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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寺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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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6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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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发表于 2006-8-2 09: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意想不到的谋叛
    天正十年(1582)五月二十九日,正是信长上京住进本能寺的那一天。明智光秀向西国对毛利家的前线运送了铁炮弹丸等各种军需共一百车。显然,这是为了隐藏谋反真意的伪装行动。(《川角太閤记》)
    次日(六月一日)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光秀对家中的物头说:“京都的森乱(即信长的宠童森兰丸,也写作乱丸)有信使来报,上样(指信长)为了加强对中国地区用兵,要在京都检阅我家的军队。”(《川角太閤记》)
    《川角太閤记》中这个部分的记载,是来自明智旧臣山崎长门守(后为前田利家的家老)和林龟之助(其后先后侍奉丰臣秀次和福岛正则)后来的回忆,二人当时并没有亲眼见到所谓“森乱的信使”。此外,《莲成院记录》(兴福寺的子院的记录)、《老人杂话》、《弗洛伊斯日本史》、《当代记》中也都提到为让信长阅兵而率兵进京的说法。虽然不能肯定是否真的有“森乱的信使”到来,但是光秀应该就是如此向家中说明的。
    准备已久的明智军立刻行动了起来,从《川角太閤记》中看,当日酉时(下午六时许),全军已经行进到了龟山以东的柴野附近。但是明智军的进军路线是怎样的呢?《信长公记》中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记载:
    “在从龟山通往中国的三草越,突然下令全军反转,东向取道山崎往摄津国进军。”
    三草越是经由丹波篠山盆地,翻越播磨加东郡的三草山,前往姬路方向的道路。明智军一开始从丹波龟山前往播磨方向,在路上突然反转方向,从西国街道前往摄津。这一过程,是光秀的佯动进军,还是他的内心尚在徘徊犹豫呢?此外,且不论史料记载可能有误,“进京阅兵”和“三草越折返”的说法分别是出自《川角太閤记》和《信长公记》两书,因此这两个行动的时间关系不明。仅从逻辑上判断,光秀是折返到山崎以后再以“阅兵”的理由提出进京的比较现实。
    现在摆在光秀面前的问题是,哪怕他已经决意谋叛,独自一人也是无能为力的,首先必须要得到老臣们的支持,其次是如何封锁这一机密,包括对自己的兵士。
    首先是说服老臣们,那么光秀是于何时、何地,向何人最初宣布谋反的决心呢?在这一点上,各文献中存在着一些差异。
    ①《信长公记》(阳明本)
    参与者:“明智左马助、明智次右卫门(即明智光忠,光秀叔父光久之子)、藤田传五、斋藤内藏佐”
    时间地点:“六月朔日入夜后,于丹波国龟山”
    ②《原本信长记》(池田家本)
    参与者:上面《信长公记》提到的四人以外再加上“三泽昌兵卫”(沟尾胜兵卫)
    时间地点:同《信长公记》
    ③《当代记》
    参与者:“明知左马介、同次右门、藤田传五、斋藤内藏助、沟尾胜兵卫”
    时间地点:“六月朔日”,“收取他们五人的起请文和人质”,“戌刻(夜八时)从龟山出发翻越大江山(在若狭)”
    ④甫庵《信长记》
    参与者:“明智左马助、同次右卫门尉、藤田传五、斋藤内藏助、沟尾胜兵卫尉等”
    时间地点:“六月朔日”,“龟山城”,“在牛王里的灵社上起请文,当场署名并接收人质”。
    ⑤《信长军记》(别名《总见记》)
    参与者:“明智左马助、同次右卫门尉、藤田传五、斋藤内藏助、沟尾胜兵卫等”
    时间地点:“六月朔日之夜”,“在丹州龟山城内密谋反逆”,“五臣签了誓书,交出了人质”
    ⑥《弗洛伊斯日本史》
    参与者:“从他最信赖的部下中选出了四位指挥官中”
    时间地点:“圣体祝日后的星期三之夜(六月一日),在城(龟山城)中集结军队之时”
    ⑦《耶稣会日本年报》
    参与者:“部将四人”
    时间地点:“圣体祝日的次周的星期二(五月二十九日),在城(龟山城)中集结军队之时”
    ⑧《川角太閤记》
    参与者:“明智左马助、同次郎左卫门、藤田传五、斋藤内藏助、沟尾少兵卫”
    时间地点:六月一日酉刻(晚六时)前后,于“龟山以东的柴野(或作‘条野’)”附近,光秀在距离军队一町半(约150米)处,让明智弥平次(即明智左马助秀满,通称弥平次)召集老臣五人,挑明了用意。
    ⑨《家忠日记增补追加》
    参与者:“明智左马助、内藤内藏助、沟尾胜兵卫尉等”
    时间地点:“六月大一日,明智日向守光秀在龟山城”
    在上述文献中,人名上有一些异字。“斋藤内藏佐”、“斋藤内藏助”、“内藤内藏助”当为同一人,即斋藤内藏助利三。“助”为内藏寮的二等官,“佐”为左右卫门府的二等官,两者混称,在日文文献中很常见;同样,“明智(明知)左马介”、“明智(明知)左马助”亦为同一人,即光秀的女婿明智左马助秀满。获悉光秀真实意图的人数,除了⑨只提到三人,①和耶稣会相关史料⑥⑦提到四人外,其余均为五人,具体人员上也都一致。
    时间上,除了⑦为五月二十九日外,其余都在六月一日,并有五份史料中更具体指出是在当日夜。场所几乎都是在龟山城。值得注意的是,③④⑤都提到斋藤内藏等五人向光秀交纳了誓书和人质,在时间上是否允许这样做是个疑问。史学家高柳光寿就认为并不足信,“人质云云最多是推测而已”。但总的看来,直到临谋叛前光秀的处置都非常谨慎,很好地隐蔽了他的本意。而向老臣们摊牌很有可能是在行军过程中进行的,这样做就断了众家臣的退路,使其难以拒绝,不得不参与叛乱。
    其次,明智军的下层士兵,当时完全不知道主将的真正意图。前面提到光秀对物头表示进京的原因是接受信长的阅兵,这也意味着即便如这样的幌子,也未必传达到最下层的普通士兵。对于在夜间急速向京都进军这种异常的事态,士兵们有着自己的推测。在事变发生近六十年后的宽永十七年(1640),一位参与本能寺进攻的杂兵本城惣右卫门有介在他的回忆录中说,自己是最先攻入本能寺的士兵之一,但是却不认识本能寺,更不用说知道敌手是信长了。他这样解释说:
    “那时,太閤公正在备中与辉元殿下对峙,明智率军驰援。本以为是前往山崎方向,不料却命令进京。因为那时家康公也到了京都,我等都认为这是针对家康公的。”(《本城惣右卫门觉书》)
    惣右卫门对异常行动的猜测是要去对付在京都的家康,而事实上,当时家康一行只到达堺,并不在京都。这不仅是惣右卫门一人的误解,而是明智军下层士兵共通的误解。对于无法掌握大势的一般士兵来说,产生这种误解,也是合乎情理的。
    与这一说法互为佐证的是《耶稣会日本年报》:“命令把火绳都点了火,铳都上了扳机,长枪也整备好。部下疑惑这是打算做什么,有人认为明智受信长的命令,去杀信长的义弟三河之王(指家康)”。《弗洛伊斯日本史》中的记述也几乎相同。这些耶稣会的关联史料不是来自道听途说或主观臆测,而正是采用了取自像惣右卫门那样的下层士兵的情报。
    从龟山出阵到本能寺袭击间的记事最详细的就是《川角太閤记》。酉刻(晚六时),明智军到达龟山以东柴野之后,光秀将全军分为三队,并问斋藤利三:“总人数是多少?”利三回答说:“总共约一万三千人。”随后就发生了前面提到的在距离军队一町半处,召集老臣五人密议的事件。与光秀兵分三路的说法参照的是《明智军记》的记述甚详,称光秀率领本队自保津翻山,经水尾天皇陵至嵯峨野,在衣笠山麓的地藏院着阵;一队由明智秀满等率领由山阴道经过老之坂,渡过桂川;另一队由明智治右卫门率领,从王子村取道唐柜越,前往松尾的山田村。虽然作为史料,《明智军记》在具体描述上的可信度较低,但是由于丹波到山城之间的山道狭窄,一万三千人的大军如果一起行动,将排成过长的队伍,因此兵分三路还是合理的。特别是后来对信忠所在的妙觉寺的包围迟了一拍,很有可能就是明智治右卫门一队在唐柜越行军比较费时的缘故。
    明智本队进入山城国,在沓挂宿(近山城、丹波边界)稍作休息时,光秀令部将天野源右卫门领一队为先驱,嘱咐他说:“我军中难保有人先赶去本能寺通风报信,见到这种卑怯的家伙格杀勿论!”天野迅即率一部分人马先行而去,赶到京都的入口——丹波口(七条口)时,在东寺附近种瓜的农民已经下地干活了,农民们见到大队杀气腾腾的骑马武士,慌忙逃散。天野是个彻底忠实于命令的军人,立刻追赶上去,毫不留情的杀死了二三十人,这些农民不幸成为了本能寺之变的第一批祭品。(《川角太閤记》)光秀的十三日天下结束后,天野源右卫门受到羽柴秀吉的追捕,而改名安田作兵卫国继。(《翁草》第三十三卷。另说原名安田作兵卫国继,后改天野源右卫门)
    大军行进至桂川时,光秀下达了详细的命令:“去掉马蹄上包的东西;(士兵们)将自己的草鞋脱掉,换上轻便的足半(一种踵部极短的草鞋,利于轻装快走);铁炮手将火绳切成一尺五寸长(约45cm),将火绳两头都点燃。”(《川角太閤记》)这意味着已经进入临战状态。横亘于明智军面前的桂川由于前日的大雨,水势大涨,大军艰难地渡了过去。
    渡河后,又激励士气说:“今日起,殿下即将成为天下人。即便如提鞋的低贱之辈亦当欢欣踊跃,竭尽忠勇。吾辈士卒有两处目标,树立武勋便在今日。有什么愿望现在尽可以说出来。有兄弟子嗣之人自然不必担心无人继承家业;无兄弟子嗣之辈尽可从自己的亲属中选出关系亲近者继承家业。众人封赏之高下,全系尽忠之深浅!”(《川角太閤记》)明智由丹波口入京,北上杀向本能寺。
    ●本能寺的袭击--信长的结局
    六月二日清晨,信长所在的本能寺被包围得严严实实。这时据《言经卿记》和《柏原八幡神社缘起》的记载是卯刻(清晨六时左右)。相对全副武装的明智军,信长一方的人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五月二十九日,跟随信长上洛的只有“御小姓众二三十人”(《信长公记》),或云“御马回百六十七骑”(《川角太閤记》)、“小姓众百五六十骑”(《当代记》)、“小姓众百人”(《惟任谋叛记》)、“二百骑计”(《明智军记》)、“近习仅百五六十骑”(《家忠日记增补追加》)、“近习百五六十骑计”(甫庵《信长记》)。而且这百余人还并非全部在本能寺中,有相当一些宿在京都各处。
    信长正在床上安枕,突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起初信长和小姓们都以为是部下争吵斗殴,正在狐疑,传来了铁炮的轰鸣声,信长这才警觉起来:“这是叛乱!是什么人?”
    值宿的森兰丸回答道:“我看到是明智。”
    “无法可想了……”信长低声嘟哝着。
    这是《信长公记》中的著名场面。而在大久保忠教的《三河物语》中,信长则是问:“城介有异心吗?”——城介,即秋田城介,也就是信长的嫡子三位中将信忠。是老丈人斋藤道三给信长的印象太深了吗?信长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妙觉寺的信忠谋反,而没有想到光秀。《三河物语》的可信度也较差,这段记载不知是否属实。
    还有一种异说,见于西班牙商人阿比拉·希隆的《日本王国记》:“据传闻说,信长得知是明智包围了自己后,以手掩口,说:‘是我自己招来的祸事。’”
    这一描述比“无法可想了……”更显真切地勾勒出信长的悔恨心情。但是这却是引用传闻,无法判明真伪。希隆怀着一本万利的梦想从西班牙来到菲律宾从事对日贸易,文禄三年(1594),他从肥前平户登上日本本土,这时已是本能寺事变后的第十二年了。希隆在日本停留期间,从曾经与信长交契的耶稣会传教士格列高里·德·赛斯佩德斯处听说了关于信长的情报。而据《耶稣会日本年报·上》,传教士格列高里·德·赛斯佩德斯在本能寺事变的两、三日前在安土城下的神学院,政变当日回到美浓。美浓是信忠的分国,被允许传教,岐阜城下建有教会的设施。
    信长与兰丸对话的时候,在马厩,战斗已经展开了。矢代胜介、伴太郎左卫门、伴正林、村田吉五等信长的近侍和小姓二十四人战死。矢代胜介是出身关东,以马术见长,在上一年(天正九年)才仕奉信长者。(《信长公记》)在甫庵《信长记》中,同辈们因为他出仕日浅,劝他说:“汝与他人不同,避开吧。”胜介不听,并嘲笑了他们,然后堂堂正正地战死了。
    寄宿在京中町屋的汤浅甚介是早年就追随信长,在桶狭间和长篠都有战功的人。听闻本能寺遇袭,立刻赶来护卫。他从寺外向寺内突入,最终战死在御殿上,时年三十八。(《汤浅甚助直宗传记》)从京中町屋赶到本能寺护驾而战死的还有小仓松寿,他是信长的侧室於锅的与小仓右京亮(近江爱智郡高野城主)所生的次子(其兄甚五郎)。小仓右京亮本是六角义贤的家臣,因为暗通信长而被令切腹自尽。成为寡妇的於锅来到岐阜,被信长看中,娶作侧室。
    信长所在的御殿也立刻陷入了殊死的搏斗,护卫信长的小姓们与冲入的大队敌人混战在一起,以森乱、森力、森坊三兄弟为首,小河爱平、高桥虎松、针阿弥(一云斋)等二十七人被杀。信长本人取弓放箭,仅仅放了两三发之后,弓弦绷断;再以长枪应战,结果肘部为敌人的长枪所伤。信长自知不免,遂命令身旁的女性逃出。这时,御殿上已经烈火熊熊,难以见到信长最后的身影。信长在御殿的深处自尽。随信长一起在本能寺战死的有名有姓者,计五十一人。(《信长公记》)
    以上是《信长公记》中关于信长结局的描述,据说其作者太田牛一是取材自当时避难的女性。而《弗洛伊斯日本史》中的描述则与之不同:
    “执行这一特别任务的人和士兵一起进入内部,找到刚洗完脸和手,正用手巾擦身的信长,就直接一箭射中其背部。信长拔出箭,拿起一种像镰刀一般的长枪,名叫薙刀的武器迎战。据说战了很久,信长的腕部被铳弹击伤,就退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在里面切腹了。又有人说他亲自在御殿上放火,被活活烧死了。然而因为火势太大,恐怕无法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这里的记事与《信长公记》有很明显的不同:信长已经起身并洗完了脸,背部中箭,使用的武器是薙刀,后来受的伤是铁炮伤并且部位在腕部。政变发生时弗洛伊斯并不在京,而远在九州肥前的口之津(今长崎县南高来郡),当然不可能目击这一大事。但是在本能寺东仅200米处的室町姥柳町有一座耶稣会的教堂。此教堂是在信长的关照和村井贞胜的援助下,于天正四年(1576)七月竣工的,在当时是罕见的三层建筑,并曾因此让京内的百姓感到被自上而下窥视而遭抗议。政变时,教堂内的常驻人员是司祭加里扬和修道士罗伦索、贝尔特拉迈斯三人。在加里扬司祭为准备当天早晨的弥撒而更换服装时,有信徒赶来,告诉他外面出大事了,小心静观为妙。这时就听到枪声,见到了火光。(《耶稣会日本年报·上》)
    弗洛伊斯关于信长结局的记录,是基于在近处目击的加里扬等教会相关人员的证言。与《信长公记》的记述矛盾应该是现场情报十分错综复杂的缘故。
    以上都是出自信长方面的记载,现在我们反过来看看进攻的明智方的描述,就是前面提及的明智军士兵本城惣右卫门的回忆录《本城惣右卫门觉书》。作为进攻的参与者,他的回忆有很强的临场感:
    “明智谋叛,逼信长公自尽的时候,要说有比我们更先闯入本能寺的人,那全是吹牛。因此这事我最清楚。当时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结果是令信长大人切腹了。
    惣右卫门自负是率先闯入本能寺的人,却不知道行动的目的是去杀信长,可见光秀彻底的情报管制。
    “我们连本能寺都不知道。我们一队人中有两个是骑马的,要说是谁的话,是斋藤内藏介殿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姓。大家就跟在他们后面前往本能寺,随他们向北走,再沿着南堀际向东,到了本道。那里的桥上有一个人,我们取了他的首级。
    惣右卫门等士兵不知道本能寺,于是就跟着两个骑马的武士走。其中一个是宿老斋藤利三的儿子。利三有子四人,从长至幼分别是佐渡守利宗、稻叶出云守(继承母方的姓氏)、与惣右卫门、七兵卫,这里不知指的是谁。惣右卫门所在的一队似乎是沿着本能寺西端的油小路大道,或者更西面的堀川大道北上的,到了本能寺的南端再沿南堀际东进。所谓“本道”,推测应该是本能寺东端所在的西洞院大道。在“本道”的桥上杀了一个人,那恐怕是本能寺东南角的番所。既然有桥,应该是在河上,也许就是堀川的支流西洞院川,一条沿西洞院大道南北流向的河流。如果从这里过桥,惣右卫门等应该是从本能寺东侧的门闯入的。
    “入寺内的时候,大门开着,连一只耗子也看不到。我进去的时候还提着那个首级,从北面进来的弥平次殿和一位母衣众命令把割下的首级都扔掉,我就把它抛在堂下了。进入外层的时候,广间里也是一个人也没有,尽是挂着一些蚊帐。
    本能寺开着门,看不见人影,几乎处于无防备状态。明智军中下令把已经斩获的首级都扔掉,惣右卫门就照办了,那个首级应该就是前面在桥上被杀的人的。惣右卫门所谓的“外层”,应该是指御殿的外围。广间里面只是吊着很多蚊帐的描述也很真实,当时旧历六月二日折算是公历的6月21日,已经是将近盛夏的时节了。
    “我们在厨房里捉到一个留着下发(女子发型,把头发束起垂在背后),穿白衣的女子,没有看到一个武士。我们只知道有身份的人才穿白衣,就把她交给斋藤藏介殿(原文漏一‘内’字)。正找不到人,有两三个穿着肩衣,把下裳的左右两边收到股立(下裳左右跨骨处的开口)里的近侍走进堂内,被我又取了一个首级。这个人是独自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的,他披着浅黄色的帷子(夏天在随便场合穿的单衣),连带子也没有束,拔着刀。我们躲在蚊帐的阴影里,他没有发觉,从旁边走过时,被我从身后砍倒。连同刚才的那个,一共是两个首级,我因此被赏了一柄长枪。”(《本城惣右卫门觉书》)
    惣右卫门等士兵并不知道行动的目标是谁,只是看穿白衣的人抓。而本能寺内的侍卫几乎没有,令惣右卫门也感到出乎意料。
    惣右卫门的回忆在细部上描写得很详细、真实,但是他没有遭遇信长。下面我们来看看同为明智方,与信长交手的天野源右卫门的情况。源右卫门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在东寺附近滥杀农民的部将。
    “信长公自尽于本能寺时,自塀重门闯入御座间的大庭内的明智家士有箕浦大藏丞、古川九兵卫、安田作兵卫。信长公穿白色单衣,先用弓箭应敌,因弓弦崩断,便寻枪来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着红色帷子的女中(女佣人)取来去鞘的十文字枪,信长公持枪跃下广庭,与三人厮杀。三人一直把信长公逼到房间内,房间内的蜡烛还没有熄,信长公的身影映在障子(日本房屋的移门,纸隔扇)上。安田作兵卫用长刃的枪照此影穿透障子刺去,刺伤了信长公的右腹。信长公遂入寝殿自尽。”(《翁草》第三十三卷)
    引文中的安田作兵卫就是天野源右卫门。同书中说天野源右卫门因弑信长而被秀吉追捕,所以改名安田作兵卫。信长先以弓,断弦后换枪应战的记述与《信长公记》一致,而信长自御殿上一跃而下与明智方的三武士厮拼的记载则为《翁草》所特有。但是这里最有疑点的就是源右卫门隔着障子刺伤信长一说,如果真是这样很有可能取得信长的首级,而后来不应该连信长的遗骸也找不到。而且《翁草》成书于明和九年(1772)至宽政三年(1791)间,因此这一点上,还是《信长公记》和《弗洛伊斯日本史》的记述比较可信。
    ●被卷入政变的诚仁亲王
    前右大臣信长虽然已经自尽,但是兵变还没能结束,因为信长的嫡子信忠此时还活着。
    信忠宿于本能寺东北面的妙觉寺,与本能寺之间的直线距离约六百米,沿街道而行,实际距离大约有八百米左右。值得注意的是,妙觉寺在最初并没有被明智军包围,信忠在得知光秀谋反之后,立刻离开了妙觉寺。在这一过程中,也并未遭到明智军的任何阻拦。而京都所司代村井贞胜父子三人从其宅邸赶来与信忠会合,也没有遭到明智军的阻截。
    村井告诉信忠:“本能寺已经陷落了,在叛军还没赶到此处前,殿下应该尽快前往二条御所。”信忠得知救援本能寺已来不及时,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决意避往二条御所。(以上见于《信长公记》第十五卷)
    村井是怎么得知本能寺已陷落的情报的呢?京都所司代官邸的准确位置虽然现在不得而知,但是据《惟任谋叛记》中“村井入道春长轩家在御门外,闻御所(本能寺)震动之声,只道是部下争斗,未备武具便走出察看”的话来看,应该近在本能寺门外。另,可信度比较低的通俗读物《明智军记》中称村井宅为“堀川馆”,而堀川大道是在本能寺西面的第二条南北道路(第一条是油小路大道)。
    更为奇怪的是信忠的决定,为什么不在明智军杀到妙觉寺前离开京都逃往安土,而选择了在二条御所困守待毙?在《当代记》中,对此有详细记载。当时近臣们劝信忠退往安土,然后兴兵讨伐光秀,但是信忠说:“谋这等大逆的贼党们,必定已把守了各个要道路口,一旦途中遭遇就不妙了,还是不要作徒劳的移动。”于是决定留在二条御所坚守了。
    然而光秀谋反的意思隐藏得很深,明智军的一般士兵有的可能对于行动的目标还不甚明确,更主要的是光秀根本不可能有作信忠所认为的那种周密布置的时间。因此如果想逃回安土,并非那么困难。《当代记》的作者对信忠的自就死地深为叹惜。
    二条御所是正亲町天皇的储君诚仁亲王的御所。名义上,当时诚仁亲王只是皇子,但是由于信长致力于扶植诚仁亲王继承皇位,因此亲王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当时奈良兴福寺的子院莲成院的僧人在记录中就直接称亲王为“今上皇帝”、“主上样”,后世一般也都把搬入二条御所后的诚仁亲王视为“事实上的天皇”。相对于称作“上御所”的禁里,二条御所被称作“下御所”。位于与妙觉寺紧邻的东面,这里以前曾经是二条家的宅邸,在应仁大乱中被烧为白地。信长上洛之后,命村井贞胜在此修建屋馆,作为信长在京都的居处。(《信长公记》第九卷)天正五年(1577)完工,两年之后,信长将其赠送给诚仁亲王。由于最初是作为信长的居所而建造的,因此二条御所相当坚固,这恐怕也是信忠等舍妙觉寺而入二条御所的着眼点之一。
    那么,在二条御所的信忠军一共有多少人呢?
    按《惟任谋叛记》的说法,信忠入二条御所时仅有五百人,而信长的马回众中宿在各处旅店,没有入本能寺的陆续汇拢来,信忠军合计约“一千余骑”。这个数字可能还是多的,如甫庵《信长记》中说信忠的兵力“不过二三百”,《织田军记》中则称“上下人数仅三百计”,《明智军记》中是“兵五百余人楯笼”。
    另外,二条御所方面,据《晴丰公记》的记录,当时在御所内的主要人物有:
    〖亲王一家〗
    诚仁亲王
    皇子若宫和仁(后来的后阳成天皇)
    二宫(后来的空性法亲王)
    五宫(后来的兴意法亲王)
    御阿茶茶局(诚仁亲王妃,劝修寺晴子)
    〖公家众〗
    飞鸟井雅教(权大纳言)
    飞鸟井雅继(正五位下左少将,雅教之孙)
    庭田重通(权中纳言。※也有可能是其父庭田重保)
    高仓永相(前权中纳言)
    中山庆亲(正四位下左中将)
    四辻季满(从四位下左中将)
    薄诸光(正五位下左卫门权佐、左马头)
    中御门宣光(正五位下左少辩)
    另据《本朝皇胤绍运录》,诚仁亲王的皇子中,三宫(后来的良恕法亲王)和六宫(后来的八条宫智仁亲王)当时也在场,而《晴丰公记》中没有提及。此外,柳原淳光(权大纳言)也一早赶到,他是六月二日在二条御所当值的公家。其后正亲町季秀(前权中纳言)也进入了御所。
    面对诚仁亲王所在的二条御所被卷入政变中的异常事态,权中纳言、武家传奏劝修寺晴丰在混乱中往来奔波,试图进入御所。在他的日记《晴丰公记》中详细记载了当时的情景。
    政变发生时,晴丰尚在自宅中高卧,被他的家司袖冈越中唤醒,并得知本能寺已陷于明智军的大火中。晴丰大惊,急忙赶去二条御所。此时二条御所已经被明智军所包围,而明智军正在驱赶周围的公家,无法入内。所幸晴丰在明智军中找到了一名叫作井上的武士——此人居住在京都,与晴丰家是邻舍,因此两人有故。晴丰希望通过井上的交涉能进入御所,一开始也没有得到准许,晴丰万分焦急。后来还是因为井上的努力,终于让晴丰进入御所。在御所中,晴丰见到了满脸杀气的信忠主从和心惊胆战的亲王、公家们。
    《晴丰公记》是晴丰的私人日记,因此用语很随意。这里,晴丰写道(直译):“城介在二条御所参见御王。就这样围困(取つめ)了。村井请让退去。”村井贞胜劝信忠让亲王一家和公家众退出御所外。
    注意这里的“就这样围困(取つめ)了”一句,主语和目的都未明言。“取つめ”,作为他动词用法时有“严责、催逼”的意思,因此有日本学者据此认为主语是信忠,此时有胁持亲王作盾牌的意思。然而这种解释很勉强,和上一句“城介在二条御所参见御王”的尊敬语气格格不入,联系事件前后更显矛盾。实际上,“取りつむる”是中世常用的军事用语“围困”,句中省略的主语是“明智军”,晴丰的意思是“就这样(让明智军)给围困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因为村井贞胜的决断,决定让亲王一家离开御所。但是还没有得到围困御所的明智方的承诺,需要先派人去交涉。这一段,传教士路易斯·弗洛伊斯的《日本史》第五十六章中记载得比较详细:
    “京都所司代村井殿下与嗣子在一起,依照他的进言,内里(天皇)的儿子骑在马上,向外面街道上的明智的手下派遣了使者。质问他们想把自己(指诚仁亲王)怎么样,是不是要自己切腹。明智好像无意对殿下有任何举动,希望立刻就让殿下离开御所,只是为了防止城介殿下混在其中逃亡,就回复说马和车驾不能离开。内里的儿子得到报告后,就带着妻室一起上京去他父亲的皇宫了。”
    诚仁亲王骑在马上的时候,已经有切腹的思想准备。正因为亲王从信长处得到二条御所,被信长拥立的意识很强。事态至此,也不得不预作与信长同路的准备了。但是明智方面并不想危害亲王,于是请亲王离开,只是不能携带马和车驾。于是,御所内外暂时停战了。
    亲王一行离开御所时的样子,正好被京中的儒医江村专斋看到,后来记录在他的《老人杂话》中:
    “城介殿未动,阳光院殿(诚仁亲王的谥号)前往禁中。自乌丸(二条御所东面的南北向道路)方向的门而出,没有乘舆,由人背负而去。”
    江村专斋是住在京都新在家(京都内的一个区域,在内里之南,与内里隔土御门大路近邻。这里住的都是法华宗的檀家--即专门为法华宗寺院提供布施的俗家。)的町人,永禄八年(1565)生,宽文四年(1664)殁,幸运地活到了一百岁。本能寺政变那年,专斋十八岁。他年轻的时候通称“甚太郎”,名“宗具”(或作“宗贞”),后依照当时医者的惯例出家,号“专斋”。先后出仕过加藤清正和森忠政。《老人杂话》是专斋后来的谈话集,尽管传闻部分的记事多有误传和夸张,但他亲历的事件则记得颇详细,可信度很高。
    亲王一行在新在家附近还遇到了连歌师里村绍巴,绍巴为亲王提供了一架荷舆。荷舆是没有升殿资格的下级公家(“地下”)的乘坐物,虽然很粗糙,但也强似没有。于是亲王就从从人的背上下来,坐在荷舆上继续赶路。这一过程被吉田兼和记入了《兼见别本》。
    劝修寺晴丰和一个名叫河胜左近的熟人一起陪伴亲王前往内里。途中,又有权大纳言庭田重保和町人川端道喜赶来护佑。庭田可能是因为担心他在二条御所当值的儿子重通而找来的。川端道喜与专斋、绍巴一样都是住在新在家的町人,是经营糕饼粽子类的富商(知名产品是“元祖道喜饼”),与禁中的关系很密切。其后因为前来护驾这件事,他在六月九日被赏了银子一枚。(以上据《立入宗继文书》、《川端道喜文书》、《晴丰公记》)
    ●二条御所之战--信忠的奋战与绝命
    现在让我们把注意力再次回到二条御所。
    在亲王等离开之后,二条御所内外立时成为了阿修罗地狱般的战场。信忠方在打开的大手门内布置了铁炮、弓箭队,向涌入的敌军猛烈射击,将其击退。也许是由于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信忠方以奋战至最后的决心,殊死作战。战况之激烈,远远超乎明智方的预想。《惟任谋叛记》说信忠方在大门口坚守了“数刻”(一个时辰分作上中下三刻,一刻约合现在40分钟)之久。《莲成院日记》记道:
    “其后(指亲王等退去后),开门自内打出,舍生忘死,在御门前血战,三次击退敌军。然以寡敌众,必难久持。真洛中洛外未有之大乱也。”
    信忠方不仅在人数上绝对劣势,而且是仓促应战,很多人连甲胄都未备齐,因此防御力也与全副武装的明智军无法相比。虽然背水苦战,以一当十,但大门最终还是被明智方突破,信忠方退回到御殿上,信忠最后的奋战开始了。
    《惟任谋叛记》:“信忠御兄弟身着腹卷(一种轻便型的护身甲),身边约百人着具足,信忠带头冲出,直向前斩倒十七、八人。”
    “信忠御兄弟”指的是信忠和信长的第五子织田胜长。胜长幼名御坊丸,最初给迎娶信长叔母的美浓岩村城主远山景任做了养子,后来岩村城被武田胜赖帐下的秋山信友攻克,胜长被送往甲斐做人质。政变前半年的天正九年(1581)十一月,希望与信长和解的胜赖将其送还,信长在安土为其元服,取名源三郎胜长,并封给他尾张犬山城。(《信长公记》第十四卷)因尾张是信忠的分国,胜长就成为信忠属下的城主,在信忠进京时一同仕奉而来。不期又遭此大难,实在是非常不幸运的人。
    《惟任谋叛记》又接着写道,此时明智军的侍大将明智孙十郎、松生三右卫门、加成清次等拥健卒数百人至,信忠看到后,自其队正中切入,往来拼杀,孙十郎、三右卫门、清次三人皆被其所斩。《惟任谋叛记》的描述或有夸张,但是擅长剑术又无退路的信忠确实凶狠,仿佛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再现一般。弗洛伊斯在《日本史》第五十六章中也写道:“嗣子战斗非常勇猛,身上多处被铳弹弓矢击伤。”
    一方面是信忠方的顽抗,使明智军仅在御所内就折损了数百人,连指挥进攻的总大将,光秀五宿老之一的明智治右卫门也被信忠方的铁炮击成重伤;(《明智军记》第九卷)一方面是明智军的攻势如潮,一波受挫,马上换上第二波继续猛攻(可能也是因为御所内尤其是御殿内面积有限,大军团一时难以一拥而入的缘故)。战斗异常激烈。
    攻破了大门的明智军,针对信忠方在御殿上的死战又采用了非常手段。
    二条御所旁是太政大臣近卫前久的宅邸。原来的近卫邸从室町时代以来一直被称作“樱御所”,位置在土御门内里的西北角。是信长在天正五年(1577)二条御所竣工后,为表示与近卫家的亲密,特意让近卫家在近邻二条御所的位置营建新宅。因此前久的嫡子内大臣信基住在“樱御所”,前久本人住在二条新邸(因此前久被称作“下之大御所”)。
    苦战中的明智军注意到了近卫邸的地势。《信长公记》:“敌军登上近卫殿御殿,自屋顶向下,以弓矢、铁炮射入,(信忠方)死伤甚重,渐近无人也。”闯入近卫邸的明智军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向信忠方射击。这是信忠方无法反击的角度,士卒死伤殆尽。而《明智军记》中则说:“敌城(二条御所)之北乃近卫殿之下馆,有屋舍颇高大。”“使兵登之,以玉火矢、棒火数十挺望城中打入,本丸燃起大火。”玉火矢就是火药箭;棒火是一种燃烧弹,形如短而粗的箭,棒内装满火药,用大筒发射。按照《明智军记》,爬上近卫家屋顶的明智军,不仅狙击信忠方的武士,而且使用火器点燃了御殿的大火。
    明智军的这一招很见效,御殿四方起火,信忠方再也无法应对,命运终结的时刻即将来临了。最后关头,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人们留下了不少动人的逸话。
    信忠的近侍下方弥三郎是自幼年时起就陪伴信忠,从小姓一直培养起来的。奋战到最后,他的左脚和腹部都受了重伤,肠子也流了出来,一边包扎着伤口来到信忠身边。这时信忠同样多处负伤,抚慰弥三郎道:“可谓勇锐。然而今生不及恩赏,且冀来世相会吧。”两人相视一笑,年龄相仿的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亲近感此时远远超越了主从关系。之后弥三郎又走出向明智军挑战,战死时二十九岁。(《士林溯洄》)
    信忠吩咐担任介错(切腹的助手)的镰田新介(或谓为“五左卫门”),揭开走廊的地板,把自己的遗体藏匿于其下。说完就切腹自尽了。残存的家来们也都排坐着切腹为信忠殉死。新介在负责介错后,依照遗命将尸体藏好。因此信忠的尸体没有被明智军发现,而是与御殿一起在红莲烈焰中归为灰烬。信忠享年二十六岁。(《信长公记》第十五卷、《惟任谋叛记》)
    但是新介并没有为信忠殉死,而是活着逃离了二条御所。十几年后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时,他战死在“高丽的南门”。(《山鹿语类》第十五卷)《明智军记》说新介跳入一口一丈深的井内,在井下的大石头后藏身,一直躲到深夜之后,才偷偷的溜走,从而死里逃生。新介的这种举动是违反当时道德的,因此受到责难。相反,也有主动赶来尽节的。
    小姓梶原松千代侍奉信长上洛后,正因病在町屋中休养。听闻事变发生,起身欲赶往二条御所。被官又右卫门制止了他,并由自己代替松千代前去。信忠感动之下,将太刀赐给了又右卫门。在二条御所的战斗中,又右卫门也奋战而死。(《当代记》卷二)
    美浓住人松野平介一忠得知事变发生,立即前往助战,但是晚了一步,在途中就得知了信长父子的死讯,于是就前往位于三条坊门押小路的妙显寺(在妙觉寺西),准备追腹(即追随死去的主君而切腹)。光秀的宿老斋藤利三与平介相知,派人前去劝说他不要自尽,并且邀请他出仕明智家,为平介所拒绝。平介认为,自己接收了信长过分的恩赏,在最要紧的时刻却没有尽到力,再要投降敌人真是莫大的耻辱。平介本是医生,也通晓歌道,便作下辞世句“その時に消え殘る身の浮雲も終には同じ道の山風”和偈子一首“手握活人三尺剑,即今截断尽乾坤”,随后切腹自尽。(《信长公记》第十五卷)对于平介的死,《惟任谋叛记》中评价道:“寔当世无双之举也。”
    无独有偶,一位名叫土方次郎兵卫的谱代众,宿在较远的上京柳原,没有来得及赶上战斗,于是也追腹而死。
    在二条御所的战斗中,信忠方的死殁者除了信忠、胜长兄弟外,还有信忠的叔父津田又十郎(织田长利)和津田勘七、津田九郎二郎(元嘉)、津田小藤次等一门,村井父子三人(贞胜、贞成、专次),信长奉行众的菅屋长赖、福富平左卫门、野野村三十郎,马回众的团平八、斋藤新五郎、坂井越中、毛利新介等,或战死,或自尽。
    《信长公记》中,除了信忠以外,总共提到了61个战死者的名字。这只是有名有姓的武士的数字,加上身份低微没有留下名字的,实际数量必定远大于此。《家忠日记增补追加》称“从士百五十余人皆死”,《明智军记》中称“共四百三十余人”,《多闻院日记》则说“其外小性(原文即此字)众五六百生害了”。《多闻院日记》中的数字似乎多了一些,从其行文看,可能是包含了在本能寺战死者的名字。
    当然,在二条御所的战斗中,也有形形色色幸存下来的人物。其中最特别的,恐怕是黑奴弥助了。这是天正九年(1581)二月,耶稣会的东洋巡察师瓦利尼亚诺到日本时送给信长的。信长从来没有见过肤色这么黑的人,新奇之余,为其取名“弥助”(读音是yasuke,这在九州方言里是“假”的意思。据说信长起初一直怀疑黑人的肤色是染上去的,而成天让弥助泡在木桶里洗澡,起名或许源于此),收其为佣人。《信长公记》第十四卷中以惊奇的口气描述了弥助,说他看上去有二十六、七的年纪,全身浑黑如牛,极为强健,力气胜过十个人。也许是信长对待弥助远胜于西方殖民者对待一般黑奴,使弥助心存感激的缘故,弥助在信长死后,赶去信忠处助战,最后被生擒。明智的家臣向光秀询问如何处置这个特殊人物,据说回答是“黑奴只是动物,什么也不懂,而且也不是日本人,就免其一死吧”,结果弥助被送还给教会。此后他的命运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以上见《耶稣会日本年报》上)
    从战乱中逃出命来的知名人物,有织田源五长益(有乐斋)和水野宗兵卫忠重。长益是信长之弟,也就是信忠的叔父,后来号“有乐斋”。《三河物语》:“小田的源五殿(长益)与山内修理(康丰),从狭间中脱逃。”山内康丰是山内一丰之弟。“狭间”是城壁上的枪眼,从这里面钻出去,自然是很不体面的。当时对长益的逃生评价颇不佳(而现在看来,徒死无益),《当代记》说长益“为时人所恶”。
    水野宗兵卫忠重是尾张刈屋城主,德川家康生母於大的兄弟辈。当时尾张是信忠的分国,所以属于信忠帐下,进京当也是因为随同信忠的缘故。《家忠日记》(三河深沟城主松平家忠的日记)中六月七日条尚称“刈屋宗兵卫殿死于京中”,九日条中却又记其从京都归来,显然前条乃是当日信息有误。忠重归国后就出家入道,前往冈崎参见刚从京都穿越伊贺逃回的家康。家康可能因为羞于这位叔父抛弃主君而独活,没有见他。(《当代记》第二卷)
    幸存者中还有权中纳言正亲町季秀。季秀是庭田重保的次子,属于信长的昵近公家众。他可能是因为关心兄长庭田重通的安危而赶去的,但是诚仁亲王等一行退出二条御所的时候,他却没有在行列中,结果被困在御所内。亲王等是从东面的乌丸口离开御所的,而季秀却是从西面的室町口进入御所的,因此或认为季秀进入御所时,实际上亲王等已经离开了。被困的季秀是怎么逃脱的呢?因为二条御所西侧近邻的是大量町屋(京都市民的住宅),明智军在这里的包围无法极其严密。季秀翻墙而出,跳在一家乐人家里,他整了整衣装,戴好乌帽子就往外走。遇到明智军士兵,就说“公家也”。结果只是受了两处伤而已。(《晴丰公记》、《老人杂话》)
    这样,在本能寺和二条御所的战斗结束了。
    政变的战斗究竟经历了多少时间呢?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依据各史料推断,应该可以看出大概。
    《言经卿记》:“卯刻,明智日向守的叛军涌入前右府所在的本能寺。”
    《川角太閤记》:“信长公二日卯刻御切腹。”
    《言经卿记》:“下御所(诚仁亲王)于辰刻御渡往上御所。”
    《信长公记》:“六月二日辰刻,信长公御父子、御一门历历战死。”
    《日典书状》:“去月二日,仅一时半悉战死。”
    《弗洛伊斯日本史》:“明智(中略)率领他的军队,在上午八、九点时直接出发。”
    《弗洛伊斯日本史》:“仅仅两个小时之内,他就离开了现世的财宝和快乐,被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
    据这些记载来推测,卯时(早六时许)起本能寺的战斗开始,不到半个小时,信长便自杀了;辰时(早八时左右)到辰时的下刻(早九时左右),二条御所的战斗也结束了。
    整个事件历时不到三个小时。然而就是这三个小时,却彻底改变了整个日本的政治大势,比本能寺之变更为波澜起伏的事件由此鸣锣张幕,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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