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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花-草原上的传奇》--第十九章(全文完)--权延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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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5 07:5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九)



    陆家姑娘被枪,在商会和社会各阶层引起巨大愤怒、不安和骚乱。常发已是死罪难脱。骑兵频频出动追捕,地委和军分区也接连召开紧急会议,向社会上广泛做工作,进行自我批评。我的父亲承受了巨大压力,毕竟罪犯是他的警卫员。每当紧张的一天过去,父亲总要望着日历出一会儿神。
    第二天,是父亲最焦躁不安的一天。傍晚时,他摔碎—个茶杯,使带了警卫班朝西北方向,驰入茫茫草原。在他内心深处,三天是—个界限……
    “政委,你看!”陈发海在马背上扬鞭叫喊。
    我的父亲手搭凉棚:那是—条被勒勒车辗出深辙的小路,两侧盛开神奇的狼毒花,隔开沙漠与草原。一边绵延起伏着沙包,沙包上盘生了银柳、沙棘和梭梭树,沙包后便是一望无边的大漠。另一边辽阔地舒展开昭乌达盟秋天的草原。衰草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泛出金黄的光泽。草原尽头,火红的天边有两个人影在一匹马的马背上晃动,仿佛再向前跑一步,就会投入芨芨草丛勉强支托起的那轮硕大橘红的落日之中……
    马蹄声骤雨般响起,朝着落日追去。红日仿佛伸手可及,可是终于掉入草丛中。只剩下几团云霞如山踊跃,如浪翻腾。
    于是我的父亲放慢了马。他听到—支歌。那是—支古老的富有民族风味的《求婚歌》,千百年来有千百万青年唱给他心爱的姑娘听:



          骑上火红的骏马相依而行,
          亲爱的姑娘哟请用手摸摸我滚烫的心。
          遵照前约咱俩回家乡吧,
          愿我们自头到老永不分离!
          ……



    歌声辽阔地舒展开去,做成熟的牧草在轻风里起伏不定。只有浪迹天涯、长年累月用整个心灵怀念故乡、思恋大地、并在战火纷飞的征程上追求生活的人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歌声。我的父亲终于看清马背上的一男一女相偎相依,心满意足悠闲自在地摇晃。一种春意蔼蔼的情调弥漫着整个草原。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我的父亲心灵震颤,轻轻叹息。随后怒火高烧,挥起马鞭吼:“把这条畜牲结我捆了!”




   克什克腾旗的领导招待我,喝宁城老窖,喝赤峰陈酿,喝飞碟啤酒。年轻的副旗长醉醺醺唱起歌,身体像鼓槌一样在凳子上跳:“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中国有一位伟大的皇帝……”
    离休的老族长手指抹着沾满酒液的湿漉漉的胡须,肩膀随着歌声扭动,一边对我说:“后来你的常发叔被商会联名保起来,同陆家姑娘结婚了。哈哈,喝醉了几百人哪!可你爸爸呢?他只送给你常发叔一蓬狼毒花!”
    副旗长唱得全身抽搐:“成、成、成吉思汗,不知有多少美丽的少女都崇敬他呀,啊哈哈哈,都想做他的新娘,啊哈哈哈,人们心中的偶像……成吉思汗!”
    马达喝得汗水涌流,高门大嗓说:“你父亲走时,你常发叔想跟着走。你父亲说:别走了,你就留在昭乌达好了。你跟我去大城市,老是违反纪律,迟早要被枪毙,那时我也救不了你。倒是留在昭乌达安全些,这里的乡亲能体谅你,爱护你,你也活得自在些。”
    老旗长说:“亏得留下了,小然非饿死不行。”
    “为什么?”我不解问。
    “你常发叔喝酒喝出毛病,一顿也离不开。实行薪金制,钱都用来买酒,老婆孩子饭也吃不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光了。”老旗长摇头感叹。
    马达也叹气:“唉,那段日子别提了。我去看他,早晨起来靴子找不见了。被他偷去换酒喝了。”
    老旗长嘿嘿一笑:  “到底是为咱昭马达做过贡献,乡亲们不忘他,政府也不敢忘他,给他评了残。喝酒评残,每月给他补助140元酒钱,在咱昭乌达可是独一份。全国大概也只此一个!”
    我不无担心:“这样喝法,身体没事吗?”
    马达哈哈笑:“别听医生和书本吓唬人。你常发叔1964年检查身体,医生说他肝硬化。什么酒精肝,活不过一年。吓得他老婆要死要活个让他再喝。他说反正也活不长了,做鬼也得做个痛快鬼。那一年他喝得最厉害。喝一年投喝死,喝两年还没死。喝到1984年,又去赤峰检查身体。嘿,说他活不了一年的医生反而先死了,才五十多岁。啧啧啧。换一个医生给他检查,又说他的肝不硬了,变软了。问常发是不是因为戒酒了?他说,他的肝是叫酒精泡软了……”
    “他现在住林东,岁数比我大,70多了,”老旗长摇头感叹,“身体可比我强多了,能上后召庙的阎王道,那条道比华山百尺峡还要险哩!”
    “他这一辈子就是从阎王道上走过来的。”



   司机两手在方向盘上大幅度地划来划去,台普车九转十八弯,沿了陡峭的山坡窜去,直入云霄。车轮在雾霭霭、白盈盈的轻柔云朵上飞旋。然而又急转直下,—股劲地沉落下去。于是,那熟悉又壮闹的景象重新展现在面前;望不到头的金色的道路,两侧开满神奇的狼毒花;一边是绝望的沙漠,一边是希望的草原……
    一只百灵鸟从车前掠过,在草原上空震颤着停住了一般,像一颗年轻跳动的心。汽车长了翅膀,我的心思也长了翅膀,朝着林东、朝着我的常发叔劲飞。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见到我的常发叔了。我有多少话要问?他有多少故事要给我讲?还有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婶娘——当年蔚兴平陆家的千金小姐,如今是什么模样……这一切都笼罩着神秘和新奇,磁石一样吸引我。
    我望住车窗外飞速闪过的狼毒花,望得眼花缭乱。昨晚查《辞海》,在1883页上看到的—段文字:
    狼毒,植物名。究属何种,本草书中记载不明……消积、杀虫,但有大毒,宜慎用……



    (选自《十月》1990年第3期,原载刊物略有删节)




(全文完)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7-9-28 11: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哥们:谢谢!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7-9-29 15: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客气了,好问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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