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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鬼藏人》(完结)-作者:李达-天亮莫上山,夜半鬼藏人!人类和动物终极秘密被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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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3 10: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5-7-27 12:37 编辑


第一部 阴山狼城




第1章 引子 一支三十年前的活死人勘探队

      这本书讲的是大山深处的故事。

  故事起源于三十年前大兴安岭发生过的一桩怪事。

  那是20世纪60年代末,一支神秘的勘探队,逆着夕阳,缓缓开进了满屯子。队伍赶着几匹骡子,骡子上盖着厚厚的毡子。毡子下不知道放着什么沉重的东西,骡子的脚印深深陷入了雪中。

  勘探队这时候开进山,让满屯子的乡亲们非常吃惊。要知道,这里可是大兴安岭,中国最后一块原始森林的最深处,又是中俄边界,古老的额尔古纳河畔,人迹罕至且不去说,最要命的是,现在可是十一月底,外面早封山了,这支勘探队怎么可能进来?!

  大兴安岭这疙瘩,九月封山,十月就能下雪,那铺天盖地的白毛风刮起来,能赛过刀子,气温降到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积雪有一两米深,一觉醒来,门早被厚厚的积雪给挡住啦,踹都踹不开。这时候,除非是营地鬼子(营地鬼子:当地人对于知青的称呼。)才敢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上山伐木(天极冷时,树冻得很脆,好伐,也便于顺着雪道运输砍倒的木材),其他凡是脑壳里没结冰的,有谁会进山?

  但是那支勘探队不仅来了,队伍后面还跟着几个面色铁青的士兵,旧军装,杆子枪,死板板的面孔,一步一步拖拉过来,谁还能不信?

  后来屯子里一个当过兵的人回忆,打从第一眼见到这支队伍,就觉得他们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后来他连吃了几刀猪耳朵,又喝了一大碗苞谷酒,才慢慢回想起来:那些士兵没戴肩章,军装也不对,像是****的旧军装,脸色死白死白的,眼睛通红……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就像是死人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这支勘探队在屯子里没停多久,就拿着一封介绍信,由老支书带着,颤巍巍敲开了谷爷家的大门。

  谷爷是满屯子最著名的猎人。也有人说,他是大兴安岭最著名、最有胆识的猎人。据说,谷爷一辈子剥下来的皮子,能铺满一整座山头。大兴安岭的野物,狼、豺、虎、豹、野猪、黑熊、大蛇、狐狸、黄皮子、傻狍子、麋鹿、猞猁,就没有他没见过、没打下来过的。

  勘探队敲开谷爷家大门的那天,他正给儿子小嘎子过十二周岁生日。小嘎子穿着新棉袄,咧着嘴,在院子里放炮,鸡飞狗跳,姑娘们咯咯直笑。热乎乎的火炕上,盘坐着一堆在大山里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哥们,愉快地喝着自家酿的高粱酒、苞谷酒,划拳,吆喝,吵架,大笑。

  看着勘探队直戳戳站在屋里,老哥几个不乐意了,那滚烫的高粱酒一下肚,说出来的话比烈酒还冲:“这****勘探队要干啥?这时候上山?!上他娘的山吧!”

  “我们去杀龙岭。”勘探队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手上是一张军用地图。

  “去你妈了个巴子!”有人怒了,摔了狐皮帽子,一把抢过地图就撕,撕了几下,却怎么也撕不烂。他看了看地图,这狗日的地图准是小日本鬼子的!小日本霸占东北几十年,大家多少知道日本字长啥模样,他看着地图上打着几个血红的叉,一行行的日本字,搞不懂是啥意思。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勘探队长,身子却一下子僵住了,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最后竟然身子一歪,从炕上摔了下来,地图也掉在了地上。

  很多年以后,他又一次被人问起,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咋能从炕上摔下去?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咕咚咕咚不停往嘴里灌酒,喝得两只眼通红,最后嘟嘟囔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那狗日的没有眼珠子……”

  没有眼珠子,这是啥意思?大家再问他,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后来大家分析,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种是说那个勘探队长没有眼球,是个瞎子;还有一种是说,那人的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全是眼白(据说这不是病,而是开了天眼,很邪门)。

  还是说当年,勘探队长把地图捡起来,依旧递给谷爷,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谷爷接过地图,看了看,他拉着队长去里屋嘀咕了一会儿,回来后一言不发,撵走了老哥几个。第二天一早,他背上那杆涂抹了无数狼血的猎枪,带着刚满十岁的小嘎子,领着这支神秘的勘探队进了大山。

  他们走后第三天,大兴安岭连刮了三天三夜的白毛风,风夹着雪,劈头盖脸砸下来,晚上,老林子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树枝被雪给压断了。大家揪着心,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样大的白毛风,还夹着大雪,山上到处都是大烟泡,连搜山的都上不去,谷爷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啦!

  谁也没想到,就在大风雪过后的半个月,所有人都认为这支勘探队早已经被埋在了大山深处时,谷爷竟然挣扎着从山上下来了,他的头发和眉毛上结着血红色的冰溜子,活脱脱成了一块被冰雪冻住的血人。

  谷爷的老伴,姜老太太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她看到谷爷的皮袄后背处破了好几处口子,像是被人用刀砍的。她冷静地让人把谷爷抬到自家炕上,客客气气把人请走,插上门闩,只留下两个姑娘在身边。

  脱下老皮袄,谷爷的后背全冻烂了,紫黑紫黑的,大姑娘当时就哭出了声:“天杀唉,咋能让俺爹遭这罪啊!”

  姜老太太很冷静,她让大姑娘赶紧去院子里舀一盆雪,把油灯都点亮了,自己手捧着一把雪,慢慢在谷爷背上揉搓。这冻伤只能用雪搓开,要是用热水烫、热炕焐,就算人能救活,冻伤的地方也会彻底烂掉。

  姜老太太跟谷爷生活了大半辈子,她太了解他了。谷爷这人胆大心细,做事情非常小心,不然也不会成为大兴安岭首屈一指的猎人。他皮袄被刀砍烂了,背上却没伤口,这八成是他自己砍的。但是他冒着被冻死的风险这样干,又是为啥?她用一捧捧的雪给谷爷慢慢擦拭身子,擦了一会儿,身上开始发热,最后二姑娘叫了一声“俺爹背上有字!”,用油灯仔细一照,紫黑色的背上还真显出了一些淡淡的颜色,又过了一会儿,竟显出来一幅地图。

  姜老太太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原来谷爷知道,姜老太太肯定会亲自用雪给他搓背,这样就会发现这幅地图。这老东西,还真是用心良苦!姜老太太知道,这地图是老头子用命换回来的!

  她喝住两个姑娘,让她们两个发誓,这件事情死也不能说出去。然后让大姑娘继续用雪水给谷爷擦身子,自己重新拾起年轻时纳鞋底、描花样子的功夫,将整幅地图详详细细绘制在了一张小羊皮上。等弄完这些,已经到下半夜了。她让两个姑娘去睡觉,自己在那守着谷爷。看着谷爷僵硬地躺在床上,她的眼泪大串大串掉了下来,紧紧握着谷爷的手,一刻也不肯放松。突然,谷爷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她一愣,起来看看,发现谷爷的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使劲掰开那只手,手掌里血肉模糊,被人用刀子在掌心刻了几行字,模模糊糊看到几个字“三十年后”,底下的一行小字,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她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朝外看过去,外面是苍苍莽莽的大山,幽深黑暗的大山深处,闪烁着几点鬼火。突然间,大山深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接着四面八方传来狼群疯了一样的长嚎,狼群仿佛把满屯子包围了,屯子里的狗疯了一般狂叫。

  姜老太太心中突然一阵慌乱,她站起来,想去关上窗户,却发现窗户早已经关上了。但是在那结满霜花的双层玻璃外,竟然紧紧贴着一张比例大得惊人的毛茸茸的人脸。那张脸直勾勾对着她,嘴唇一张一合,竟像在无声地说话。姜老太太被吓得傻站在那里,好久以后,她才从那张毛脸的口型中辨认出,那人一直在反复说着一句话:“三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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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qtomcn 于 2015-3-23 10:18 编辑

第2章 “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1)

      三十年后,我在北京前门一家皮货店做掌柜,再一次想起了这桩三十年前发生过的怪事。这个故事里的谷爷,就是我姥爷。我母亲姐弟三人,她是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就是跟那支神秘勘探队上山时,失踪的小嘎子,我小舅。小舅失踪后,姥爷从此封了枪,不再打猎。后来,更是把两个女儿远嫁到外地,和我姥姥两人守在大山深处。

  他的两个女儿,我小姨先是跟别人去了绥芬河做生意,后来远嫁到海参崴。我母亲本来想守着两个老人生活。却在一次打猪草时,救了一个修铁路的工程师。这个工程师在附近勘探地形时,不慎跌入山下,被我母亲带回家里养伤。这伤足足养了三个月,伤好后,他带着老人的大女儿回了成都。是的,这个善于装病的工程师就是我父亲,之后又有了我。

  六岁时,母亲把我送到姥爷家待了半年。姥爷那时候早已不再打猎,他在山上钉了个小木屋,长年累月住在那里,守着那十几亩苞米地。小木屋用厚厚的松木板钉成,墙上挂着整张的鹿皮、狼皮、豹皮,甚至还有一张一尺多宽的大蛇皮,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兽皮味,以及淡淡的松香味。

  深山老岭里野物多,特别是狼,漫山遍野的狼,整夜整夜的狼嚎,有时候狼群结队跑过木屋,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它们脚掌踩落碎石的声音,山下好多人家的牛羊都遭到了饿狼群的袭击。不过说起来确实很怪,那么多狼群经过我们这儿,却从来没有一只狼停下来骚扰过我们。

  我记得,当年问过姥爷这个问题,他却眯着眼,端起一只牛角做的杯子,抿了口苞米酒,望着外面苍茫茫的大山,深深叹息了一声,却什么话也没说。老林子里日头短,黑夜长,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我光着屁股裹在暖和的被窝中,缠着姥爷给我讲打猎的故事。

  姥爷盘腿坐在炕上,叼着旱烟袋,瓮声瓮气地说,这大山吧,跟人一样,也都有脾气,你贴着地面听听,那些虫叫,蛇嘶,狼嚎,风响,就是大山在说话!这大山要是稀罕你,就会送给你松籽、板栗、人参、狍子、鹿角,一点儿也不小气!它要是不稀罕你,就会让你遇上白毛风、毒蜂子、野猪群、老虎,啥玩意虎,让你碰上啥!

  我听得浑身冒冷汗,忍不住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坐直身子,叫一声:“姥爷,大山稀罕你不?”

  姥爷敲了我一个脑门崩儿,说:“老实听着!”

  他压低声音,给我讲起他当年在原始、荒蛮的大山深处打猎的故事,那闷热、潮湿的老林圈子,散落着人骨的野猪岭,盘踞着无数花花绿绿毒蛇的长虫窟,美艳鬼魅的毒蘑菇群,小指肚般大小的土蜂子,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老坟圈子……

  他把旱烟袋在炕上“梆梆”敲着,说有一年赶山,他曾亲眼见过一条水桶粗的大蛇,懒懒地躺在半山腰上晒鳞,那大蛇头有水缸那么大!他还见过一朵人那么大的白蘑菇!那天刚下过雨,他翻过一条山沟,看到有人蹲在山沟里,打着一把白色的雨伞。走近一看:那不是人,是一株人高的大白蘑菇!我姥爷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我的眼睛都直了:那水缸般粗的大蛇得有多大?老坟圈子又是啥样的?我连续几天做噩梦,梦到一条大蛇将我活吞了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形的大蘑菇追着我,狼群在后面嚎叫着,前面拦着一条散落着人骨头的野猪沟……

  一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些孤独而温暖的夜晚,寒风呼啸,大雪铺天盖地落下,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红通通的火炉,灶里传来烤红薯混着松木和白酒的香气,姥爷瓮声瓮气地讲述着大山深处的故事。

  夜深了,姥爷眯着眼,用一段意味深长的话结尾:“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吃人的山魈(热带的一种猴子,这里特指传说中的山鬼)、坟包里的毒蜂子、追着人咬的野鸡脖子、铺天盖地的瘴气、几天几夜也散不开的迷雾、能把人活活吸干的白草耙子,但是最可怕的,还是人。”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能理解这句话饱含的深意。

  很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山魈、野猪、土蜂子、毒雾,而是人心。

  在大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我就因为一场重病,被送出大山,重回到父母身边,像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上学,逃课,恋爱,最后在北京一所三流大学读了个三流专业。毕业后,经过一番折腾,经人介绍,去了前门一家皮货店看铺子。原本想着,先随便找个工作过渡一下,没想到这一过渡就是五年。五年中,我从伙计稀里糊涂做到了掌柜,不仅对皮货了如指掌,更接触到了皮货生意背后那个神秘的地下世界。

  有时候闲着没事,我也会琢磨琢磨三十年前那桩怪事。

  那支神秘勘探队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在大山中全军覆没后,没人来调查这件事?姥爷他们又在大山里经历了怎样的诡异事件?他为何回来后要金盆洗手,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在山上?那所谓的“三十年后”又是怎么回事?

  琢磨归琢磨,我还是觉得这桩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怪事,终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成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甚至是一则警世的寓言,最后被遗忘在记忆深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斜躺在躺椅上,轻轻摇着一把折扇,一面悠悠哉哉听着马三立的相声,一面偷偷瞄着铺子里唯一一个客人。

  那人一身白领打扮,不时推一推金丝边眼镜,在那儿心不在焉地看着,一会儿摸摸草狐皮帽子,一会儿拽拽花豹皮尾巴,一会儿又看看手表,明显是在等人,压根不想买东西。

  我给伙计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这小子马上凑过去,装傻充愣,摔皮子,砸板凳,很快把那客人给气走了。

  我撇撇嘴,揭开茶碗,抹开花茶末,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您吧,不懂。皮货这行,跟其他行业不大一样。皮货这行,每家都有几个固定的老主顾,好面子,不差钱,不懂装懂,人傻钱多。每年店里压箱底的宝贝,都得提前给他们留着,地道货色,地道价钱。这些是财神爷,不能骗,他们要红狐皮,绝不能用染了颜色的草狐皮糊弄;要金钱豹皮,就万万不可用花豹皮去对付。

  等这几个财神爷折腾完,一年的生意也就做得七七八八的了。其他的过路客,那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看着不顺眼的就直接往外撵,典型的杀生不杀熟。

  没办法,皮货店主要靠那几笔大买卖赚钱,这些过路客,你就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榨不出几枚大钱来,咳!

  这几个月生意不错,好皮子不用说,连一些陈年老货都折腾得差不多了。

  我正琢磨着,过几天得让赵大瞎子从猎场给我倒腾点好皮子,就听见外面呼啦呼啦走进来一个人。

  抬头看看,这是个怪人。

  九月底的天,秋老虎热得厉害,一杯热茶下肚,衣服从里湿到外。这位倒好,外面弄了件军大衣,严严实实护在身上,腰上硬邦邦扎着一块红布条,直戳戳站在那里,显得又愣又犯傻气。

  马三以为是叫花子讨喜钱,赶紧往外赶,还从柜台里摸了几枚钢 塞给他,让他赶紧出去,别影响了生意。

  那人却硬邦邦站在那里:“撵啥?!俺来卖禳子!”

  我一愣,仔细看看他。这人上身穿着军大衣,下身套着一件变了色的皮裤,脚踝到小腿处绑着厚厚的绑腿,脚下蹬的是一双皮乌拉鞋,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大山里打猎的猎人。山里温差大,寒气重,好多人得了老寒腿,一年四季都得护着军大衣。军大衣里鼓鼓囊囊的,掖着喷子(短猎枪)。这种人可不能得罪,他们常年在大山里野惯了,做人做事都按着山里的规矩来,一语不合,当时就敢给你动刀子。但是他们手里还真有好东西,也不往死里认钱。你要是跟他处好了,他也真是掏心掏肺地帮你。

  我赶紧起身,亲自把他给请进来,也有点不放心,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穿着那么原始的装备来京城?

  我多了个心眼,拱了拱手,用猎人的黑话问他:“这位师傅在哪儿跑山?”

  他回应:“北边,俺们是做炮手的。”

  我说:“好,师傅是哑山还是响山?”

  他说:“响山,俺们打前站的。五山老爷保佑,得了点禳子。掌柜的收不收?”

  我忙说:“收,收,快请!里屋请!”回头招呼着马三,“马三,快泡茶,拿我那屋的西湖龙井!”

  马三在旁边听我们说话,一句也不懂,眼睛都直了,这时候讪讪地去泡茶。

  我想了想,又叫住他“别他娘泡茶了,去把我柜子里那瓶茅台拿来!”马三答应一声,也看出了点门道,屁颠屁颠去拿酒了。

  我们刚才说的是猎人行当里的黑话,第一是套近乎,第二也是在确认对方身份,看对方是不是青头、骗子,甚至是便衣。皮货这行,好皮子多来路不正,明面上惦念的人多,暗地里想黑你的人也多,搞不好就翻船了,不得不谨慎。

  我开始问他在哪跑山,这是问他在哪打猎。他回答是在北边,就是北方的猎人。这个不用问,看他那副行头,不是大兴安岭,就是长白山那边。大兴安岭的面更大。这几年长白山开发旅游资源,野兽少了,也就大兴安岭好东西多。“炮手”、“打前站”说的是狩猎时的分工,大山深处,往往是一群人合作围猎,有人负责吆喝,有人负责断尾,有人负责探路。冲在最前面对着野兽开枪的,叫做“打前站”。“响山”和“哑山”说的是打猎的流派。狩猎圈,简单分为文狩猎、武狩猎。“哑山”一派靠下套子、陷阱、毒药、弓弩,谓之“文”。“响山”是传统的狩猎,一群猎人,带着枪和狗,由“掌山师”带领,在老林子里进行大规模围猎。“哑山”和“响山”敬奉的都是“五山老爷”,这是专门掌管狩猎的神,打到猎物,就是“五山老爷”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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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章 “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2)

     这人最后说“五山老爷保佑,得了点禳子”,这“禳子”就是皮子,意思是山神爷爷保佑,这次从山里打了不少皮子,问我要不要?

  这白白送上门的好生意,当然要!

  马三拿来酒,我热情招呼他:“师傅,外面人多眼杂,咱们去里面,哈了气儿(黑话,意思是喝酒)”

  那人把蛇皮袋扛在肩上,跟着我往里走,却摇摇头说:“天矮,踩呀(黑话,意思是天黑了,要急着赶路,不喝了)”

  这有些奇怪了,老猎人没有不爱酒的。深山野岭,荒无人烟,整天和野兽打交道,成年累月都见不到几个活人,那份孤独和寂寞,只有靠喝酒排遣。按说这卖皮子得了钱,也是喜事,肯定要多喝几杯再走。他这样急着走,让人有些奇怪。

  我想,坏了,这人该不会是傻子吧,也许打猎时被黑瞎子打坏了脑瓜子,于是试探着问他:“师傅,袋子里都有些啥禳子?”

  他把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放下,边解开边说:“白腚沟、长脖子、踮脚子,啥都有!”

  白腚沟是狍子,长脖子是鹿,在大兴安岭深处的原始森林,这两个倒还常见。踮脚子就很稀罕了,这是黑瞎子,也就是狗熊。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狗熊这玩意儿,不仅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而且力大无穷,非常彪悍。狗熊要是肚子上中了一枪,肠子流出来,它自己会用爪把肠子给塞回去,然后一只手掌捂着伤口,一只手去拍猎人,一下子就能把人的脑袋瓜子给拍个稀巴烂!

  这人吹得太大了吧,这年头别说熊皮,就连动物园买只活熊都费劲,他还能弄到?

  他也不反驳,直接把蛇皮袋子倒空了,一堆熟好的皮子掉了出来,他一张张摆好,铺在地上。

  我的嘴张大了,这人还真不是吹,整张的鹿皮、黄羊皮、猞猁皮、狼皮,不仅干干净净,甚至还进行了初步的鞣制。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仔细看看,这些皮子足足有十几张,最底下果然有一张斩去了头脚的半大熊皮。除了这些皮子,还有一整张连着四蹄和脑袋的兽皮,毛色是纯白色的,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皮子。这张皮子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猎人卖皮子,都会斩去头脚,只留下一张皮子,把皮子一卷,随便塞进一个大蛇皮袋里,外面塞一床破被子,往座位底下一塞,绝对不会有人注意。

  像这张皮子,把四个蹄子和脑袋都保存得完好无缺,需要很复杂的鞣制工艺,除非买主指定要这样的皮子做标本用,否则猎人才不会犯这种傻劲,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猎人,估计是和以前的主顾闹翻了,这才溜街找卖主,不想被我给撞上了。这些皮子,我当然收。但是这张全副头脚的皮子,我也只给一般的皮子价钱。老子是卖皮子的,又不是卖标本的,就这个价,他要是不乐意,就让他自己带回家唬孩子玩去吧!

  这样想着,我手底下也没闲着,先把皮子细细摸了一遍,又闻了闻,心里就有数了,全是一等一的好货色。皮草这东西,造假很难,假货总有一股难以掩盖的化学味道。行家用手摸一摸,再闻一闻,就知道真假了。这些皮子不用看,我一经手就知道,新皮子,地道货色,一转手价钱就能翻几倍,卖出去简直像吐口痰那么容易。

  我咳嗽了一下,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想跟他谈价钱,没想到他却摆摆手,说先不谈钱,反而问我能不能搞到喷子。

  我一愣:“喷子?”

  他急切地问:“不光喷子,洋炮,烧火棍,都行!只要能弄到炒面!俺给现钱,用禳子顶也成!”

  我抬起头,没有说话,直勾勾看着他。

  马三一直在旁边站着,眼睛火辣辣盯着这些皮子。铺子里,像这样的皮子一件也没有了,急需补充货源。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根本不是皮子,都是一捆捆结结实实的大票子。他见我突然冷下脸,搞不懂怎么回事,在那儿不停跟我使眼色。

  别说使眼色,他就是把眼珠子挤下来,我也不能答应。这人有问题,他的皮子不卖钱,想换枪。这喷子是短枪,烧火棍是猎枪,洋炮是自制的土枪,炒面是子弹。他的意思很明确,这批皮货想换成枪,枪支型号都不限,只要有子弹(炒面)就行!

  他这句话犯了规矩,于道上也不通。

  我是做皮货生意的,收皮子,也卖皮子。至于你皮子的来路是什么,偷来的,抢来的,犯不犯法,我一概不管。这是皮货行的规矩,没问题。但是你要用皮子换枪,这不行。且不说贩卖枪支是大罪,这也不合皮货行的规矩。别说我没有,我就是有,也不敢卖给他呀!

  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懂。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人会不会是便衣,故意装成老猎人想诈我?我脑筋迅速转着,收购违禁皮子还能装傻充愣混过去,顶多就是罚钱,倒卖枪支可是大罪,要吃牢饭的!

  那人也不傻,他明白我的担心,直截了当地说:“掌柜的,你莫慌。有人介绍我来,说你有路子,能搞到枪。”

  我警惕地问:“我一个做买卖的,有什么路子……谁介绍你来的?”

  他说:“老孔。”

  我有点糊涂:“老孔?哪个老孔?”

  “孔……孔旗。”

  “操!是狗日的孔老八!”我终于放下心,一面在心里狠狠骂娘。

  孔老八是我一大学同学,人挺能折腾,毕业后去了南方打工,成天撺掇我跟他做生意。这小子,嘴上缺个把门的,猫尿一灌多,什么八不沾边的屁话都往外吹,屎壳郎都能被他煽呼成大卡车。我这边的事情,肯定是被他酒后吹出去了,这孙子,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七八十年代,买枪容易,长的、短的、军用、民用的都有。军用枪支是战争年代留下的,民用的有打鸟的气枪、自制的火药枪。那时候,天南海北都能买到。东北买枪去满洲里;西北去青海;东南去隆德、贵州松桃;京津这片,去河北著名的箱包市场白沟。这里多说一句,当年的白沟不仅卖箱包有名,卖枪一样名声在外。

  听东家说,云南一些边境地区更要命,那才叫猖狂。

  他们卖枪跟卖白菜没区别,面前摆着一个大箩筐,箩筐上蒙着一块红布,箩筐上面堆着几颗大白菜,底下全是枪,长的短的都有。卖枪的人就蹴在箩筐边吃烟,看起来像个最普通的菜农,交易全是特定的手语。买家伸手去箩筐里摸一摸,和卖家两人一个袖里乾坤价钱什么给谈定了。这种事情,圈里人几分钟就搞定了,外人根本进不去那个圈子。

  这些都是老皇历了。20世纪80年代末,国家收紧枪械管理。1996年,颁布了《枪支管理法》,大规模清缴民间枪支。这几年,几乎所有贩卖枪支的地下渠道都被扫荡干净了,甭管地上还是地下,彻头彻尾被洗白了。这狗日的孔老八还真是敢胡扯,这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竟敢说老子能搞来枪,纯粹是黑帮电影看多啦!京城重地,我要给他搞把枪,恐怕第二天就得被请去喝茶!

  恼火归恼火,我还是客客气气跟他解释:“老师傅,不瞒您说,老孔是我一发小,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他跟您说的,都是十年前的事。现在早就不行了,京城这边,管得太严,别说枪,连弓弩都买不到。据说再过几年,北京开奥运会,连小孩玩的弹弓都要收缴了。

  您要是真想买,就去边境试试,西双版纳,满洲里,那边管得松,还好出手。您这边的皮子,我是真心想要。您要是觉得合适,就提个价出来,换成钱,到时候不管买什么也方便。您要是觉得不妥呢,那您把皮子带走,我全当您从没来过这边。您看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说什么,沉吟了半天,挥挥手,说他也不懂价钱,让我看着报价。我估摸着行情,报得略高一些,他点点头,连价都没回,直接成交。我有点心疼,早知道这样,应该把价钱再压低一些。但还是让马三赶紧取了钱,当面点清楚了,让他收好。

  他点也不点,把厚厚一摞钱塞在军大衣里,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拿张纸给他开了张收条,写上今天收了他多少件山货,货款两清,云云。又在收条背面写上铺子名字,地址,还有我的大名,让他下次按这个地址过来就行。送走那人,我有些兴奋,让马三关上门,打开灯,又看了几遍那十几张皮子。马三从没经手过那么多皮子,他兴奋地扑到熊皮上,摸了又摸,还有点怀疑:“七爷,这真是黑瞎子皮?”

  我没好气地说:“让你小子平时多学点,你不学,连熊皮都认不准?你觉得这是啥皮,他娘的黑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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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3)


  马三见我高兴,也张狂了:“咳,七爷,你说我学那些玩意儿干啥!有你那火眼金睛一打过去,啥皮不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我骂一声“去你娘的,老子还是孙猴子呢!”,心里却很受用,在那儿美滋滋看着皮子。末了,又看到那张白皮子,有点疑惑,想起那人并没为这张皮子加钱,甚至连提都没提。拿起来仔细看看,这明显是一张狼皮,皮子上一个毛乎乎的狼头,龇牙咧嘴,脑袋内部挖空了,处理得干干净净。这张皮子是老皮子,不像其他皮子是新鲜的。

  我点点头,把皮子放下,又觉得有些不对。过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这确实是一张狼皮不假,狼头、狼身子、狼尾巴,但是狼都是灰黄色,哪有像兔子一样纯白色的狼?

  马三也在那儿啧啧感慨:“这白狼皮稀罕了,能值大钱!”紧接着,这狗日的又小声嘀咕一句“该不会是假的吧?”

  我也有些拿不准,一般来说,越是稀罕的毛色,造假的可能越大,因为能卖出好价钱。不过做了那么多年皮草生意,我对皮草真伪还是有点心得的。还真不是我吹,只要我把手放在皮草上,慢慢摩挲一下,就是闭上眼,都能分得清是真货还是假货。

  但是这张皮确实有点不对劲,我把这张皮子拿起来,借着灯光仔细辨认。皮子作假主要用人造革,很容易区分。用行话说,鉴别皮子真伪分三步,一看,二摸,三闻。这三下里过一遍,假皮子基本上没跑。

  您吧,拿到皮子后,先仔细看。人造革的毛皮,不管做得再逼真,始终缺乏光泽,缺乏纹路,感觉很死。真皮会有较清晰的毛孔、分布不均匀的花纹。

  这些毛孔和花纹也都不一样。比如黄牛皮多是细毛孔,牦牛皮的毛孔要粗大一些,山羊皮的毛孔呈鱼鳞状。除了毛孔外,这皮子上的纹路,也不会是均匀的,有的地方多一些,有的地方少一些,绝对不会整整齐齐,很有规律。看完后,您再用手仔细摸摸皮子,眯起眼感受一下。这人造革会比真皮子干涩、死板,没有真皮的“润”感。

  最后您再闻。真皮不管清洗了多少遍,多少都会带股动物自身的气味,说不上好闻难闻,但是动物本身的味道,这个是做不出来的。而人造革不管用了多少香料,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化学味。

  我仔细看了一遍,再摸了摸皮子,又闻了闻,皮毛硬扎扎的,上面有股淡淡的腥气,这绝对是真皮子没跑。至于是不是狼皮,还真不好说。

  狼皮这东西不稀罕,也不值钱,一整张熟好的上等狼皮,也不过几千元,比狗皮贵不了多少,所以很少有人造假。我经手的狼皮倒也不多,但是毛色白成这样,就有些稀罕了。

  中国境内的狼主要是灰狼,就是内蒙古狼,皮毛都是灰黄色,跟狼狗差不多,据说西藏雪线上还生活着一种雪狼,皮毛发白,那是因为常年生活在雪地上,身上的毛色也跟着环境发生变化。问题是,西藏的雪狼皮我也经手过,那是种淡灰色,绝不可能是这种奶油一般的纯白色。

  他娘的,这只雪白色的狼皮,今天还真是让小爷我开了眼啦!

  我想了想,改天得去请教请教白朗,他年轻时在中俄边境线上专杀狼群,对狼最有研究,他也许会知道。

  翻了翻这张白狼皮,发现皮子腹部处有两排整齐的小孔,看起来很像是有人用大号针头刺出来的。谁没事刺这些小孔干吗?难道有人闲着没事干,把狼皮里面填上东西,给缝起来?

  马三这小子也来劲了,把一张张的皮子铺在地上,铺得满院子都是,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说要感受感受这几十万的真皮褥子是啥感觉,被我一脚踹了起来,让他赶紧把皮子给我收好了,要是掉一根毛,我把他的卵蛋给割下来!

  有道是“店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您还真别小看了我这铺子。

  我这铺子,往小里说,这里是一个皮货交易的地下场所;往大里说,这是个皮货世界黑白交界的码头。有猎人打到好猎物,或者有些违禁的皮子、山货想出手;有人想入山打猎,放放枪,打打兔子;还有人想买市面上不准流通的皮货,老林子里的稀罕物件,这些都可以来找我,没问题!

  当然,违法的生意,我是不做的。

  我只负责给你们牵条线,一手是靠谱的卖家,一手是靠谱的买家,至于你们具体怎么谈,谈什么,违法不违法,那和我统统无关。

  当然了,出了事情,您也别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负责。

  但是呢,生意成了,我要从中间抽点水,“对不住您哪!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这钱,不偷也不抢,凭啥不要?!

  在中国,靠着老实本分赚钱,那是20世纪的事情了。这年头,要想活得像个人样,就得闭上眼,漏过去一点不黑不白的买卖,给人行个方便,自己也能落点闲钱。

  当然了,黑道上的事情,我绝不碰。钱再多,没命花也不行。我做这个,钱虽然不多,但是赚得安心,也不烧手。人吧,得知足,不然不定哪天就进去了。

  所以说,您别看我一年没几份生意,其实暗流涌动,赚钱的路子都在底下晃荡呢。

  皮货这行,水深着呢!

  又过了几天,半下午,我见铺子没啥生意,索性去里屋眯了一觉。正睡得七荤八素的,赵大瞎子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就问:“小七啊,你前几天有没有收皮子?!”

  我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过了几遍,才听懂他的话,不由火从心起,骂道:“操!老子开皮货店的,不收皮子,我吃你啊?”

  赵大瞎子在那头焦急地说:“操,老子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仔细想想,这几天有没有收不干净的皮子。俺可告诉你,卖你皮子的人出事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被抓了?!啊,他供出我啦?”

  赵大瞎子苦笑着:“操!被抓了还好,狗日的死啦!”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子:“你说什么?!我操!死了?谁死了?!怎么死的?!”

  赵大瞎子说:“操,你他娘的这时候知道怕啦!俺跟你说,俺们刚跟东家从大兴安岭回来。前几天,东家接了个电话,是加格达奇一个黄皮狗子(黑话,指警察)打的,说林警在大兴安岭巡山时,发现了一个死人!那人穿着军大衣,死在老林子里好几天了,都臭啦!结果他们一搜身,他兜里揣着咱们铺子的收条,明明白白,就是你小子写的。那黄皮狗子私下里也倒腾皮子,跟东家做过几起生意,知道咱们铺子,就把收条偷偷秘下来了!操,你小子运气真他娘的好,应该没啥事!”

  我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难受,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按照赵大瞎子所说,那人就是前几天卖给我皮子的人,当时看他身体不错呀,怎么突然就死了?

  我逼问着赵大瞎子,他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就说那黄皮狗子说,那人死得挺奇怪,临死前还把手指甲给抠断了,弄得满手是血!

  我才放下心,又有点恼火,骂道:“你个狗日的瞎子,吓了老子一大跳!又不是老子害死的他,你他娘的大晚上打电话干啥?!”

  赵大瞎子冷哼一声:“跟你没关系?妈了个巴子的,跟你小子没关系,俺能大晚上给你打电话!哼,老子喝酒喝得正美……俺告诉你,那黄狗皮子跟东家说了,那老猎人死的时候,把附近一棵白桦树的树皮扒掉了,在树干上写了个人名,就是你小子的名字!操,再加上他兜里揣着写了咱们铺子名字的纸条,你说不找你找谁?!”

  我大吃一惊:“啊?他死前还写了我的名字?”

  赵大瞎子得意地说:“咋没写?!说是可邪乎了,这小子肠子都出来了,愣是拖着肠子朝前爬了十几米,扒光一截树皮,用手指头在树干上反复写你的名字,手指甲都写断了几根,满树都是血……那家伙,你是没看到, 死人啦!哎呀呀!”

  我心里一阵恶寒,强撑着说:“我操,这老家伙死就死吧,写老子的名字干啥?!”

  赵大瞎子在电话那头笑得很邪恶:“那谁知道,兴许是爱上你了呗!俺说小七,你小子晚上睡觉注意点,别那老家伙晚上去找你。哎呀,还别说,搞不好他还真好这口!”

  我越听越 得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看看铺子里,满墙挂的兽皮,更是阴森森的,忙问赵大瞎子现在死在哪里呢,我现在马上开车去找他。他还在给我嘟嘟囔囔,说大晚上把他弄起来,必须得请他喝酒才行!我说行,行,行,别说喝酒,让他娘王母娘娘陪酒都行!赵大瞎子得意了,在电话里嚷嚷着,说王母娘娘那老娘们他可不敢动,还是留给我吧,他只要七仙女就够啦!

  发动车子,我赶紧朝着猎场赶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

  前边说过,我靠着这个小皮货铺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实说实话吧,我就是个小角色,平时给东家看铺子,自己也私藏了点小算盘,偶尔做点自己的小生意。好在东家从来不闻不问,每年介绍一批人过来,有的出皮子,有的收皮子,在我这边中转一下。

  这几年下来,生物课本上提过的动物,我几乎全经手过一遍。开始还有些惊奇,后来渐渐就习惯了,该收钱收钱,该入账入账,管好嘴巴,绝不多问。

  没办法,皮货这行,哪有多少干净货?要不然那么多皮子,鹿皮、熊皮、豹子皮,从哪儿来?难不成都是在你家床底下养着?

  东家不仅有皮货铺,还在西山建了个狩猎场,雇佣了一大批专业猎人,有蒙古的捕狼高手,猎鹿的鄂伦春人,还有一些精通各种古代狩猎技巧的老猎人。

  狩猎场很大,承包了几座荒山,那里人工饲养了许多猎物,兔子、野鸡、獐子、鹿,也有好多猎枪。有钱人去那里,可以由专业猎人带着进入小荒山,过一把打猎瘾。

  当然了,要是钱足够多,猎场还能派专业猎人带你去真正的大山(长白山、大兴安岭),去体验一把真正的猎人生活,享受原汁原味的草莽生活。

  当然了,价格不菲。

  您还别说,这原生态打猎的生意好得很!

  这年头吧,有钱人太多,钱也毛了,什么刺激做什么,专拣犯法的做。

  前几年,富人圈子里流行盗墓,就衍生了“卖古墓”的偏门生意。这古墓怎么卖?很简单,提前找一处荒坟圈子,挖开一处空穴,往里面埋点破玉、古瓷,对外称发现了古墓,骗人“包坑”。包一个坑,要价五万到五十万不等,买家可以自己下坟去挖,也可以雇伙计挖,自己在旁边监视,坑里不管开出来什么,都是买家的。

  其实吧,他们不在乎开出来什么,也不可能开出来什么,他们要的就是盗墓这份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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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章 “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4)


  您要说“这不行,盗墓是犯法的”,那您算是说对了,就是犯法才刺激,暴发户玩的不就是刺激嘛!

  说来也怪,往年收成不好,山里人吃不上饭,要靠打猎生存,那时候,这猎人是一门职业,也是一家老小保命的本钱。现在日子好过了,却有好多人放着洋房软床不睡,偏要钻进深山老林里,冒着烈日、苦寒、劳累、寂寞,甚至是丧命的危险,非要过把猎人瘾不可。

  我没事时,也在琢磨,人为什么要打猎?

  打猎是很清苦的,走在寂静无人的坟圈子里,忍耐着烈日、大雨、饥饿、干渴、躁动、恐惧、寂寞、好多人很不理解,你打猎图什么?累死累活,一身臭汗,就为了几只鸟,一只兔子?

  这事情怎么说呢?

  我相信,每个男人在年轻时候,都曾做过一个猎人梦。

  天刚蒙蒙亮,你扛着一杆抹过狼血的老猎枪,背着干粮和水,在老林子里来回搜索着。周围安静极了,树木遮天蔽日,偶尔传来鸟儿的怪叫,密匝匝的灌木丛哗啦哗啦响着,那是一头狍子,一头鹿,还是一头野猪?你举枪瞄准,子弹穿透树枝的呼啸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腐烂的树叶,以及猎物的血腥气,我相信,这种强烈的感觉,是任何一个有过打猎经历的人都不会忘记的。

  也许,东家就是在追求这种刺激吧。

  东家这人很神秘。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不管人前人后,我们都叫他东家。“东家”这两个字,不仅是一种称呼,更是一种敬畏。谁都知道,东家背景深,路子更深,黑道白道都有关系。

  有人说,东家其实就是个盗猎的,和国际盗猎组织都有关系,专门盗猎国家保护动物,卖到美国去!

  这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干我们这行的,不仅嘴要严实,还要明白什么事儿该知道,什么事儿不该知道。好多事情吧,知道多了,没好处!

  狩猎场位于西山深处一座小山头上,离我这里还挺远。西山为太行山支阜,又称小清凉山。从风水上来讲,西山一脉苍苍莽莽,阻断永定河,连接房山、门头沟、延庆、昌平,从西边拱卫京城,犹如一只擎天巨臂,也被称为“神京右臂”。

  车子到了西山脚下,出了点问题,熄了火。我给赵大瞎子打电话,让他赶紧给我找个会修车的人。他问清了地点,说马上派车来,让我老实在车子里待着,不要下车。

  在车里待了会儿,闷得要死,索性下来走走。这里已经到了山区,山是秃山,下面有着一条小山沟,底下荒草丛生,扔几颗小石子下去,蛤蟆直蹦,蚂蚱乱飞。

  点了支烟,边走边想事情,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山沟沟里蹲着三个孩子。

  孩子见我走过来,都警惕地昂起头,直勾勾盯着我。

  手一抖,烟灰差点落在裤子上。这条路我来过好多次,非常荒凉。过了拒马河,沿着一条破碎的山路断断续续开一个小时,就到了这里,山是秃山,树是死树,水是死水,别说多穷了。附近别说村寨,平时连个过路的车子都看不到,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我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水沟里是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他们身上穿得非常破烂,一件大得出奇的T恤,从脖子一直拖拉到脚底下,活像三个小叫花子。但是也不对,哪里的叫花子会来这荒山上讨饭?会不会是被拐来的孩子?

  这帮孩子很警惕,打头的一个男孩年龄稍大一些,他头上戴着顶破烂的草帽,朝我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像是想吓走我。这男孩的大半个脸被遮在草帽下,只能看出他的脸很长,脸上黑呼呼的。另外两个孩子,都藏在他身后,弓着身子,充满敌意地瞪着我。

  感觉有些好笑,我回到车上,找了几包饼干,一袋面包,扔给他们。那帮孩子看到食物,对我的警惕有所放松,但还是不肯让我靠近。我本来也不想过去,索性蹲在地上抽烟,也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开始了行动。他们的动作很奇怪,用木棍在地下掘坑,仔细翻动着挖出来的泥块,从泥块上捻住一些小虫子(看不清楚,估计应该是小虫子),小心放入身边一个小陶瓷坛子中。那陶瓷罐子,造型奇古,看起来像是一个大瓮。这瓮上用大树叶封着口,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我越来越好奇,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稍大的男孩扒开了山沟下的杂草,杂草下掩藏着一个深洞,看起来像是一个什么动物的洞。他们小声说了几句话,简单做了分工,两个男孩退到一边,举着棍子候着,小女孩把瓮口对准深洞,将坛子倒过来,使劲拍着瓮屁股,一股脑将里面的虫子倒入了深洞中。做完这一切后,她迅速退到了一边。

  这几个孩子明显是想捉那泥洞里的东西,但是他们为何要将虫子倒进去?我更加好奇了,索性蹲在旁边,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概一分钟之后,那洞中突然蹿出来一只灰白色的东西,猫儿大小,拼命往外跑,跑了差不多五六米远,突然跌倒在草地上,拼命打着滚。

  那两个男孩不慌不忙,用两只棍子将那东西夹住,丢到了旁边的水沟里,就见那东西在水中沉沉浮浮,不一会儿,水沟里竟然漂上来一层黑色的虫子。

  凑过去,发现那水里竟然是一只老刺猬,被水呛得够呛,拼命挣扎着。水面上浮起的虫子,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大头黑蚂蚁。看来那几个孩子应该是发现了这个刺猬洞,但是刺猬洞太深,无法捕捉,于是捉了好多大黑蚂蚁,灌进洞里,把刺猬给咬了出来。

  我不由佩服起他们这几个孩子来:这几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竟然那么聪明!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震惊了。

  那稍大的男孩子,等到刺猬完全沉到水下,不再挣扎时,用木棍将刺猬捞了上来。刺猬忙伸长了脑袋,大口大口往外吐水。这时,那男孩把瓮在地上摔破了,捡了块锋利的碎片,狠狠朝着刺猬深长的脑袋切下去,竟然一下就把它的脑袋切了下来。

  我吃了一惊,这孩子下手怎么那么狠?!

  接下来,更让人恐惧的一幕发生了。刺猬头被切掉后,鲜血从断颈处喷射出来,那男孩竟然用手提起还在抽搐的刺猬,用嘴去接那鲜血,大口大口喝着。他喝饱后,又让另外两个孩子接着喝。三个孩子喝得满脸腥,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着嘴角的血迹,让我看得毛骨悚然。

  喝完血,三个孩子,满脸血迹,面目狰狞,竟然都扭过头,朝我贪婪地看着,看得我一阵心寒。

  这时候,电话响了,猎场派了一辆拖车过来,师傅在找我。我迅速离开,心里还真有点害怕了那几个孩子。

  赶到赵大瞎子那儿,他已经在大炕上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上面铺下了几个碟子,有卤牛肉、咸水花生、酱猪蹄、松花蛋,还开了瓶牛栏山二锅头,自己正盘腿坐在那美滋滋喝呢!见我进来,使劲招呼我,小七,快上炕,快上炕,今天咱们必须喝够!

  我上了炕,跟他碰了几杯,热辣辣的酒在身上走了一圈,感觉心里舒坦多了,顺带说起那三个孩子的事情。没想到,赵大瞎子一下子严肃了,问我是不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我连连点头,是,是,你认识他们?赵大瞎子恶狠狠地说,竟然跑了那么远,操!

  他跟我摆摆手,迅速拨通了电话,通知人赶紧带着猎枪和狗,去西山附近抓那几个兔崽子!我吓了一跳,这猎场怎么还抓孩子?这是改成收容所了,还是变成人贩子了?赵大瞎子跟我解释,说我当时看到的三个孩子,并不是人,而是猎场前几天跑掉的几匹狼!

  我吓了一跳,说:“你他娘的喝多了吧?这人和狼老子还分不清?!那明明就是几个孩子!”

  赵大瞎子说:“小七,大山里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俺告诉你,那真是狼崽子!俺们上次从东北带回来一窝,本来想养在猎场,结果,白搭!这玩意儿养不熟,前几天连夜跑啦!当时俺专门看了,三只狼崽子,两只是公的,一只母的。母的最小,公的一只大,一只小。”

  我迅速回忆了一下,那三个孩子还真像是赵大瞎子说的,二男一女,女的最小,男的一大一小,难道这狼还真成精了,能幻化成人形了?

  再想想,那三个孩子破衣烂衫出现在那里,也确实不合适,而且三个孩子脸型狭长,生喝刺猬血,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人类,更像是狼!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也接受不了狼能幻化成人这种说法,这简直是太扯淡了,难不成猎场是要拍《西游记》吗?

  赵大瞎子耐心给我解释,狼这东西最邪性,不能按照常理来推算。他在大山深处,也听说过好多这种事情。狼吃了人后,会将死人的衣服披在身上,再弄个破草帽戴在头上,蹲在桥底下,手里还举着一个竹竿,看起来像是有人在钓鱼。有人路过,他还能在喉咙里发生“嗯哼”的声音,像是老人在跟过路人打招呼。这过路人要是过去看看,就被这狼扑倒给吃掉了。

  再回想一下,当时天已经擦黑了,那个大孩子头上确实戴着一顶草帽,其他两个孩子一直都藏在他身后,我也没仔细看,就觉得他的脸很长,脏乎乎的。现在想想,那草帽下还真可能是一张狼脸。

  这样想想,我不由打了个寒噤,这狼可真是成精了,不仅能装扮成人的样子,甚至还能用黑蚂蚁捉刺猬,这他娘的还是狼吗?!

  赵大瞎子也感慨着,说:“这年头呀,狼比人还精呢!狼精,狼精嘛!”

  又扯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问他正事,他在电话里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边喝酒,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还原了事情的始末。

  几天前,那人在我铺子里卖了皮子后,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把枪,揣在身上,连夜扒火车去了大兴安岭首府加格达奇。在那里,他又装成挖山货的,搭上了一辆去林场运木材的卡车。从半路进山后,这小子猛往老林子里扎,差不多扎进去了两三天的路程,就在一处原始森林里死掉了。尸体被一个老猎人发现,报了警,森林武警派人过去一查,发现那人早死透了,打开军大衣一看,里面皮包着骨头,皮一碰就破,肚子都烂透啦!

  他们觉得有些奇怪。老林子里啥都有,豺子、野狼、老虎、黑瞎子,死上个把人太正常了,但是那人死得有点古怪。你也知道,老林子里温度低,人死个十天半个月,尸体也不会烂。还有就是,那里可是大兴安岭深处,啥野兽没有?那人咱们看着是死人,在动物眼里那就是一块大肉,咋没东西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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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章 “老林子里,啥邪乎玩意儿都有!”(5)


  这些还好,最可怕的就是,那人临死前,肚子被啥东西给豁开了,肠子流了一地。他竟然拖着肠子,足足爬了十几米,最后扒光了一棵白桦树的一段树皮,用指甲在上面写了个人名,把指甲都弄折了两根,整得一棵树上全是血。

  所以森林警察觉得,这人肯定是被害死的,就把尸体拖出去,找法医做了鉴定。结果发现这人是被蛇咬死的,难怪身子那么快就烂掉啦!后来一解剖尸体,发现肚子里有一根很长的大蛇毒牙,他那肚子就是被毒牙给豁开的!

  听到这里,我赶紧打断他:“你小子喝多了吧?那蛇牙有多大,还能把人的肚子给豁开?再说了,那蛇要是真有那么大,早一口把他吞下肚了,还能把毒牙断在他肚子里?你当他是啥肚皮,金刚石的还是不锈钢的?”

  赵大瞎子也不辩解,不慌不忙地说:“操,你小子还别跟老子抬杠!告诉你,大山里的事情,俺比你熟,你先老实听着吧!”

  他继续说,那黄皮狗子说,当时法医解剖尸体时,他怕再出问题,就在跟前看着的。那毒牙就扎在那人的肋巴骨上,断在了上面。这要是说出来,怕吓尿了你,你知道那根毒牙有多长?操,足足有人手指头那么长!

  我忍不住说:“我操,那法医割错地方了吧?手指头那么长,别是把那人的****割下来啦?!”

  赵大瞎子轻蔑地说:“你小子还别不信!告诉你,当时俺们正好就在附近,连夜开车过去,把那根毒牙拿到手了,还真就有那么大!哼,那根毒牙,现在就在东家手里,你要不要看看?”

  “啊,还他娘的是真事!”我吃惊了,差一点从炕上出溜下来,想想又不对:“那毒牙应该是证物啊,不是该留在警察局吗,怎么到东家那儿了?”

  赵大瞎子一咧嘴:“嘿,要说起来,这件事情还真不好搞!毕竟死了人,而且这毒牙那么大,也算是个稀罕物件,搞不好要被送到北京做研究!可是咱们东家是谁呀?那路子野了去了,当时就点了十万块出来,找了东三省一个老贼王。

  第二天一大早,那毒牙就包在一张报纸里,给塞到咱们车座子上啦!”

  东家确实有本事,黑白两道都有人,就没他搞不定的事情。再想想,那老猎人也死得够凄惨,可怜。不过,他可怜归可怜,临死前怎么还把我的名字刻树上,这不是存心要咒老子吗?想起来,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老子没招他,没惹他,皮子也给了他一个好价钱,他怎么死了还要咒我?越想越觉得晦气,想着明天得赶早去雍和宫烧炷香才行!

  赵大瞎子喝得舌头都打结了,不住拍着毛茸茸的胸脯安慰我:“小七,有哥在,别怕!怕啥,那熊东西能翻了天?!告诉你,他晚上要是敢来找你……哥干他!俺跟你说,这个事情吧……咱们……必须干!”

  我骂道:“干毛?!你他娘的自己干他去吧!”

  赵大瞎子见我动怒,嘿嘿一笑,说:“行,行!俺干!俺干还不行吗?”

  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用筷子夹了块牛肉填嘴里,问:“你跟东家进山了?”

  他说:“刚出来,咳!这一顿折腾,大半个月!”

  东家爱打猎,每年都要进山一次,在山里待个把月。赵大瞎子他们,都陪东家进过山,每次都神神秘秘的,出来后对进山的情况只字不提。这件事情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个疙瘩。本来还指望跟着东家进山,找找当年在大山里的感觉,结果看了那么久的店,压根就没出过北京城。

  赵大瞎子这时候已经喝高了,脖子、舌头发直,什么屁话都敢往外说,我也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东家身上扯,想打听打听东家的事情。

  赵大瞎子神神秘秘地说,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看得人多了,就是看不懂东家。东家做事情不按章法,路子野,挺好一个狩猎场年年亏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他把头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东家开这个狩猎场,是……是干啥地?”

  我厌恶地避开他的满嘴酒气,问:“干啥?”

  赵大瞎子说:“你……你肯定想不到……嘿嘿……东家他真是……他娘的……咳!”

  我着急地问:“东家他到底想干吗?!”

  赵大瞎子脸红得像流了血,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七,俺不扒瞎,东家不让俺说,也不能说……真……真不能说!”

  我怒道:“操,咋不能说?!”

  赵大瞎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说:“下次……你,你自己去……去一次,就……就知道啦……”

  他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怎么踹也踹不醒了。

  我恨得直咬牙:他娘的,老子要能跟东家去,还用问你这个赵大瞎子?!

  赵大瞎子并不瞎。他右眼上方,有条五六厘米长的疤,是被鹰抓的。他是满族人,老家在吉林永吉渔楼村,那里自古就是著名的鹰屯。搁在前朝,是给朝廷进贡猎鹰的地方。赵大瞎子打小儿跟家人学了一手捕鹰、驯鹰、使鹰、架鹰的好本事,人能通鹰,鹰能通神,简直绝啦!后来国家禁猎,猎鹰没法养了。他把鹰带到山上放生了(猎人驯养猎鹰,是为了狩猎。一只好鹰,每年能捉好多野兔、山鸡、甚至小鹿、獐子,甚至能负担一家几口人的开销。禁猎后,猎鹰不准捕猎,每天还要消耗许多肉食,负担不起,只好放生)。放鹰那天,猎鹰一路盘旋着,哀嚎着,不愿意走。他用石头扔,用棍子打,好歹撵走了鹰。回家抱头大哭了一场后,他独自去了大山里种木耳,与世隔绝,活得像个野人。

  后来,有人在山上找到他,自称是北京动物园的人,买活鹰,出价三千元钱一只。他听说北京人民急等着看鹰,钱都不要,连夜熬制了鹰胶,打下鹰桩子,活捉了几只好鹰,用红布蒙上双眼,装在笼子里给那人带了回去。

  捕鹰很难。一般人捕鹰是用鹰网。在半山坡架上一张几米长的渔网,往下用绳子系着一只野鸡,人就藏在旁边。待老鹰来时,人将缚在鹰网上的绳子一拉,渔网应声倒地,就把鹰给扣住了。这种捕鹰方式不好,渔网的网眼大,容易挂上鹰的羽毛。鹰那一股傲气,全靠羽毛撑着,羽毛一且伤到,鹰就废了一半,别说搏击长空,就连捕田鼠都够呛,只能一辈子憋憋屈屈活着,哪还有一点鹰相?

  赵大瞎子捉鹰有一门祖上传来的绝技,黏鹰。

  这事情说起来就远了。按照赵大瞎子的说法,是在元朝前,成吉思汗南征北战,不仅召集了蒙古勇士,还招募了西藏的康巴汉子,带着三万头藏獒,组建成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藏獒军团。又在东北招募了一支神鹰军,让他们驾驭着在大山深处捕捉的巨鹰,在战场上专门攻击对方主帅,啄瞎双目、啄破脑袋,又是神出鬼没,让敌人主帅防不胜防。

  据赵大瞎子说,他祖上就是神鹰军的把头。这黏鹰的秘方,就是他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

  黏鹰是用桐油、蜂蜜、松脂,配合一些特殊秘方,熬成一种特别的鹰胶。

  然后在一个空旷的山谷中找一块空地,在空地上画一个直径大约两米多长的圆圈。将十几根大约一米多长的木桩子,按照这个圆圈,一根根打进地下,再在木桩子上涂满这种特质的鹰胶。最后,在这个木桩子围成的圆圈里放上活饵,比如用绳子拴一只野鸡,或者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老鹰在天上看到了,就会俯冲下来啄。它冲下来后,翅膀碰到鹰胶,就会黏在一起,飞也飞不动了!

  用鹰胶黏鹰,不会伤到鹰的羽毛。捉到鹰后,用一种特制的药水将鹰胶洗掉就成了。鹰还是扑腾扑腾的,一点儿精神头都不掉。

  这一点让赵大瞎子非常得意。

  北京动物园那人拿到鹰,赞不绝口,之后又接二连三来了几次,还是要鹰。

  赵大瞎子就有点奇怪,这北京动物园咋能要那么多鹰?

  他长了个心眼儿,偷偷跟着那人去了火车站,发现火车不是去北京,而是去太原的。他觉得不对劲,票都没买,也跟着溜上了车。那人在太原附近的一个小站下车。他偷偷跟在那人身后。那人在小路上七拐八拐,最后拐进了一个土房子。赵大瞎子凑到窗户下一看,那屋里架着不少树杆,上面蹲着的全是鹰,还是被刺瞎了眼的鹰!

  赵大瞎子的肺都要气炸了:妈了个巴子,这帮伤天害理的,这人是杀千刀的鹰贩子,他是用活鹰做标本!

  用活鹰做标本,要先把鹰眼刺瞎,然后活活饿死,鹰死前有一股无可匹敌的恨意,在死后依旧保持着怒目而视、威风霸气的姿势,这样做成标本才好看!狗日的,这鹰贩子这样祸害鹰,真是他娘的作孽!

  他一脚踢开大门,一拳就放倒了鹰贩子,脚下朝着那人的头上、胯下没头没脑地踢,等踢得差不多了,他打开笼子,一只只放走了屋里所有的鹰。一些已经死掉的鹰,他也挖坑深埋了。最后,一把火烧了这小屋,趁黑扒了辆煤车,一路睡到了北京。到北京后,身上被煤渣子染成了黑人,路费也没有,走也走不了,他笼起袖子,蹲在墙根下打鹰哨,吓得广场上的鸽子扑腾扑腾乱蹦。

  这时候,一个人走近了他,问:“你会鹰哨?”

  赵大瞎子看看这人,白白净净,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跟他这粗大汉子不是一路人,不搭界。就这小白脸,还想撵老子咋地?

  他梗起脖子,没好气地说:“操,会咋地,不会又咋地?!”

  那人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你是渔楼村的?懂放鹰吗?”

  赵大瞎子高兴了:“咋?!你知道俺们村?”

  那人点点头:“渔楼村捕鹰是一绝。走,我请你喝酒。”

  一听喝酒,赵大瞎子高兴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

  那个人就是东家。那天,东家没请他喝酒,却把他带去了我的铺子,让我给他置办了一整套皮裤皮衣。完事后,带他去了狩猎场,专管捕鹰、驯鹰,供他吃穿用度,日子过得挺好。

  赵大瞎子从小在大山里长大,性格单纯,说话做事都有点愣,对狩猎场好多溜须拍马的事情看不惯,常来我这儿抱怨。我常劝他说,这世道人心坏了,人怎么能和动物比呢?“算了,算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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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章 一根手指般长的大蛇牙(1)


  那晚,我和赵大瞎子喝得烂醉,胡乱趴在他那里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赵大瞎子告诉我一个消息,那三个孩子已经找到了,确实是三个狼崽子。它们不知道从哪里偷了三件大T恤,穿在了身上。此外,我说的那个捉蚂蚁的瓮,也找到了。

  那并不是什么陶瓷罐子,而是一个骨灰盒,也许是狼崽子从坟堆里扒出来的。

  我心里一阵恶寒,打断他的话,问他那三只狼崽子最后怎么样了。

  赵大瞎子冷哼一声,说那三只狼崽还挺有骨气,被猎人用狗逼到山崖上后,竟然选择了一起跳崖,把几个猎人气得要死,折腾了大半夜,结果连根狼毛都没弄回来!

  我有些感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赵大瞎子拍拍我的肩膀,说:“操,这一觉起来,都下午啦!赶紧回去吧,以后车子再坏在路上,要记住,别管外面有谁,千万别下车!”

  我也点点头,喝了杯茶,去了去酒味,就开着车回去了。路过拒马河时,心里还有些害怕,想着这年头真是乱了,人越来越像狼,狼越来越像人,简直让人分不清了。

  又过了几天,没想到东家的左右手白朗,竟然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询问上次那个老猎人的事情。他先简单说了说下老猎人的事,又问我收了他什么皮子。我说是狼皮,白狼皮!白朗在电话那头没吭声。我想坏了,坏了,他肯定是误会啦!赶紧跟他解释,说那人卖了张狼皮,是纯白色的,像兔子皮一样!白朗在电话那头淡淡答应一声,说东家要见我,让我带上那张狼皮,马上去东家那里走一趟。

  撂了电话,我换了件衣服,交代马三看好铺子,自己赶紧往东家那儿赶。

  东家离我这边不远。他住在铁树斜街的一个小胡同里。小胡同走到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门外镇着两方石狮子,两扇黑漆大门。老北京和别处不同,越是大富大贵的人,越住小胡同串子里。别看这低矮的小胡同,两扇不起眼的小门,指不定里面就是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是从前的王爷、将军府邸改造的。尤其是独门独院的老宅子,“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现在起价都过亿了。没办法,好多都成了文物,花钱也买不到。

  走到门前,先压压惊,然后打了几下门环,白朗亲自出来开门,笑眯眯拍了拍我,说东家在里面呢,让我快点进去。又在后面嘱咐了一句,狼皮先别拿出来,等人走完了再说。

  我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低头往里走。

  这个白朗不简单。据说他是当年陕西著名匪首白狼的后人,人看起来很白净、斯文,要是发起狠来,敢抱着黑瞎子摔大跤。他以前是职业盗猎的,盘踞在中蒙边境一带,打马鹿、黄羊,也打狼,靠卖野味、皮子过活。最鼎盛时,手下有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当地警察根本奈何不了他。后来他栽了,被边防军盯住,追了他三天三夜,又撞上了大狼群,最后被正好路过的东家搭救了,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东家。

  我回头看着白朗,他咧嘴笑了笑,朝我挥了挥手。

  白朗是典型的吊梢眼,断刀眉,狼脸。这是著名的凶相。按照相书的说法,他早晚要做断头鬼,死后也会做恶鬼,照片都能辟邪。按照我姥姥的说法,这也就是生在太平年间,要是搁在解放前,这小子一准儿做了西北刀客。

  西北刀客是什么?

  咳,就是土匪。

  有时候想想,还是赵大瞎子这种人好,生气了就大骂,高兴了就咧嘴笑,对你掏心掏肺的,没什么坏心,起码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好得多。

  没多想,我快步走进屋,东家见我进来,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先坐下,自己端着一壶茶,转入了内室。

  我看了看,大堂坐着几个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赵大瞎子早到了,坐在旁边,给我使眼色,让我挨着他坐下。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小声问他:“怎么个情况?”

  赵大瞎子却卖起了关子,朝内室里努了努嘴,说:“你知道谁来了?”

  眯着眼看看,隔着门帘子,能看到里面坐了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腰杆挺得很直,在那嗡嗡说话。东家陪坐在一边,客客气气地给他倒水。这有些奇怪了,东家虽然随和,却也很少跟客人这样客气,怎么对这个人如此殷勤?

  我努了努那人,小声问赵大瞎子:“谁?”

  赵大瞎子肃然起敬:“谁?!关东姥爷!”

  “啥?!”我猛然坐直了身子,冷汗一下流了下来,想着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关东姥爷都出山了?!

  关东姥爷是一个近乎传说般的存在。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年纪,整个猎场,从上到下,都尊称他为关东姥爷。关东姥爷是山东人,十三岁开始闯关东,在东北老坟圈子里住了好几十年。打猎、挖参、割鹿茸、采蘑、熟皮子,老林子里的事情,没有他不懂的,老林子的各种野物,也没有他没吃过的。老人常年住在深山里,靠着捕猎为生,人也像野兽一样直接,凶猛,敏锐。

  他常说,这世道坏了,当年俺们闯关东,在大兴安岭。那大山上,啥玩意儿没有?!长虫窟、野猪沟、毒蜂窝、山魈、黑瞎子、土狼、白毛风、老树仙……俺啥没见过?!俺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那么坏的世道人心!

  有一次,大家喝完酒,掰着指头掐算了一下,关东姥爷怕是经历过民国、内战、解放、“文革”、改革开放,这人瑞,怕早已活过一百岁了。

  我坐不住了,问赵大瞎子,到底是咋回事,怎么连关东姥爷都惊动了?!

  赵大瞎子撇撇嘴:“还不是你那鸟事,又他娘的死人啦!”

  我吃惊了:“啊?!怎么又死人了?”

  赵大瞎子小声说:“那事发生后,东家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派人去大兴安岭查了查,发现这事背后有问题:原来那人不是被蛇咬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我更加吃惊了:“被谁?”

  赵大瞎子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呗!”

  我紧张了:“操,你小子别他娘胡说哈!”

  赵大瞎子说:“操,谁说你啦!借你小子个狗胆,你也不敢!我是说咱们猎场里有内鬼,那话怎么说,家贼难防!操!”

  他压低声音说,前几天,东家又派了一个在东北打了半辈子猎的老猎人去了大兴安岭,那人经验很丰富,他完全按照卖皮子那人进山的路线走。结果没走多远,就发现了问题。那卖皮子的并不是在山里胡走一气,他一直跟着一个标记走。结果标记走到头,他也死在了那儿。”

  我说:“标记?什么标记?谁的?”

  赵大瞎子冷笑起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俺告诉你,那个标记是咱们猎场的。”

  我忍不住小声叫起来:“啥?!咱们猎场的?就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鬼脸?”

  赵大瞎子郁闷地点了点头。

  前边说过,东家有一个猎场。猎场对带客人进山有着严格规定。猎人进山后,必须在沿途标记上猎场的独特标志,万一出了问题,好方便搜救人员搜救。猎场的标记很独特,是一个扭曲了的狼脸。这个狼脸很别扭。我举个例子,很像是一匹狼在临死前,因为痛苦,面部完全扭曲了,但是它还在笑,显得狰狞且诡异。

  我催问着:“然后呢?派去的人发现啥问题了吗?”

  赵大瞎子神情古怪地说:“老猎人从老林子出来后,很激动,他搭了一辆运木材的车。在车上,他的手机没电了,借了司机的手机,深更半夜给东家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神叨叨的,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说那里闹鬼,邪乎。

  说到这里,手机就没了信号,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第二天,还是那个黄皮狗子打来电话,说那人死在了宾馆里,和卖皮子的人一样,尸体第二天就臭了,宾馆服务员搞卫生的时候闻到臭味才报的警。据说,也是被蛇咬死的!”

  我忍不住说:“我操,这不是胡扯淡嘛!他娘的宾馆里还有蛇?难不成还有蛇从大山里跟他去了宾馆?!”

  赵大瞎子说:“看看,连你小子都知道事情不对了,东家还能不知道?东家马上指派了两个老猎人,再次去那里追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结果……”

  我说:“结果咋样?”

  赵大瞎子说:“为了以防万一,东家这次让他们随身带着卫星电话,24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另外,还带了血清,防止……被蛇咬。结果……结果就在大前天,后去的两个老猎人也失踪啦……”

  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我操!这……这可咋办?那报警了吗?”

  赵大瞎子说:“能不报吗?咱们也托了老关系,当地部队都出动了,拉网式搜救。咱们狩猎场的人,都受过专业训练,路上都会留下记号。搜救队很快找到了记号,顺着记号寻找了半天,发现记号有问题。那两个人,像是在大山里兜圈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大家都有些疑惑,这是咋回事?鬼打墙还是树迷眼?大家跟着记号绕来绕去,最后记号就消失了,人再也找不到了……干干净净,啥也没剩下,就像是,就像是他娘的突然消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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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章 一根手指般长的大蛇牙(2)


  我有点不敢相信:“操,这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赵大瞎子啐了一口唾沫,肯定地说:“妈了个巴子的,真消失啦!”

  我说:“那怎么可能?就是给熊瞎子吃了,地下还得留下摊血呢!”

  赵大瞎子神色严肃,缓缓摇着头:“他们要是被啥玩意儿给吃了,也会留下东西。问题是,那里真是干干净净,啥也没留下!这事吧,真他妈邪乎!”

  我摇着二郎腿,自作聪明地说:“那次搜救的人,都是部队的人,他们不懂,肯定给弄错啦!他们那一套我还不清楚,上下糊弄,搞不懂的就往灵异事件上扯,都是扯犊子!”

  赵大瞎子转过头,定定看着我,说:“大前天,白朗专门带着猎场的老手去了,今天刚撤回来。”

  我一下子愣了,白朗那么精细的人,肯定不会出错,难道那山里真出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还有,他今天刚回来,怎么就叫我过来了?难道说那人临死前写了我的名字,他在怀疑我?

  赵大瞎子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感叹:“那疙瘩太邪,不出事才怪……”

  我说:“为啥?”

  赵大瞎子严肃地说:“俺刚才没说嘛,第一次去的老猎人,在手机里念叨的两个字,像中邪了一样。”

  我记不清了,问:“他念叨的啥?”

  赵大瞎子小心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我们,才小声说:“有鬼……”

  他这么紧张兮兮说出“有鬼”两个字,吓了我一跳。我赶紧转移话题,问他:“就算人丢了,这也是咱自己家的事情,怎么惊动了关东姥爷?”

  赵大瞎子冷哼着:“谁能请动关东姥爷,还不是他看到了那根大蛇牙?”

  我也有点搞不懂,不就是一根蛇牙嘛,多大点事呀?还能惊动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家伙?又问他那蛇牙到底多大,这狗日的赵大瞎子却又开始玩神秘了,絮絮叨叨反复强调东家交代过了,这个事情吧,真是一个字都不能向外说。气得我朝他竖起中指,狠狠说了声:“操!”

  这时候,屋子传出来一阵关东姥爷爽朗的大笑声,连说几个“好,好,好!”

  站了起来,也不让东家送他,自己稳稳地往外走。

  我们几个慌忙站起来,躬身送关东姥爷出门。

  老人家背着双手,稳稳当当地走过去,走过我这里,又停下,折回来站在我面前,笑眯眯地说:“七小子,你老家人可好啊?”

  我慌忙回答:“好,好,托姥爷的福,都好!”

  老人又问了一句:“你小舅有消息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有。”

  关东姥爷哈哈大笑,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快有啦!就快有啦!哈哈!”

  他莫名其妙地说完这句话,又捏了捏我的脸,看都不看其他人,中气十足地大笑着出去了。

  一群人侧目而视,面色古怪地看着我,赵大瞎子也在朝我挤眉弄眼,我忙低下头,心里暗暗骂娘。

  关东姥爷这人脾气古怪,眼高于顶,平时谁都不搭理,唯独对我不错,还老爱问我东北老家的事情,我姥爷的事情,我失踪的小舅的事,好像很感兴趣,问完还要哈哈大笑一番。惹得赵大瞎子都在喝酒时偷偷问我,这老家伙是不是有恋童癖?

  这才是胡他娘的扯淡!

  关东姥爷上次来,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我刚进铺子,还是个伙计,做事情手忙脚乱的,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端茶倒水伺候他。他在铺子里走了一圈,言简意赅地评价我们店里全是一些老得掉了毛的垃圾货色,又顺手将我们的镇店之宝,一张完整的花斑虎皮丢在地上,盘腿坐在上面,抽着旱烟,给我讲了一堆他当年在大兴安岭打猎的故事,听得我一惊一乍的。

  他使劲咳嗽几声,把一口痰使劲啐在一颗羚羊头上,然后大声批评我说话做事扭扭捏捏,像个娘们!接着,他又在老虎皮上磕了磕旱烟,烟灰把一小块老虎皮烧得焦黑。当时的掌柜差点心疼死,脸色白一块,红一块,说又不敢说,看又不忍看,心惊肉跳,几乎要哭出来了,看得我是心花怒放。

  要知道,这可是一整张真真正正的虎皮,可不是街头那种狗皮喷漆的货色,是东家专门挂在店里辟邪的。这陈年虎皮看的是品相和成色,要全须全尾,破一点相,价钱就要跌很多。关东姥爷这顺手一磕不要紧,起码烧掉了十几万!

  关东姥爷最常问起的,还是我那个从小就失踪了的小舅的事。关东姥爷在一次跟我聊家常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经常问起,搞得好像我把我小舅藏起来了一样,一听他问起,我就浑身发毛。

  关东姥爷走后,白朗简单跟大家说了几句,有几个兄弟在大兴安岭深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兄弟的命不能白扔,东家这次专门请了关东姥爷出山,一起去大山深处找人。这次上山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东家有些事情要向大家交代一下。

  我有点纳闷,东家每年在山里都会待几个月,这次虽然请了关东姥爷出山,也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把大家都叫过来吧。尤其连我这样和狩猎八不沾边的小角色都叫来了,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我不动声色地踩了一下赵大瞎子,他冲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东家说了几句场面话,让白朗拿出了一个东西,给大家传看,说是白朗在兄弟们失踪的地方找到的。我也好奇得挤过去看看,那东西有手掌大小,薄薄的,半透明,有人闻了闻,说有股淡淡的腥气,像是水里的物件,一片大鱼鳞,说不准还是海里的大鱼鳞。不过刚才关东姥爷肯定看过这东西,东家又那么谨慎,应该不是普通的鱼鳞。大家小声议论着,谁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东家又让白朗给大家送过去一个铜盘子,盘子上盖着块红布,揭开红布,里面摆着一小截白玉,那白玉有手指般粗细,一端挺粗,另一端渐渐变细,看起来有点像古代造型古怪的暗器。

  这东西,这东西就是赵大瞎子说的大蛇牙吗?看看赵大瞎子,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心里一阵激动,早听说有这么一根大蛇牙,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真的有!

  忙挤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东西初看像块玉,拿到手里才知道不是,这蛇牙不像玉一样晶莹剔透,也没玉那么凉。最明显的区别,它里面是空心的,看起来像是一根小号的玉笋(本意是一种植物,一种洁白的笋芽。呈细长圆锥状,长度约在8到10厘米)。

  还别说,这东西还真像是一枚大蛇牙,蛇牙尖,是弯的,牙槽是空心的,里面装的都是毒液。这样看,刚才那片东西也能解释了,那分明就是这条大蛇的鳞片嘛!有那么大的毒牙,巴掌大的蛇鳞也不足为奇啦!

  我还在得意,但是看看大伙全傻眼了,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终于,有人结结巴巴地说:“东……东家……这,这东西是蛇牙!可是,不对呀!大兴安岭就算有那么大的蛇,也不可能是毒蛇啊!”

  我才醒悟过来,这枚毒牙足足有一指长,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蛇?!在场的都是专业猎人,大家很快根据毒牙换算出来,这要是蛇牙,那条蛇恐怕要有几十米长,水缸那么粗!退一万步说,即使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大蛇,它也不可能在大兴安岭,更不可能是条毒蛇!

  大蛇这东西,主要出自热带,尤其是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沼泽峡谷,多大的蛇都有。传说在二战时期,小日本攻占缅甸,美军派一队炮兵在丛林中伏击日军,结果在沼泽地中遭遇了一条巨大的森蚺袭击。巨蛇足足有水缸般粗,缠在运兵车上,甚至将运兵车都绞成了麻花,最后用迫击炮才轰死它!

  大蛇出在热带好理解,气候温润潮湿,沼泽、峡谷方便大蛇行走,尤其是这样的环境能为大蛇提供丰富的食物。问题是,咱们大兴安岭是典型的寒带,一年大雪封山几个月,零下几十摄氏度,怎么可能会有巨蛇?就算有,它饿不死,也早就给冻死啦!

  东家却问:“大家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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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8: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章 一根手指般长的大蛇牙(3)



  大家都有些尴尬,这怎么说?东西明显是假的,难道说东家弄错了,这东西是伪造的?

  东家看看大家,说:“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也让关东姥爷看过,这确实是蛇牙不假。”

  底下一阵骚动,这东西竟然真是蛇牙,那这事就深里去了,大兴安岭竟然真有那么大的巨蛇,难道老辈人传说山上有巨蛇晒鳞,身子在小山头上缠绕了整整一圈的传说是真的?

  大家都有些隐隐的激动,我也是热血上涌,小时候听姥爷说过,大山上隐藏着一些巨蛇,好天气时,会躺在大石头上晒鳞,光鳞片就有巴掌大,但是我一直是当故事听,没想到这样的巨蛇竟然真的存在。

  底下一个瘦巴巴的小子说:“东家,按说,这……这巨蛇不该出自东北才对?”

  东家点点头:“毒牙是真的,但是大蛇不一定出自咱们东北。”

  瘦小子搞不懂了:“那……那这毒牙又是咋回事?”

  东家说:“毒牙确实是在几个兄弟失踪的地方发现的。不过只有牙,没有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牙是有人丢在那的,还是真有这样一条蛇在那里。”我的脑子飞快转动着,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毒牙到底是哪来的?赵大瞎子开始说,这枚毒牙是从那个卖皮子的猎人肚子里取出来的,怎么东家又说是白朗在山里捡到的?赵大瞎子肯定不会说错,他当时也没必要说谎。这么说的话,只能说东家在防着什么。他在防着谁?难道就是赵大瞎子说的那个内鬼?

  我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兴奋,想着说不准大兴安岭深处真藏着这样一条巨蛇,那可真是神啦!操!

  但是也不对,热带雨林的巨蛇,基本上没有带毒的。因为没有必要,这样巨大的身躯,能瞬间绞杀鳄鱼、猛虎,牢牢盘踞在食物链最顶端,根本没必要生长毒牙。还是退一万步说,要是真有这样一条大得几乎像史前巨兽一样的大蛇,还长着毒牙,要是还能被什么东西打断毒牙,那打断它毒牙的神秘生物,真是无法想象了。

  交易兽皮多年,我知道,大兴安岭深处潜伏着许多外界根本闻所未闻的神秘物种,有些野兽神乎其神,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算。说不定大兴安岭深处还真就潜伏着一头传说中的神兽!这事情想想就让人兴奋。

  这时候,又有人问:“咱们失踪的兄弟,会不会是被这条大长虫给吃啦?”

  白朗摇摇头,说:“我们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仔细搜查了附近,附近很干净,没有血迹,草丛灌木也没有被压过的痕迹,而且也没人开枪,也没人放弩,除非是他们自己乖乖跟着它走了。”

  这事情就更奇怪了。

  猎场的猎人都是从各地招募的专业猎人,都是真刀真枪和野兽拼过命的,不管遇到黑瞎子还是东北虎,就算明知道是个死,临死前也要放一枪捞够本!

  这么说吧,遇到野兽直接认怂的猎人有,但是不可能在我们猎场。

  况且白朗的意思很明白,那两个老猎人还不止是直接认怂,竟是乖乖跟在它屁股后面走了。这是什么混账思维,难道他们中了野兽的催眠术,出现了幻觉,成了动物的傀儡啦?!

  东家说:“不管怎么样,他们是咱们猎场的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次要亲自去把他们带回来。这次上山可能会有危险,我不勉强大家,大家愿意去的就留下,不愿意去的可以自动退出,我不会怪大家。”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有点紧张,左右看看,但是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退出去。

  白朗向前一步,说:“各位兄弟,东家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这次事情重大,大家上有老、下有小,有家累的就不要去了。大家都理解,不会怪罪的。”

  大家小声讨论着,有几个人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给东家道歉,有说家里有事情走不开的,也有说身体不好,不适合出远门的。东家点点头,让他们站到了一边。赵大瞎子踢了踢我,示意我也站出去。我没理他,昂着头站得笔直,老子巴不得去山里闯荡一番呢,想让老子退出,做梦!

  东家点点头,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前往大兴安岭。

  又向大家道声辛苦,交代了一些离开后的事宜,就客客气气请大家回去了。

  赵大瞎子也要跟着出去,被我死死拽住了。挨到最后,屋里除了白朗、东家外,还有一个年轻人。他好死不死,就站在东家身后,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我等不及了,先跟东家道歉,说我当时疏忽了,没想到收了几张破皮子,会扯出那么大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接这种生意。白朗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忙把那张白狼皮从背包里拿出来,告诉东家,这就是那人交易的皮子。赵大瞎子先吃惊地叫了起来:“这哪能是狼皮?!这不会是成精的老兔子吧?!”

  他抓住狼皮,仔细看了看,最后肯定地说:“操,这还真他娘是狼皮!”

  白朗也过来仔细看了看皮子,皱了皱眉头,说:“这皮子不对。”

  赵大瞎子吃惊地说:“咋?这不就是狼皮嘛!”

  白朗递给东家,东家眼睛眯了一下,说:“还真不是狼皮。”

  赵大瞎子急了:“不可能!俺在大山里住了半辈子,狼皮我还分不清?!”

  白朗淡淡地说:“狼皮没有那么白的,除非是狗皮。”

  东家把皮子给我看了看,问我的意见,我挠挠头,说:“这个……我看不出来。”

  赵大瞎子有点恼火,霍一下站起来,说:“俺打小就在山上掏过狼崽子,

  这狼是啥样,俺还看不出来?这绝对是狼皮!”

  白朗拍拍他的肩膀,安抚着他,说:“瞎子,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说。这捉鹰你是行家,但是说到狼,你还得听我的。我在内蒙打了二十年的狼,这狼皮、狗皮还是分得清的。我跟你说,这皮子不管是啥皮,都肯定有问题。”

  赵大瞎子气哼哼坐下,说:“说,你说!”

  白朗说:“你看看,狼皮后背中间会有条笔直的黑线,这皮子没有。”

  赵大瞎子接过来皮子,仔细看看,还真没有黑线,他说:“会不会这狼是杂种,没有黑毛?”

  白朗没好气地说:“只要是狼,别管是不是纯种的,背上都有黑线,这个不会错。”

  赵大瞎子反复查看着皮子,说,“这不对呀,你看这皮子的爪子,这鼻子,肯定是狼没错!”

  白朗也无奈地笑了,说:“是没错,所以我说皮子有问题。”

  按照这个说法,这张皮子肯定是狼皮无疑,但是这狼皮的颜色,又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我也不敢说什么了。

  我问:“这要不是狼皮,又是啥皮子?”

  白朗皱紧了眉头,犹豫地说:“我在蒙古那边打了那么多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狼皮……”

  这时候,一直站在东家身后的年轻人突然开口,淡淡地说:“狼皮。雪狼。”

  那个人一直站在东家背后,没有说话,我也没注意看,这时候看过去,发现他头发很长,打着结,皮肤黝黑,看起来不像是汉人,倒像个藏人。这人我没见过,看看赵大瞎子,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也是猎场的人。

  “雪狼?”我说,“不对啊,雪狼皮我也经手过不少,雪狼皮不是纯白的,是灰白色,也没那么稀罕呀!”

  他冷冷地说:“你不懂。”

  那人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他拿起那张狼皮,却不看皮子,反而对狼腹部那两排细密的针孔很感兴趣。

  我有点生气,他娘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子问你话,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东家对他却很宽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转头问白朗:“你知不知道雪狼?”

  白朗脸色煞白,他犹豫了一下,说:“东家,还真有雪狼。但是也不对。”

  赵大瞎子问:“咋不对?”

  白朗摇摇头,说:“大家说的雪狼,指的是西藏的狼,这种狼生活在雪线上,皮毛颜色是灰白色,也叫白狼。这个不对,白狼皮其实是灰色的,没那么白。

  其实真正的雪狼叫纽芬兰狼,生活在北极圈,只有这种北极狼的毛色是纯白的。还有,狼背上都有黑线,但是只有这种北极狼背上没有黑线,是纯白色的。这么说的话,除非这张狼皮是北极圈的雪狼皮。”

  我也有些疑虑:“如果真是北极的雪狼,怎么能被大兴安岭的猎人打到?”

  白朗苦笑着:“所以我说这事情邪门。还不止这些,问题是,纽芬兰狼早在20世纪初就灭绝了,现在你就是去北极,也找不到一只雪狼了,那这皮子……又是哪来的?”

  赵大瞎子张大了嘴:“真灭绝了?那咋来的狼皮?”

  白朗也有点拿不准,说:“所以说,事情确实奇怪,按说这不可能是北极狼皮。但是小哥肯定不会认错,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朗这句话有点奇怪,凭啥这黑大汉说话就不会错了?操,别说他,如来佛祖还有出错的时候呢!

  但是东家却很赞同白朗的话,他点点头:“这么看,它还真是只雪狼。”

  我有点不服气,想争辩,赵大瞎子却拉了我一下,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别跟那人吵,我只好把火气硬压下来。

  大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白朗和赵大瞎子都走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也气哼哼要走,却被东家留了下来,他问我:“小七,你是不是想问,这次上山带不带你?”

  我张大了嘴,想说几句,又不知道怎么说,后来傻乎乎点了点头。

  东家没说话,像是经过一番考虑,缓缓地说:“这次,你也去。”

  我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激动得满脸通红,使劲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东家仿佛有些伤感,他微微叹息着:“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想进山……”

  我没说话,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不带我去的原因,没想到他沉吟了半天,却冒出来一句:“这次是关东姥爷让你去的。”

  “关东姥爷让我去?”我愣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东家转身走进书房,说:“小七,进来陪我喝壶茶。”

  我说声“好”,跟他去书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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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3 10:2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章 一根手指般长的大蛇牙(4)



  东家喜欢喝茶,喝的是碧螺春。碧螺春很特别,这是极细的茶,却要放在极粗的陶杯里喝。茶叶放在粗陶杯里,旗舰一般根根竖直,在水中浮浮沉沉,茶水程翠色,一派祥和。我喝了一口,找了些饮茶的轻松话题胡扯,小心翼翼揣摩着东家这次的意思。

  喝茶,其实就是谈话,往往要谈一些很沉重的话。因为话题太沉重,所以需要澄净的茶叶冲一冲,茶香袅袅,把话题的沉重气氛也冲淡了。

  这年头,大家都忙,老板更忙,谁会闲着没事,让你陪着喝茶?

  东家喝一口茶,悠悠问我:“小七,你来铺子多久了?”

  我算了算,说:“东家,差不多有五年了。”

  东家答应一声,说:“还记不记得,招你时,我问过你什么?”

  我说:“东家您当时问我,怎么看待狩猎。”

  东家点点头:“嗯,你怎么说?”

  我说:“当时我说,越是热爱动物的民族,越热爱狩猎,比如哈萨克民族、蒙古族、鄂伦春族、藏族。我觉得,越是热爱狩猎的人,才越懂得爱护动物、尊重动物。”

  东家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好多人说不能开放狩猎,开放必然导致动物灭绝,你怎么看?”

  我激动了:“这样说就是扯淡。中国狩猎的民族多了,狩猎也持续了几千年了,为什么动物一直没灭绝?反倒是现在一禁猎,动物却要灭绝啦?!再说了,单纯讲不准打猎也是扯。人家鄂伦春人世代为猎人,打了几千年,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你说不猎就不猎了?!不打猎,你让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东家点点头,说:“好多人说,狩猎把动物给打绝了,这不对。国外都有狩猎季节,到了时间,符合条件,人们就能合法狩猎。狩猎要缴税,国家就用这个税款去更好的保护动物。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咱们国家只会‘堵’,不会‘疏’,又拿不起保护动物的经费,其实不对。咱们猎人,也有猎人的职业道德,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到猎季不入山,两头不打打中间,怀孕不打,没长成不打,一窝动物里母的不打,这些说法,其实都挺有道理的。最近我看了一本老毛子讲打猎的书,说这样的狩猎方法,有利于动物种群的壮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说:“太对了!国内好多‘砖家’、‘叫兽’,屁也不懂,就会瞎叫唤!老毛子虽然做事不地道,打猎倒还算看得长远!”

  我说这些,当然有奉承东家的意思,但是也有一定道理。

  好多不懂行的人,动辄就说,动物灭绝就是打猎打的,打猎者不得好死。

  这绝对是他娘的屁话!

  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全世界都有猎人,从美洲、欧洲到非洲的国家,全部允许打猎,就连中国,自古也有狩猎的传统,为何美洲、欧洲、非洲的国家以及古代中国允许打猎时,野兽都活得好好的,倒是在近代禁猎后,中国好多野兽却灭绝了呢?!

  没事时,我也跟赵大瞎子他们讨论过,为啥近年来野生动物锐减,乃至灭绝,他们分析了一下,主要因为这几个原因:

  首先是大规模开垦荒地,毁林开荒,填海造田,动物赖以生存的环境被大量破坏,动物们无家可归,无处藏身。东北的老林子被过度砍伐,蒙古、新疆草原被过度放牧,森林和草原减少,滩涂、沼泽被堵死,大量的狍子、驼鹿、狗熊、马鹿等,没地方藏,没东西吃,没地方迁徙,导致大批量死亡。

  其次就是农药的大规模使用,剧毒农药造成鸟禽大范围中毒、死亡。

  真的,好多人可能根本没想过,农药才是鸟禽的头号杀手,大批量剧毒农药的滥用、泛用,造成了鸟禽大规模集体性死亡。甚至还有农民在春季播撒种子时,习惯用农药浸泡一碗粮食,放在田间地头,防止鸟禽吃种子。第二天过去看看,农药碗旁横七竖八全是死鸟。

  再次就是环境污染,气候变化,化学排污等,造成许多动物,特别是水族大量死亡,乃至发生变异现象。

  你要问,打猎有没有导致动物减少?

  那绝对有,这个咱得承认。

  好多不道德的猎人,在山上大规模投毒饵。毒饵简单易做,非常普遍。

  甚至好多老头早上放羊时,一路放羊,一路投放毒饵,等黄昏回家时,沿途再捡一遍药死的鸟兽。这些被剧毒农药杀死的鸟兽,他们自己不吃,会卖给收购野味的贩子,然后再输送到全国各地的大小饭店里。毒饵有药鸟的,也有药狐狸、药狼的,简单易做,杀伤力极大。简单易做,杀伤力极大。药鸟是将米粒浸泡在剧毒农药中,阴干后,顺着小路撒一遍,斑鸠等吃了即死。

  药狐狸是将红枣去掉枣核,在里面塞入毒丸,旁边再放几颗好枣,狐狸性多疑,这样才会上当。药狼最复杂,要用牛油、羊油、鸡油煎成浓浓的油脂,用这油脂裹住毒饵,谓之香饵,狼最容易上当。

  还有无良猎人漫山遍野下钢丝套子,这缺德生意成本也很低,一截一两米长的钢丝即可,钢丝套子是专杀大中型野兽的,老虎、豹子、狼、野猪,套住就挣不开,越挣越紧,最后被活活勒死。捕鸟的在山顶上加上矿灯,搭捕鸟网捕猎,捕鸟网是用细绳编织的一张长二三十米、高五六米的大网,像渔网一样,上面全是大网格。鸟被灯光吸引,一头扎在网上,就死在上面。

  在候鸟迁徙季节,这样一张大捕鸟网,一晚上甚至能捕几百只鸟,连天鹅都有。

  还有人在江河中用高强度电机电鱼,背着一个高强度的蓄电池,把导线缠在木棍上,用带电木棍在河水中电鱼,不管鱼虾蟹鳖,全被电死。

  这些非法捕猎、盗猎造成了大批野兽死亡,甚至直接导致了一些动物灭绝,不仅应该谴责,还应该坚决抵制,甚至该直接把非法捕猎、盗猎者送进监狱。

  更可怕的,是大规模的盗猎行为,像在可可西里屠杀羚羊、在中蒙边境用机枪扫射黄羊、在大小兴安岭围猎东北虎,在西双版纳偷猎大象。这些,更是赤裸裸的犯罪。

  这些人,抓住了,应该就地枪毙,没说的。

  不过,我在这儿还要说一句公道话,真正的猎人,是不屑于做这些事儿的,狩猎不仅是猎杀动物,而且是对动物的敬重,追求的是在丛林中的拼搏、与动物进行终极对抗的快感。喜欢狩猎的人,都是真心热爱动物的人,他们追求的并不是杀戮,而是那种原始的草莽的感觉。

  在这里,也对一些伪动物保护者说一句,盗猎是一个黑金产业链,只要控制住其中任何一环,这个产业链就无法循环。虽然你不能将盗猎者绳之于法,但是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购买皮草。没人购买,盗猎者自然不会再去猎杀藏羚羊。

  好多人,穿着一身皮草眼睁睁骂猎人,这是蒙谁呢?!

  东家接着说:“小七,你第一次跟我上山,我还得嘱咐你一下猎人上山的规矩。”

  我说:“东家,您说,我听着呢!”

  他严肃地说:“咱们是吃狩猎这口饭的。祖师爷赏下这碗饭,咱们就得好好端好喽!这年头,社会对咱们猎人评价不高,好多人还在骂!但是咱们自个儿,不能小瞧了手里的家伙!咱们狩猎这行,也是一门手艺,也有规矩,有道。往远了说,狩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门手艺。打从世界上有了人,人就开始了打猎。你不打猎,猎物就要吃你,你必须打,还得狠打!

  “所以咱们打猎,和木匠、泥瓦匠、画家一样,都是一门手艺,一门学问,没啥丢人的!

  “我问你,这深山老岭的野物多不多?

  “那当然多!

  “大山里什么没有?獐子、狍子、野兔、松鸡,要什么有什么,好东西多啦!但是,大山深处也有危险,土狼、老虎、豹子、黑熊、野猪、土狼、毒蜂、山魈、野鸡脖子。这些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碰着了,就得见血,就得要命!

  “咱们打猎,其实就是玩命,把脑袋拴在裤裆里,走一步,就是一个血印子。所以猎人上山,也有规矩,按着规矩来,山神姥爷才赏咱们碗饭吃,才不会把小命撂在山里头!

  “山上猎物多,危险多,规矩更多。要说起咱们打猎的规矩,那可就多了去了。咱们狩猎讲究拜山,敬老,尊天,敬地,重水,亲物,七打,八不打;猎人上山,无论是打猎、熟皮子、割鹿茸、挖参、摘木耳,都有特定的规矩、手法、禁忌。这些,你不懂不要紧,可以慢慢学,但是在山上一定要遵守,不能由着性子来。

  “另外吧,猎人也都有各自的圈子,各有各的地盘,你不能越界,更不能眼红别人。你是哪个圈子的,打什么的,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一板一眼,都要清清楚楚。咱们猎人这行,也分出来好多小圈子,有人捉蛇、有人捕鹰、有人打虎、有人猎熊、有人挖参,大家各行其道,各不干涉。

  “猎人打猎的家伙也都不一样。有人喜欢使枪,有人喜欢使箭,有人就爱下套子,有人爱结网,也有人爱闹哄哄地围猎,这些都是自个儿的自由,随他们喜欢,咱们也管不着。

  “小七呀,你反正只要记住,几千年的规矩既然能传到今天,一定有它的道理。你要是觉得不妥,那是你不懂。一句话,谁要是坏了规矩,谁就下不了山啦。”

  东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些我能听懂,有些就完全听不懂了,但还是认真在听。

  东家说了一会儿,有些累,他挥挥手,缓缓躺下身子,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些,你慢慢学着,跟着做,就会懂了。”

  我答应了一声,刚想走,东家却问我:“你们老家的人,还好吗?”

  我说:“好,好,托东家的福,都挺好的。”

  边说,边告辞了东家,退了出去。

  在我临出门时,东家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小七,你记住了:做人和打猎一样,越是打你狠的人,越是真心对你好。”

  我愣住了,回头想问他什么意思,却看见他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走出大门,我擦了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一路上都在想,东家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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