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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日落危城》[完结]--抗战时期发生的奇闻怪谈--作者:姻合(前作:恐怖无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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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0: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东来西往】

陈参谋微微愠怒道:“怎么,师座不相信这就是宏一交给我的原画吗?陈某好歹也算军人出身,虽不能做到自惜羽毛,却也不会自甘下作,做出掉包的伎俩。”俞万程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话说,就按宏一和尚的画工,也不可能有人临摹得出第二幅这么丑的八仙图。我是看到落款上的画名,忽然想起宏一话里的矛盾之处。”

陈参谋目光闪动:“师座说的是这‘八仙东游记’五个字吗?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俞万程道:“不错,画名是‘八仙东游记’,宏一和尚开始说的也是进驻伏龙塔寺,画了这幅八仙东游图挂在这里两年,但我记得他最后和你说的是将亲手绘的东来八仙图送给你做个纪念。”

陈参谋沉吟道:“东游和东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俞万程点头道:“是啊。东游是从西往东而去,东来却是从东往西而来,宏一既然这么看重自己绘的八仙图,总不会犯这种常识性口误。难道他其实画了两幅画,而给我们的只是其中一幅,暗示让我们去寻找第二幅画?”

陈参谋想着俞万程的话,随手拿起指挥棒在作战绘图的沙盘上写了分开的东、西两个字:“经师座这一提醒,我忽然想起,宏一当时在楼下反复都在提着东、西二字。你看,”陈参谋从西往东画了一个箭头线,“这是宏一提到的东游记。”

随即陈参谋又从东往西画了一个箭头线:“这是宏一提到的东来图。然后,”陈参谋抬起头来看着俞万程,“师座可记得宏一还说过一句非常突兀的话,八仙图在我们眼里是八仙,在他眼里不过是东来的和尚好念经罢了。东来的和尚可也是从东往西。”

看着陈参谋在东、西两字之间又加了一根从东往西的箭头线,俞万程点点头:“记得。被你这么一说,指示方向的还应该有一句。就是宏一最后说的一句偈语,劈开玄关见金锁,独木小桥通西天。通西天说的也应该是从东到西。”

陈参谋低头在东、西两字之间加了最后一道从东往西的箭头线:“师座您看,宏一虽然画上写的是从西往东的‘八仙东游记’,但他始终在反复暗示着相反的从东到西的方向。”俞万程立刻拿起桌上的八仙图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背面:“难道他是要告诉我们八仙图倒了,反面另有乾坤?但这种绘图的宣纸质量很差,纸质松散而薄,是无法在反面做暗记的。所以我还是宁愿相信宏一在暗示另有一幅画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四、推敲天机】

陈参谋笑了:“师座没有做过情报审讯方面工作的培训,想必没听说过心理惯性的说法吧?通俗地说就是凡事有来有往,每个人的做事方式都会有种不自觉的惯性存现。这种惯性必然体现着个人不变的思维性格。”

“虽然现在看来宏一和尚不像表面那样的庸俗市侩,但从他经营寺庙道观的手法来看,本质依然是个精明谨慎的生意人。精明谨慎的人在全力做事时总会下意识地表现出一个平衡的抉择。如果宏一真的在暗示有另外和《东游记》相对的一幅画,我在沙盘上画的,就将是东西互往二比二的四根线,而不是现在画好的东往西西往东三比一的四根线,师座您相信吗?”

俞万程点头道:“我当然信。你研究宏一的时间比我长,程度比我深,自然对他更了解,掌握的情报自然更多,我怎能不信?”

陈参谋哈哈一笑:“师座放心,陈某本意也是要借师座的智慧和见识来合力解开八仙图的全部奥妙。既然需要双方开诚布公,我知道的情报也迟早会与师座共享的。”

“刚才和师座的切磋实在让我获益匪浅,验证了好多只存在于我猜测中的事情。师座您看,现在根据这三比一的方向线,我们应该能肯定,宏一想告诉我们的重点,就是‘东来’二字。当然也许师座还无法理解这两字的重要所在。现在让我问师座一个问题,请问八减一等于几?”

俞万程被陈参谋问得一愣:“八减一?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话,答案应该是七。”陈参谋点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挡住了八仙图的一部分:“师座您看,现在这幅画还留下几位仙人?”

俞万程摇头表示不明白陈参谋的意思,陈参谋笑道:“宏一和尚开始说八仙图的第一句就提到了铁拐李是不是?”俞万程微微点头,陈参谋继续说道,“请问师座这幅八仙图虽然人物画工不佳,但画得最丑最离谱的还是铁拐李,您看,甚至连背后那个众所周知的葫芦也没有。可是为什么宏一不怕自暴其丑,开口就点出这个最不堪入目的铁拐李呢?”

俞万程轻轻点头:“对。宏一当时对图上铁拐李的评价是不求形似而求神韵,底下却没有提到其他七仙。也就是说在这幅画上铁拐李是很特别的,他的神韵比形体……嗯?神韵?神?神仙的神?而画的名字是八仙图……你遮掉了铁拐李,是想告诉我宏一暗示这幅画上的铁拐李是神而不是仙,也就是说铁拐李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幅画上!图上实际只有七个仙人,这就是你八减一等于几的答案!”

陈参谋拊掌道:“师座高明,现在我渐渐能明白宏一留给我们的线索真相了。只是兹事体大,必须进一步验证。听说师座早年曾在日本留过学,不知道对东瀛的风土人情了解多少?”俞万程很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这段经历,沉下脸去,但又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嘟囔了一声道:“略懂。”

陈参谋笑道:“师座,有道是聪明人能明察秋毫却不见泰山于前。您还记得我让勤务兵约您来塔中赏画的事吗?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因为傍晚那场攻防战后我忽然想到,在二楼这幅一直摆在我们面前的画中,有一处显眼却总被人忽视的地方。”

俞万程摇手示意陈参谋不要说下去,细细地看着八仙图,忽然惊呼道:“那条船!”陈参谋一指节击在八仙脚下的那条巨船上:“对,这条船从开始就告诉了我们这幅画不是八仙东游过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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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0: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宝船福神】

俞万程赞成道:“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成语在中国家喻户晓,铁拐李的葫芦,汉钟离的芭蕉扇,张果老的毛驴,蓝采和的花篮,吕洞宾有宝剑,韩湘子有横笛,曹国舅有玉板,何仙姑有莲花——即使是我这样久不听神话故事的人,也能随口说出八仙的八样宝贝八种神通。宏一这样一个一辈子和宗教打交道的人,再糊涂也不可能在画上犯这样的错误,用一条船代替八仙脚下的法宝。”

“那么宏一的笔误就一定是故意的。嗯,刚才我们得出结论,宏一暗喻铁拐李是神非仙,可以排除在八仙之外,那就还剩七仙。七仙加上这条船……”陈参谋微笑提示道,“师座不要忘了铁拐李的身份可是八仙之师。”

俞万程悚然道:“对啊,那他就是剩下那七仙神通的源头。神……神通……七仙传承神通,七神通于巨船上……难道这幅画其实画的是日本的七福神,宝船七福神?”

“日本故称东瀛,正在中国东方,错不了,宏一就是想告诉我们他实际上画的是一幅东瀛的宝船七福神图!可为什么宏一要把七福神挂在这里?中国古城绍德的伏龙塔里却供奉着日本的神祇,宏一煞费苦心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秘密?他的死会不会就是由此埋下伏笔?”

陈参谋叹道:“师座果然高明,和我推测的分毫不差。不过我还是有事想向师座请教验证,请师座不要嫌我絮叨浪费时间。此时此刻绍德城面临的风险,只怕不止城外两万日寇的威胁。就在这绍德城内,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更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卑职愚见,就像委员长常说的,攘外必先安内。而且……”

陈参谋低声道:“刚才我对师座所言之事,只怕师座还想不到其关系的真相是何等庞大诡谲。仅从卑职以往所得情报的冰山一角看,此画真相能否完全解开,也足以关系51师的命运前途,不知师座能否信我?”俞万程眼角一跳,半晌不语,方才缓缓道:“我可有不信的选择吗?你想问我当年在东瀛留学的哪方面细节?”

陈参谋微微一笑:“师座不用说得我好像在借机审讯一样。其实卑职只是想问些许师座听过的宝船七福神传闻,与我所搜集的七福神资料加以对照,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俞万程愕然道:“这宝船七福神在日本是家喻户晓的传说,能有什么分别?”陈参谋笑道:“那就不好说了,讲故事的人不同,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区别。”

俞万程深深地看了陈参谋一眼,低头伸手抹平八仙图道:“这宝船七福神是日本神话中主持人间福德的七位神仙,其神祇形象在日本就像八仙在中国一样深入人心。”

“传说每年春节时候,七福神都会驾着宝船满载福德将吉祥喜庆撒向大地,所以脚下的宝船是画像必不可少的组成之一。倒是具体画的哪七神根据日本地区不同会有所差异。”

“一般认为七福神代表的七位神祇是惠比须、大黑天、毗沙门天、弁财天、福禄寿、寿老人、布袋和尚七神。但日本有的地区也认为福禄寿和寿老人是在后来流传中出现的同神异名的错误,原来最早的七福神应该是惠比须、大黑天、毗沙门天、弁财天、吉祥天、寿老人、布袋和尚。”

“其中弁财天和吉祥天都是女神。这样一来,就有七神性别为六男一女和五男二女的分歧说法。不过根据我在日本看到的,日本人在神祇供奉方面比较随意,基本是各国宗教流传过去糅合日本地方色彩的大杂烩,甚至供奉犬神、鱼神这种日本土著神灵的也大有人在。我知道的基本就这么多了。”

陈参谋“哦”了一声:“记得军部有人提过师座您是在东京陆军学院留学的吧?不知道在日本共生活了几年?”俞万程低声道:“三年。”陈参谋笑道:“三年不算短啊。想必师座趁学暇之余旅游采风,所以对日本各地民俗了如指掌。”俞万程摇头道:“旅游采风?我在日本的三年是中日关系最紧张的三年,我们中国留学生全体已经受到监视管制,哪里有机会去游玩。”

陈参谋赞道:“难怪人家说智者一通百通,坐室而知天下。师座坐观东京,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七福神在日本不同地区的供奉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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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神来之笔】

俞万程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被深深刺痛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那是因为我在日本的一位异国朋友闲暇时会和我讨论日本风俗文化,我那位朋友却正是深谙日本宗教习俗的佼佼者。你要是不嫌唠叨,我就把听来的都说给你听。”

“据说日本的七福神起源于佛教的七难即灭、七福即生之观念,但七个神祇在组成七福神之前来历却大不相同。其中惠比须被尊为七神之首,是七个神祇里唯一不知道出处的神灵,只相传是从遥远的异乡到达日本,其形象是身着猎衣,面无表情,右手握钓竿,左手抱着大头鱼,保佑渔猎的山水之神,在以渔业为主的早期日本社会是最受尊敬的。”

陈参谋边点头边用左手拿着绘作战图用的铅笔,在宏一留下的八仙图对面展开一张俞万程练字的光白宣纸比画着。俞万程继续说道:“其次就是大黑天神,据说原身是印度的魔诃迦罗佛,随着佛教传到日本而被本土化,其形象为头戴黑巾,手持木槌,脚踏米袋,被尊为管厨房和食堂的福神。对了,他还有个别称是耗子御史,传说天下以米为食的耗子都要受到他的管制。”

陈参谋快笔在按俞万程的描述画好的两座神像中间画了一只小耗子,甚是神似,俞万程看了一眼忍不住莞尔,接着道:“第三位是毗沙门天神。毗沙门天是战神,据说原身是佛教的多闻天王,日本在古代有一位武将家族的战旗就是以毗沙门天为主要形象绘制,形象是身披戎装,一手捧宝塔、一手持宝棍。那名武将叫上杉谦信,据说在日本历史中勇武第一,是日本人心中不灭的英雄神话。”

陈参谋点头画完毗沙门天的最后一笔,笑道:“底下是不是该说女神了?长相可得说更详细点,否则画不好可别怪我唐突佳人。”俞万程摇头笑笑:“那你就要失望了。弁财天是印度婆罗门教里的自在神,正常公认的七福神中的唯一女神,精通音乐、擅长雄辩,其形象为头饰八莲冠,怀抱琵琶。至于眉眼模样,告诉我的人没有提起,无可奉告。”

陈参谋边绘边笑道:“显然曾跟师座窃窃私语的是位异国美人,因为只有女人才不会夸赞其他女性的美貌,哪怕对方是女神也不例外。看来师座三年异邦留学也不是很寂寞啊,更难得的是这么久了当年说的话一句不忘,不知是不是常在脑海回味啊?”俞万程尴尬地咳嗽两声,遮掩道:“哪有,我天生记性好而已!再就是福禄寿神和寿老人。福禄寿是幸福、厚禄、长寿三位一体之神,其形象为连鬓美须,手持拐杖,身边舞着一只白鹤。而寿老人是长寿不老之医药之神,其形象为瘦脸长须,手持宝杖,身边随着一只白鹿。”

陈参谋放下笔笑了:“这个不用师座详说我也能画明白,不就是我们中国道教的福禄寿三星吗?看来日本人还是怕死,抢了中国的福星禄星寿星三个老头去保佑,三种好处一手抓,直接混成一个人还不满足,又特意给寿星加了个双职务,生怕寿命不够享不了那么多的福禄。”

俞万程知道陈参谋是在有意缓和自己的尴尬情绪,微微一笑道:“不要贫嘴了,赶紧画。还有最后一个神,本来是印度佛教的,后来被中国本土化后又传到日本去,就是布袋和尚,代表诸缘吉祥。形象你按弥勒佛画就行了,大肚子,体胖,卧扶在布袋上,中国哪座寺庙都有的,不用我教你了吧?现在你可以画七神脚下那条船了。”

陈参谋停下笔摇头道:“还不行,看着觉得差一个神呢。不是有个本来在七神中后来被排出去的女神吉祥天吗?你把吉祥天的样子也告诉我,我不把她画在船上,画在天上飞,入画不入神……嗯,师座?师座,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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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0: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北斗七星】

俞万程略一恍惚,口中喃喃地念着:“吉祥天……吉祥天……”被陈参谋一惊醒,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道,“吉祥天也叫吉祥天女,相传是人间与天上最美丽的女神,她的舞蹈能够打动世界上任何男性的心。总之跟敦煌莫高窟里的飞天形象差不多……你都画完了?”

陈参谋勾完众神身下宝船最后一笔,笑道:“幸不辱命。”就手一抖,一幅用铅笔描绘在长方宣纸上的宝船七神图跃然而出,巨大的宝船上惠比须、大黑天、毗沙门天、弁财天、福禄寿、寿老人、布袋和尚七位神祇皆由硬朗的铅笔线条寥寥勾出,形神样俱备,船头空中还盘旋着一位随手而绘、彩带飘飘的散花吉祥天女做引路状,相对于桌上平铺的宏一和尚所绘、点着墨团疙瘩一般的八仙过海图,同是八人,画工真是天壤之别。

俞万程由衷叹道:“陈参谋你这左手作画才是当之无愧的绝妙之笔。”忽然想起有影射陈参谋的右手残指的嫌疑,连忙住口。陈参谋也不介意,微微一笑:“有了这幅七神东来图,宏一大师留下八仙东游图的用意已经呼之欲出——此刻是我将更深层的情报与师座共享的时候了。”

陈参谋边将绘好的七神东来图用图钉摁到作战画板上边道:“早前卑职说过陈某也是军人出身,却不是妄攀。只是自1938年台儿庄一役指伤难愈后,承蒙戴笠先生提携,外调协助筹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军统局全称),后留职至今,在局里负责一些杂务兼管理档案,混口闲饭,本不应远赴绍德打搅师座……”俞万程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虽然早料到此人必有背景,却不料来头如此之大,听口气居然是军统局筹建元老之一,这个身份是不能用军衔高低来衡量的。

负责杂务和档案管理之话看似谦辞,但谁不知道军统头子戴笠生性残忍手段毒辣,多疑善变不在委员长之下,能在他手下负责机密档案管理,那得是何等得宠信任的红人?不要说自己一个区区少将师长,就是封疆大吏在这位陈参谋面前,只怕也是不能站直腰板走路的。

像是知道了俞万程心中所思,陈参谋微微一笑,开口依然毕恭毕敬:“下面卑职要向师座汇报的是两年前军统局发生的一件轰动一时的大案,想必师座当时也有耳闻。不错,就是1941年让军统局蒙羞的污点,代号北斗七星的七名打入南京汪伪政权高层的军统特工,除代号玉衡的一名特工侥幸逃归,其他六名集体公开变节一事。”

“由此引发的腥风血雨将军统局在日伪地区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网连根拔起,舆论也哗然一时,纷纷指责军统局出的都是通日卖国的软骨头,为这事戴老板不知道挨了委员长多少耳光,只是我们军统局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不管外人怎么说,我们心里明白,整件事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

“北斗七星计划,在军统是天字第二号机密,特工人员名单除了我和戴局长外,再无第二人知晓。七名特工又是各自负责各自的任务,彼此间并无关联也绝无可能知晓对方的存在,又都是和日寇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蓝衣社老资格成员,怎么会六名在同一时间投敌变节呢?”

“但是报纸上投诚书的签名经鉴定又确实是他们本人笔迹无疑,为此事卑职亲赴南京查明真相,结果发现几天里六名变节特工已经有五名相继自杀,只约到了最后一名存活者——代号瑶光的变节女特工,请她看在昔日私人感情上来南京老字号金陵茶楼单独会面一行。”

“然而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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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生离死别】

陈参谋右手的拇指深深将图钉摁进作战画板上七神东来图的最后一角,背对着俞万程声音渐渐嘶哑:“那天下着雨,瑶光出现在茶楼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色变成那个样子,蜡黄蜡黄的,就像刚从棺材里挖出的死人一样。我看着她一步步走上二楼,不知道为什么全身软绵绵的连胳膊也抬不起来,直到她坐下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才挣扎着说出一句:‘你瘦了,看身上衣服都宽松了。’”

“瑶光没回应我的话。我就听见茶楼外雨不停地滴,不停地滴,瑶光一直低头转着一支钢笔。那只钢笔是她出任务前我送给她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那支钢笔在她手里转来转去,转得我越来越心烦意乱。而瑶光一直不说话的态度更让我觉得烦躁,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倒了一杯茶抖着手递给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瑶光抬起头来,刘海儿下是一张青筋暴起无比痛苦狰狞的脸,秀唇都咬出了血。”

“那不像是因为良心的谴责,倒像是在竭力忍受生理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如果人世间真的有那种痛苦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一种超越了人体极限不能控制的可怕。我承认我当时被她的表情吓坏了,手足无措没反应过来。瑶光忽然站起来对我吼叫道:‘快走快走!这是他们设下的局,你千万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我看到瑶光摇摇欲坠地挣扎站立起来,连忙冲过去搂住了她,追问道:他是谁?他和你们这次集体变节有什么关系?后面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惊骇地感觉到瑶光的身体在我怀里以奇怪的频率颤抖,好像每一寸肌肉都在宽大的衣服下横冲直撞,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开她的肌肤直跳出来。瑶光嘴唇上咬出的血一滴滴滴在我的肩头,像是要告诉我什么重要的话,却受到某种压制始终不能说出一个字。”

“忽然瑶光指着桌上的茶壶声嘶力竭地喊:‘恶魔,恶魔,我不会再次让你得逞了!你不要做梦再有机会伤害我爱的人。’这时候我才发现楼上楼下已经有日伪特工纷纷涌了进来,连忙给周围我们的人放暗号求援,就在这一瞬间,瑶光不知忽然哪里来的巨力,紧紧攥着我的两根残指,一把将我拖到了窗户边的栏杆处,我看着她对我最后含泪点了点头,然后折断了那支钢笔。”

“我亲眼看着她爆炸了,最爱的女人在我面前忽然消失无踪。我感觉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撕了一张纸,哧的一下后,便被爆炸产生的气浪从窗户里直直地抛了出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安全据点的床上,据救我出来的同志说,当时茶楼发生了猛烈的爆炸,整座二楼塌了下来,压死不少日伪特务,场面乱到了极点,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将从楼上坠下的我抢走,而瑶光连尸体都……那支小小的钢笔里所能藏的炸药是造不成这样大面积的爆炸的。事后我们查出,瑶光在和我见面前,为了避开敌人的搜查,将烈性炸药用油纸包裹好吞进了腹中,手中的钢笔被她改造成了引爆器……”

陈参谋闭上嘴说不下去,俞万程想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有轻拍陈参谋的肩膀,长叹一声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乱世的感情,就跟蒲公英一样落不住脚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再想也是徒劳神伤。”

陈参谋肩头微微一颤,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微笑:“卑职一时情绪失控,让师座见笑了。其实当年潜伏进汪伪政权的七名特工里瑶光这个代号本应该是我的,但是她怕我手指特征明显,为了我的安全想办法代替了我,结果……”

“有的事能过去,有的事情不要说两年,两辈子都不会过去。人身上的伤可以平复,心里的伤却像挖出的一个洞,必须要找什么东西填补上才能止疼。瑶光用最后的行动证明了她对我的感情和对抗日大业的忠贞,这样的同志,究竟敌人是用什么方法一度控制了她呢?”

“瑶光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我脱险,开始却同意和我见面不惜让我陷入危险,说明一定是有值得她这样铤而走险的重要情报要传达给我。虽然我想不通,在茶楼上是怎样一股奇怪的力量遏制住了她,让她无法说出事情的真相,但显然她已经找到了避开这股禁言力量的方法,给我留下了追查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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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15: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九、犬形文身】

陈参谋继续道:“自那天后,六名变节的军统局特工都已不在人世。但真相不会随着他们的逝去而沉默,瑶光临死前留下的两条线索就是找出真相的钥匙。第一条线索是瑶光在茶楼推开我前高喊不会再让恶魔得逞,也不会让它有机会控制我。再联系到她临死前身体的异状,我有理由相信,当年七名军统特工的变节,应该是被人用一种独特而邪恶的方法控制了肉体和精神。”

“原本我考虑是不是日本特高课方面研究出了一种能够摧毁人意志的新型药物,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又让我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自从那次大面积变节事件后,并没有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可以想象,如果日方研究掌握了这种王牌技术,是不可能不大面积使用的。于是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这种控制意志的办法只掌握在极个别身份特殊的人手上,这种人即使是特高课也没有权力拉他强行合作。”

“如果有这个人,北斗七星变节事件发生的那段时间里,他必然就在南京城里。于是我调查了变节事件前三个月进入南京城所有日方高层人物的资料,发现最符合我推测特征的是一个日本皇室的特使团。而更进一步让我确定想法的,是在金陵茶楼爆炸事件后第三天这个特使团就离开了南京,其后再也没有其他地区接待这个使团的记载,也没有返航日本的记录。”

“好像特使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中国了,这不寻常的迹象越发证明了这个特使团的不简单。也让我坚信它必然和当年北斗七星的变节事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虽然日伪官方除了迎接电文外没有任何对这个特使团的详细记载,但我考虑无论如何皇室使团在南京的饮食住宿是不可能自己动手煮饭洗衣的。于是我布置内线打通了南京日伪官方接待处的上下所有环节,可是依然收获甚微。”

“因为据接待官员透露,特使团的人在南京下船的时候就都奇怪地蒙着面,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而且进宾馆后就关上了门,只允许饭菜送到客房门口由他们自己拿进去食用,接待官员根本没有陪席的机会。其间只有日本军部有人进入客房拜访,但都没有留下姓名记录,他们也弄不清具体是哪些日方人士和特使团有过交往。”

“但这样的全面撒网下也并非一无所获。终于有洗衣工提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就是那几天里特使团所有的人换下来浆洗的只有一种衣服,一种黑色的紧身布服。关于衣服更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可以确定特使团里有一个年龄在十一二岁的孩子。因为在特使团第一天抵达后统一送来的浆洗的黑衣里有一件童服。而童服比其他人的衣服送来浆洗的频率显然高得多,基本有三天是天天换洗的,因为上面总有些微血迹。后来按照我绘制的时间表对比,那三天正是六名军统特工开始连续变节的三天。”

“这样的巧合,不由得让人生疑,这个孩子在使团里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洗衣工还提到有一天童服没有浆洗干净,结果衣服送上去后有个脾气暴躁的蒙面黑衣人大发雷霆,掏枪就要毙了洗衣工,好在被另外几个黑衣人扼腕喝止。由此可见这个孩子在特使团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才会连衣服都被如此看重。更巧的是纠缠中瑟瑟发抖的洗衣工无意中发现,几个黑衣人衣袖下的手腕处都有一个奇怪的犬形文身。”

“然后卑职顺此调查了军统局所存日本方面所有组织包括黑道的文身档案,但是都没有符合洗衣工所说的那种犬形文身的。这批人就像是平地里冒出来又平地里消失了的黑衣魔鬼,谁也不知道它们的来历与去向,在这条线索中断后,我将追查的目标再次推向当时瑶光给我的第二个线索,就是她最后指向的那只茶壶。”

【十、恶魔灾星】

“可茶壶的线索更是显得莫名其妙。师座你要知道,当时是我先到达茶楼,茶水也是我随意点的。就是说瑶光不可能事先安排好线索给我暗示。但随意摆放的一只茶壶能蕴含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不怕师座笑话,当时所有稀奇古怪的可能性都被我猜想过了,甚至还冒险到她居住的旧舍的鱼缸去寻找一种叫藤壶的海生物,只因为它名字里有个壶字,看看里面有没有留下情报,但是都一无所获。就在我渐渐绝望的时候,忽然军统局一份无意中截获的日本军部电报引起了我的注意。”

“破译后的电文很奇怪,大致意思是有尊日本的神祇在绍德城失踪了。而这个神祇的名字,一下子勾起了我对金陵茶楼爆炸时桌上那只茶壶的回忆。那时瑶光指的茶壶上的图案,正是我们中国民间喜闻乐见的松下寿星喂鹿图。而日本电报上所提及的神像,就是师座刚才所说的,形象为瘦脸长须,手持宝杖,身随白鹿的长寿不老神,七福神中的寿老人。”

俞万程一下站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你出现在绍德城的目的!所以宏一和尚也是你推论中和瑶光之死有关的一环,你更利用了熊孝先对你的钦佩,将不知情的他拉下水给你做工具,利用熊孝先做搜索宏一禅室的掩护,还利用他做了宏一之死的挡箭牌。我现在只问你,宏一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了他和瑶光的死有关,而控制不住杀了他?”

陈参谋摇头道:“请师座少安毋躁,熊营长既然是我拉进这件事情的,我必然会还他一个公道。但宏一大师的死也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不错,当时我发现茶壶和寿老人的联系后立刻做了调查,发现金陵茶社从开始营业到现在,每个桌上用的,都是绘着松下寿星图的茶壶。”

“而瑶光在南京卧底已有时日,必然对金陵茶楼这个特征了然于心。由此可见,瑶光当时指着茶壶留下有控制人心的恶魔的遗言,十有八九说的就是日本军方电文里提到的消失在绍德城里的寿老人这尊神祇。师座留学多年,自然知道日文本是由古汉字演化的,很多语法习惯都和我们中国文字接近。而那份电文在代指寿老人的时候,很奇怪用的不是物的代称而是人的代称,而且是复数,就像是说一个带着一群手下的带头人物。”

“其实这次到51师并不是我第一次来绍德。早在两年前截获那封电文后,我已经带人来过绍德城了。而在那一年里,绍德出现的怪事更是远远超出我想象。但我可以肯定和宏一大师无关,因为之前他已经在绍德城外寺院住持多年,是土生土长的绍德名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只是追寻那段时间前后出现在绍德里不寻常的人物。”

“随着在追寻中发现的蛛丝马迹,我越来越感觉到,电文里所说的寿老人,根本不像传说里的福神,更像是瑶光所描述的恶魔灾星。他走到哪里,带给那里中国人的就是无尽的灾难。两年前当我带情报部门成员追到绍德的时候,绍德城里正是千门闭户万人哭的惨烈景象。街上堆满了未及掩埋的死尸,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到处都有收尸人穿着黑衣用黑布蒙住鼻梁以下在抬尸体挖尸坑。”

“造成这种惨况的原因是不久前日寇派出飞机在绍德东门五铺街、水府庙一带空投了大量携带烈性传染细菌的谷麦、布条、棉絮,由此传播的鼠疫让绍德城里死了好几千人。当时我们查明原因后立刻配合绍德市府官员焚烧尸体灭鼠疫,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努力终于控制住了疫情,随后在庆功宴上的一次不经意的谈话,我苦思而不得解的难题却揭开了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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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09: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五通邪神

【一、米铺里的怪叫】

和古塔上作战室里看着俞万程的陈参谋一样,绍德东门处的年轻士兵刘涛也正在满怀期望地看着赵长洪,期待赵长洪带路走去黑龙洞。不料就在此时,忽然夜空里传来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急叫,随即戛然而止,就像一只天明待啼的公鸡忽然被快刀割了脖子。

叫声并不大,没有惊动城墙上的哨兵,恰恰旗杆边的赵刘二人能听见,一下把赵长洪到嘴边的话打回了肚子里。刘涛慌忙卸下肩头的步枪要鸣空示警,却被赵长洪一把拉住,压低声音道:“可别,谎报了军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着不像是鬼子摸进城门来了,你不觉得那叫声……那声音有点儿耳熟?”

刘涛被赵长洪一提醒,稍稍一想:“是啊!那听着像马六啊!可赵叔您不是说马家兄弟都走了吗,怎么这声音还像从……”

像是验证刘涛的话,从早前两人出来的米铺里又传来一声惊叫,像是有人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不应存在于世间的东西。第二声叫喊比第一声更低更短,但是听在正注意着的赵刘两人耳朵里却更清楚些,夜空里显得格外瘆人。刘涛吓得一把拉住了赵长洪的袖子:“米铺里,真是从米铺里传出来的!就是马六,错不了!可我们先前在米铺怎么就没看到他!”

赵长洪脸上的橘子纹苦笑着皱成了一团抹布,喃喃道:“我不说这绍德城邪嘛!现在我倒宁愿他们是早逃没影也不想再进米铺一步。”刘涛急道:“赵叔您怎么能这么说,快带我去看看他们啊!”赵长洪一翻白眼:“叫我带你去?要去你就自己进去!小伙屁股头上三把火,正好和绍德城里的邪气有一拼。我老头子可经不起折腾!”刘涛真急了:“您这不是存心挤对我胆小吗?敢再进米铺我早跑过去了,还拉您干吗?!可再怎么说马六马七都是我们一个营里的兄弟啊,您就忍心躲着不问?”

赵长洪看着黑夜中如狰狞巨口敞开的米铺大门,脸上的表情就像嘴里刚被塞进了一根苦瓜:“都是你娃让我讲讲讲,才把邪门事越讲越多。我跟你说这米铺我真觉着不能进!赵叔死人堆里爬进爬出的人,都没听过人能吓得叫出这声音来!可别刚丢了狗这会儿进去再丢人!”

提到狗刘涛一呆,赵长洪看出刘涛心事,连忙怂恿:“你的两条好狗哎,德国的,纯种大黑贝!要不赵叔陪你去黑龙洞先看看,不然迟去了找不回来可不能怨我。”刘涛看看渐浓的夜色,又看看黑黢黢的米铺,急得快哭了:“赵叔您怎么这么损?我,我当然要先救人!您不去我自己闭眼冲过去,回头阎王那见面我就当不认识您!”赵长洪看刘涛脸都涨红了,只好苦笑摇头:“好吧好吧,你娃连命都不要了,我老头子也不能太小气了!你娃要撒尿不?”

刘涛一愣:“什么?”赵长洪没好气地拿起放在地上的步枪:“有尿也给我憋着别撒了。你这是童子尿,金贵的!到时候遇见要人命的邪气,没准儿就指望你一泡尿救命呢!走吧,真找到马六马七得把他们顺走的口粮抠回来,好歹做个饱鬼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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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09:24: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兽子的臊臭】

别说口粮,刘涛和赵长洪两人捏着鼻子将米铺转了一圈,连马家兄弟的一根胡子都没找到。刘涛担心地问:“赵叔,不是我们听错了吧?”赵长洪没好气地冲道:“能有两个人一起听错的吗?!哎呀,这鼻子捏得我要打喷嚏,哎,哎,阿嚏!”

忽然放下手擦鼻涕的赵长洪愣住了,使劲地往空中吸着鼻子。刘涛奇怪地问:“叔,您怎么了?”赵长洪边吸边示意刘涛把捏着鼻子的手也放下:“闻见没?”刘涛学着赵长洪的样子也使劲吸了吸,立刻苦着脸道:“能闻不见吗!就我伤风鼻子堵成这样也能闻见这让人吃不消的臊臭啊!”赵长洪一拍大腿:“对啊!这臊味比我们早前出去还重,都把米铺塞满了!人的屎尿也不是这味啊,这分明是兽子的膻气!”

刘涛再次捂上鼻子,连连摇头:“不能吧,赵叔?我告诉过您我家是开狗场的,百十条狗住在场子里也没这种臭味!”赵长洪不耐烦地拍了刘涛脑勺一下:“你家养的那是家牲口,爱干净,没事洗洗刷刷当然没这重味!这是野牲口,就是兽子,还是常走地下会打洞的兽子的味道!”刘涛怀疑地问:“是吗?赵叔,您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兽子的味道?”

赵长洪边嗅边走:“黄狼、狐狸、刺猬,都有这股臊臭!不过我还真没闻过这么重的!乖乖,到底是什么兽子这么味重!从这冲味看得有多大啊!看来今天晚上绍德城里算邪到家了,准是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刘涛羡慕地说:“原来赵叔您以前是猎人啊!那真不是外人。我家以前的狗场,养出来的狗都是卖给打猎的,用了没有不夸的……”赵长洪看看一提狗就来神的刘涛,苦笑着摇摇头:“不是!你赵叔一天做猎人的命都没有!我跟你说,早年赵叔扒过一群狐狸的窝,都没现在这臭气的一根毛重!要是真的有兽子能发出这么重的味道……这兽得有十几匹马摞起来那么大!”

刘涛吓了一跳:“哪听说过有那么大的野兽?再说有那么大的野兽,我们在米铺里转半天会啥也看不到?赵叔您就别乱编排吓唬我了,不找到马家兄弟我才不出去呢!再说了,您又不是打猎的,能见过多少野兽?不摆明了哄我吗?”

赵长洪激得脑门上被弹片擦伤的疤瘌都冒出了油光:“哄你?哄你娃个馒头!你赵叔在绍德混的时候吃的是它们,穿的是它们,做邻居的也是它们,会告诉你娃吗?!”刘涛忍不住追问:“那赵叔您年轻时在绍德到底是干吗的?”赵长洪张张嘴,边走边呸了一口没回答:“赵叔干吗的关你娃屁事!闻见没?味道最重的是这里,那东西也一定在这儿,马六马七也一定在这儿,跑不了!”

【三、粮仓下的新洞】

赵长洪指给刘涛看的地方,正是早前二人匆忙离开的米铺后面残破的旧粮库。刘涛粗粗看了一圈,嘀咕道:“哪有什么东西啊,还是这么一个大空房子!”赵长洪不理刘涛,拾起早前刘涛丢在地上的木棍,扒拉着地上的腐草,突然冷笑一声:“看这里,这回信你赵叔了吧?”

刘涛慌忙凑过去一看,却也没见啥特别的地方,赵长洪不耐烦地道:“你娃眼拙啊!这块大木板,明显是从旁边新拖过来的,地上拖痕还在呢!木板下面要没洞以后咱们倒过来,我跟你娃喊刘叔!”刘涛“啊”了一声:“您的意思是马六马七被拖洞里去了?”

赵长洪点头道:“臊气也是从洞里发出来的。看这木板上的手印指肚印都在上面,我琢磨最后下去的人是扒着木板跳下去,再让木板盖实了洞口不想让人从外面发现。”赵长洪抓着稀疏的白发,眼睛里露出贪婪的光,“你赵叔活这些年就发现一件事错不了,不想让人发现一准儿是藏着好东西。你娃赶紧帮我挪开这死沉死沉的板子啊!”

赵长洪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刘涛搭把手一下就掀开了木板,木板掀开,刘涛大叫一声:“赵叔您神了!下面真的有个洞,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黑龙洞?”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直径一米多宽的大洞,黑黝黝的看不见底,也不知多深,令人作呕的臊臭气一阵阵冒出来。赵长洪摇头道:“你娃娃还是年轻啊,这能是黑龙洞吗?看到这地板上烂草里多了这么多土没?看土的水色,刨出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摆明了这是新挖的洞。”

刘涛没心情听赵长洪卖弄,着急洞下生死未卜的马家兄弟,竭力鼓动道:“赵叔,我们别光在上面说啊,还是找根绳子下去看看吧。”赵长洪就像围着老鼠夹上的糖球转圈的老鼠,光翻着白眼球眨眼算计:“不合适吧?早前这粮仓里驻的兵多,有兵就有杀气,有杀气就能震住邪气。可现在呢?现在啥样?调的调,走的走,死的死,就剩一老棺材瓤子,一奶臭娃娃!下去还不连骨头架子也不剩下?可我怎么就是觉得底下有好东西跟我招手转不回脚呢?合适吧?不合适,还是合适?”

赵长洪一个劲儿地转圈嘀咕,就是不肯下去,刘涛更是胆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长洪。赵长洪一抬头,正要说点儿什么,忽然洞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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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09: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白大仙降临】

刘涛立刻吓得腿软了,一把拽住赵长洪的棉袄袖子死活不放。赵长洪也吓得不轻,想转身就跑,可拽住自己的刘涛身子就跟磨盘一样重,到底也拉不下脸推开刘涛单溜,只是站在原地大声地咳嗽,玩儿命地跺脚,希望把这土洞里要冒出来的大邪物避过去。

不料一阵响动过后,借着挂在粮仓墙上昏暗的油灯光线,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根本不是赵长洪早先猜度的惊天动地的大兽,而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把式——早前马六马七追进米铺的那只老鼠。只是现在毛皮远没有早前油光水滑,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

刘涛忍不住扑哧笑了,放下拉住赵长洪衣袖的手:“哈,赵叔,这就是您说的大家伙,十几匹马摞起来高的大怪兽啊?原来这就是个老鼠洞吧。咦,赵叔,您掐我干吗?您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赵长洪抖着手把刘涛拉在身后,对着趴在腐草丛中瞪着滴溜溜的眼珠瞧着两人的白鼠赔笑道:“小娃娃不会说话,白大仙宏德海量,有怪勿怪,有怪勿怪。”刘涛愣住了:“赵叔您没事吧?您这是干吗呢?”赵长洪手放在身后连连摆手,示意刘涛不要再说话。白鼠冷冷地看着赵刘二人,慢慢爬过来,绕着赵刘二人转了个正圆的大圈子,再停下看着赵长洪。赵长洪慌忙高叫道:“谢大仙赐座!”拉拉刘涛,先盘膝坐在圈子中央。

刘涛看着白鼠这明显不寻常的举动,心里不禁发寒,知道事情绝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只好学着赵长洪的样子,也盘膝坐在了圈子里。白鼠似乎对赵刘二人的举动还算满意,再也不看二人一眼,转身哧溜一下又跳回了洞里。刘涛这才敢低声问赵长洪:“赵叔,这真是耗子成精了吗?我怎么觉着它能听懂我们的话呢?”

赵长洪将食指竖到嘴边拼命地嘘:“小声点儿,小声点儿。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叫耗子成精?这是白大仙真身到了!”看看刘涛茫然的神色,他又加了一句,“你娃也算东北人,难道就没听说过黄白长智灰五大仙吗?”

刘涛摇摇头:“没听说过。”赵长洪啐了一口:“我都忘了,你是个大少爷,自然不知道乡间的道道。我跟你说,你们东北最灵异的就是黄白长智灰五大仙。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鼠仙,灰仙是刺猬,长仙是蛇仙,智仙是狐仙。知道不?”刘涛“啊”了一声:“这我倒明白!我们东北很多人家拜黄大仙。但我家是养狗的,和黄大仙犯冲,自然不能请。别的几大仙倒听说得少。听赵叔您的意思,我们今天遇见的就是黄白长智灰五大仙里的白仙——鼠仙?”

赵长洪还是摇头:“你娃倒真不笨,可惜还是年纪轻见识浅。以为就你们东北才拜五仙啊?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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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09:25: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神外有神人外人】

赵长洪压低了声音说:“你娃娃来绍德也有几天了,总该知道绍德有个伏龙塔吧?”刘涛点点头:“莫非这伏龙塔和五仙有点儿关联?”赵长洪冷笑道:“何止有点儿关联。不是老绍德人不知道,虽然现在这伏龙塔里拜的是观音菩萨,但之前拜的可是降伏黑龙的吕洞宾。再往前,大清朝康熙爷的时候,那塔不叫伏龙塔,叫祥龙塔,拜的是黑龙神。”

刘涛啊了一声:“好乱啊!拜龙神?不是早前说黑龙作恶多端才被吕洞宾收服了关在井里,怎么绍德人还拜黑龙叫作祥龙呢?”

赵长洪哼了一声:“人是最贱的,越恶的神仙越拜,叫得越亲啊!几百年前绍德城外的汉江老是发大水,春潮加秋洪淹得绍德城里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说那还能不拜龙王爷吗?小时候听老人说塔里的黑龙像那个大,雕得那个漂亮啊,是用深山里伐下来的一整根三米多高不朽不腐的金丝楠木做的,还怕楠木重不浮水不吉祥,镂空精雕而成,这样算对得起黑龙爷爷了吧?!”

“没用!都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黑龙爷没一年饶得过绍德城,淹得那叫一个惨。后来熬到了道光年间,绍德来了个林知府,就是这间米铺林家掌柜的祖上,跟绍德人说,八仙里的吕祖托梦给他,说要显灵降伏黑龙,但需要绍德人先帮忙做一件事。”

“每年被水患坑苦了的绍德人一听神通广大的吕洞宾肯替自己出头,那个感动啊,二话不说纷纷表示愿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于是遵照林知府的指示,在城外汉水河旁的清灵山半截硬生生挖通了一条渠道,说是要泄了黑龙的灵力来源。你还别说,这条渠道一开啊,当年秋天汉水河里秋洪再怎么吼,水也灌不进绍德城。秋洪吼了一夜,第二天就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夜里在城头上看见一位清秀的中年道士驾着两把雪亮的宝剑,和一只山一样大的龙头斗得难解难分。龙身子藏在云里看不见,就见龙头吐毒气又喷毒火,最终还是架不住道士宝剑一劈,活活地被压成了一只蚯蚓大小的黑蛇。道士朗笑一声,将缩小了的黑龙收进了袖子,腾云而起落在了绍德城里,不知所踪。”

“感恩戴德的绍德人当天下午就砸了祥龙塔的金字匾,换成了伏龙塔的字样。把那金丝楠木镂空的黑龙像从神坛上拉下来,头朝下,尾巴朝上竖着埋在了塔前的土里,让它只能往下钻不能朝天飞,永无出头之日,生生世世受到塔里供起的八洞神仙镇压……”

刘涛忍不住打断道:“赵叔,我怎么听着全是那位林知府挖渠断洪的功劳啊,扯上吕祖怕是他初来乍到没法号召绍德人哄你们的吧……”

赵长洪白眼一翻:“你娃这话放当时,被绍德人听了立刻就把你刨了,信不?不过绍德人到底也没忘了林知府的好,不久后林知府得罪了朝廷丢了官,绍德人感念他的恩德请他留在了绍德城,每家大户捐了一亩田让他成了绍德城里的首富……你娃扭来扭去干吗?”

刘涛涨红了脸道:“都是赵叔您早前让我憋着尿,现在又总说发洪水发洪水的,害的我……我想撒尿。”赵长洪直摇头:“忍着,忍着!你这童子尿和五通神犯冲,可别得罪了白大仙。咱不说林知府了,还说五通神。你可知道明朝时候祥龙塔没叫祥龙塔之前,叫什么?”

刘涛吃了一惊:“啊?这塔居然还有别的名字啊?!五通神又是什么来头?和五大仙有亲?”赵长洪点点头:“人活短短几十年还有换几个名字的呢,何况几百年的古塔。我跟你说,这祥龙塔,在绍德人没拜黑龙爷之前,拜的是五通神,所以这塔就叫作五通塔。”

【六、血祭留神】

昏暗的油灯下赵长洪的脸有些狰狞:“绍德城里的五通神,和你们东北的五大仙差不多。不过五神不分家,不能分开拜。五个神仙都用一个身子。听老辈子的人传说,五通塔里的神像就一座,披着大红袍子,一个身子又细又长,头却有五只,对着塔周围一圈团团看着外边,分别是黄鼠狼头、刺猬头、蛇头、狐头、鼠头。据说不管烧香的从哪个方向拜,都有一只兽头阴森森邪笑着看你。做人哪,拜神佛那是不分善恶的,能保佑自己升官发财交鸿运的自然要拜,欺负自己又打不过的没办法也得拜。比如……”

赵长洪看看白鼠跳下洞去还没上来,声音压得更低了:“比如这五通神爷,就是有名的邪神。反正你拜了不一定有好事,不拜那是准有坏事。据说最灵验的倒是生不了娃娃的妇女来求子,但求了生下来的大多是獐头鼠目的怪胎。就算长大了脸盘子还过得去,也是多出败家芜劣子。还有就是拜五通求财的。”

“但这财求的可不是正财。江湖上说的五鬼搬运就是五通运财。五通神不是大罗金仙,自己不能点石成金,高兴了见你虔诚就给你送财,但送的都是从别人家里拿走的顺水人情,富一家就得穷十家。再说你发财了也别高兴,哪天五通神不高兴了,连本带利,把刚暴发的人家又搬个精光,上吊跳河的不在少数。”

“而且这五通神吧,它虽然神像占着塔座,分身却遍布绍德城里家家户户、角角落落,黄白长智灰,都是它的耳目。尤其是这白大仙,凡是家长里短,都逃不过它听了去。有半句对五通神不敬的地方,立马就要遭大灾。所以绍德从来就有‘宁捋老君一把胡,不拔五通一根毛’的说法。要说这五通是邪神不是乱说,最邪的地方,就是五通神特别贪。”

“去塔里拜拜也就罢了,真正要把五通神请家里去,敬五通神的规矩可比拜别的神佛要多得多,而且得敬血食。五通敬血食分十二平敬活神,四旬恭敬养神,一年绝敬留神。十二平敬指的是每年十二个月,每个月的第五天,得轮流在五通神像前活杀鸡、鸭、鹅、凫、稚、雀、鸽、燕、雁、鸥、鹰、鹤,特别到十二月五号,杀得必须是最稀罕最有灵气的白羽仙鹤,在禽脖上用钻子锥个洞,把滴下的禽血洒在五通神头像上,叫作活神……”

刘涛听得舌头都吐出来了:“这么难伺候啊?鸡鸭鹅也就罢了,老鹰仙鹤什么的让人上哪儿去找啊?”赵长洪白了刘涛一眼:“还没说完呢。用禽血平敬是要保持五通神的灵气,而恭敬讲的是每旬的倒数第四天,得轮流杀才生下的鹿羊猪牛的幼崽,在心口钻洞,把血涂满五通神像的上半身,目的是养神,意思是五通爷你帮我家搬财辛苦了,弄点儿兽血养养身子。最有仙气的白斑梅花鹿也得留到第四旬杀。明白了吧,不是大户人家根本供不起这五通神,不过再有钱有势供五通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建私祠偷偷供,生怕外人知道,原因就在这最后一敬,绝敬留神。留神的意思,就是把五通神留家里不去别人家享血食,保佑自己子子孙孙世代发横财。这是最难的一点,供奉的祭品也是最邪门最没人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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