,这里弄这些没头的人算咋回事,我来数数,一、二……一共三十个无头人。”

贺兰晶仔细看了无头人的衣饰,说道:“这些无头人虽然没有了头颅,但从衣饰纹络上看,上有天河带,下有星辰纹、山纹,脚踏赤舄,显然是上古帝王的打扮。”

穿山虎听了赞道:“天女连上古衣物也知悉得如此详细,真是无所不通,实在令人佩服。”

贺兰晶听了,心中却微微一酸,这些东西都是她和青乌先生闲谈时学到的,本来这等访古寻幽之事,是青乌先生最擅长和喜欢的,但如今……

她正在沉思,突然李煊拉着她来看石台旁边的鱼灯,只见两只石雕的大鱼,口中各有两根手臂粗的灯芯,烧得正旺。李煊问道:“相传秦陵中有人鱼膏灯,能万年不熄。就是此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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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3:28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兰晶摇头道:“不是吧,想要万年不熄,如何能做得到?”

李煊指着灯说:“刚才他们说一打破封门进来时,这两盏灯就在燃烧,那也有千百年了吧?”

计婆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说:“这灯中的油虽然不少,但也无法支持千年,这灯是他们刚进门时自己点燃的。我们原也炼过一些药剂,涂在纸张、布帛、枯草等物之上,无风不燃,遇风就着火,这灯芯分明也是类似的东西做的,所以他们一带风进来,这灯就燃着了。当年行走江湖,骗了不少人哪。”说着计婆婆脸上浮现出一副得意之情。

就在此时,只听穿山虎发出惊奇的声音:“哇,原来铁棺在这里!”大家见他站在高台之上,就赶紧也登上来一看,都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圆圆高台上的正中,是晶莹如水晶般的一潭寒冰,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镜子,镶嵌在玉石台面的中心。这块寒冰,颜色虽有些发蓝,但却是澄澈无比,往下看时,只见距表层十几丈处,竟然有一具黑黝黝的铁棺,悬浮在厚厚的冰层中。

贺兰晶长吁一口气,又喜又忧。喜的是,原来估计这神窟中定有非常复杂的迷宫,甚至有很多可怕的毒虫或者机关,根本没想到竟然能如此顺利地就直接来到铁棺的埋藏处。忧的却是,这铁棺深藏在厚厚的坚冰之中,如何能开启出来?

计婆婆猜测道:“这冰层如此澄澈,浑然一体,这铁棺放置之时,恐怕还是一泓清水,不知怎么,后来就冻成了寒冰。”

正在此时,白百灵也赶了过来,她见已经发现了铁棺,高兴地欢呼雀跃,急急忙忙地去禀报给地母夫人。

众人面对这碧潭寒冰,一时间茫然无措,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贺兰晶最后将银牙一咬,下令让盲仆用铁锹钢钎,硬砸硬撬,又命他们从洞口搬来柴草树枝,点火烧烤,冰层略一松动,就大块砸开撬起。

当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冰层虽然坚硬深厚,但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开凿下,离那具神秘的铁棺已是越来越近了。

洞中见不到日升月落,约摸过了四五天的样子,铁棺终于要露出来了。地母夫人也忍不住亲自来到洞窟底部,要亲眼目睹这铁棺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是否和传闻中所说的一般。

几十个盲仆已经快要凿开铁棺顶盖上面的冰层了,几十根镔铁撬杆已经准备好,大家都等着铁棺开启的那一瞬间。

就在此时,地母夫人却瞥见穿山虎和钻地龙二人鬼鬼祟祟地向海螺通道的入口处退去,这两人一直贪财好利,为何却在开启铁棺之时悄悄想溜走?难道这铁棺有什么危险?这两人早就知道?

地母夫人心念电转,急忙喝道:“你们俩站住!”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回头去看这二人。却见这两人一改往日里那种猥琐卑微的样子,而是目光炯炯,神采逼人。虽然依旧是一胖一瘦,但站在那里,却有渊停岳峙的气势。

尔朱陀挥刀上前,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钻地龙眼疾手快,顺手抄起一根铁撬杆,笔直地举起对着尔朱陀说道:“它会告诉你。”

尔朱陀大怒,抡刀猛砍。那钻地龙抬手用铁杆一格,只见火星四溅,一声脆响过后,铁杆从中被截成了两段,但尔朱陀的陌刀也被蹦脱了手。尔朱陀臂力过人,在大漠草原之上,经常用套索拉住急驰的奔马。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小的瘦子,竟然也力气这样大。

尔朱陀虎吼一声,对着钻地龙冲了过去。却见这钻地龙腾空跃起,一下子从尔朱陀的头顶翻过,轻轻巧巧地来到他的身后,手中的半截铁杆一下子戳到了尔朱陀的肩头。

李煊见形势不好,情急之下,捡起一块大冰扔了过去。钻地龙一侧身,躲了过去。李煊又扔一块,却被穿山虎一探手,就稳稳地拿在了手里。计婆婆呼哨一声,几个盲仆就冲了上去。这几个盲仆虽然大脑受损,全无意识,但却长得魁梧有力,都曾是身有武艺的巨盗惯匪,只见他们听了号令,如疯似狂般地向穿山虎、钻地龙二人扑去,势头很是威猛。

却见穿山虎手一扬,将手中的冰块掷出,当即打倒了两人,然后一探脚,挑起一根铁杵,顺手挥出,又有两个盲仆被打得血肉横飞,死在地上。穿山虎怪眼圆睁,犹如金甲神将一般,威风十足。

地母夫人心头一阵发冷:这两人武艺如此了得,却甘心扮作猥琐小丑混入玉扇门中达半年之久,必有重大图谋,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吗?她正要开口,却听贺兰晶问道:“你们谁是王毛仲?谁是李守德?”

穿山虎哈哈大笑:“玉扇门果然消息灵通,我就是王毛仲,他就是李守德。”说着一指旁边的钻地龙,“我们都是临淄王李隆基的家奴。”

此语一出,众人头脑中都是如天旋地转一般,往事中的种种疑窦纷纭而至。地母夫人更是一下子想到:那日李煊和贺兰晶刚订婚约之时,这两人就装作冒冒失失地闯入黄泉地肺,假称是这瘦子向胖子推销探墓的铁铲。当他们试用时,误打误撞在密道的要害处,就此闯了进来。如今想来,定是他们算计好了的,而且选在订婚的喜庆之日,大凡这样的日子,定要讨些吉彩,一般不会直接就取了他们的性命。其心机不可谓不深,算度不可谓不细。

贺兰晶突然跌足叫道:“不好,我们错怪了青乌先生了。”她抬起头,盯着王毛仲问道,“我们当时去探青乌先生的密室,你们一直在盯梢,是不是?后来又趁我们进了密室时,就悄悄将传国玉玺放在青乌先生密室的通道中来嫁祸于他?”

那王毛仲得意洋洋地说:“反正你们也出不去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正是我家主人所施的反间计。临淄王重人轻物,他说用一个玉玺换你们的得力臂膀青乌先生,可是大大的便宜事。”

李守德接着又说:“你们也别妄想回去放青乌先生出来。首先,你们出不去,其次,我已控制了那些向青乌先生投食的盲仆,只消在他的食物中放些毒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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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煊、贺兰晶、计婆婆都是勃然大怒,贺兰晶取出连发的劲弩,压上几枚毒箭射了过去。王毛仲和李守德身手敏捷,抄起倒在地上的盲仆尸体,挡在身前,只听“噗噗”声响,毒箭都射在这些尸身上。

计婆婆一声唿哨,又有几十名盲仆操弩欲射。王、李二人见势不妙,急忙往后退去。有三名盲仆率先追了上去,却听“砰砰”两声,都被王、李二人打倒在地。

眼看他们退入了海螺通道,贺兰晶叫道:“不好,他们万一堵住了通道,我们可就出不去了!”计婆婆也顿足道:“是啊,这可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上面虽然有一些盲仆把守,但绝非他们的对手。”说着就率先追了上去。

李煊叫道:“千万小心!”只见计婆婆已尾随二人闯入了海螺通道,贺兰晶急道:“计婆婆自己一人,难说能敌得过此二人,我们快去帮她!”然而,话音未落,却听得海螺通道中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紧接着碎石纷纷而下。

李煊和贺兰晶急道:“婆婆,快退回来,他们有炸药!”然而,已经晚了。他们急匆匆地在石砾中扒拉,手指上全都是鲜血淋漓。当找到计婆婆时,她头脸上全是血污,额头上一个巨大的疮口,很是骇人。贺兰晶慌忙撕下衣襟来裹扎,但见计婆婆脸色煞白,呼吸微弱,已是奄奄一息。

他们将计婆婆安放在平坦处,两人望着目光已经渐渐散乱的计婆婆泪如雨下,李煊哭道:“快点救治,婆……你千万不要有事,都是为了我,才连累了你!”贺兰晶也哭道:“婆婆,你可不要离开我们啊!你经历了那么多凶险,都没有事的啊。”

只见计婆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们这俩傻孩子,婆婆已经老了,就算再活,能活多久啊,总是要死的,能有你们为我哭,婆婆就很满足了。婆婆要……要嘱咐你们……”正说到这里,一股鲜血从计婆婆的嘴角渗出,她双目发直,就此逝去。

贺兰晶抱着计婆婆大哭道:“婆婆你是最喜欢说话的,你想嘱咐我们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李煊想起计婆婆平日里对他的种种好处,也是痛哭失声。

形势紧迫,也不容许众人用过多的时间哀悼,大家暂时用碎石在洞窟一角砌成一个石墓,将计婆婆的尸身用毛毡裹好后葬在里面。

贺兰晶又抱怨道:“倘若青乌先生在此,定能制得住这两个恶贼,只可惜我们中了反间计……”

地母夫人暗怀愧疚,声音低沉地说道:“有一些机密,是这两个小贼刺探不到的。当时很多重要的机密一再泄露,我们的行踪他们似乎都了如指掌。所以我就怀疑上了青乌先生,如今细细想来,李隆基得到这些机密的途径还有另外两人。”

李煊追问:“是哪两人?”

“明崇俨和上官婉儿。”

贺兰晶的心猛地一沉:“是啊,我一直把明崇俨当作可以参与机密的人,为什么没有怀疑他早已被李隆基收买?是他一上来就告诉了自己很多隐秘的事吗?怎么就这样轻易相信他了呢?”

地母夫人心中,也在回想那些没有设防就向上官婉儿透露的机密之事。如此看来,玉扇门今天算是落入人家挖好的陷阱中了,这铁棺十有八九也是假的。然而,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开,想到这里,地母夫人立刻下令:撬开铁棺!

这巨大的铁棺棺盖有半片宫门一样宽大,又因天长日久,和棺体锈在了一起,几十个盲仆反复撬动,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发出“嘎呀”一声沉闷的声响,铁棺的上盖被掀翻到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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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4:41 | 显示全部楼层
贰贰 天星如雨

新筑就的马球场上,用石碾压得如镜面般平整,又遍浇了麻油,即便是天干不雨,也不起灰尘。一身轻衫的李隆基,正策马持杖,在球场上驰骋。然而,和往日不同,今天和他一起打球的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刘幽求、麻嗣宗等人,一个个无精打采,李隆基见这球胜得极是轻易,于是笑问:“诸君为何心不在焉?”

葛福顺满脸急切焦躁之情:“如今形势危急,哪有闲心打马球为乐?”刘幽求也附和道:“是啊,据人密报,韦后和宗楚客等人不久就会矫诏诛杀我等,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隆基却淡然一笑,说道:“且莫着急,了一事说一事,现在且打球为乐,不必多想。”

眼见红日已坠,夜幕低垂。李隆基置下肉菜果蔬,大家团坐进食。葛福顺心中依然是郁郁难平,拿起酒壶来准备痛饮一番,借酒浇愁。哪知甫一入口,却觉得凉沁沁的并无半点酒味,当下诧异道:“临淄王一向轻财好客,如今怎么连酒也不管了?让我喝起凉水来了?”

麻嗣宗也察觉到了,同样疑惑道:“是啊,我这杯子里也是清水,这是为何?”

刘幽求心思机敏,他想李隆基绝非吝啬之辈,就算是寻常官宦待客,也没有用水充酒的道理,既然不让喝酒,想必要有大事要办。他脑子中灵光一闪,兴奋地说道:“临淄王,难道举大事之期,就在今夜?”

李隆基又是淡然一笑,轻叹道:“刘兄,你不该过早说破,葛将军他们一激动,恐怕饭都吃不下了。”

葛福顺一听,兴奋地将酒碗摔出去几丈远,拔刀大叫道:“今夜就动手,太好了!我这就潜入万骑营,取了韦播、高嵩这两个家伙的狗头!”

正在此时,天空中流星四散,如雪飘一般。大家都看得呆了,过了一会儿,刘幽求拊掌大笑道:“天象如此,机不可失!还多说什么,抓紧行动吧!”

李隆基也戄然而起,拔剑出鞘:“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我早就定好今夜举事,如今是箭在弦上,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众将抑制住内心的欢呼,凛然听命。一时帐里鸦雀无声,静得连心跳的声音几乎都能清晰地听到。

皇宫之中,韦后半卧在龙榻之上,心绪不宁,晚膳也无心享用,只是让侍女们进了一碗冰糖燕窝羹。虽然前不久,她和上官婉儿及众位亲信计议,立中宗年方十六岁的小儿子李重茂为帝,好让自己临朝摄政,总揽大权。

在上官婉儿的建议下,之前韦后已下令征府兵五万屯于京城,令韦捷、韦灌、韦璿、韦锜、韦播、高嵩等统领。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身影却依然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所以,她就在刚才下定了决心,让上官婉儿拟了一份诏书,给相王李旦、临淄王李隆基、太平公主、谯王李重福等定下谋反作乱的罪名,要派羽林军和那五万府兵一起行动,彻底诛杀这些人,老少良贱一个不留。

黄昏时的深宫里,韦后命人拉上了厚厚的帘幕,暗得不得不点燃了灯烛。上官婉儿听此消息后,神情却是镇定如恒,她摇笔云飞,没多时就拟好了诏令,韦后看过后,亲手加盖了御印,接着让婉儿派宦官出宫,密传给亲信韦温,让他奉旨调诸路人马行事。

然而,当婉儿走过,韦后因初次做主,密令此等大事,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正欲让宫女去御医处取一枚安神丸来,却听得宫女宣告,安乐公主进宫来了。

安乐公主不知今夜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仍旧喋喋不休地询问道:“母后,何时立我为皇太女啊?”

韦后正心乱如麻,叱道:“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说罢,她抚着胸口说道,“这几日啊,我这一颗心就好像用一根细丝线悬着一般,说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就和你父皇一样归天了。到时候看还有谁疼你爱你?”

安乐公主听罢,也心有所动,于是温声说道:“母后,我不惹你生气啦。要不这样,上官婉儿劝我,和当年则天女皇召集‘北门学士’参与政事一样,我也选用一批忠于咱们的臣子,让他们帮我们出出主意,处理一下国事,可好?”

韦后看了安乐公主递过来纸笺,上面写有几个人名,都是平日里谄媚于她的一些亲信小人:如帮她拉车的那个司农卿赵履温、娶了韦家奶妈的御史大夫窦从一,还有韦后的妹夫临汴王李邕等。韦后欣喜道:“经此大事,我的裹儿终于知道为母亲分忧了。”

安乐公主经此一夸,不禁欢呼雀跃,连忙说道:“我要回去好好画一下眉,试一下衣裳。这许多天来,我都没仔细装扮过,明天要召集大臣们议事,我可要让他们好好瞧一下皇太女的仪范。”

韦后见安乐公主竟然现在就以“皇太女”自居,不禁又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皇太女可不是你自己说当就能当的,但当下不忍心惹她不快,也不点明,先哄得安乐公主兴致勃勃地回去了。

安乐公主走出宫门,只见西边天色暗红,接近中天的地方,突然闪过了几颗极为明亮的流星。提灯的宫女见了,惊奇地注视着天空,悄声和公主说道:“公主您看,这么亮的流星!”

安乐公主懵然无知,并不惊异,反而喜道:“这是神明垂赐天象,兆示我将被册封为皇太女之意啊!”随侍的宫女当然连声称是,谀词如潮。

羽林营中,韦播和高嵩正在帐里饮酒看舞,之前宫中传出命令,让今夜全军衣不解甲,马不解鞍,全力戒备。韦播和高嵩却不以为然,觉得这只是大惊小怪而已,于是两人相约聚饮,又从平康里的妓坊中叫来几个丰胸肥臀的波斯舞女跳舞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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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5:03 | 显示全部楼层
韦播笑骂道:“葛福顺那小子,听得先帝猝然驾崩,朝中大权尽归我们韦家所有,吓得连夜逃亡,不知到哪里去了?”

高嵩恶狠狠地说道:“跑不了,过段时间我们请旨在天南海北、四面八方通缉他,一旦擒获,先剁了双足,再押到京城受刑。”

两人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碰在一起,笑道:“以后这长安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就算他尊如王爷、贵似宰相,也得看咱们的眼色,哈哈!”

韦播帐前的亲兵头目名叫韦六,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弟,生得五大三粗,样子倒是挺魁梧,其实并不精熟武艺,只是靠韦播提携,才混得来羽林军中,平日里借势作威作福,叱打士卒,凶狠霸道。

然而,在韦播面前,他却像一只驯熟的土狗,低声下气,十分服帖。韦播醉意醺然地说:“韦六,快去催一下,这都酒喝到一半了,那盆鲟鱼炖熊掌怎么还没好?和那厨子说,再晚几分,把他的手切下来炖汤!”

韦六连声答应,出去办理。

高嵩盯着波斯舞女高耸的胸脯,低声和韦播说道:“刚才你说切下人手炖在汤里,我和你说件事。有一次,我去擒斩一名犯臣的全家,有个女人长相虽美,却性子霸悍,韦六想奸淫她时却被其乱抓乱咬,一怒之下,就将她掐死了。后来切下来她的两只奶房,蒸熟了大伙吃,也送了我一只,别说,那味道还真不错。”

韦播也猥亵地吃吃笑着:“是吗?改天有机会,给我也尝尝这味道。”

两人正说得兴奋,有人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盆走了进来,韦播也没仔细看,伸手就揭开盖子,对高嵩说:“其实那美人的乳房,和这炖烂的熊掌倒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刚说到此处,却见对面高嵩已是脸色煞白,眼孔里露出十分恐怖的样子。韦播再低头一看,汤盆里哪有什么鲟鱼熊掌,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的,韦六的人头!

高嵩率先“啊”的一声大叫出来,只见来人将汤盆带人头往高嵩头上一砸。这力道威猛无比,高嵩的脑袋顿时被砸得像只摔烂的大西瓜一般,身体也像歪倒的麻袋一样,重重地倒在地上。

波斯舞女尖叫逃散,韦播也吓得手脚发软,刚想伸手摸身边的陌刀,却被来人一脚踏住手腕,疼得他“哇哇”鬼叫。灯烛下,来人的面目此时看得格外分明,他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正是万骑左营统领葛福顺。

韦播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反……反……”一个“反”说了半天,也没吐出别的字来。葛福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利刃猛然一挥,韦播顿时身首异处。

万骑营中,葛福顺在一彪人马的簇拥下,用木杆高高悬起韦播、高嵩二人的首级,策马四处高呼:“韦后毒杀先帝,图谋扰乱社稷。现在大伙儿一起诛杀韦氏,拥立相王为帝以安天下,有助逆党者,这杆上的首级就是榜样!”

万骑营的豪杰,平日里早就看不惯韦播等人的骄横作风,此时大多都轰然而起,欣然听命。

长安城内,夜禁极严,寻常时日里晚上就少有车马人声。如今这些天,都知道皇帝驾崩不久,国势不安,更是加意地戒备森严。夜幕一降,当真是鸦雀无声,空荡荡的街衢里,只有巡夜甲士的马蹄和打更人的吆喝声,才能像一颗小石子落在沉沉的井水中一样,暂时打破这黑夜中的静谧。

然而,今天万骑营中却灯火通明,鼓噪之声惊天动地,长安百姓皆被惊起,但均藏在家里不敢出来。老宰相韦巨源刚刚睡下,听得外面喧声如雷,又匆忙起身,颤颤巍巍地非要出去看一下情况。夫人和儿子都跪地苦劝道:“兵荒马乱,凶险之极,等事定之后再出门吧!”

韦巨源年近八十,却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激动得白须乱颤,一把揪开夫人扯住他衣袖的手,又将挡在面前的儿子踢开,让两个老家人扶着,喝令开了宅门,直奔朱雀街而去,口中嚷着:“国家有乱,我是三朝老臣,哪能坐视不管?”

韦巨源刚走到街口,只见一队人马呼啸而来,手中执着巨斧长锯,还有人抬着云梯,推着撞锤大呼狂叫着向皇城内苑而去。他抢到道路中间,喝道:“你们是何人统领的兵马?奉了谁的号令,竟然敢夤夜之中,凌犯皇宫……”还没等他说完,一名军将骑着快马,一下子将韦巨源撞倒在地,马蹄正好踏在他的胸口,当即口中鲜血狂喷,死在道中。

内将军贺娄氏听到有人说起城中生变的事情,匆忙跑进宫中,回禀韦后。韦后不以为然,还以为是羽林万骑的人去捉杀太平公主及李隆基等人闹出来的动静。她挥手道:“我知道了,不必惊慌,到天明自有分晓。”

贺娄氏满怀狐疑,刚退出了皇后的寝宫,却听得鼓声震天,越来越近。接着犹如霹雳一般的巨响不断,一名侍卫满脸沾着污泥的血水,也看不出他哪里受了伤,嚎叫道:“内将军,大事不好,叛贼撞开了玄武门和白兽门……”

这玄武门和白兽门,是通入内苑禁地的最后一道屏障。贺娄氏闻得,不禁大惊失色,充满疑惑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人反叛?”那名侍卫正要开口,只见远处冲来的兵将张弓举弩,羽箭飞蝗般射来,这名侍卫背上片刻之间就身中数箭,委顿在地而死。

贺娄氏的胳膊上也中了一支弩箭,吓得慌忙躲在巨大的殿柱后面,才侥幸暂时逃得性命。只听“笃笃”声响不绝于耳,弩箭钉在木柱上,像啄木鸟啄木一般响个不停。她一手扒开宫门,冲着里面拼命嚷道:“皇后,叛贼真的杀过来了,贼势很大,我先抵挡一阵,皇后快逃到飞骑营去!”

韦后这才惊慌,忙不迭地在她提拔的另一名内将军——尚宫柴氏的护佑下,匆匆赶往芳林门,逃去飞骑营。柴氏找来宫中最为名贵的护身软甲,飞速给韦后穿上,然后背起手脚酸软的韦后就往宫殿后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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