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是个怪咖，从来不让人坐在他右边——我好后悔知道了真相-作者：鬼叔

化不肥

　　老向一边哭，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说的话总被哭声打断，我无论再怎么仔细，都只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话。

　　“没有了。”

　　“回不去了。”

　　“好饿。”

　　“会迷路的。”

　　“十年。”

　　“没有这个，我回不去了。”

　　“十年没吃饭了。”

　　“核堆在叫。”

　　“给我。”

　　“为什么不给我？”

　　“她答应过我的，莉莉安她……”

　　“给我！”

　　“把记忆给我！”

　　老向突然疯了一样，从地板上爬起来，扑向床上的大黑球。可是，他还没跑两步，突然就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

　　我还以为是像刚才一样，大黑球扭曲时空的力场，阻止了他，但仔细一看，并不是！

　　老向的穿着破旧运动鞋的一双脚，完全消失了。不但如此，从脚踝往上，他的躯体不断消散，化为肉眼不可见的微粒。就好像上一次也是在这卧室里，两块卡西欧电子表相撞之后，所发生的情况；不同的地方在于，上次消散的是视界范围里的所有物质，而这一次，灰飞烟灭的只有老向。

　　而且，在消散后，老向并没有马上重构。

　　他的双腿都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上半身，却还在用双手撑着，一点点向床边爬动，那样子就个被腰斩成两段、死不瞑目的恶鬼。

　　恶鬼一边蠕动着，一边消散，徒劳无功地大喊：“来了，核堆来了。不要，我不想死，我想再死了……”

　　在他喊完这句话后，咻的一声，老向消失了，就跟我们喝威士忌的那天一样。

　　他消失之前，喊的最后一句，进入了黑球体的时空扭曲力场，正在以极慢的速度传播、消散。

　　余音绕梁，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最后说的是：“一切都变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有什么大黑球，更没有老向。

　　我只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开着空调，还睡得满身大汗。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再过多一秒，天就会彻底暗下来。

　　我抹掉满额头的汗，胡乱地擦在短裤上，回忆着梦里的情景。

　　不，这不是一个梦。

　　我看向床对面的大衣柜，一扇门脱离了滑轨，斜靠在柜子里。这是被老向撞塌的。

　　刚才，老向确实来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来找我取一样东西的，这一样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生死攸关。

　　而且，听老向的说法，之前有人答应过他，可以从我这里取走那样东西。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承诺，再加上他刚才零碎说出来的话，答应他的人，应该是莉莉安——也就是曾经的时间囚徒marylyn。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哼了一声，好嘛，莉莉安你还挺不客气的，明明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由你来支配了？

　　无论如何，老向本来是认为，他可以轻松取走那样东西的；直到他伸出手来，却被从我身体里急速膨胀的大黑球弹走。

　　在得知无法取走那样东西之后，老向迅速陷入了绝望，情绪崩溃，像是即将行刑的死囚。

　　可是不对啊，他并没有死，只是消失了而已。

　　按照我之前的理解，他可以自由控制消失、重组，就等于是拥有了瞬间移动的超能力……

　　慢着，要是我理解错了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重组，都由不得老向控制，而是由别的力量决定的呢？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每次消散、重组，并不是我所理解的瞬间移动，一直维持着清醒的意识；而是每次消散，他的个体就死亡一次，每次重组，等于新建了一个完全一模一样、但是区别于上一个的复制人？

　　也就是说，老向每消失一次，就会死一次；而这个消失，并不是由他自己控制的。

　　在这十年里，他反复地消失，就等于反复地死亡；每一次重生后的个体，都想要活下去，但是根本无法做到，只能被迫接受再一次死亡的命运。

　　这就是一个永远轮回的无间地狱啊。

　　这样下去，无论再强大的意志力，都会崩溃掉。

　　所以，在消失之前，他才会哭喊着说：“我不想再死了。”

化不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老向当了十年的镜像幽灵，所经受的折磨，大大超乎了我的想象。他内心的痛苦，也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

　　回想起喝威士忌的那天晚上，老向在消失之前，对我露出的微笑——那个笑容里面，包含着深深的绝望。

　　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苦笑。

　　说真的，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不，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或许他根本连真正“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就在前一段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老向做所有一切的动机是什么。

　　现在，我彻底明白了。

　　老向不是想要杀死谁，不是想要报仇——或者说，杀人不是他的目的，只可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老向的目的，是要结束这种痛苦的循环；他想要彻底地死去，或者是彻底地活下来，像正常人一样。

　　也就是说，把他从生跟死的叠加状态里，解脱出来。

　　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一个目标。

　　比如说，在喝酒那晚所说的“核电站”，以及给我留下的种种线索，比如日记本、手表，都是为了激发我的好奇心，让我一步步去探寻真相。

　　而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触发冥冥中的某一个机关，让时空的罗盘开始转动；这样一来，处于第一、第二阵营的人的记忆，以及身边的现实，都会得到修改，生跟死的叠加态，会快速坍塌成为一个确定的状态。

　　至于为什么他不去找别人，要来找我，因为我是处于第三阵营的极端少数派，因为我的大脑里有个洞，洞里面保存着未经修改的、唯一的时间线的记忆……

　　对了！

　　我如同醍醐灌顶，突然想清楚了另一个问题。

　　老向要从我这里取走什么？

　　是我的记忆！

　　没错，当站在床边的时候，他手伸过来的方向，正是朝着我的额头。

　　在上一次卡西欧互相碰撞，引发黑色球状物出现时，我就曾经吐槽过，老向是把我当成了备份资料的U盘啊。

　　当时只是随便说说，万万没想到，这个就是现实。

　　世界上只有我脑子里的记忆，可以帮老向，结束他的无间地狱。

　　我的这份记忆，假设他可以取走，那具体又是怎么帮助他呢？

　　我想起了刚才他坐在地上时，一边抽泣一边的喃喃自语。


　　“会迷路的。”

　　“回不去了。”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开始深思起来。

　　在梁sir给了我启发之后，我做了一个假设——老向走过了莫比乌斯环，变成一个左右颠倒的镜像幽灵，同时，迷失在了扭曲的时空里。

　　所以，他才会说迷路了、回不去了，诸如此类的话，

　　在他支离破碎的时空中，他所能接触到的人和事，永远在变；只有一样东西，永远不变，那就是我的记忆。

　　迷失在时空里的老向，走在一个复杂无比的迷宫里，每一扇墙随时随刻都在移动；而唯一固定的目标物，是我的记忆。

　　我想起那天晚上，当我走出威士忌吧去接老向，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能作为路标的也只有麦当劳的广告牌。或许，当时的迷失感并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谁给我安排的一种体验，让我能从中略微感受到老向的痛苦。

　　总之，他要以我的记忆作为路标——就好像我以麦当劳广告牌为路标——走回原来的入口，或者找到最终的出口。

　　没错，就是这样的。

　　而这个迷宫的地址……

　　老向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边哭边说：“核堆在叫。”

　　我睡在北京酒店的床上，有人弯腰在我耳边讲：“核反应堆。”

　　S大学的核反应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对老向发出召唤的，正是S大里的那个核反应堆。他每次消失后，以躯体或者只有意识的形态，被囚禁在核反应堆的迷宫里，不得而出。

　　我默默地点着头，S大学里的核反应堆，老向淹死的又山湖，这两个地点之间，一定大有文章。

　　不过，虽然有了点头绪，老向在地上匍匐着，最后说的那句话，却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一切都变了”，会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正要狠狠地挂掉，却发现来电显示的号码，是——曹老板。

　　我没有犹豫，马上接起了电话。

　　曹老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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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脑子里一团乱麻，听他紧张兮兮的语气，反而被逗笑了：“怀了？是我的吗？”

　　电话那边，曹老板愣了一下，然后才骂道：“老蔡！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世海不见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严肃起来：“不见了？你是说他失踪了？不可能啊，我前两天才见过他。”

　　曹老板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他跟我说……”

　　他突然打住，换了个严厉的语气说：“你快看看海总的朋友圈，现在就去！我等下打给你！”

　　然后，曹老板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心里想的是——李世海不见了？

　　过了三秒，我才想起曹老板说的话，于是打开微信，找到通讯录里的李世海，再点开他的朋友圈。

　　奇怪了。

　　他最新的朋友圈，发表于三天之前，我掐着手指算了下，也就是跟我在咖啡厅里见面的第二天。

　　虽然发表的时间有点久远，不过这并不奇怪，他本来就不太爱发朋友圈，估计是在现实里比较充实，不需要上朋友圈刷存在感。

　　不，我自嘲地一笑，或者是人家把我分组了呢。

　　至于这条朋友圈的内容，也是平平无奇，不知道曹老板为什么要大惊小怪。

　　文字只有简单两个字：“再见。”

　　配图是一张毫无技巧可言的自拍，毫无表情的脸，背景是半张红色的沙发，和同样为红色调的一个大厅。

　　结合定位地址信息“深圳宝安国际机场T3航站楼”来看，这张照片是在机场里的某个航空公司贵宾休息厅里拍的。

　　至于发表朋友圈的时间，是早上十一点多。

　　我反复看了几遍，把照片也放大端详了一下，没有发觉更多的信息。

　　这样一来，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圈。李世海要去出差，飞机或许是延误了，一时无聊，他想要告诉大家他坐头等舱出行，又不想说得太明显，所以就发了一张自拍照，什么意思，你自己去领会。

　　哎，大人的朋友圈就是这样的，全都是套路，没有一丝的真诚。

　　至于可能引起误会的“再见”，无非是说，再见啦深圳这个城市，再见啦同事、家人、朋友，我去外地努力工作啦，多几天就回来。


　　为保险起见，我把李世海前面的几条朋友圈，都看了一遍，开会加班，朋友聚餐，晒老婆晒娃，偶尔转发下鸡汤。典型、正常、有点乏味的中年男人的朋友圈，毫无让人意外之处。

　　所以，曹老板是想要我看什么呢？

　　我耸了耸肩膀，刚要放下手机，曹老板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接起电话，那边仍然是他急促的声音：“老蔡，怎么样？”

　　我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没怎么样啊？”

　　曹老板很有些气急败坏了：“还没怎么样！我看李世海凶多吉少了！”

　　我皱着眉头，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环境音，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前往深圳的旅客请注意，前往深圳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

　　我不由奇怪道：“曹老板，你在机场？不会是来深圳吧？”

　　他毫不犹疑地回答：“是，我马上就登机！”

　　我越来越奇怪了：“来深圳干嘛啊，同学会还有一个多月呢？不会是来找李世海的吧？他失踪多久了，你们报警没啊，怎么就知道他出事了……”

　　电话那边，曹老板提高音量道：“怎么不知道！向亮就站在他后面！”

　　向亮？站在后面？

　　突然之间，我头皮一阵发麻，手臂上长满了鸡皮疙瘩。

　　不可能吧？

　　如果照片里有向亮，我怎么会看不见？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次确认道：“你说的是哪张照片？前天发的在机场那张？”

　　这下子轮到曹老板莫名其妙了：“还有哪张！啊，老蔡，你这么问，难道你没看见老向站在他后面？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了啊！”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支支吾吾道：“嗯，啊，没开玩笑。”

　　曹老板最后说：“我十一点到深圳机场，你来接我，见了面再说。”

　　报完航班号，曹老板啪一声挂了电话，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我。

　　曹老板能看见向亮，我竟然，看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里，回放的是趴在地板上，只剩下一半身子的老向。在灰飞烟灭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一切都变了。”

化不肥

　　十一点半，我在深圳机场到达厅出口，看见了满身疲惫的曹老板。

　　他一见我就开始抱怨：“深圳好热。”

　　我看着他挽在手上的西装外套，哈哈笑道：“在北方呆太久了吧？”

　　送曹老板去酒店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他一边跟我说李世海失踪的情况。

　　按照曹老板的说法，前天李世海是要出差去上海的。出差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时会跟家里报平安，有时候忙起来就忘了，所以他家里人也习惯了。

　　到了昨天晚上七点多，他老婆要问他一件什么事，微信没回，打了几个电话没接，而且一直等到凌晨两点都没回电话，家里人这才觉得不对。

　　他老婆先是找了公司同事，李世海下面的一个副总。副总证实，海总确实是去上海出差了，但他这次是一个人去出差，所以没同事知道他的具体动向。副总说别急，他先去问问上海的客户。

　　问客户的结果是，根本没见到李世海。

　　李世海老婆一下子就急了，难不成，这家伙是私奔去了？

　　毕竟像李世海这样的中年男人，事业有成，财务自由，妻贤子孝，兄友弟恭，人生里唯一缺的，就只有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了。

　　她第一时间就报了警，然后发动李世海公司的同事，还有上海的朋友，一起寻人。

　　结果从航空公司得到的消息是，姓名为李世海的公务舱乘客，根本没有搭上前天的飞机。

　　警察调取了机场的监控，发现李世海前天下午确实去了机场，也过了安检，在贵宾厅呆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却上楼去了到达厅，坐一辆私家小车走了。

　　警方又根据车牌找到了那辆车，却发现是个专车司机。司机对李世海印象很深，因为据他所说，这个乘客独自上了车，坐在后排座位，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语。

　　司机说：“像在跟旁边的人说话一样。”

　　而李世海的目的地是——S大学。

　　监控记录显示，这个专车司机没有骗人。前天下午五点多，李世海在学校的正门下了车，走进学校，然后就——消失了。

　　听到这里，我皱着眉头问：“消失？咻一声的那种？”

　　曹老板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什么咻一声啊，我是说他走出监控摄像的范围，再也没出现了。”

　　我想了一想，也是，S大的校区面积这么大，里面又有各种荔枝林、杂树林、小山头，摄像头不可能覆盖整个学校。一个人要钻进里面去，消失在世人的眼光里，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今天中午，曹老板接到李世海老婆的电话，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结果一看他的朋友圈，这才发觉事态严重。

　　车停在他入住的酒店门口，曹老板转过头来，对我满怀歉意地说：“老蔡，虽然不知道怎么搞的，但是以前错怪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说的是老向死而复生这件事，挠了挠头说：“没事，确实太荒谬了。”

　　嗯，一开始只有我能看见老向，是很荒谬；现在他们能看见老向，我却看不见了，这更荒谬。

　　不过，我可不想把这个事实告诉曹老板。

　　我跟他约好明天九点，在S大的日晷旁边见，然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还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晚上会睡不好觉，谁知道回到家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八点半。

　　我赶紧洗漱完冲下车库，又遇上早高峰，结果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小时。

　　我心急火燎地停好车，走到日晷旁边，却没发现曹老板的踪迹。再一看，原来他正站在树荫下，跟一个穿着热裤的长发学妹，正在谈笑风生。

　　不愧是我们班的交际花啊，虽然忙于事业，而且孩子都有了，但撩妹技能完全没荒废。

　　我朝他俩走了过去，曹老板这才跟那学生妹告别，我略带嘲讽道：“心情不错嘛，房号给了没？”

　　曹老板马上变了表情，一本正经道：“瞎说什么，我在打探消息呢，问sally，啊，就是刚才那妹纸，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穿着西装拖行李箱的中年人，像我们这样的。”

　　我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我们穿的可不像中年人。”

　　确实，今天我跟他都是休闲打扮，牛仔裤加白T，运动鞋，身材也跟大学时一样，所以如果不认真看脸，没准真会把我们当成大学生。

　　曹老板也笑着说：“再来个双肩包，就能冒充大学生了。”

　　确实，跟十年前相比，我们现在只差个背包，或者是腋下夹的两本教材。

　　我点了点头：“走快点，快上课了。”

　　曹老板也故作正经地回应道：“这节课还要点名呢。”

　　两个可悲又可笑的中年男人，沉浸在伪装成年轻人的短暂愉悦里，朝着学校里面走去。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当然不是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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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老板步伐坚定，我跟在他身后，虽然猜出了目的地，却明知故问：“曹老板，我们要去哪？

　　他头也不回地说：“又山湖。”

　　我皱眉道：“为什么？你担心李世海跟向亮一样，会投湖自杀？”

　　曹老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犹豫地问道：“不会吧？”

　　我不假思索地说：“那个说不好啊，你跟李世海逼得向亮自杀，现在他回来找你们报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

　　我话还没说完，曹老板突然停了下来，我差点撞到他背上。

　　我刚想说什么，曹老板瓮声瓮气道：“不可能，李世海不会自杀的。”

　　我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过了，耸了耸肩膀说：“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曹老板没有听我解释，突然拔腿又向前走，声音坚定地补充：“别瞎猜，不管李世海跟你说了什么，老蔡，你记住，向亮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也不好再往下说，只好快走两步，跟他并肩而行。

　　没想到，曹老板却反而开了腔：“老蔡，我们去又山湖，是有原因的。”

　　我挑了一下眉毛：“哦？”

　　他继续往下说：“他老婆跟我说，警方调了监控录像，学校里那么多摄像头，好几个人找了大半天，最后一次发现李世海的身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莫名有点颤抖：“是昨天凌晨两点多，在荔枝林……”

　　我脑海里浮现出校园的平面图，皱眉道：“那不对啊，荔枝林在东边吧？我们为什么来西边的又山湖？”

　　曹老板看了我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老蔡，你知道iphone的定位功能吗？”

　　我心里一动：“你说的是查找iphone？”

　　这是包括iphone在内的ios设备，所自带的防盗功能；如果某个ios设备失窃了，只要用账户密码登录ios平台，就可以通过gps，定位到那台失窃的ios设备的地址。

　　曹老板点了点头：“没错。李世海家的ipad，用的也是同一个ios账户。他老婆查找了一下，然后发了这个图片给我，你看看……”

　　他停了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聊天记录，点开李世海老婆发来的一张手机截屏。

　　我一看之下，虽然太阳正猛，冷汗却刷地就下来了。

　　截屏的图片显示，命名为“李世海的iphone”的设备，定位地址是——又山湖的正中间。

化不肥

　　此时此刻，我跟曹老板两人，正站在波光荡漾的湖边。

　　跟我和向明见面的那天一样，湖边三三两两的情侣，正在搂搂抱抱。现在的大学生真是，都不用学习的吗？将来怎么好好建设社会主义？

　　曹老板皱眉道：“老蔡，看见什么了吗？”

　　我手搭凉棚，朝着湖中心看去，除了水面碎金似的阳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有iphone，更没有李世海。

　　我摇了摇头，不解道：“你说，手机怎么会定位在湖中心呢？”

　　曹老板假设道：“他扔进去的？”

　　我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石片，抡圆了往湖里扔去。石片在湖面上弹跳了六七下，沉下去的地方，离湖心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我一边拍干净双手，一边说：“把手机扔到湖心？不可能吧？”

　　曹老板略不同意我的看法：“别忘了，他大学是棒球队的投手。”

　　我想了一下，还是嗤之以鼻：“拉倒吧，他多少年没练了，现在手劲未必有我大呢。”

　　曹老板算是同意了我的意见，又提出另一个假设：“那你说，会不会是游过去的？”

　　我挠着头说：“那他得多想不开啊，这湖里的锦鲤，凶得跟食人鱼一样，还不把他小鸡鸡也吃掉了。而且还有个问题啊，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没想通……”

　　他看着我问：“老蔡你说，什么问题？”

　　我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自言自语：“iphone不防水，无论李世海是扔过去的，还是带着游过去的，只要一进水，就会关机……”

　　曹老板打断道：“关机也没问题，iphone会把最后一次定位，发送到服务器上的。”

　　我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对，曹老板，你再仔细看看他老婆发给你的截屏，李世海那台iphone，还处在开机状态的。而且……”

　　我掏出手机，拨了李世海的号码，打开扬声器；过了几秒，手机里传来电话拨通的声音，只是没有人接听。

　　曹老板也发觉了其中的矛盾之处：“对啊，除非手机是做了防水措施，这样才不会坏掉，还得漂在湖面上，才会有信号……”

　　我点了点头，补充道：“从昨天凌晨到现在了，所以，除了这些，还得有充电宝。”

　　曹老板看看我，我看看他，两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个画面太荒谬了，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李世海为什么要这么做？


　　接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反正傻站着也找不到什么，我跟曹老板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凳，坐着聊了起来。

　　曹老板完全没了主意：“老蔡，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用手指在石凳上画着圈，回想起上一次在北京，从酒吧出去接老向的场面。

　　那个时候，我们也用了地图的定位功能，结果gps显示我们两个人的位置，已经重叠在一起了，但是我连他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就在我心里发毛的时候，突然gps又变了，显示他离我还有几百米。

　　当时，我单纯地以为是gps出了问题，也没往心里放。现在想起来——尤其结合那晚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怪事——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向，是一个迷失在时空里的镜像幽灵。

　　如果不是gps的故障，那么还可以解释为，老向当时所在的时空，跟我所在的并不完全重合。是时间出了差错，导致gps显示的是他几分钟后跟我相遇时的位置；或者是空间错位了，虽然gps显示我们的水平位置是一样的，但存在着垂直距离，也就是我跟老向，不在同一个平面上。

　　我站在地面，而他有可能在地底深处，也可能在三万米高空。

　　而如今李世海的情况——假设他的人是跟手机在一起的——跟老向颇有点类似。

　　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寒而栗；难道说，李世海也步了老向的后尘，成为另一个镜像幽灵？

　　曹老板打量着我，问道：“怎么样，你想到什么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有个设想，不知道该不该说，怕你觉得我疯了，或者你听完自己就疯了。”

　　曹老板诚恳地说：“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疯吗？我不怕再疯一点。”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于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曹老板，我怀疑李世海现在……跟我们不是一个时空。”

　　曹老板稍微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仔细说下。”

　　我牙疼似的咧了下嘴：“这个……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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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跟李世海所处的，是两个不完全重叠的时空。手机信号、gps信号什么的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从时空间的裂缝顺利通过，但是我们不行。”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这样。”

　　之前的十几分钟里，我好不容里组织起语言，把跟老向碰面的情况，把我已经搜集到的部分信息，我对真相的初步设想，凡是能告诉曹老板的，都告诉他了。

　　曹老板不愧是个创业公司老总，脑子转速特别快，所以我说的匪夷所思的这一切，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好吧，不管接没接受，起码他是听明白了。

　　因为接下来，他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老蔡，也不对啊。”

　　我皱眉道：“怎么不对了？”

　　曹老板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别着急，我不是要挑战你。你设想的都很好，只是有一个问题，李世海不可能在地下，也不可能在天上，因为手机信号……”

　　他先用手指向下，又翻过来指向上：“手机信号，覆盖不到这两个地方。”

　　我皱眉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曹老板继续分析道：“所以，如果真的照你说的，李世海是被抓到另一个位面，空间，是时空，管他什么呢，总之，在另一个空间里，他的位置，也应该是……”

　　他伸出手来，指向又山湖的正中间。

　　我同样想到了问题所在：“我知道你的意思，在另一个空间，又山湖还是又山湖，湖中间那是那么多水。”

　　曹老板鼓了鼓掌：“不错，反应很快。说真的，有兴趣来我公司吗，给你股份。”

　　我挥了一下说：“谢谢啊，心领了。不过曹老板，你倒是启发了我，你说……如果在另一个空，又山湖不是湖，是一片平地呢？”

　　曹老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继续往下推测：“又山湖，是个人工湖，对吧，建校后几年才挖的，然后蓄上水。”

　　曹老板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是这样。”

　　我手摸着下巴：“比如说，在另一个时空里，因为某种原因，S大没有挖又山湖，现在湖中心的位置，自然也就不是湖中心了。这样一来，李世海就可以站在那个地面上，手机也不会进水坏掉……”

　　曹老板先是一直点头，到了这里，又突然打断道：“等等，等等啊老蔡，按照你的理论，李世海不光去到了另一个时空，而且，是一个从挖人工湖之前，就开始分岔了的时空？”

　　我用手指挠了挠太阳穴，稍微有些心虚：“按照我的理论的话……是这样，没错。”


　　听完我说的，曹老板沉默不语，先是低头看着脚下，又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又山湖，一直发呆。

　　我稍微有点尴尬，自嘲道：“脑洞太大了是吧，哈哈，不过我就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好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确实啊什么重叠时空、莫比乌斯环、镜像幽灵，放在科幻电影里还不错，跟现实生活放在一起，就太扯了。”

　　曹老板愣了一下，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挥了挥手：“哎，不用给我留面子。”

　　曹老板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才不是在给你留面子，我是在想你刚才的假设，你说，在另一个分岔的时空里，又山湖没有被挖出来，对吧？”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啊，就是随便瞎说的，目前的情况总要有个原因嘛，我说的是其中脑洞特别大、发生概率特别小的一个。”

　　曹老板严肃地摇了摇头：“脑洞很大我同意，但是概率特别小这个，我只能说，老蔡，瞎猫也会碰上死耗子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曹老板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最后终于还是开了口：“我是说，你的这个猜想，怎么说呢，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好奇心被无限放大，着急道：“你倒是快说啊。”

　　曹老板长舒了一口气：“那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讲起……”

　　我不耐烦道：“能不能直入主题？”

　　曹老板横了我一眼：“我说故事就是个节奏，你听不听？”

　　我赶紧赔笑道：“听，当然听，曹老板您慢慢讲，慢慢讲。”

　　他这才嘿嘿一笑：“谁让你网上写的帖子，经常吊读者胃口，我这是给他们报仇。”

　　我心里暗骂，你还真是有正义感啊，嘴上说的却是：“嗯，应该的，应该的。”

　　曹老板这才心满意足，慢慢开始讲了起来。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不由得毛骨悚然：“老蔡，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刚好在我们学校正门口，有一个地下通道？”

化不肥

　　我想起了上次跟upson吃完客家菜，自己来学校的路上，所看到的情景。

　　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只剩半个身子的向亮，正在朝着车来的方向挥手。当时我就有点怀疑，老向这件事跟S大门口的地下通道、跟学校里埋着的什么东西有关系。现在看来，我的这些怀疑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或许，当时向亮的半截身子，并不是偶然被我看到，而是冥冥之中，谁有意给我的提示。

　　至于这个“谁”，可以是向亮，可以是莉莉安，可以是她背后的高维生物，甚至，是更高级的存在。比如说，我脑子里黑洞的由来……

　　曹老板像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我从神游万里的遐想里醒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接着说。”

　　曹老板看了我一眼，继续往下说：“老蔡，你记得我在大学时是学生会的，对吧？大二那年，学院组织了个活动，让我们这些学生会干部，去慰问当年建校时的老校长、老教师、老工程师什么的……”

　　我插嘴问：“建校？大二？为什么是大二？”

　　他看了我一眼，嫌弃道：“我们大二那年，就是2003年，建校20周年啊，你是不是都忘了啊？”

　　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这样，你继续。”

　　曹老板接着往下讲：“因为慰问名单上的人比较多，当时我们是分小组去的，每个小组由一个老师，带两三个学生干部，上午一个，下午一个。我还记得，我们下午去看的是一个老工程师，姓林，据说是特别厉害的建筑师，在广东数一数二。”

　　他手指在石凳上画圈，回忆当年的场景：“当年我们是去他家，在罗湖一个旧小区，对，就是那个住了很多高级公务员那个。老人都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思维清晰，满头银发，右边颧骨下面还有很大一颗痣……”

　　我听着曹老板描述老工程师的样貌，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是硬编的，但是由交际花曹老板说出来，我相信他是真的记忆力有那么好。

　　曹老板继续回忆道：“看见我们来了，老人那个高兴啊，说我们是S大同龄人……”

　　我点了点头：“这个我记得，S大是1983年建校，我们也是1983年出……”

　　曹老板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闭嘴。


　　他这才往下说：“老人非常高兴，他老伴已经去世了，跟大女儿一家住，就让他大女儿削了很多水果给我们吃，然后他又到卧室里翻箱倒柜，给我们找来他参与设计的，S大建校时的蓝图。”

　　这个时候，我又忍不住插嘴道：“曹老板，不是很多人说S大的教学楼啊、学生宿舍啊什么的，是照着八卦的形状来起的吗，还说这里原来是乱葬岗。你问了那建筑师吗？是真的吗？”

　　曹老板把手一挥：“这个你也信，还用问！当然是假的啦。”

　　然后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好吧，当年我确实问过了，老人就说都是假的，他是忠实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怎么可能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呢？“

　　我哦了一声，换了下一个话题：“你说看了学校的蓝图，是发现什么了吗？”

　　曹老板点点头：“没错，老人把蓝图摊开放在茶几上，我们几个学生都围着在看，其中一个艺术学院的，发现蓝图上没有又山湖。后来发达了，我还上网查询了一下S大的蓝图，上面是有又山湖的。这就说明，当年老人给我们看的是最初的版本。”

　　我皱起眉头：“最初的蓝图没有又山湖，就是说一开始建校时，没有计划要挖。一般来说蓝图只有一张，后来网上出现了有湖的版本，说明是故意掩盖这个事实……”

　　曹老板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分析能力不错嘛。”

　　我眉头却皱得更紧：“要故意掩盖又山湖时候来才挖的，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曹老板嘿嘿一笑：“我知道。”

　　我急切地问：“是为什么？”

　　曹老板手指在石凳上画圈，故作神秘地说：“当年我们围着看蓝图，我没有发现又山湖，是因为在注意别的地方。在那张蓝图上，S大正门的地方，画了一个很大的地下隧道口。”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隧道口？你的意思是，我们学校正门的那个地下通道，原来是一个隧道的入口？后来隧道弃用了，为了掩人耳目，或者废物利用，才把隧道外面的那条通道，当成是汽车走的地下通道来用？”

　　曹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分析基本都对，老蔡，头脑转速很快啊！讲真，你不考虑来我公司？”

　　我勉强笑了一下：“别闹，继续讲啊，隧道口是用来干嘛的？”

　　曹老板嘿嘿一笑：“问到点子上了，我看的那张蓝图，没有画出地下隧道的具体构造，但是我发现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你听好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曹老板从我热切的眼神里得到了满足感，微笑着说：“从蓝图上我发现，学校里所有的建筑物，都避开了一个圆环，一个很大、很大的圆环。”

化不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在说，我们学校地底下……”

　　我用手指着石凳下面的地砖：“这下面，埋着一个大圆环？”

　　曹老板严肃地点点头：“是这样。”

　　我焦急不安地问：“很大，是有多大？”

　　曹老板打量了一下四周，沉吟道：“这么说吧，按照那张蓝图，我们现在就坐在大圆环上，它是在学校里画了个大圈，周长得有个，嗯，有个四五公里吧。”

　　我的重点却是在这里：“坐在大圆环上？我们？”

　　曹老板点了点头。

　　我突然感觉坐不住了，噌一下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就好像大圆环是一个高压电圈，我脚现在就有十万伏特，电流会通过石凳，把我整个屁股烤熟一般。

　　我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地下隧道、向亮、镜像幽灵、核电站、又山湖，呃，大圆环，大圆环、莫比乌斯环……”

　　我仿佛真的被高压电击中了般，呆立在原地。

　　隐隐约约的，我就要猜到了这个大圆环的真面目了。

　　就好像半空之中，有一根透明的绳子，垂在我眼前；我伸出手来，马上就要抓住它了，但却还差那么一点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急，慢慢来。

　　根据我和梁sir的分析，老向是因为在三维空间的莫比乌斯环上走了两次，才会变成一个左右颠倒的镜像幽灵。当时我就在想，三维空间的莫比乌斯环，具体应该是个怎么样的结构呢？一个埋在地下的大圆环，嗯，是一个环没错，但是没有莫比乌斯环的扭曲。

　　但是，如果它能产生量子叠加态，让老向处于生跟死的混合状态，这种效果，就相当于扭曲了时空吧？

　　老向反复跟我提了几次核反应堆，所以这个核堆很重要，是揭开真相的关键所在；昨天老向消失之前，又提到了核堆，还说是核堆把他召唤回去的。

　　虽然公开的资料说S大里的核堆，只是进行商业检测用的，但是从现在各种情况看来，这个核堆不会只是那么简单，或者说，起码在一开始按照S大的蓝图建造时，并不是用于检测的小型核堆。

　　很有可能，这是一个核电站。

　　在学校里建一个核电站，显然不是为了给学生宿舍开风扇——是为了给地底下的大圆环供电。

　　一个埋在地下、周长四五公里的巨型圆环，需要核电站来供电，跟量子什么有关，它的真面目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粒子加速器。”


　　我刚说完这五个字，曹老板也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攥住我的双手。

　　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曹老板瞪大了眼睛，表情兴奋得看着我：“老蔡，厉害！你太厉害了！”

　　我有那么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厉害？”

　　曹老板骂道：“装，你再装！粒子加速器，我只告诉你是个地下埋着的大圆环，你竟然能猜出是粒子加速器，神！你这也太神了吧？”

　　这下子轮到我惊讶了，我不敢置信地说：“不会吧，真的是粒子加速器？”

　　这种高大上的设备，在新闻上听说是很正常的，但是一旦出现在真正的生活里，尤其是正被自己踩在脚下，感觉还是很超现实的。

　　曹老板还沉浸在对我的崇拜中，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老蔡，你这脑子可以啊！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没有啦，就是根据已知的信息，按照逻辑的基本法，做了一些微小的推理……”

　　曹老板哈哈笑道：“别谦虚了，跟我还玩这套，厉害，厉害啊，简直神了！说真的，我公司还缺一个……”

　　看他又要拉壮丁，我赶紧打断道：“曹老板，就说这个粒子加速器，你怎么知道它是？”

　　曹老板听我这么讲，颇有些得意地说：“老蔡，你聪明，我也不比你笨。当然了，我不是通过你说的什么微小的推理啊，我是直接问了当事人，得到答案的。”

　　我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是姓林的很厉害的工程师告诉你的？不能吧，这算是绝密的信息了吧，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能说出来？”

　　曹老板嘿嘿一笑：“所以我说嘛，智商你是很高啦，情商跟我比，嗯，还要学习。”

　　我装出一副诚恳请教的样子：“您请说。”

　　曹老板也不客气，解释道：“当时我跟老师还有同学在场，那么敏感的话题，当然没人敢问，老人也不可能说。但是呢，我们吃完水果，老人把蓝图收起来，慰问的柴米油盐跟纪念册都送了，合照也拍了，我们师生五人就起身告退了。”

　　我疑惑道：“哈？你这没问啊。”

化不肥

　　曹老板笑着说：“别心急啊年轻人，我跟他们一起下了楼，然后假装说，哎呀，我的学生证不见了，可能掉沙发缝里了，我得赶紧回去拿。”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回去了，然后趁着没人在，求老人家告诉你。”

　　曹老板又笑了：“你啊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你想想，人活了一辈子，年轻时做下了了不起的事，到年老了，总想要拿出来说的对吧？所以，我根本用不着求的，总之，嗯，巧妙地问了两句嘛，老人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了。”

　　我附和地笑道：“厉害厉害，不愧是交际花，不光撩妹的姿势水平高，撩起离退休老干部也是手到擒来。”

　　曹老板装模作样地抱拳道：“哪里哪里，谬赞谬赞，都是江湖上讨生活的技巧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正色道：“好了，如果说我们脚下有个粒子加速器，这东西一定是穿过了又山湖，对吧？”

　　曹老板点头道：“我印象中是的。”

　　我摸着自己下巴说：“我们来捋一捋，1983年建校时，是在正门那地方挖了个地下隧道的口子，往隧道里运设备，要建一个粒子加速器的。后来挖着挖着，出了什么意外，因为这个意外才挖了个又山湖……”

　　曹老板打断道：“老蔡，我不得不说啊，你脑洞虽然大，但有个问题，就是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不是因为什么意外，才挖了个又山湖啊，要我说，肯定是挖隧道的时候，把这一块地方挖塌了，大家一看，诶，这里不适合造粒子加速器，好嘛，这么大一个坑也懒得填上了，索性蓄上水，当人工湖用吧。”

　　我听他说完，用力一拍手掌：“对对对，有道理，你分析得对！”

　　曹老板得意得点了点头。

　　我突然又领悟到什么，不禁骂了一声：“妈蛋，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脚下是没有粒子加速器的嘛，因为当年出了意外就废掉了。这样我刚才还紧张个毛。”

　　他挥了挥手，回归正题：“好，现在回到我们刚才说的。老蔡，你刚才是说，在一个分岔的时空里，没有挖又山湖，李世海现在就站在湖心那个位置，对吧？”

　　我沉吟道：“嗯，也就是说在那个时空里，挖塌了地面的意外没有出现，所以粒子加速器顺利建成了。粒子加速器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吧，它导致了老向变成了生跟死叠加的镜像幽灵……”

　　一个名词突然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道：“不，与其说是镜像幽灵，还不如说是量子幽灵……没错！量子幽灵！这个粒子加速器，不光导致了老向变成量子幽灵，还导致李世海从时空裂缝，掉到了另一个时空，也就是那个粒子加速器建成了的时空里。”

　　做完这些烧脑的推理，我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仿佛身体都被掏空，筋疲力尽地总结：“就是这样。”


　　我呕心沥血的一长串推理，幸好，得到了听众的认可。

　　曹老板用力地鼓掌，真诚地说：“厉害！老蔡你太厉害了，你是柯南啊！不，你比柯南还厉害！”

　　他一边继续鼓掌，一边摇头感叹道：“量子幽灵、米比乌斯环、粒子加速器，还有什么薛定谔的猫，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光听一个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全部串在一起，环环相扣，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勉强笑了一下：“谢谢支持，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曹老板折服在我的推理下，此刻仿佛一个虔诚的小粉丝：“没有啊，都解决了啊，还有什么问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非常关键，老向是怎么变成量子幽灵的？”

　　在向明给我的那本日记里，记载着2006年的4月1号，老向去赴莫宁的约，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而根据李世海的说法，当时正是莫宁摆脱他跟曹老板，一起解决老向这个大麻烦的时候。所以，老向会变成量子幽灵这件事，跟他们两个护花使者，脱不了关系。

　　李世海现在已经失踪了，我装作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抬头观察眼前的曹老板。

　　听我这么说，曹老板果然脸色一变，掩饰道：“对啊，他是怎么变的呢？”

　　我暗自思忖起来，想要曹老板老实交代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又不是警察叔叔，没办法让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要换个法子，旁敲侧击才行。

　　我刚停下来没多久的脑子，现在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变成量子幽灵的老向，三番两次跟我提起微型核反应堆；这个本来应该是一所小型核电站的设备，又是为粒子加速器供电的。简单一分析，老向成为量子幽灵的“入口”，应该就是那座微型核反应堆。

　　想到这里，我眼珠子转了一下，换了个不让曹老板产生抗拒的说法：“对了，曹老板，按照我的推测，最近被爆出来的微型核反应堆，原本是设计给粒子加速器供电的微型核电站。如果没有这个核电站，我前面的假设就都站不住脚了。所以我想问啊，十几年前你在林工家里看的蓝图……”

　　曹老板善解人意地接住我的话：“蓝图里有没有核电站，对吧？”

　　我心中窃喜：“对，有吗？”

　　他看着我点头道：“有。”

　　我紧接着问：“你还记得地址？”

　　曹老板略微有些得意：“换了别人的话可能会忘，我曹敏钦嘛……”

　　我赶紧狗腿地说：“曹老板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