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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我的名字叫黑》[出书版,完结]作者:王稼骏-如何重现犯罪现场,从而屡破奇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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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5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微笑的人
  爱一个人,不应该是件痛苦的事。
  Chapter 1
  我面前是一片圆形的绿化带,像只无比巨大的怪兽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可能一口吞噬靠近它的人。
  吸完最后一口烟,我把烟头弹进了绿化带中,激起一群小飞虫,它们迎着二楼的亮光飞去。
  仰头望去,一轮明月悬在当空。身后楼房的外墙搭着脚手架,一根根钢管交错在楼房外立面,将这幢办公楼分割成了一个个空洞的正方形。这些正方形之中,唯独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透出明亮的光线。
  那里头传来阵阵笑声,从声音判断,那间办公室里应该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是我的妻子金晶,男人在我的想象中也许是她的外遇,也许只是一位私交不错的男同事。
  我在楼下徘徊,也问了自己无数次:今晚来妻子单位楼下,是想证明自己的胡思乱想吗?或许,应该转身离开,坚信妻子对自己的忠贞的爱。
  只是,笑声刺激着我的神经,让人浮想联翩。
  左肩一阵抽痛,手里的烟盒被我捏作一团,就像我愁肠百结的心情。
  突然,裤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是妻子的来电。
  “老公,睡了吗?”听筒里传来马路上的喧闹声。
  “还没有,我看会儿书。”我故意打了个哈欠。
  “那你早点儿睡吧。我在回去的路上了,顺道给你去买点儿茶叶,可能晚点耳回去。啊!车来了,我不和你多说了。”妻子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立刻拔腿跑上楼梯,妻子办公室的灯明明还亮着啊!难道她已经先下班了?
  刚到转角处,就听到了她和男人的玩笑声,我连忙往上走了一层,躲在了扶手后面。寂静的空气中,我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我不敢去想象将看到怎样不堪的画面,电话里的那些喧闹声,是智能手机的环境声音功能。
  我一切猜疑源自这部智能手机,以前妻子从来不设手机密码,自从她设了密码之后,但凡接收短信或者通话时,就对我多了一份回避,常常独自躲进洗手间,半天才出来,即使问她,得到的回答也无非是同事、亲戚之类的敷衍。
  我心里很清楚,妻子刚才打这通电话的真实企图,是想确定我没有来接她下班。
  为什么要骗我?我用力捶了下水泥的台阶,发出闷闷的敲击声。
  “什么声音?”楼下传来妻子的疑惑声。
  “没准是这幢楼闹鬼了呢!”男人的口吻听起来十分轻浮。
  “你别吓人啊!”妻子娇嗔道。
  偷偷从楼梯扶手的间隙中往下望去,一颗光亮亮的板寸头,顶在一对厚实的肩膀上。随着下楼时角度的变化,我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男人那只不安分的右手,正紧紧攥着妻子的手。
  他们在做什么!
  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失去了视觉和听觉,整个世界如同被浸泡在汹涌的海水中,胸膛里最后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干。我努力张大嘴巴,不让自己因为窒息而昏过去。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有点儿懊丧。单凭力气,自己一定不是这个壮实男人的对手,何况左肩越来越痛了。我后悔自己没把家里防身用的甩棍带在身上,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当作什么事都没看见吗?
  雄性激素不允许我这么做,一团怒火从我的心中喷涌而出,一直烧到我的脑门上。我快步走下了楼梯,两只被气得发颤的手捏成了拳头,对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毫无知觉。
  我无法得知这种激动的情绪,是一种被夺走心爱之物时的愤慨,还是纯粹出于对妻子的爱。我不能预知自己下一秒将会做什么,死亡的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我不顾一切地向他们两个追去。
  夜,将我所有的视力染成了黑色。
  冲出办公楼,圆形绿化带里空无一人,他们俩完全没了踪影。我心急如焚地跑向右边的自行车棚,那里是一条死路,以前来接妻子下班时,隐约见过不少男女躲在此处幽暗的角落里,摆着各种缠绵的姿势,发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
  只是现在,那片破旧的绿色彩钢瓦下,歪歪扭扭停着款式多样的自行车,空无一人。
  我急忙原路折回,穿行在办公楼外搭建的脚手架下,极力向远处的大路张望着。
  刚到办公楼的转角处,寂静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我的脚崴了,好像高跟鞋的跟也断了。”是妻子在说话。
  “来,我帮你看看。”男人故作关心的声音令我作呕。
  我的背紧贴着墙壁,屏气凝神,像一只捕猎时的猫科动物,缓缓向转角另一边探出脖子。
  他们俩就在几步之外,妻子一手撑着墙,一手提着她的手袋,男人蹲在地上,摆弄着她穿着黑丝袜的脚,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肯定是狗一样的贱相。
  “揉揉会好点儿吗?”男人的手根本没在脚踝处,而是慢慢向上游移到了小腿。
  “你往哪儿按呀!手往下面一点儿。”
  男人听话地低下头去,投下一片阴影,抱怨道:“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你伤在哪儿。”
  “我来拿手电筒。”妻子从手袋里掏出一件黑色的东西,悄悄将它举过了头顶。
  那件东西似乎是个金属物,在月光下发出明亮的高光。我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我放在家里的那根甩棍。
  尽管我不愿目睹接下去的事情,但眼睛像被施了魔法,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视线死死钉在了他们的身上。喉咙干燥到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右手捂在胸口上,生怕这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破膛而出。
  妻子脚下的男人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厄运即将降临,还在说着些肉麻的情话,那些话由一个将死之人说出来,多么讽刺和滑稽呀!
  妻子用力向后甩出甩棍,身体有点儿失去平衡,膝盖撞倒了蹲着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还来不及发出一个开口音的语气词,妻子就使尽浑身力量,将甩棍重重砸向了他的板寸头。
  我连忙收回身子,如壁虎般全身吸附在背后的大楼上。一记沉闷的声响,男人的头骨一定碎了。我心里想。
  四周一片寂静,像是有只扩音器刻意放大着我的呼吸声,我努力听着另一边的动静,男人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应该已经死了。
  妻子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她应该是向着回去的车站走去,我远远望着她的背影,与往日下班的时候一样若无其事。
  可就在一分钟前,她刚刚杀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虽然她做了我五分钟前想做的事情,可我想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杀死这个男人。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一个温柔的女子下此毒手。
  更让我一头雾水的是,在妻子挥下甩棍的一刹那,居然说了一句: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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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55:11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
  把褐色的小药丸倒在手掌上,一口吞了下去,苦涩的药味渐渐麻痹味蕾,我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我向着路灯通明的大街走去,发现深夜的街道死气沉沉,除了偶尔驶过的出租车,见不到半个人影。
  大约步行了将近五分钟,我终于在路上看见了两个男人。一个身材壮硕,一个体格瘦弱,他们互不相识,一前一后埋头赶着夜路。
  “先生!先生!”我加快步伐,迎面走了上去。
  壮男被我这么一喊,嫌恶地瞪了我一眼,疾步穿过马路,继续独自赶路。
  只剩下那个瘦弱的男人,站在了我的跟前。
  我拉着他的手臂,就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先生!那边绿化带旁,有人死了,你赶快报警!”
  男人挠挠后脑勺,蓬乱的头发在路灯下扬起一片头皮屑:“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这样啊!”我不禁失望,这条路最近都在翻新,除了妻子的办公楼,路边的电话亭也都在维护修整,没有办法使用。
  “你也没带手机吗?”男人反问我。
  我点点头:“我不能带手机……”
  “原来如此。”男人打断了我,说道,“你刚才说有人死了,可以带我去看看吗?路上顺便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电话亭。”
  “行。你快跟我来。”
  我与男人并肩而行,边走边斜眼打量起这位热心的男人来。他身高与我相差无几,约莫一米七五的样子,一双惺忪的眼睛半睁半闭,深藏在他浓密的头发下,颇有几分浪迹天涯的忧郁气质。他的着装反而更像一名白领,雪白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地塞在了黑色的西裤里,笔挺裤管下的皮鞋乌黑锃亮,鞋跟随步伐敲击地面的清脆声,令它的主人从骨子里散发着精干的气质。难怪说看一个男人,必须先从他的鞋子看起。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也不时转过头来盯着我的脸,直看得我心里发虚。
  我故意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前面,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
  “尸体就在这里……”我指着几步之外的目击现场说道。
  乱发男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径直走进了办公楼的阴影之中。他在尸体的附近蹲了下来,沉默良久,回头问我:“尸体在哪儿?”
  我一下子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尸体应该就在他面前呀?难道他看不见吗?
  我走近几步,隔着他的肩膀看去,原本躺有尸体的地面居然空无一物。
  尸体消失了!
  我偷偷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我离开此地仅仅过去了十二分钟。在这样一个阴暗的角落,有谁会发现尸体,并且如此迅速地运走了尸体呢?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乱发男人站起身子,膝盖发出清脆的关节摩擦声。
  “也许吧。”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处理了尸体的人是妻子。但是妻子究竟为什么要杀人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心想先把眼前这个人打发了吧。
  “也许是个醉汉,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灯光太暗,我看走眼了,误以为是个死人。”我随口编道。
  “你看到的不是醉汉!这里确实出过事。”乱发男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凝视着一根根交错复杂的脚手架,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你怎么知道?”
  “就在不久前,这里有个男人头部遭到了重创,可能是被某种钝器用力击打所致。比如像那个……”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绿化带旁的地上,横着一根脚手架上所用的钢管。
  “你是说有人用这根钢管砸了那人的脑袋?”我心中庆幸他没有猜到砸人的凶器是根甩棍。
  乱发男人慢慢朝我走来:“你看这片绿化带上有些痕迹,像是刚才有什么重物压在上面。”
  我仔细看了看,确实植物被压弯了一片,泥地上还有四个拇指粗细的圆洞。
  “是救护车上的担架。”不等我细想,乱发男人又开口说道,“一定是有人抢在你之前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把尸体运走了。或者,那个人并没有死。”
  他究竟是谁?
  我并不在意是谁拨打了急救电话,我更关注的是,这个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的男人到底是谁?他的每一句话,都令我震惊,仿佛他刚才目睹了一样。
  “我们走吧!”他朝我摆摆手。
  “去哪儿?”
  “去医院找那个人。”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我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可笑,单单这个区就有三四十家医院,就凭我们两个人,走断腿也不一定能找到。
  乱发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从你离开这里,直到我们一起回来,是十二分钟左右,在这个时间范围里,能够派出救护车并且迅速抵达的医院,只有景泰市立医院这一家能做到。我们去那里找人,绝对没错。”
  我只觉得嘴里的唾液变得黏稠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论事情是否真如他所料,他那种自信的语气就足以让我信服。
  “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左庶。”他边说边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何他能从一个空白的地方,推断出一系列发生过的事件。因为其貌不扬的外表下,是一颗名侦探睿智的心。
  我只觉得脚软,连迈步的姿势都变得不自信了,我看着地上那根钢管,再看看左庶毫无防备的后脑勺,顿时泛起一阵杀意。
  犹豫片刻,左庶已经走出了办公楼的阴影,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伫立等候我。
  我清晰地看见路边高高的灯杆上,一个灰色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左庶所站的位置。
  难道他发现了我吗?
  完全乱了章法的我,惴惴不安地快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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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55:22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生来就令人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他们特立独行,而是因为他们独一无二。
  果然,如左庶预料的一样,我们在景泰市立医院找到了那个男人,被救护车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医院里来了警察,在急救室门口的走廊里,询问着有关男人死亡的情况。
  “遇到熟人,我去打个招呼。”左庶对我说道。
  我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揉揉左肩的痛处,侧头留意着那边调查的情况。
  左庶与前来调查的警察像是相识已久,亲密地握了握手后,左庶也加入了他们。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妻子来电。
  “喂,老公,我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你啊?你在哪儿呢?”
  我很难把温柔的妻子,和刚才恶魔般挥棒的样子联系起来。
  “我就在一楼。”
  “这么晚了,你在一楼干什么?”
  “我喝点儿茶,马上就上来了。对了,你说给我买茶叶,买到了吗?”我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茶叶呀!噢,我去的时候店家打烊了,所以我没买到,我明天会再跑一趟的。”妻子显然对我的问题准备不足,答得结结巴巴。
  “我手机快没电了,不跟你多说了,喝完茶我就上楼。”
  左庶领着警察朝我走来,我慌忙挂断了电话,在口袋里卸下了电池板,偷偷藏起了手机。
  “这位先生就是我刚才向你提起的,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本打算报警,可一直没有找到电话,于是遇上了我……”左庶向警察介绍着我,突然他一顿,神情紧张地面向我,问道,“有件事,我忘记问你了。”
  难道他发现我在说谎了吗?
  “什么……什么事?”我只觉心脏“咚咚咚”撞击着我那层薄薄的皮肤。
  “你怎么都出汗了?”左庶的语气充满着刺探。
  “也许是刚才走路有点儿热。”我抹去了脸颊流下来的汗滴,催促道,“你到底是要问我哪件事?”
  左庶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罢了。”
  “这个呀!呵呵!”我心中舒了口气,“我叫殷玮。”
  “请你把看见尸体时候的具体情况,再向我描述一遍好吗?”开口问话的警察块头敦实,个头不高,他认真地端起记录板,笔尖抵着空白的纸,低头翻着眼睛盯着我的嘴巴。
  我重述了一遍对左庶讲过的话,他们听得都很认真,左庶时不时皱一下眉,似乎对我说的话存在疑问。
  我偷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左庶拉着那位警察到一边,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了几句,警察点了下头,便独自离开了。
  “左庶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觉得留在这里,不但刺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反而会露出破绽。我现在只想好好和妻子谈谈。
  “殷先生,你方便同我一起去趟七楼吗?”左庶笑着对我说。
  “七楼?”那不是医院的心血管内科的病房吗?我心中一怔,“为什么要去七楼?”
  左庶搔搔头,说道:“警察初步怀疑,死者是遇到了拦路抢劫,他身上的手表钱包都被洗劫一空。但经过调查,死者是一名器官捐献志愿者,他愿意在死亡后捐献自己的器官,他当时就是在七楼签署的书面证明。”
  是我在离开前,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伪装成被洗劫过的样子。既然如此,警察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名志愿者的呢?
  “这么说来,医院有人认识他?”我旁敲侧击地问道。
  “不是。”
  “那怎么会知道他是捐献者?”我顺理成章地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这句话。
  “在救护车前往救治死者的时候,救护车惊动了那幢办公楼的门卫,门卫认出了死者正是办公楼里的员工,听说名字叫毛文杰。”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记忆中我听妻子提起过他。
  “已经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我看我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七楼吗?”左庶话中有话。
  “可我得回家了啊!都这么晚了。”我指指走廊墙上的挂钟。
  “那好吧。”左庶摊开双手,冷不防问我道,“这挂钟可能不准,我手机也没带,你能看看你手机几点了吗?”
  我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后,才知道中计了,急忙解释:“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啊!原来这样,难怪你刚才需要找人求助。你不是不能带手机吗?况且关机也不需要卸下电池板!”左庶遗憾地耸耸肩,“算了,我还是问医生时间吧!再见。”
  左庶说完,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走了。
  这么多年以来,医院所独有的气味总让我不舒服,可能是小时候打针留下的心理阴影,我一直没有从中走出来。
  景泰市立医院由蓝白两幢建筑所组成,蓝色的楼为急诊部,高为八层。另一幢白色的则是住院部,足有二十多层,左庶想去的正是这幢楼七层的心血管内科病房。
  我绕过医院的保安室,爬上住院部后方的铁栅栏,那上面挂着“小心高压电”木牌的电缆线只是摆设,这是医院里的电工偷偷告诉我的。大学时苦练引体向上,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处,我轻松地越过了铁栅栏,踩在一排空调外机上,一直走到了一扇磨砂玻璃窗前。
  轻轻拨了下铝合金窗框,它被打开了,透出节能灯的白光。
  我撑着窗台爬了进去,双脚稳稳地踏在了地砖上。四周冷色调的墙砖上,传来轻轻的流水声,我转身合上了窗户,扳上了锁窗的搭扣。
  这里是住院部二楼的公共男厕所,由于每间病房都有独立的洗手间,所以设在走廊上的厕所专供探访的家属使用,而住院部在十点以后禁止家属探访,所以这间厕所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有人进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脱下外套和外裤,露出了里面蓝白相间的条纹衫,我对着镜子拉紧腰带,忽然看见自己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用手一摸,黄黄的,带着颗粒感,这才回想起来可能是在办公楼下面不小心碰到的铁锈。梳洗干净后,我把脱下的衣裤搭在手臂上,从男厕所走了出来。
  我并没有去坐电梯,生怕遇到上楼的左庶,我打算从紧急通道的楼梯间走上楼,从那里上楼,可以直接避开电梯的位置进入我的病房。假设左庶要去询问一些志愿捐献的相关情况,一定是跑去护士站或者医生办公室,完全不可能经过我所走的楼道。
  自己体力不佳,每一级台阶都耗费了我不少体力,不过今晚的一系列巧合,让我的脑细胞兴奋不已,巧的是那个死者被送进了距离最近的这家医院,而他竟然还是在这家医院签署的捐献文件。
  瞬间,脑海中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晴天霹雳,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我气喘吁吁地走出楼梯间,七楼空旷的走廊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急躁地来回踱着步,那种不安的情绪蔓延到了走廊的一盏灯上,它不安地闪烁着,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女人不时往护士站那边张望着,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我犹豫了一下,把腰带紧紧缠在手掌上,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女人。
    208, 237, 248, 194, 227, 197, 244, 230, 248, 199, 230,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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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55:3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4
  “老婆!我回来了。”我走向女人,轻唤道。
  妻子回首,满脸的疲惫却还是挤出了微笑,替我擦了擦汗,关切地问:“你怎么不坐电梯上楼呢?”
  护士站那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电梯到达提示音,我立刻推着妻子进了711病房:“我们先进去再说。”
  病房里的其他三位室友,已是鼾声雷动。他们陪夜的几位亲属也是筋疲力尽地趴在床沿,累得连我和妻子的开门声,他们都懒得抬一下头。
  被腰带缠绕的手掌已经发麻,疼痛感也不如刚才那般强烈了。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我治疗,哪里痛就将它死死扎紧,把屈辱的病痛从我的世界里隔绝起来。
  之所以对这所医院结构如此了解,是因为我正是景泰市立医院七楼心血管内科711室的病人,因为严重的心脏病,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今天避开所有医生护士的耳目,从二楼的男厕所偷溜出去跟踪妻子,想去证明自己对妻子出轨的推测只是胡思乱想。但像我这样一个病魔缠身的废人,能为妻子做什么?这样的日子已经让她不堪重负,我又怎么能对她要求那么多呢?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妻子俯身贴在我的胸口,我急促的心跳声令她担心起来,“我去给你冲个燕麦片吧!吃纤维素多的东西对你的心脏有益。”
  “不用了。”我拉住了她,嘴里的话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启齿。
  “你怎么了?”
  黑暗中妻子的轮廓如此真实,始终如一坚守在我身旁的女人,随着我许过的承诺,最终离我而去。
  “没事。”我勉强抑制住哽咽。
  “会好起来的,医院很快就会有匹配你的移植器官了,你相信我!”妻子坚定地道。她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离开现场之后发生的事情。
  “嗯。”我违心地应允道。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多大的困难都要微笑着面对它。”妻子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因为怀疑她,而跟踪了她。
  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包围了此刻的我,妻子付出的所有,已是我倾尽全力也无法报答的。
  我不想再隐瞒妻子了,我打算把今晚的实情全部告诉妻子。
  “其实,我刚才没有去一楼喝茶,而是去……”
  就像电视剧里插播的广告,有人在最重要的时刻推开了711病房的门,打断了我。
  “殷玮,有人找你。”护士用冷硬的口气冲着我病床的方向说道。
  在她身后,我看见了一头蓬松的头发,逆光下显得有点儿苍白。
  “殷先生,能和你私下谈谈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你。”果然是那位名侦探左庶。
  “他是谁?”妻子问道。
  “一个朋友。”我拍拍妻子的肩膀,平静地说。
  妻子替我拉了拉蓝白色的病服领口,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快点回来。”说完,给了我一个甜美的微笑。
  好似一缕晨光,一瞬间的温暖。
  这个让我沉醉的迷人微笑,在知道真相后,还会存在吗?
  脑中响起妻子刚才说的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多大的困难都要微笑着面对它。
  我伸出双臂环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头发中,耳垂后淡淡的清香依然这么好闻。
  “傻瓜。”妻子在外人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轻推了我一把。
  “走啦!”我微微扬起嘴角,轻快地说道。
  来到亮堂堂的护士休息室,人也顿时精神了起来。
  护士用手指点点办公桌上的两份文件,惋惜道:“殷玮,今天抢救了一个病人,他正好是RH阴性AB型血,不过没救回来。听急诊室的护士说,那人最近才来医院签了志愿捐献的文件,可惜心脏被人捅坏了。”
  我恍然顿悟,我的病想要治愈,必须有一颗匹配的心脏来实施心脏移植手术,但因为我的血型比较特殊,焦心等待了许多年后,一直未能如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病情越发严重,随时都有可能病发身亡,妻子担心我一个人的时候发病,所以让我住进了医院,顺便碰碰运气。妻子一定是做了多日的准备工作,找到了她身边有个RH阴性AB型血的同事,便施展出女人的魅力,诱使他来医院签了文件,最后选择在今天动手。现场地上的脚手架钢管,是妻子想伪装成被高空坠物砸在头上的意外事件。
  细细想来,整件事经过了周密的策划,是未来的美好希望让她不顾一切地砸下了甩棍。
  她的计划都是为了今天能有个好结果,妻子一定还在等待医院急救室里能给她一颗好心脏。
  只是她的计划被我破坏了,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殷玮,你左边肩膀还痛吗?”护士在我的病历上写着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左庶,说道:“对不起,之前没有和你说有关我的病的事情,是因为不想被瞧不起,得了这种病,几乎和废人差不多了。”
  “我理解。难怪你说自己不能带手机。”左庶说,“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但始终没有想明白,所以想再向你核实一下。”
  “什么事?”
  “时间。”左庶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两个字,“按照你对我说的情况,从你发现尸体到遇见我,这个过程需要花费十二到十五分钟。我刚才问了救护车的急救人员,从医院出发,最快也要二十分钟才能抵达现场,再加上拨打急救电话,调度中心中转的时间,最快也要二十二分钟。换而言之,在你发现尸体之前就有人拨打了救护电话。”
  “这也有可能,也许是打了电话不想惹麻烦所以就先走了。”我假设道。
  “但来电就是从那幢办公楼里打出来的,那时候,整幢办公楼里只有门卫一个人了。”
  “会不会是门卫打的?”
  左庶摇着头说:“不是他,因为办公楼在九点关闭了。来电是从办公楼里的办公室打出来的,但是只显示了总机号码,无法查出是哪路分机拨打的,也就不知道报案的人是哪间办公室的。”
  一身冷汗的我,在心里直呼好险。
  “不过,”左庶杀了个回马枪,“由此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门卫说毛文杰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楼的人,他是在走出办公楼之后遇害的。那么谁能够在他还没有遇袭之前,就先替他叫了救护车呢?只可能是凶手!”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推理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我沉默不语,只是绞尽脑汁想找出他的破绽。
  但他没有给我机会,很快他使出了撒手锏。
  “有一件事,也许你还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对你说。”左庶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我说的?你说吧!”我爽快地答道。
  左庶低头摸了摸后脖颈,为难道:“其实,今天和死者一同最后离开办公楼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你的妻子。”
  “你怀疑人是我妻子杀的吗?”我一下子拔高了声音。
  “有这个可能。”
  “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搬起一根脚手架钢管去砸一个比她高的男人呢?”
  “刚才我问过了医生,击打死者头部的可能是短棍之类的钝器,从伤口上判断,袭击死者的钝器应该没有钢管那么粗。从提前打救护电话这件事上来看,应该是有预谋的谋杀,钝器很可能是凶手事先带在身上的,诸如警棍之类的。”
  “你倒给我说说看,我妻子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人呢?”
  “因为你。”左庶伸出细长的手指,往我的心脏处轻轻戳了戳。
  我的心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浇了一盆凉水,连说句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死者的血型和你一样,是特别的RH阴性AB型血,他健康的心脏如果移植给你的话,是治疗你心脏病最好的方法了。从动机上来说,你妻子已经具备了。”
  “我想一定是你哪里搞错了。我妻子绝不可能杀人的。”
  “我没有搞错。”左庶沉下脸,“我只说你妻子袭击了死者,但是杀人的不是她。死者真正的死因,是被锐器刺穿心脏而死的。所以你妻子不是真正凶手的可能性变得非常大。”
  “是吗?”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很明显,你妻子事先打了救护电话,然后用钝器敲击死者的头部,是为了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被救往医院,让他的器官不会衰竭而死。很明显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犯罪行为,你想想,她又怎么会把死者的心脏刺穿,坏了自己的计划呢?”
  “那凶手又会是谁呢?”在妻子的事情上左庶毫无证据,我自保的本能开始作祟了。
  “真正的凶手想伪装成抢劫杀人的现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左庶自问自答道,“因为凶手看见了你妻子袭击死者的场面,为了替她洗脱嫌疑,才会把死者值钱的东西掠夺一空。也许就在凶手翻死者口袋的时候,遭受重击的死者并没有死,也许他向凶手求救了。为了灭口,凶手刺穿了他的心脏。”
  “除了我,世界上还有谁会这么保护我妻子呢?”我以攻为守,我只能赌一把左庶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他说的所有话,权当听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推理故事。
  左庶晃着一根手指,说:“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那就请你逮捕我吧!”我亮出两只手腕。
  此时,左庶那种始终惺忪的表情一扫而空,目光变得犀利无比:“殷先生,我就当这是你的挑战。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还没有找到证据,我认为刺穿心脏的锐器是关键。”
  我苦笑道:“要是今晚和我一起回现场的人,是马路上走在你前面的大块头,也许一切都不同了吧!”
  “懊悔了吗?”
  “怎么会呢!”
  我背手触摸到一根被我体温焐热的金属物,那是刚才拥抱妻子时,偷偷从她那儿拿到的甩棍,我将它插在了病服的后面。
  终于,我还是没有勇气将它拔出来,和看见毛文杰握住妻子手的时候一样。
  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突然很想吃妻子冲的燕麦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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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 15:55:46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5
  西下的太阳把天际映成了暖暖的橘黄色,天空却是浩瀚的深蓝,再配上一扇扇亮灯的窗户,仿佛色彩斑斓的印象派画布。
  迎着微风,我在医院的天台等待命运的降临。
  昨晚在妻子离开后,毛文杰仍有呼吸,虚弱地向我求救,我隐隐地动过怜悯之心。可是,转念想起他是个对妻子想入非非的浑蛋时,我压不住胸中的恶气,把他淫秽的心脏扎了个大窟窿。我再翻出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并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并且擦去了指纹。
  起初我并未有过杀人的念头,杀人的凶器并非我事先准备好的,之后又被藏在了我自认为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
  仅仅过去一天时间,左庶就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它。
  张开手指,末端比以前粗大了,突起的指甲形成了一个个半圆,我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你的脸色不大好,还好吧?”
  左庶气喘吁吁地走出天台门,乱发在风中飘扬起来,手里提着一个深色的袋子,在他身后的门里,若隐若现站着几位警察。
  “我这身体就这样了。过一天是一天了。”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生胆怯的缘故,我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左庶双手搭着天台的墙边,与我并肩眺望远处的城市风光,沉默许久,才开口感慨道:“好美呀!”
  我看见他的手上沾满了油腻腻的铁锈,似乎还有些血迹,心存的那一点点侥幸彻底破灭。
  “是呀!多美的风景啊!”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凉的晚风。
  “想看看我找到的凶器吗?”左庶撑开深色袋子,袋口朝向了我。
  袋子装的是一捆生锈的铁丝,血污混合着油污,弄得袋子里污迹斑斑。
  “你就是用这个刺杀了毛文杰。”左庶见我不做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昨天我看到你脸上有铁锈,原以为是脚手架的锈迹,但我昨晚也摸了脚手架,发现你脸上的锈迹不属于脚手架,你的颜色更深,更黑。从时间上推测,你刺杀了死者之后,没有时间去其他地方丢弃凶器,我沿着你遇到我的那一路返回现场,警察找到了被你丢在垃圾桶里的死者随身物品,可就是没有凶器的影子。我到了办公楼下,看见另一边车棚内的自行车倒下一片,门卫一辆接一辆扶起车,其中有几辆已经损坏,轮毂上的铁丝全都散了架,我帮着门卫一起收拾,结果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才发现你是怎样杀人的。”
  左庶戴起手套,将那捆铁丝攥在手里,把袋子拧起来当成绳子,扎紧铁丝。
  于是,左庶手里的铁丝组成了一把可以刺穿心脏的锐器。
  他做了一个往下捅的姿势,说道:“凭你一个男人的臂力,用这个对准一个倒地丧失抵抗的人,一下子就可以杀死他了。”
  “证据也找到了吧?”我平静地问道。
  “是的。为了防止自己的手被划伤,你肯定用了什么东西包裹住铁丝,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身上穿的衣服了。已经在你病房里找到昨天你穿的衣裤了,化验结果就能作为定罪的证据了。”
  我现在终于可以轻松地笑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凶手了吧?!”
  左庶点了下头。
  “怎么知道的?”
  “你的衣服。”左庶在肩膀处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原来如此呀!”
  景泰市立医院为心脏病人特制了一套专利的病服,为了方便治疗,这套病服在肩膀接缝处开洞锁边,便于让监护仪等器材的线路从洞中穿过,正是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左庶发现了我在说谎。
  其实,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脱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能再给我点儿时间吗?”我请求道。
  左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警察,只见警察用指尖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
  “恐怕不行。”左庶问,“是想见你妻子吗?我可以求情通融一下。”
  “不是。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被捕的样子。”妻子被藏进了我记忆的最深处,她的微笑,她的恩泽,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想将所有美好的东西留下来。
  “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吗?”左庶侧头问道。
  “我希望能把自己健康的器官捐献给急需要帮助的人,毕竟我这种血型不是说有就有的。”
  “倒也是。如果早有一个与你匹配的心脏,我这个老是坏事的人就不会出现了。”左庶自嘲道。
  “人生没有如果。”
  “是啊!”左庶遥望夜空,那双睡眼眯成了一条缝,显得格外享受惬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所生活成长的这座城市,竟是如此的美。
  我微微扬起嘴角,如轻云一样淡淡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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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3 08: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平静的人
  最深的爱是恨。
  最深的恨则是一份平静。
  Chapter 1
  气象台8月8日8点30分发布台风红色预警信息,预计十二小时内上海市部分地区风力最高可达十级,局部有大暴雨,请做好防台风应急准备。
  手机屏幕的光线有点儿刺眼,我删除了这条短信。揉揉被眼屎粘住的眼角,我这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妻子咂着嘴巴,在床上翻了个身,霸道地将整条被子卷在了身下,姿势很不优雅。
  每天在这样的心情中起床,压抑种种不满和嫌恶,有一个很难让自己感受到爱与美的妻子,但我仍要背负起家庭的重担,在满是虚伪笑容的职场中勉强糊口。
  美好幸福的婚姻,在细碎杂事和拌嘴牢骚面前,碎了一地。
  原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走向终点,直到她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她叫韩雨程,是我高中时代的女友,在高中毕业时,由于我家境一般,她父母以早恋为由,极力反对她与我再见面。我和她不得不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大学。大学期间我一直没有另寻他爱,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业中,发愤图强。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如说是不想让她的父母看不起自己。
  毕业以后,我进入了一家外资企业,主要经营高尔夫运动器械以及相关的衍生产品。
  和大多数应届毕业生一样,初来乍到的我先从基层的产品销售员做起。公司针对的客户群体百分之九十是外国人,对于一名销售员来说,外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一点上,我优势明显。
  大学主修的科目是德语,初、高中的时候,英语也一直是我的强项,只需了解高尔夫运动的专业词语,沟通起来就完全没问题。我的日语水平也毫不逊色于前两个语种,这要归功于韩雨程。在与她交往的三年中,陪她看了不计其数的日本漫画和电视剧,为了让她第一时间看到原版动漫,我自学日语,替她翻译日本动漫的字幕,久而久之,日语成了我应用最多的一门语言。
  很快,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机。
  一家跨国公司计划在本地投资建造高尔夫球场,希望与我们公司达成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在讨论合同的细节上,对方与我们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双方各不让步,谈判陷入了僵局。
  争论的重点在于对方希望出让球场的股份换取器材,我们公司从今后高尔夫球场的经营利润中分红。而我们公司觉得这个方案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成本回收周期太长,不利于公司资金周转。二是公司承担了高尔夫球场的盈亏风险,由于高尔夫球场开工在即,董事会很难在短时间内评估出结果签署合同。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0月10日,冥冥中似乎暗示着谈判会有十全十美的结果。合同进入最后签署的阶段,主管部门的经理带着我一同前往对方公司。因为对方两位接洽负责人分别是德国人和日本人,所以我这个精通四国语言的小喽啰,有了在大生意上露脸的机会。
  路途中,经理可能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上吐下泻,被救护车急救送往医院。这个项目合同的细节,除了经理,公司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临时也找不到替代者,只得由我单枪匹马面对谈判了。担架上的经理,原本满心的欣喜统统变成了绝望,倘若这笔生意因为他的原因泡汤,意味着他的经理位置甚至这份工作将一同化为泡影。
  对我这个菜鸟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仍尽责地叮嘱我:“小杨,你要以公司利益为重,一旦有麻烦立刻打电话请示我。”
  我安慰他安心养病,也许只是急性肠胃炎,吃点儿药明天就好了。况且,没准儿今天合同达不成一致,我签不下来,那他以后还会有机会弥补。
  于是,一个传奇诞生了。刚刚结束试用期的销售员,带着上亿元的合同,不可思议地谈下了这笔生意。
  公司上级对我刮目相看,惊讶我提出的全新方案顾及了双方的利益,一下子打通了签约的阻碍。虽然这个功劳仍然记在经理的头上,但“杨成森”已是董事会上被提及最多的名字了。随着我在这个项目后期跟进上的作用越发重要,半年之后,我的职位和薪水都超过了经理。
  在别人眼中,我的成功与才华无关,只是抓住了一个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把握的机会,费了一小时的口舌而已。
  可事实上,我几乎压上了我的人生,来博弈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谈判的初期,我就刻意接近对方公司的两位负责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与他们建立友谊,取得信任。一个月后,我成功接近了那位日本人,并且套取了对方公司的谈判底线,从而制定出具有针对性的合同方案。谈判那天,我给了经理一块动过手脚的口香糖,我知道经理的肠胃不好,所以我就把口香糖的包装纸浸在了剩饭剩菜的馊水里,阴干后包裹上了口香糖。不出意料,他敏感的肠胃中了招。
  八个月以后,命运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和那位日本负责人结婚了。
  我妻子的名字叫作森刚亮太,比我年长五岁。她的身高体重与印象中的日本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她一米五七的身高,加上稍稍丰满的体态,往身边一站顿感压力巨大。当她毫无顾忌地大笑时,你就会看见她那排影响观瞻向外倾斜的牙齿。所以,她几乎天天都会精心化妆,修饰毫无美感的五官,但粉底已渐渐掩盖不住岁月蔓延的触角。除了睡觉,她从不卸妆,我也更习惯每天带妆的她,原因是妆前和妆后的反差实在恐怖。
  那份合同方案成了我婚姻的枷锁,谈不上受她威胁,但在结婚的事情上,我完全处于被动,并非真心实意。森刚亮太在我内心深处只是我事业的助推器,而非漫漫人生路的伴侣。
  所有美好的记忆,只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半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和高中时的死党毛文杰闲聊时,得知韩雨程早已嫁为人妻,但还没有孩子。她的丈夫是一位中美合资企业的副总裁,比她大了整整一圈。
  我脑海中幻想出一个谢顶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就和我公司里的那位经理一样。以我对韩雨程的熟悉,这桩婚事一定是她父母以物质为基础替她做出的安排。
  没想到短短几年后,我和她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这个名字再次从毛文杰口中被提起,我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楚。突然,我非常想要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奇毛文杰是如何知道她的情况的,就算是老同学偶遇,提到结婚的事情也就罢了,但直觉告诉我,韩雨程会把让自己略感难堪的丈夫年龄告诉毛文杰,就有点儿奇怪了。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毛文杰摸着自己的光头,以一种炫耀的口吻对我说:“哥们儿,你夜夜对着那个不爱的老婆,心里想的却是别人的老婆,就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遗憾吗?你应该学学我,把遗憾留给别人。”
  从毛文杰放荡的笑声中,我得知了他的怪癖。毛文杰对别人的妻子有种难以压抑的性冲动,一旦被他盯上的少妇,他不仅会彻底调查对方,耍弄种种手腕,也会刻意制造事端,威逼利诱对方就范。他自称得手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个数字可能是他在骗我,但有一件事情我确信他没有撒谎。
  不言而喻,基于他这种癖好,韩雨程的情况一定也是他调查所知。只是提起韩雨程的时候,他眼中的淫光黯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甘心,他惋惜地说:“她是我唯一没有找到弱点的女人。”
  毛文杰居然打起了兄弟前女友的主意,虽然没有资格责骂他,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用力捏着手里的酒杯,问道:“你就不怕人家丈夫找你算账吗?”
  “又不是我强迫她们,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毛文杰不屑道,“再说了,韩雨程心里也没她丈夫,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有你的位置。”
  “真的吗?”我激动道。
  “她说看到我,就仿佛回到了当年念书的时光,记起了和你一起看日剧动漫头挨着头的样子。她提到自己丈夫的时候,脸上完全找不到说起你时的幸福笑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诱惑她的话,只有可能是你了。”
  毛文杰坚定地拍拍我肩膀。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结婚可以离婚,就算不离婚,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呢?”
  毛文杰的一番话,如春风般撩拨着我平静的心。虽然我和韩雨程几年来再无瓜葛,但彼此都在对方的心中留下了最深的印记,那种可以焕发出全新生命的印记。
  站在浴室镜子前,将洁白的泡沫连同胡楂儿一并刮去。我突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捏着剃须刀,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锋利的剃须刀上泛起冷冷寒光。
  我的杀意如同毛文杰的性欲一样,从黑暗的心底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用毛巾狠狠抹去唇角残留的泡沫,我对镜子里的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打开家里的配电箱盖,轻轻往上推起其中的一片开关。
  我的决心已定,就在今天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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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3 08:06:08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2
  我和夫君杨成森结婚两年零三个月。坦白说,被夫君刚追求那会儿,被幸福满满包裹的我,认定了他是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的男人。一个在他国工作多年,孤身漂泊的日本女人,青春不再,对于爱情也已不抱奢望,知足之至只盼有个稳固的家。
  夫君在工作上那份执着死不放手的特质,让我以为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出嫁那天,母亲拉住我的手,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一遍又一遍问我:亮太呀,你真的决定了吗?进了别人家的门,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一直以为母亲指的是嫁了夫君改了姓,就变成了站在男人背后的无名氏。我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了男人的依靠,女人不就应该种花浇水,洗衣做饭,把家布置成让人向往的家园吗?
  婚姻就像稀释剂,再浓的感情也无法抵御一天天的平淡。用完的卫生纸盒,未缴的电费单,洗衣筐里的脏袜子,永远是这样细琐的事情,慢慢吞噬生活中的期许和快乐。夫君钟爱安稳的日子,每月按时递交他的薪水,收看固定时段的连续剧。我时常兴高采烈地凑近夫君,索要一场深夜场的电影,或是几天的远足旅行,都无一例外被一一弹回——“我好累。”“这事以后再说吧。”“亮太不知道我很忙吗?”听腻了连夫君都难得创新的托词,我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句“自己就不是自己”的意思了。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成了母亲的样子,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做饭熨衣,家务全包。当深夜疲累地爬上床,夫君已是鼾声雷动。束手无策的委屈,只有在关灯后默默流泪,曾有过独自逃离这个家的念头,可这就意味着当初我的选择是错误的。
  不喜欢失败的感觉,哪怕心一点儿一点儿在胸膛里死去,也不会认输。
  正是在我与夫君近似冷战的期间,夫君高中同学毛文杰的出现,让我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我的婚礼上。
  作为伴郎的他,仗义地替夫君喝了不少酒。但醉态百出的他却在我和夫君的新婚床上睡了一晚,这样不识趣的男人我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和他比起来,夫君优秀多了。
  但往往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几年前的一个想法,几年后看来也许是荒唐可笑的。
  五六个月前,公司派遣我去洽谈一批用来制造高尔夫球杆杆头的钛合金材料,供应商的负责人恰巧就是夫君的同学毛文杰。
  因为他的发型很容易辨认,是个光锃锃的脑袋,即便他长相大众化,我也立刻认出了他来。
  “嫂子!”他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我。
  我没有应答,只是礼节性地对他笑了笑,并不是中文水平不够,而是我当时忘记了他的名字。
  见我没有回应,他又说道:“我是毛文杰,不知您还记得吗?当时杨成森结婚的时候我是伴郎呀!”
  “当然记得。”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我松了口气。心中对这笔业务也稍稍有了点儿把握。
  “太巧了。前台告诉我来的是个日本女代表,但是没想到居然是我唯一认识的日本女性。”
  毛文杰对我的到来表现得有些热情过了头。
  业务会谈演变成了家常聊天,毛文杰畅谈着他和夫君幼年时的顽皮,像是忘了我来访的缘由,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预约时间已接近尾声。
  “一谈起高兴的事,我就容易忘记时间。今天耽误了你的时间,不如改日由我回访吧!”他语气诚恳地说道。
  “麻烦你了。我稍后把公司地址留给你的前台。”
  “不用了。你们新婚的房子我还没去过呢。”毛文杰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着说。从他看见我开始,那种暧昧的态度和语气就令我很不舒服,开始以为是中国人对朋友妻子的熟络,但他有意无意的挑逗,好似别有用心。
  所以对他提出的拜访,无论出于朋友还是工作伙伴,我都很排斥:“可是,夫君他不希望我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做。”
  “没事。那就改日再约吧。”毛文杰扫兴地垂下眼睑,他翻了翻桌子上的行程表说,“最近订购这批钛合金的厂商比较多,到下个月底,除了周末我好像没有办法腾出时间给你了。”
  我把这句话视作威胁,略显失态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原以为只是笔采购的业务,供货商不胜枚举,不怕找不到。可转了一圈,发现毛文杰公司的钛合金材料与市场上所有同类产品有巨大差别,他公司的材料不仅材质更轻,更坚固,而且在成本上有着微弱的优势。然而正是这一点点优势,我们公司的采购量足以将其变成数百万的开支节约。
  我的年度指标还差一大截,倘若能与毛文杰公司签约,此笔节省下的成本也将纳入指标之内。一旦无法成功签下这批材料,很可能面临上级的重新评估,决定是否继续与我续约。
  用中国话来说,真是命运弄人。与此同时,我的签证也即将到期。签证一直是由公司代为办理的,若是失去这份工作,工作签证失效无法再续,那就必须回国一趟重新办理了。
  事情本身并没有问题,就算失去这份工作,夫君的收入养家也绰绰有余,签证稍假时日也可以拿到。但正是和毛文杰的这次会面,让我产生了困扰。
  从他口中得知了夫君从未提及的感情经历,让我心中不安起来。
  夫君曾深爱着一个女子,只因女子家中父母反对才被迫分手。谁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不在意他的过去。
  可是,他和那个女子近期又有了联系。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结婚至今,夫君和我的夫妻生活寥寥无几,每次夫君都在我洗澡时入睡,摇醒他也无济于事,满面疲态地对我说上一句:“抱歉,我实在太累了。”
  这种冷淡让我不快,又无法直白地表达出来,开始担心夫君是否身体有恙,观察后发现夫君生理上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工作压力过大。久而久之我也就适应了,那个夫君曾爱过的女人出现,打破了我心里这种微妙的平衡。我不禁疑惑起来,夫君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也如此乏味木讷吗?
  这种幻想令人如坐针毡,倘若办理签证需要离开夫君一阵子,我还真对自己的夫妻感情没有信心呢。
  我重新考虑了毛文杰的提议,与他通过电话后,他选定在双休日的星期六来家中拜访,并且主动提醒我准备合约文本。
  他的行为让我为上次见面时的无礼感到惭愧,和夫君说起两日后老友来访,谁料夫君那天要去公司加班,没法招待老同学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态度冷漠地说:“以后别再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了。”
  星期六的清晨,夫君像是怕见到老同学一样,早早出了门,甚至比工作日起得还早。
  我突然意识到这次拜访变成了与毛文杰的单独见面,心中又泛起点点不安。
  午饭后,毛文杰准时到达,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日本七星,那是我最爱的花,夫君从来没有送过我,也许他从来不关心我喜欢的花叫什么。
  顿时觉得毛文杰亲切了很多,我为他端上茶水,找来花瓶将花插起来。
  “成森今天不在家吧!”毛文杰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并没有提起丈夫的去向,而毛文杰如此肯定的语气,令人生疑。
  “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果然另有隐情。
  “夫君交代过了,他今天在公司加班,晚饭后回来。”我答道。
  毛文杰端起茶杯,吹了吹说:“你相信成森吗?”
  “什么意思?”我底气不足。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韩雨程吗?”
  虽然不记得她的名字,但我已清楚知道她在夫君心中所占据的位置。
  毛文杰喝了口茶,说:“成森今天是和她约会去了。”
  这种情况我曾经幻想过,今天真的发生了,所有的预案都被这句话所湮灭。很奇怪,从一张不信任的嘴中说出这句话,却让我内心坚定地相信了丈夫出轨。
  “不可能!夫君不是这样的人。”女人本就口是心非,我嘴硬道。
  “你看看这个。”毛文杰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摆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手的颤抖,拿起照片停顿了许久,才把目光移到了照片上。
  照片很模糊,应该是偷拍的。地点也许是在公园里,在错综复杂的背景中看到了一男一女并肩而坐,女人低着头,垂下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男人则搭着女人的背,凑近她的脸正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毋庸置疑,照片里的男人正是我熟悉的夫君。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我突然发现毛文杰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都是为了你。”
  毛文杰慢慢挪到了我的身边,我起身走开,被他一把拖住。
  “放开你的手,否则……”
  “你能怎么样?连丈夫都背叛了你,你还有能依靠的人吗?”毛文杰用力一拉,把我拉了回去,低声问道,“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你丈夫吗?”说完,他的左手放肆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任其摆布。
  他是我最亲爱的夫君啊!也许他并没有深爱着我,但他是我可以绝对信任和托付终身的男人。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无害的男人会带来伤痛。
  奇怪的是,我完全没有荡起激烈的情绪,心中一片宁静。
  毛文杰整个人压了上来,粗鲁的喘气直对着我的脸,肥厚的嘴唇向我的嘴唇紧贴过来。
  我推不开壮实的他,叫也叫不出声来,只得绷紧嘴,死死扣紧领口,勉强抵抗。
  见硬的不行,毛文杰松开了手,从他的包里又拿出了两件东西。
  正是这两件东西,使我完全缴械投降。
  “现在就是你报复的最佳时机,也是你工作上的一个大机遇。”毛文杰同时向我摊开两只手掌。一只放着他公司的合同公章,另一只手掌里是一个避孕套。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绝不能失去夫君,不为报复,只为不暂时离开夫君,我也很需要签订这份采购合约。
  不等毛文杰继续他的花言巧语,我闭起眼睛,用嘴狠狠地堵了上去。
  只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压抑下的热情喷薄而出。他亲吻起我的耳垂,不时用灵活的舌头挑弄我。
  身体瞬间就瘫软了,可能与夫君很少亲热,我竟然不知廉耻地迎合起毛文杰来,大口喘着气,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胸前的纽扣……
  合约到手,签证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为了把夫君留在身边,付出了肉体的代价,我和毛文杰无法分清是谁在利用谁。但对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来说,此事无疑是一种屈辱,我不会让这巨大牺牲白白浪费的。
  我暗中对夫君做了调查,发现手机通话记录里多次出现同一个手机号码,用家里电话打过去,果然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每月寄来的夫君信用卡账单上可以看出,每个他谎称加班的日子,都是去了邻近省市的一处度假山庄。从一顿午饭的刷卡金额判断,应该是双人份的量。
  毋庸置疑,毛文杰没有说假话,夫君真的出轨了。
  直到听见重重的关门声,装睡的我才从床上爬起来。夫君对我日益冷漠的态度,是那个女人的缘故还是他已察觉出我与毛文杰的事情了呢?
  我提心吊胆,却又不得而知。
  推开阳台的门,我光着脚走了进去,身子一下子被凉爽的风包围。头顶上的天空被灰黑色的云朵压得老低,若隐若现的雷电隐匿云层的间隙中,暗藏杀机。
  对面住户架设在屋顶上头的太阳能热水器,支架已经生锈,还真担心它是否经得住这次台风的洗礼。
  也许借助这场台风,是留住夫君的最好机会。
  于是,我在阳台架起梯子,顶着风,摇摇欲坠地爬向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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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3 08: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3
  天空雷电交加,狂风走石,街旁的梧桐被吹得摇头晃脑,像是舞厅里买醉的舞娘。
  我茫然若失地走出医院,毛文杰昨晚在他工作的办公楼下被刺身亡,警察查到他最近的通话记录中有我家的号码,让我来医院做一个信息核实。凶手已经被逮捕,具体情况警察没有说,只知道起因是毛文杰勾引了别人的老婆。
  为什么毛文杰会给我家里打了这么多电话?背后的缘由不必多说,我这样天生敏感的人是不会想不明白的。毛文杰死有余辜,妻子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这件事并不是我心情糟糕的全部原因,刚才听到的一个消息,让我悲从中来。
  协助警方找到杀害毛文杰凶手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左庶。对大部分人来说,他是头脑过人、头发恼人、不拘小节却注重细节的名侦探,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奇案中,除了令人拍案叫绝的推理,没有人知道案件外的左庶是怎样的,似乎他就是为案件而生的。迷失自我的感觉,我能够体会。
  之所以有如此感悟,是因为左庶是我的朋友,我们并非泛泛之交,是一辈子有一个就足够的友谊。
  我了解他执着信念背后的残酷,这种残酷伴随着他不幸的命运,蔓延至今。
  点起一根烟,倚着栏杆扶手仰望着景泰市立医院蓝白色的大楼,心中思绪万千。刚才在走廊里无意听到了左庶和医生的对话,尽管他们声音都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肺癌”两个字。
  “应该不会错,我又找过几个专家复诊过,确诊为肺癌晚期。”医生叹息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三个月。”
  后面的话我已经没有办法听下去了,托人给左庶留了言,独自走出了医院,希望走到有阳光的地方,不至于让自己在消毒药水味的医院里绝望下去。
  可惜,目无一切的台风,占据了整座城市。
  “成森!”
  左庶一如既往的亲切,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我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将心事藏得很深的人。
  譬如,当年的那个她。
  我掐了烟,和他打起招呼来:“我听警察说这案子又是你帮的忙,我正想很久没见到你了,就顺便问了句你在不在,没想到他们说你在体检,真巧了!”
  “是呀!前段时间眼睛不舒服,趁着在医院办案,索性做了个体检。”左庶轻松道。
  “体检结果怎么样?”我尽量以一种随口问问的语气说道。
  左庶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笑道:“检不检查都一样,关键这里没病就好了。”左庶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久没见面了,一起吃饭吧!”
  “今天刮台风啊!你不回家陪你太太吗?”左庶问我。
  “不用陪!都老夫老妻了。”正说着,妻子来了电话。让我回家帮忙把阳台上的盆栽搬到地上,借着与左庶相聚的托词,我让妻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希望今晚的台风能够带走一切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包括妻子的生命。
  就像左庶不愿向我透露病情一样,我同样不愿在他面前展示我阴暗的一面。
  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我俩常去的那家饭馆走去。
  无论于他于我,或许这都将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聚餐了。
  台风将至,暴雨倾泻在马路上,迅速形成了一个个水洼。
  从出租车下来到店里,短短的十几步路,衣服全都被浇透了。
  原本要关门打烊的老板,为我们两个熟客网开一面。店里食材不多,我们也不讲究,老板下厨弄了两个菜,我和左庶面对面吃了起来。
  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们聊着:“你们来得算巧,我这家店到月底就要转让了。”
  难怪原本大雪天都会爆满的店铺,今天有点儿冷清。想来和左庶在这家店吃饭将近有十三年了,川菜是这家的特色,光顾过以后没有说不好吃的。
  “怎么?生意不好吗?”听到伴随着自己成长的饭馆要关门,心里不是滋味。
  “是啊!”老板皱着眉说,“周围的居民楼都拆光了,没有客户自然没生意。”
  左庶抿了口啤酒,感叹道:“看来以后一起吃饭的根据地没了。”
  言语间,透露着淡淡的伤怀。
  “你找我吃饭,无论什么地方,还不是随叫随到!”
  左庶举了举杯,一口饮尽。
  “慢点儿!”我把啤酒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问他,“你体检情况具体怎么样?说来听听,今后也好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
  “别的没什么,医生说我后脑勺长了点儿东西,可能是个比较大的脂肪瘤吧。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我心里胡乱推测着左庶的病情,也许这并不是什么脂肪瘤,而是个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细胞的聚集地。假如切除它,只会加速癌细胞的扩散,医生所说的三个月,是按保守治疗推算的。但无论如何,病情发现得太晚,肺癌晚期几乎宣布了死亡。
  左庶时常有眯眼睛的小动作,原以为是他的习惯,现在想来也许是被压迫到神经了。
  “脂肪瘤这种东西,我身上多的是呢!”我抬起胳膊,向左庶展示着我腋下的脂肪瘤。
  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把这家破败的店铺劈个稀巴烂。我留意了一下时间,计划应该顺利实施了吧!
  “你赶时间?”一点点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左庶的眼睛。
  “不知道这台风什么时候走。”我自如地应答道。
  “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台风,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人死。”老板搭着门框,担心地说道,他敞开的两片衣襟被风吹得窣窣作响。
  我心头微颤,忙倒了杯酒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手机响了。”左庶突然对我说。
  我一摸口袋,果不其然,手机上显示是家中的来电。
  接起电话,居然不是妻子的声音。
  一个略尖的男人声音,向我提了个奇怪的问题:“请问,您是哪位?”
  “您是哪位?”我生气地反问道。
  “我是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官,我们接到报警,现在赶到了您家里。”
  “出什么事了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太太在家意外身亡,烦请您马上回来一趟吧!”
  我撑着额头做痛苦状,其实是用整只手掌挡住自己焦躁的表情。妻子意外身亡,这是我事先设计好的,但计划中我自己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为什么警察会先赶到呢?
  一定是出了状况,从左庶以往和我讲起的破案经过中,往往这种意外的变故是最致命的。
  “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左庶关心道。
  “我太太在家出意外了。”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赶紧回家吧!”左庶掏出钞票,拍在了桌子上,拉起我往狂风暴雨中冲去。
  身后响起老板的声音:“这种天气,在我们乡下,就是不太平的日子呀!”
  左庶在大雨中替我拦着出租车,好像他年轻时那般不顾一切。多么希望这场大雨能冲刷掉他身上的癌细胞,抑或是这只是一次医生的误诊。
  可我毕竟不是神,无法掌控他的命运。
  和左庶肩并肩挤在出租车后座上,我只是静静望着车窗外狂乱的景象,享受这仅有的时光。
  我居然忘记了自己今天的罪犯身份,忘记了身旁的这位挚友是一名将破案视作生命的人。
  这样的较量,这样的对决,不会有胜者。
  我将眼泪连同额头的雨水,一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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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3 08:06:33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4
  推起配电箱里那片开关的时候,我的杀人计划就像齿轮一样,开始按部就班地运作起来了。
  客厅里的窗户一直有渗水的问题,每到雨天,墙面上、地板上就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水来,物业也来查看修补过几次,渗水的现象仍然没有根除。就在这扇渗水的窗户下方,装着一个带电的插座。
  为防止水流进电路中引起事故,我请物业将这个插座单独与配电箱连接,并装配了一个单独控制这个插座的开关,只有在使用它的时候,才会从配电箱里打开插座的开关。
  出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客厅的窗户,当暴雨降临,雨水会被台风从窗户吹进房间,流到客厅的地砖上,妻子发现这些水迹的时候,必定急忙去关窗,喜欢赤脚在家的她踩着水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来没电的插座,已经通了电。
  一旦触电,由于人体电阻较小,通过人体的电流会大于漏电保护器的上限。这时候,配电箱里的漏电保护器就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会发生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也就是俗称的“跳闸”。
  计划中我才是首先而且是唯一到达现场的人,跳闸后的家里会完全断电,我回家时也就不存在任何触电的危险。
  报警后,只要在警察赶来的这点时间里,轻轻地将那个开关再推下去,所有的证据便消失无影了。
  透过出租车朦胧的车窗,看见自家楼下一片灯光闪烁,热闹非凡。
  小区门口积了很深的水,出租车不敢贸然前往,我和左庶只得蹚着水洼,一路涉水走到楼前。楼道大门被围上了醒目的黄色隔离带,我这才看清不仅出动了救护车和刑警,还停着一辆消防车。
  隔离带里穿着雨衣的警察,问我们是不是这幢楼里的住户。
  我在风中扯着嗓子,告诉他我是出事的那家男主人。那位警察在对讲机里请示了一番,撩起隔离带,放行通过。
  “这位先生,您不能过去。”警察将手臂挡在了我和左庶之间。
  “你就别管我了,赶快上去看看。”左庶用力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楼下等你。”
  我家住在六楼,是这幢的顶楼。妻子喜欢在顶楼远眺风景,买这房子的时候不惜每天让自己往返在一级级的台阶上,但这让我找回了坚韧的品质。
  楼道里阵阵凉风,我能感受到体温随着贴着皮肤的阴冷衣服渐渐流逝。独自踏着冷寂的台阶,竟有些怀念起曾经和妻子抱着超市的购物袋,气喘吁吁地往上爬,彼此没有啰唆的交流,不管多累,走在前面的人,总会停顿脚步,等着对方后来居上。像旅途探险中的同伴,无论多么险峻的情形,都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耳畔犹如响起了妻子的叫唤声:夫君,等等我。全世界只有她称我为“夫君”。
  但没有回头路可以选择。
  走到家门口,混乱的场面超乎我的想象。从客厅窗户潲进来的雨水,一直漫延到大门口,餐桌和椅子全都东倒西歪,食物、盆栽、碗碟的残片散落一地,凡是能被风吹动的东西,无一幸免。家里被支起了一个临时照明灯,六七个身影在房子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地砖上横卧着某样东西,在白布覆盖下隐约能看出它是人形,但看起来不像是妻子的尸体,体形反倒像是个少年。
  我用手挡去眩晕的灯光,想走近看看,但被人叫住了。
  “杨成森先生,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复姓诸葛。”说话者长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虽说干的是刑警,却找不到一丝冷峻,倒像个和蔼的音乐老师。
  “诸葛警官,我的妻子呢?”
  “在那儿!”诸葛警官指的正是那块白布下的物体。
  “为什么会……”我不知该如何去形容,甚至不敢靠近它。
  “请跟我来。”
  诸葛警官领着我走到客厅的窗边,积水让我有点儿恐惧,我偷偷往配电箱的方向看了眼,打开的盖子里,我推起的那片开关居然没有被推下去。
  “警官,你要小心。”我尽量踩在没有水的地方前进,走了几步就无法靠近积满水的窗户了。
  “你家里已经处于断电状态,我们关闭了走廊外的总闸,不会有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葛警官让开身子,露出这片乌黑的窗框,周围的墙壁也是狼藉不堪。
  “杨先生,你妻子就是站在这里,被雷电击中的。”
  “雷电?怎么可能?”
  窗外一记惊雷,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对面楼里的住户,看见一道闪电击中你家,还冒出了火花,就立刻报了警。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太太已经去世了。抱歉!”诸葛警官微微向我鞠了一躬,“你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这扇窗户一直打开着,是我们抵达后才将它关起来的。”
  就算窗户开着,在房子里也不应该遭雷击啊!不然造那些避雷针有什么用?
  莫非是天意?不可能,绝不可能!左庶从不相信奇迹,所谓的奇迹只是很多巧合重叠的结果。
  “一定有原因的。”我不相信这是个真正的意外。
  “初步推论,有人破坏了你家屋顶上的避雷带,导致了这次雷击。”
  “避雷带?”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的名词。
  “对面楼顶边缘,围的一圈铁片看见了吗?就是那个。”诸葛警官向我解释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楼房都会安装避雷针,类似你家六层高的民居,加装避雷带来防止雷击闪电的较为普遍。”
  “知道是谁破坏避雷带的吗?”
  “目前还不清楚。但破坏处就在你家楼顶,我问过你的隔壁邻居,他们一家三口全天都在家,所以破坏者很可能是从你家阳台爬上去的。”
  会是谁呢,在大台风的日子,故意弄坏我们楼的避雷带?就算这人想杀死妻子,选择这种方法也未免太不靠谱儿了,能保证雷电就一定会击中我们家吗?
  毛文杰已经死了,难道妻子还另有新欢?
  “有这样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诸葛警官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妻子好像给你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这样恶劣的天气准备这些食材肯定要费不少力气。”
  回想起妻子曾给我打过电话,搬盆栽只是借口,原来是烧了晚饭。
  两位救护人员把妻子的尸体抬上担架,准备往外抬走时,被诸葛警官制止了。
  “两位,麻烦稍等片刻,我想请死者的丈夫确认一下死者身份。”诸葛警官扭头问我,“你没问题吧?这是必须履行的程序。”
  “我可以的。”
  临掀开白布前,诸葛警官还好心提醒:“尸体损伤得很严重,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我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低头看向了白布下那具焦黑的尸体。妻子的身躯差不多缩短了一半,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甚至布料的碎片都找不到。她全身看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一旦凑近焦烂开裂的尸体就会闻到刺鼻的恶臭。我看见了尸体嘴里那颗修补过的磨牙。
  以前看过新闻,一个闪电释放的能量有时相当于一座小型核电站的输出功率。妻子几乎是一瞬间失去生命的,她的尸体仍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她双手交错垂于身前,颔首低头,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全身挺立在原地,她是在完成某个动作。
  一瞬间,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它们像破冰船般划开冰封的心,眼泪夺眶而出。妻子没有死在我布置的计划中,以更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毫无尊严地成为一堆焦炭,恐怖的样子连她的母亲一定也辨认不出。
  “节哀!”诸葛警官盖起白布,示意两位救护人员离开。
  “没错,是我妻子。”
  泪水变本加厉地肆虐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曾想过会如此悲伤。不禁扪心自问:她真的有那么大的罪过,要承受如此巨大的折磨吗?
  “我想自首,是我杀了我太太。”
  我高举双手,慢慢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身后一道闪电,定格了诸葛警官错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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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3 08: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Chapter 5
  台风引发的城市积水,使得所有救援车辆以及警车都无法离开。
  于是在我的卧室里设立了临时侦讯部,诸葛警官负责对我的讯问。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都想清楚。”诸葛警官语重心长地告诫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可以请我的朋友上来,他一定能找到你定我罪的证据。”我肯定道。
  “你是说左庶?”
  “你怎么知道?”
  “我和左庶是老交情了,他一听到你出事,就上楼来了,看来你们的交情也不浅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了解左庶,那就只可能是我。左庶一定是在寻找为我脱罪的证据,哪怕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他不会也不愿去相信。
  我的满满杀意,早已化为了深深的懊悔。
  为什么不愿去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呢?
  五分钟以后,睡眼惺忪的左庶推门进来了。他表情轻松,仿佛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意外。
  虽然我的计划并未真正实施,但我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可能是窗户下的那个插座短路,引来了闪电。”我只想揽下罪责,一了百了。
  “你不用说了。”左庶制止了我,他转而向诸葛警官恳请道,“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儿,十分钟以后,我会给出真正的答案。”
  诸葛警官居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左庶的请求,将我这个嫌疑犯安心交给了左庶。
  卧室还弥留着清晨未散尽的睡意,熟悉的气味和体香,沁入心扉。
  “是因为韩雨程吗?”
  “不是。”
  “那为了什么?”
  “她出轨了。”
  这个简单的理由,让左庶缄默不语,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伤痛,甚至不惜生命,但结局无法挽回。
  “杀你妻子的人,是她自己。”左庶冷静地说道。
  “但她这么做,是因为我。”
  当我看见妻子尸体的姿势时,就知道妻子当时在做高尔夫挥杆的动作,那是我教她的动作。
  烧好一桌我爱吃的饭菜,在我刻意打开的窗户前挥舞我赠送的高尔夫球杆,在台风中静候丈夫的归来。以德报怨的壮丽,也许这才是生命中最伟大的时刻。
  “因为屋顶隔离带被破坏,你妻子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化为了避雷针,被引来的闪电击中。或许这道雷电再晚来几分钟,地上的水积得再高一点儿,你就成为凶手了。”
  我们两个人平静地谈论着卧室外的事情,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很遥远的旧事。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左庶起身打开了门,诸葛警官提着证物袋走进来,看来他们也找到了那根高尔夫球杆。
  那个未推下的开关,已毫无意义。
  “雨停了。”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所有的警方人员收拾行囊,鱼贯而出。
  “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帮忙。”我搭着左庶的肩膀,踏进湿润清爽的阳台。
  “是委托的话,请去我的事务所预约。”左庶玩笑道。
  我犹豫片刻,还是对他说了:“还记得‘浅竹内’吗?”
  那里是左庶的伤心地,改变他一生的那件事情,正是发生在“浅竹内”的。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去。
  我加了一句:“不是为我,是为了韩雨程,她的丈夫死在了那里。事情有点儿蹊跷,我知道只有你才有办法解决它。”
  “对不起!我想退休了。”左庶伸了个懒腰。
  左庶的拒绝让气氛变得有点儿尴尬,我们两人谁也不说话,漫无目的地向对面楼顶张望着。
  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妻子的死是意外,那切断避雷带的是谁?
  是妻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降临,在隆隆雷声掩盖下的另一种声音越来越响。声音从楼顶传来,我看见一个硕大的白色圆柱体,它从避雷带的缺口滚来,直冲向左庶站的位置。
  是太阳能热水器。
  “躲开!”我一把推开左庶,身子被撞飞出去,从六楼自由落体。
  我终于明白,那根高尔夫球杆是妻子用来撬断避雷带,为太阳能热水器制造通道的。丰盛的晚餐是她的庆功宴,那时候我接到电话如果回来搬盆栽的话,应该会和现在的下场一模一样。
  坠地前的几秒,有点儿漫长。我看见左庶从阳台探出来的脑袋,那头枯发在风中乱作一团。
  脑后喧闹声越来越近,随着沉闷的坠地声,我结束了残酷短暂的现实。
  瞳孔中,自己的守护星从夜空滑落,只有左庶那张悲痛的脸,定格在了画面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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