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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日落危城》[完结]--抗战时期发生的奇闻怪谈--作者:姻合(前作:恐怖无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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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2:46: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七、贵人到】

另一个鼻音很重带着官腔的声音响起:“你说陈泉吗?听说他最近在绍德很风光啊!”谄媚的声音回道:“是啊。不久前日本人的飞机往地窖扔了一炸弹,巧巧地扔在地窖门口,把地窖炸堵了。人家都说陈参谋有先见之明。”官腔笑道:“这个人的感觉一向灵敏得很啊。既然51师搬走了,我本来让你另外安排一条能让我秘密进到地下室会见俞万程的通道,你怎么处理的?”

地窖下刘涛低声对赵长洪道:“他说这是他家的地窖,那说话的不就是林家的掌柜吗?”赵长洪声音苦涩:“声音这么年轻,应该是老林掌柜的孙子或是重孙子吧。就是不知道和他说话的是谁。”

只听林掌柜慌忙道:“是这样,在我家粮仓下面有一条祖上修的通往地窖的暗道……”官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是问俞万程他们走了,那条通道你有没有还留着?”林掌柜表功道:“这您不用担心。您说日本人的飞机,嘿嘿,来得那么巧,那个陈参谋又那么精明,我怕他乱猜疑,当天就带人把粮仓里的通道填实了,挖道填土的工人再每人给了两块大洋连夜遣出城,神不知鬼不觉。”

刘涛低声对赵长洪道:“难怪那鬼子大黑天在粮仓下挖出的都是新土,原来是林掌柜新填的。这回赵叔您可猜错了。”赵长洪低声骂道:“你赵叔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到这码子羊肠事。我觉着这和林掌柜对话的人说话挺气派啊,听口风林掌柜巴结得紧。”

两人继续凝神细听。上面的林掌柜和带官腔的人做梦也想不到地下居然有耳,只听官腔笑道:“我这次来,是有绝密任务的,必须避着陈泉,你这样考虑周到我很满意。重庆的朋友介绍说,你林掌柜出手大方,又会办事,值得交往得很。要知道帮我做事就是帮蒋委员长做事,就是爱国。中国正缺少你这样既爱国又会做事的聪明人,日后会有前途的。”

林掌柜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呜咽着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希望提携之类的客套话。只听官腔笑道:“提携是不敢的,那是贵人才做得到的事。”林掌柜慌忙道:“您不是贵人还有谁是我命里的贵人?”官腔笑道:“是吗?我还以为只有土肥原贤二才是你林掌柜命中的贵人呢。”

林掌柜的声音一下停住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官腔笑道:“不明白?那两年前土肥原跑到绍德城里,是谁接待的啊?”林掌柜失声道:“这您怎么知道?”官腔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去重庆前在哪里做事的你林掌柜没听说过吗?”

林掌柜的声音陡然凶狠起来:“我当然知道您是军统局出来的。那又怎么样?这年头,谁不知道日本的天皇屁股比中国蒋委员长的脸盘大,日本吞掉中国那是迟早的事。可别拿通日来压我,哪只聪明猴子不抱着几棵大树爬?有谁屁股是干净的?”

“你当我姓林的眼瞎?我刚告诉你安置好了俞万程他们,地窖就被炸了,日本人的飞机是你家养的?还有你要的秘密通道,不就是配合你去活捉俞万程吗?还有你让我打听的那个伏龙寺的聋哑和尚,根本就是日本人的奸细,一个时辰前就被俞万程他们抓起来了。要说通日,不定谁和谁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样有身份的人,这时候巴巴地跑到鸟不拉屎的绍德城来是干什么的。土肥原大佐早和我说了,总有一天,绍德兵临城下的时候,日本会有一批神秘的人物来助战,连他都没见过,巴结不上的大人物会全聚到绍德来,让我招子放亮点儿,能巴结上一位,这辈子荣华富贵就享用不尽了。谁不都是赖在绍德等日本贵人出现好抱上条大腿?都是一山攀着一山高的,有些话不要逼人太甚,说得太明白了,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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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2:46:32 | 显示全部楼层
【八、福禄寿】

官腔笑道:“哦,寿老人已经落到陈泉他们手里了吗?林掌柜你可别激动,土肥原这个人号称‘中国通’,其实对中国一点儿也不通,连闷声发财的道理都不懂。你猜得不错,我就是帮日本的那些大人物办事的。难得林掌柜你聪明通达,知道的又这么多,我们真该携手共进,共同辅助东亚共荣的大业啊。”

林掌柜又惊又喜:“您果然认识那些大人物?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官腔笑道:“正有此意。不过你拿什么谢我呢?”林掌柜慌忙道:“好说好说。我林家在绍德几百年的基业,别的没有,说到票子您尽管开口。”官腔笑道:“票子可买不到命啊。说起来林掌柜你还差我一笔买命钱呢。”

林掌柜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官腔笑道:“陈泉派出来暗里跟踪了你好几天的人,可是我替你下手除去的。”林掌柜惊道:“这我可太不小心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您有权,我出钱,咱们黄鼠狼掀帘子,合力在日本人面前露一小手。”官腔笑道:“好啊。”

林掌柜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这是五千大洋的银票,您先收好,算是引见费的订金。”官腔笑道:“林掌柜真是爽快人,哪里用到这么多。”似乎两人在递接银票,林掌柜不放心地又追问道:“不知道何时您才能帮我引见日本的大人物?”官腔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掌柜奇道:“什么?”忽然一声惨叫,随即声音变小,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巴。只听官腔阴森森道:“我可不就是你说的日本大人物七福神里面的福禄寿吗?”林掌柜挣扎的声音道:“可……可你是中国人……”官腔笑道:“谁说中国人就不能成为日本的大人物?”林掌柜喉头咯咯作响:“这样,这样……重庆,军统,日本人!福禄寿,真是福禄寿……”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无声。

一声闷响,想必是尸体倒地。只听官腔笑道:“五千块大洋,只够引见费,可不够买命钱的。人我帮你引见了,命你还得还给我,下去了可别跟阎王爷告我讹你。”林掌柜的血透过石条缝隙一滴滴渗进地下室,滴在赵刘两人头上,赵长洪和刘涛手心都是汗,深知要是被上面这自称福禄寿的厉害人物发觉,只怕死得比困在地下室里更快更惨。只听上面福禄寿自言自语道:“俞万程、陈泉,呵呵,加上我,这绍德城里的水都该煮沸了,就看谁先熟了。”脚步声渐渐远去,上面又是一片夜的寂静。

忽然刘涛跳了起来,头砰地撞在石顶上,顾不得疼痛叫道:“哎呀不好,这福禄寿一定是去伏龙塔对付俞师长和陈参谋了。得赶紧想个办法通知师部啊!”赵长洪白了他一眼:“你真是吃萝卜操的咸菜心。咱爷俩自己都在这被困死了,还想着去通知别人!”

刘涛不死心地拉着赵长洪的袖子:“赵叔您不是老绍德嘛,一定还有办法出去的对不对?”赵长洪脸色惨淡,摇摇头:“这回是真没有办法了,就是吕洞宾来也没辙。”

刘涛颓然坐在地上,赵长洪不忘吩咐一句:“把电筒关了,别耗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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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2:46:41 | 显示全部楼层
【九、鬼唱歌】

刘涛听话地关了电筒,地下室里静悄悄的。赵长洪倒有些耐不住寂寞了,没话找话说道:“你娃心里在怪赵叔带你走错路了吧?”黑暗中刘涛摇了摇头:“没啊。我就是想起我妹了。那年她扎了两串小羊角辫,上面绑着我给她买的花铃铛,走到哪儿都丁零零得讨人喜欢。我妹说喜欢吃糖葫芦,结果我买糖葫芦带回家给她,她就蹦蹦跳跳地出院子去,蹦一圈都分给其他眼馋的小孩了,就剩一根串山楂的木棍拿在手里舍不得扔,慢慢吮……后来,后来我听逃出来的人说,本来我妹妹被藏在米缸里鬼子没发觉,结果辫子上的铃铛发出了声音……”

地下室里又是一阵寂静。赵长洪叹了口气:“你娃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刘涛又摇了摇头:“赵叔您又猜错了。我不想哭,眼泪早哭干啦,哭不出来。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我妹妹了,我心里静得很,又有些空荡荡的。赵叔,您知道那么多事,我问您啊,人到了那头,岁数还长不长了?您说我再见到我妹子,她会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呢,还是长成大姑娘了呢?要是她长大了,我认不出来了怎么办?”

地下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刘涛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赵长洪说着话。不知道赵长洪为什么一言不发,刘涛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担心赵长洪出了什么事情,慌忙掏出手电筒照亮地下室,才发现赵长洪坐在地下室出口塌陷的地方,痴痴地看着上方发呆。

虽然上面有能透气的缝隙,却几乎肉眼难见连光都透不下来。刘涛实在想不出赵长洪在看什么东西,心想赵叔不会头脑被憋出事情来了吧,悄悄走近想拍赵长洪的肩膀,却见赵长洪掉过头来看着自己,痴痴地说了一句:“唱了,唱了,来了绍德快一个月,今天才听到她又唱歌了。你听,这歌还是和当年一样好听。声音不变人就不会变,所以人到了那头,岁数是不会长了,老是那么年轻漂亮,不会变了。”

刘涛竖起耳朵却没听见赵长洪说的歌声,心想完了,一桩接一桩的事,终于逼得赵叔变得神经兮兮了,强笑道:“赵叔您别想太多,咱们不会在底下被活活憋死的。实在不行,等鬼子攻进了城,咱俩拉手榴弹,和弟兄们同时死,下去也不孤单。”

赵长洪忽然暴躁起来:“死?要死你死!我还没见到她呢,谁跟你一起死?你娃每天夜里睡得跟狗一样熟,哪知道我天天夜里在绍德城找她找得辛苦。你听,你听啊,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唱得这么好听。你娃不是问绍德三邪是什么吗?绍德城里不养狗,黑龙洞下鬼门关,现在这就是第三邪的前半句,夜半月圆鬼唱歌。你听听,唱得多好听啊。”

听赵长洪说着,刘涛好像还真的听到了一个凄凉的女声在唱着什么,再看着赵长洪痴痴迷迷的神情,不觉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多看,索性把手电筒关了,强笑道:“赵叔您别吓我,刚说到黑龙洞我又想我那两条德国狼狗了。唉,说起来您该怨我,都是我拉着您去粮仓找马六马七,才会遇见那鬼子大黑天,才会被困在这里。要是听您的去黑龙洞找狗就不会……也不知道耽误这么好大一会儿,我的狗在那儿怎么样了。”

赵长洪不理刘涛,依然痴痴发呆,刘涛摇摇头,知道他不想说话,心里想着失踪的狼狗,忍不住吹起了唤狗的狗哨,忽然赵长洪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声音带着极大的恐惧:“你,你干了什么?你把什么东西给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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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2:4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洞里钻出的邪物】

刘涛也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大的怪物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声音听着由远及近就过来了。赵长洪惊恐地指着刚刚两人钻上来的暗道与地窖连接的洞口:“下面,下面,你看下面。”

刘涛拿着手电筒对洞口乱晃,看到阵阵奇怪的尘柱从洞下直升上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折腾得天翻地覆,大惊道:“赵叔,您刚才不是把暗道的进口炸裂堵住了吗,怎么还有东西能进暗道?”赵长洪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都说了这绍德城邪啊!你娃还乱吹乱叫,准又把什么邪物给招来了!”

赵长洪边说边忙着捡地上的石块,小心翼翼地先抛一块下洞去。石块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只听洞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震得地窖里两人耳朵都差点儿聋了。赵长洪惊叫道:“快,快帮我一起砸,千万别放它上来。”刘涛匆忙把手电筒腾到左手,右手陪着赵长洪捡大些的石块狠狠往洞下砸去。洞下吼声连连,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上来却被掷下的石块堵阻,不停闪躲。

可是稍大的石块很快就投光了,不一会儿连指头大小的石子也都一把把被撒下洞口,刘涛正在慌张,却被赵长洪一把拉住:“别砸了,听!”原来慌忙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洞下面已经沉寂下来,好像邪物已经走了。

赵长洪气喘吁吁地开始推在石板旁边的那半截大石柱:“快抓紧时间把洞口封上,不然邪物再回来可了不得。”刘涛慌忙上前帮赵长洪的忙。石柱重得出奇,尽两人合力也只能半步半步地往前挪,可怕的是洞下又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赵长洪惊呼:“快,快,邪物又回来了!”情急之下用劲过度胸口岔了气,疼得就跟有人往肺里打气一般要炸开来,呻吟一声瘫倒在地。

耳听喘息声已经来到洞口正下方,刘涛惊惶加上关心赵长洪的情势,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神力,大吼一声紧推两步,砰地一下石柱侧倒,恰恰封住了洞口。刘涛只觉得全身骨头跟被锤子挨着砸一遍砸成粉末一般,酥麻得再也使不出半点儿力气,倒在地上,连想问问赵长洪怎么样了都做不到。

一时地下室里的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良久,赵长洪才缓过劲来,勉强笑了一下:“你娃怎么样了?”

刘涛还没说话,忽然一声巨吼传来,压在洞口的石柱被巨大的冲力翻出了老远,重重地撞在赵长洪身上,把赵长洪撞飞了出去。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巨爪扒在洞口边缘,眼看有什么怪物就要从洞下爬出来。刘涛一声惊叫,忽然当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随即地下室一片漆黑。

原来是慌乱中刘涛抓到什么砸什么,随手把放在身边地上的手电筒也砸了出去。电筒被砸灭了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地下室的腥味忽然浓重,想是邪物已经爬出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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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东瀛情缘

【一、牵神引】

伏龙塔里寿老人在冷笑。他知道,熊孝先要说的那个日字,最多只能留在他的喉咙里。从喉间到舌间,那个字每进一厘,熊孝先的颅压就会上升一分,绝对等不到出口就会七窍冒血而亡。当年寿老人到南京后,曾与日本特高课达成了一笔交易,以金针之术帮助审讯日本军部新抓住的四名中国谍报人员,作为回报,特高课给他提供中国平民进行测试金针之术的活人试验。

寿老人对一个中国男人施了金针禁言术后捆绑好,然后让手下黑衣人在他面前准备活活扒下他一家老小的人皮,答应只要男人说出饶命二字,便饶了他全家人的性命。即使这样,以男人的喉头滚动开始,从男人的父母到妻子兄妹,一直到他年幼的儿子死亡的前三秒男人眼中流血死去,那个救字也没法出口。而现在熊孝先的喉头滚动的幅度就和两年前那个男人一样,寿老人在心里数着一、二……看来再也没有人可以救熊孝先了。寿老人狞笑了一下。三……三字还没有数出,忽然一只手稳稳将一根在油灯上烧过消毒的定书针定在了熊孝先的雀吟穴上。

熊孝先的喉头停止了滚动。陈参谋回来了,他从噩梦中惊醒,感激地看了俞万程一眼。俞万程握住陈参谋断指的手让他想起自己两指断去的那段经历(详见《多了一个》),让他想起了荣誉与誓言。自己对日寇的复仇,并不只是为了瑶光,还有曾经出生入死的那帮兄弟。所以,现在需要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感情丰富、瞻前顾后的青年军人陈泉,而必须是理智沉着、深谋远虑的陈参谋。陈参谋的七星定神针一路施展下去,隔断了金针对熊孝先人体神经的控制,微微一笑:“熊营长,你想说的可是‘日落危城’四字?”

熊孝先如大病初愈,身上像被雨淋透了一般湿漉漉的,声音透着沙哑道:“是,是日落危城。”此言一出,寿老人脸色立刻苍白得跟死人一样。陈参谋笑道:“不知阁下是要就此认输,还是继续献丑?”

寿老人咬牙道:“比,当然比。只是我怕这头蛮牛经不起第二场比试。”熊孝先勉力举手拍头道:“你当老子是头病牛,其实老子是头壮熊!别说第二场,就是有第三、第四场只管放马过来。”陈参谋皱眉道:“不行,就这一场比试,已经让你脑部损伤不小,不赶紧休息只怕日后变疯变傻也不好说。”寿老人笑道:“这只熊吃不消,那只有你来亲身体验我的牵神引了。”

熊孝先抢道:“不行,你这老东西不是好人。万一眼见必输狗急跳墙,对我们参谋下阴手也难说得很。”寿老人冷冷道:“照你这么说,第二场也不用比了,那不能算我输吧?”陈参谋一笑,心里却有些焦虑。确实熊孝先的担忧不无道理,此时图穷匕见,难说寿老人不会下阴手,自己亲自挨针中招没人解救是个问题。好在旁边一人缓缓道:“当然要比。孝先你休息下,这场就让我来挨针吧。”

陈参谋沉默了。说话的人正是俞万程。不考虑身份单从比试的角度讲,让俞万程做中介倒是对己方很有利的一个选择。因为对付寿老人的牵神引,俞万程钢铁般冷静的军人意志本身就是一道坚强的防线。辅以定神针里的预字诀,己方胜算倒有六成。不过万一……寿老人像是看穿了陈参谋的矛盾,冷笑道:“放心。牵神引金针只要用到四寸,伤不了人命。”陈参谋微微一笑:“这样啊,那就有劳师座好了。”

寿老人道:“这次该你先。”陈参谋笑道:“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此时我已经赢你一局,再赢一局倒好处置。可要是我一个失手败于你,大家平手那第三局该比什么?”寿老人愕然道:“我开始就没想过会输给你任何一局,所以这第三局比什么我还真没想过。”陈参谋笑道:“我也一时想不出来。不如这样,毕竟你原来是客,我让你占个大便宜。只要这一局你能赢我,也不必比第三局,就算你赢。不过你如果两局都败,除原先的赌注外,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寿老人目光闪动:“你说。”陈参谋缓缓道:“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物,肯隐姓埋名,甘心情愿在伏龙塔做一无名小僧达两年之久,受福圆百般侮辱而忍气吞声不肯离开绍德,必然别有所图。如果你此局也败了,必须把你那见不得人的图谋说给我听。”寿老人稍一思索,点头道:“行!”陈参谋长舒一口气,一针下在俞万程的绯独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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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往事稠】

陈参谋下完七针对俞万程低声道:“师座,后面一炷香的时间里请您务必保持平常心,稳定情绪,切不可受对方蛊惑胡思乱想,否则输赢是小,血气逆流对身体可是大有损害。”俞万程点头不语,心道好在自己替陈参谋接下这道比试,否则要是陈参谋亲自下场面对杀死爱侣的凶手,如何能保持心如止水。寿老人在一旁冷笑道:“上次要说的字是你定的,这回该轮到我了吧。”陈参谋收针道:“那是自然,请交代。”寿老人狞笑一声:“你定的词是四个字,我也还你四个字。”

寿老人面向俞万程一字一顿道:“安、倍、秀、宁!”陈参谋一看到寿老人脸色就知不妙,那分明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奸笑,果然本来闭目养神的俞万程一听“安倍秀宁”四个字,全身忽然抖动起来,引得插在七窍中的定神针不停颤动,寿老人看准时机,呼地一针扎下,立刻俞万程噬鲗穴上的定神针被倒逼了出来,叮地落在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但俞万程不闻不见,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秀宁,秀宁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秀宁的名字,难道秀宁已经落在了你这个凶残怪物手里?!”若不是其他六窍里还留着六根摇摇欲坠的定神针,只怕俞万程早就站起来掐着寿老人的脖子叫出了“安倍秀宁”四个字。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俞万程的左边太阳穴上。太阳穴也叫黑甜穴,是用来安定失眠的穴位。寿老人哪有不知的道理,怒瞪出手的陈参谋一眼:“你这算是什么?”陈参谋笑道:“我还没有问你呢。比针是比功效,哪有把我的针逼出来的道理。”寿老人冷哼一声,知道此人口舌便利要惹自己分心,懒得跟他争辩,埋头继续扎针。

俞万程左太阳穴在陈参谋的安抚下,暴起的青筋渐渐平复下去。但一颗牵挂故人的心却跳动得越来越激烈,直跳回十一年前,也就是1932年日本春天的一个深夜里。那天夜里,东京陆军学院的樱花如情人的眼波,绵绵地在空中飘飞,最终在地上集起一片红与白的海洋,月光下荡漾出一种颓靡的美。

然而对于坐在树下的一群中国留学生来说,这幅景色却带给他们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作为黄埔军校赴日深造的高等士官生,俞万程正指着遍地的樱花慷慨发言:“同学们,在国内,被日本夺去的东北三省,这时候地上也是这样的红、这样的白!”

“红的是东北三省老乡们流出的热血,白的是东北三省抗日义士们涂地的肝脑!可悲啊,可悲然而更可耻!两个月前,日本人还在东北成立了伪帝溥仪执政的满洲国,给赤裸裸的侵略披上了亲和共治的面纱。而我们的政府居然默认了这种强盗行径,连一句收复失土的话都没有!”

“再想想去年民国政府是怎样一枪一炮不放就让出了东北,我们还有继续在日本深造的必要吗?我们该走了,回中国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的敌人,不光是盘踞在东北三省的日本关东军,还有蜗居在民国政府里的那些犬儒!我们要回去,回去用我们的热血烫醒他们懦弱自保的幻想,让他们知道,日本人是不会只满足于一个东北的。日本人的根本目的,是让整个中华民族亡族灭本!我们要回去!回去!回去和他们斗争到底!”

俞万程的演说激起了树下留学生们的一片掌声,他跳下演说的石台,走回人群的时候,同窗好友马文斌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两人相视一笑。回头看台上,一个瘦瘦高高的、略有些鹰钩鼻的中年男人刚跳上石台,嘶哑着公鸭嗓吼道:“木鱼头这种穷憨大就光会练嘴皮子,哪有俺实在。俺们青帮的兄弟们不会说废话,要玩儿就玩儿真的。今儿在这里的同学,既然都是准备豁出命和日本人干的,那俺就给大家看看俺准备的礼物,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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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qtomcn 于 2014-11-25 13:14 编辑

【三、英雄难为】

俞万程恨恨地道:“又是‘黄金虫’这个搅事精!真不明白民国政府怎么会让这种流氓来留洋出丑。”马文斌摇摇头:“没办法,说起来我们蒋委员长也是靠青帮起家的,算辈分还比这黄金虫小着一辈。他想来留洋镀金,政府哪个部门敢扫他的兴?”

在石台上指手画脚的男人,正是俞万程的老对头,也算这批留学生里的一员,但年龄着实比同届学生大了十几岁。此人正名黄金崇,乃上海滩青帮头子黄金荣的表弟。前面说过早年蒋介石混迹上海滩的时候,曾经拜过当时担任法租界华人总探长的黄金荣的帖子,算有师生情谊,按辈分排,这黄金崇还真比老蒋高了一辈。不过正因为这黄金崇和黄金荣的亲戚关系,上海滩没几个人适合收他入门。有资格收他做徒弟的几个凤毛麟角的青帮元老,又嫌他不学无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统统婉拒,所以他本身倒不算青帮里的人。

但这黄金崇仗着和表兄的关系,在外面张口闭口都是我们青帮,惹是生非。黄金荣看着他也头疼。正好当时流行出洋热,便跟老蒋伸手要了个名额,哄着他出了国,算眼不见为净。这黄金崇到了日本,日语都学不会,更别提学习军事了,每日里只是喝清酒狎歌妓,自然被俞万程等正派留学生看不起。当然黄金崇更看不起俞万程这等没后台没钞票的穷官校生,两下里冲突不断。黄金崇喊俞万程叫木鱼头,意思不敲不响,不打不行。俞万程更直接称黄金崇为黄金虫,意思就不用说了。

俞万程这一派身手好些,但黄金崇也有他的优势。正因为此人无法无天,天王爷也不放在眼里,所以顺带着连日本人都瞧不上。凡是有日本浪人找留学生麻烦的,他都会主动出头,不拼到见血不收手。因此服他的中国学生也不在少数。当然俞万程不在此列,俞万程越不服,黄金崇越想降伏他,两下里明争暗斗不知多少次,眼下一听说俞万程演讲出风头,黄金崇哪里按捺得住,立刻就带人奔来了。

只见黄金崇一声令下,身后两名男生随即从不远的树后拖出一个挣扎扭动的麻袋摔在石台上。解开麻袋的扎绳,袋口露出一张满是泪痕、嘴里塞着布团的日本少女的俏圆脸。黄金崇反手从腰后拔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扔在地上狞笑道:“这日本娘们儿可是俺带人在日本皇宫附近侦察了好几天逮到的,发现她常进常出,一定是日本皇室的人,今天被爷套来了。在这儿要算是中国人的,没说的,都来递张投名状。想玩儿的玩儿,玩儿完了捅上一刀,大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跑不了,只能和日本人干到底!有童男子不会的崇爷教你,看好了,学着!”

黄金崇淫笑一声,转身从少女和服胸襟上撕了一块下来,露出雪白的肌肤,吞了口口水正要下一步行动,忽然脖子一凉,正是俞万程抢上前拾起地上的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怒道:“黄金虫!你不要把青帮的流氓作风带到我们军人里来。像你这种作为,和那些随意在国内残害我们中国百姓的日本野兽有何区别?”

黄金崇斜眼看着俞万程:“少来这套!我看你是猴急了吧。急了自己找去。有本事你也去日本皇宫附近抓个娘们儿回来,不然就乖乖排队,别扫了爷的兴。”俞万程为之气结下手一紧,立刻有血从黄金崇脖子上滴了下来:“住口!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快放这位姑娘走!”

黄金崇阴阴笑了:“哟,看不出来你这木鱼头还会玩儿英雄救美啊!行行,我听你的放她走。不过她在这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你们刚才开的会谈的话她可都听见了。这一走有个口风不严说出去,在座各位同学的小命可都算是你姓俞的送出去的。”

俞万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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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虽千万人往】

俞万程看看狞笑的黄金崇,再看看惊恐的日本少女含泪的眼睛,慢慢垂下了手中的刀子,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留学生也都不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俞万程。马文斌悄悄来到了俞万程的身后,低声道:“万程,不要上他的当,黄金虫这是耍流氓手段要孤立你呢。你……要不我们先走,由得他们胡闹,不脏了自己的手就好。”

俞万程怒道:“不能走,爱国绝不是这等耍流氓,不是这样欺负无辜妇孺!我们现在逃开置之不理,难道就能觉得自己比这种青帮流氓高尚?能觉得自己算个真正的中国人?”黄金崇高举双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好好,你姓俞的高尚,我姓黄的流氓,我想着玩儿女人我卑鄙我下流我禽兽我不是人,我打自己耳光行了吧?但没人说爱国不准流血吧?你说是流这日本娘们儿的血,还是流身边这些同学们的血算爱国,你姓俞的给句话,和大家讲讲!”

身边的留学生都骚动起来。马文斌见黄金崇耍光棍儿挤对俞万程,叹了口气,从气得发抖的俞万程手中拿过刀子:“算了,要脏脏我的手吧。姓黄的,我替万程下这一刀。但你以后如果有奸淫掳掠的事情犯在我们手里,这一刀迟早还你。”黄金崇舔了舔嘴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动手赶早。”马文斌苦笑一声,对麻袋中的日本少女道:“对不住了,请来世别再投在东洋。”刚要下手,忽然俞万程一把抢过匕首:“文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自己的事自己了!”说话间一刀挥下。

周围一片惊呼,只见麻袋应声而裂,俞万程拔出少女嘴里的布条,握着匕首护在少女身边凛然道:“要是靠滥杀无辜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这样的命我不要也罢!各位同学,要对这位姑娘下手的,先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周围的留学生面面相觑。马文斌连连跺脚:“万程你冷静,冷静一下!”黄金崇狞笑一声:“大家看清楚了吧,什么才是嘴上光!俞万程根本就是个和大家作对的卖国贼,想杀了这日本娘们儿保住秘密的跟我上,连俞万程一起宰了!”周围被煽动起来的留学生随着黄金崇拿起石块木棍,分成扇形朝俞万程和他身后的日本少女一步步包围过来。马文斌长叹一声,握起一块石头站到俞万程身后:“来吧,今天我们两兄弟算把这百八十斤扔在东洋了!”

俞万程朝马文斌看了一眼,马文斌默默点头,俞万程强忍感动的泪水,低声道:“擒贼先擒王,想办法先抓住黄金虫。”马文斌一言不发,攥紧了石块,眼看一场血仗难免,忽然远处有电筒的照耀和呼喝声,军校巡逻队的人朝这里赶来。周围的留学生慌忙四散逃开。黄金崇边逃边恶狠狠地回头道:“姓俞的,你他妈的就一不敢杀鸡的娘们儿,可算害死大家了。从今天开始,在日本的中国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俞万程也是心乱如麻,下意识地看了少女一眼,握紧手里的匕首,不知是该随众逃跑还是该向谁刺出一刀。但立刻连选择的时间也没有了,手里拿着匕首的俞万程瞬间作为首要目标被校巡队员扑倒,除了黄金崇和几个见机溜得快的,周围的大部分留学生也都被巡逻队围住一步步逼退回来。校巡队从麻袋中放出日本少女,周围鄙视、仇恨、唾弃、愤怒、怀疑的种种目光立刻投在俞万程脸上,让他抬不起头来。俞万程心里清楚,只要少女一开口,对巡逻队说出这群学生在这里是为了反日聚会,那么大规模的审查、迫害马上就要波及中国所有在日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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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对错难分】

巡逻队的电筒照在日本少女身上,乱糟糟的日语呼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幸这名日本少女听不懂中文,而且看到周围没有绑架她的黄金崇等人,便一把紧紧地搂住了俞万程,对巡逻队解说是被坏人绑架,幸好被中国留学生们将她救出。

俞万程这才松了一口气,周围留学生悬在空中的心也才放了下来。当然事情没这么容易。虽然送走了日本少女,但俞万程还是被巡逻队带去问话,解释为什么深夜还有这么多留学生集中在一起。俞万程不管校方怎么威逼利诱,一口咬定大家是在观月赏樱,双方耗了半日,直到校长好像突然接到了什么大人物的电话,连忙客客气气地把俞万程从禁闭室放了出来。

但是俞万程的苦难,他内心深处最不欲为人知的秘密,从这里才真正开始……俞万程忽然觉得恶心欲吐,像有人在他的脑中开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要把脑髓从眉心中吸出去,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忽然搅在一起,让他想不起自己具体做过什么……

正在这时,陈参谋钉在俞万程七处穴道中的针又有两根被逼了出来,寿老人的光头上也一滴滴汗珠滚了下来,捏住刺入俞万程脑中金针的右手不停颤抖。陈参谋只觉俞万程的太阳穴越来越烫,最后竟到了自己的手指无法搁停的温度,大惊下顾不得再和寿老人比试,看到桌上壶中剩下的冷茶,一把抓起泼在俞万程头上。

俞万程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就像在淋着十一年前的那场春雨。走出禁闭室的俞万程,看到的是来表示感谢的日本少女那张喜悦的脸。俞万程不顾少女一再鞠躬,粗暴地推开她递过的纸伞,走向宿舍楼。楼口坐着鼻青脸肿的马文斌,旁边放着俞万程的行李。从不抽烟的马文斌默默地抽着一根烟,指了指身边的行李,意思让俞万程不要进楼,就此安静地离开。一股怒气从俞万程心头升起,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维护正义也是错,如果保护无辜也是错,那么谁又有资格去谴责日本帝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暴行,谁又能保证大家回国后可以建立一支有严明纪律的军队,来对抗武装着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兽军呢?

俞万程想评这个理,他不顾马文斌的劝阻,执着地走进了宿舍楼,所有的留学生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俞万程。俞万程就像一滴融入水潭的冰珠,很快就被合围了,在一片打倒汉奸卖国贼的口号中被狠揍一顿扔了出来。被扔在地上的俞万程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再次走进宿舍楼,立刻又被痛殴后扔了出来。再爬起,再进去,再被扔出,爬起,进去,扔出,爬,进,扔,爬……

那天俞万程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意志再强大,也敌不过肉体的崩溃。俞万程在春雨下的泥泞中已经睁不开肿胀的眼睛,看不清宿舍楼在哪个方向。他在地上爬着,以为还是在向中国留学生宿舍爬去,却不知实际上他正挪向另一个相反的远方。旁边只听到一个女声一直哭一直哭,好像有人在陪着他走。好像头上有人打着伞,俞万程开始感觉不到那湿漉漉的雨丝,直到最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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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5 13: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随波逐流】

从那天起,俞万程再也回不到中国留学生的群体里去了。他就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马文斌是唯一和他还有联系的中国人,偶尔会来看望他,并一再告诫他千万不能公开露面。黄金崇在他离开后已经成为中国留学生里的实际领袖,并下了除奸令。所有激进的留学生,都以除掉俞万程为目标,码头布满了寻找他的暗哨,甚至连国内的青帮成员都接到命令,只要俞万程回国,格杀勿论。俞万程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走投无路。

在这段苦闷的日子里,唯一始终陪伴着俞万程的就是他救出的日本少女。尽管初期烦躁委屈的俞万程一次次地将她赶离,但她还是会不离不弃地带着俞万程无法露面购买的生活用品回来。好几次也亏得有她的保护,俞万程才没有落入搜寻自己的除奸队手里。日子久了,俞万程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日本少女的陪伴。相处的日子里俞万程知道少女的名字叫安倍秀宁,她并不是黄金崇他们所说的日本皇室成员,而是皇宫里负责祈福的巫女。

更重要的是,安倍秀宁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根本不懂什么战争什么冲突,没有多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仇视与轻蔑情绪。她只知道关心对自己好的人,而俞万程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相处久了俞万程更是坚信自己救助无辜的事并不是错误,而且在所有人都瞧不起他的时候,有安倍秀宁这样的女生对自己的人品表达崇敬更是他唯一的安慰,渐渐地两个人的感情变得融洽。

安倍秀宁的祖上就是陈参谋提过的日本古代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神通广大,留下驱妖捉鬼的传说无数,传到安倍秀宁这一代,虽然已经没有这种本事,但安倍家族在日本民间与朝室中依然享有崇高的声望。发生了被绑架的事件后,家族里也加强了对安倍秀宁的保护。由于俞万程是安倍秀宁的救命恩人,在当时安倍秀宁的父亲,也就是安倍家族的家主默许下,某种程度上这种保护也翼及了本来处境危险的俞万程。

安倍秀宁去往日本各地进行祈福活动的时候,俞万程也得以暗中随同聊以解闷,听着小鸟依人的安倍秀宁讲着各地的民间风俗和传说,七福神的故事也是在那时候听说的。有时候俞万程不由觉得放下民族与大义的包袱,就此清闲一生与佳人相伴也是种解脱。但当安倍秀宁的父亲暗示他是否愿意放弃中国国籍成为安倍家族的成员时,他依然犹豫了。

虽然归国已经无望,虽然祖国已经拒绝再接纳他,但是俞万程相信,别人的看法,永远比不上自己的坚持与做法重要。酒后的他也询问过好友马文斌,问自己只是坚持做人的基本原则,坚持正义的起码标准,最后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马文斌沉默片刻后回答,也许正义本身就是一架指针随着局势而摇晃的天平吧。俞万程摇头苦笑,他不明白,正义不应该是横跨在人性基石上的坚固桥梁吗,怎么能随势而变?但就像他坚信正义一样,俞万程坚信自己的作为并没有给中国人丢脸,即使不被理解,也不会就此放弃中国国籍。

或者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异国漂泊下去算了,反正换来秀宁陪伴这辈子也值得了,当时俞万程真的是这么想的。不久,俞万程向安倍家主提出可否不放弃中国国籍想和秀宁结为异籍夫妻的愿望,却因为无法通过安倍家主提出的棋力测试,为一名神秘棋手所败更添烦恼,转眼已经从认识秀宁时候的初春进入冬天了。第一场雪飘落在东京街头的时候,忘记俞万程已久的命运之神忽然再次想起了他,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给他上了意想不到的一课,让他从这场昏昏迷迷的粉色残梦中惊醒。

当时的俞万程,穿着上已经和街头常见的日本浪人无异。似乎黄金崇也淡忘了这个久不露面的对手,除奸队早就有了别的目标。夜晚踏着木屐,双手笼在长袖里的俞万程半醺着从酒家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在积雪的小巷中,忽然一个麻袋从背后套上来,将他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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