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作者：佛心与凡情

化不肥

　　230章：魂灯领路
　　我话音刚落时，手里提着的摄魂灯就噌地一下飞入了半空中，我一时毫无防备，根本未能将灯握住，只能怔然看着摄魂灯飞悬在半空中，看着灯快速飞远了，我忙对着眼前将我禁锢在怀抱里的百里照溪说：“快放开我，我要去追我的灯！”

　　百里照溪顺着摄魂灯飞走的方向望去，遂踏步追去，边追边拉着我的手边奔跑边说：“不要着急，我帮你追。”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奔跑在寂静陵园的雪夜里。摄魂灯一直悬在半空中飞行着，灯中那一星光亮虽是微弱，但也是一路亮着，好似在给我们引路。

　　摄魂灯带着我们来到了陵园中的一片湖水岸边，灯在岸边盘旋了一阵就快速飞到了湖心上空。

　　“怎么办？它飞到湖面上了，如何追它，这岸边没有船啊。”我着急地看了看湖心上空飞悬的摄魂灯，转而环顾四周，无奈地叹道。

　　百里照溪镇静地站在湖岸边，看着远处湖心上飞悬的摄魂灯，轻声叹道：“这盏灯应该是在暗示我们，岑静霜就在湖心底下。奇怪的是，往年的这个时候，北陵的湖早就结冰冻住了，为何今日下着大雪，湖面仍旧波光粼粼……”

　　“鬼魅之事，岂能用常理推断。可我们要如何能到湖心底下？”我蹙着眉不安地叹道。

　　百里照溪眺望着湖心上的摄魂灯，低声对我说：“你再念一遍那句灯语试试……”

　　“灯语？”我懵然望着百里照溪的侧脸。

　　“平时你倒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变傻了？你一念那句什么黄泉，什么一线，灯不就给我们领路了吗？也许那就是绣魂门的人与摄魂灯沟通的‘灯语’，不信你可以再试试。”百里照溪低眼看着我，平静地分析道。

　　“对，应该是灯语。”我慌忙屏住呼吸，强行镇定心神，目视着湖心上飞悬的摄魂灯严肃地念道，“碧落黄泉，魂牵一线。”

　　霎时，摄魂灯落在了湖面上，飘着雪的湖面被摄魂灯里洒下的灯光劈开了一道裂缝，湖水从裂缝两旁退开，湖中出现一条道路，道路两侧是高高的水墙，水墙之上和湖面之上有大鱼不停地跳跃出水面，而我的摄魂灯就悬在湖中道路之上，而道路的尽头一直延伸到我脚下……

　　“愣在这里作甚？快点走啊。你的灯给你开路了。”百里照溪拉着我踏进了湖底的那条道路，我跟着他走在湖水中央，脚下的泥路并不软滑，反而异常坚实，身旁水墙里面游来游去的大鱼偶尔还会将鱼尾巴摆出水墙外，我好奇地伸手去摸水墙上冒出来的鱼尾巴，发现鱼尾巴又湿又滑，触感十分地真切。

　　百里照溪牵着我朝湖心底下停着的摄魂灯走去，我一边紧随他的脚步，一边惊奇地观赏着一路上水墙里面的各种游来游去的鱼类和摇来摇去的水草，甚至还会伸手进水墙去触摸它们，当我几次摸到大鱼的鱼身时，我既兴奋又害怕，心底莫明升起一种冲动，想要伸手从水墙里抓住一条大鱼，然后抱着大鱼去杜婆婆家做全鱼宴：清蒸鱼、水煮鱼、酸菜鱼、松子鱼、酸汤鱼、红烧鱼、鱼头炖豆腐、烤鱼、糖醋鱼……

　　我一只手被百里照溪一路牵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几乎一直泡在道路旁高高的水墙里，摸着各种路过的大鱼，忽然，我摸到了一条细长圆滚冰凉且在快速蠕动的条状活物。

　　“啊！蛇！蛇！”我惊叫着将手从水墙里抽离，一边哆嗦着抖掉手上的水，一边盯着水墙里面那条朝我游过来的大蛇，慌乱地往百里照溪背后躲。

　　可那条花斑大蛇还是将蛇脑袋探出了水墙，并且伸着细长开叉的蛇信子，朝我游来……

　　而过去也曾杀伐果断决绝的我却一时间被吓懵了。可能，在我的灵魂深处，蛇比鬼更可怕。

　　百里照溪听见我的惊叫声时边回头看我，他反应极快，伸手就从我伸手的斜挎包里掏出我的匕首，一刀将从水墙里游出来的大蛇的蛇脑袋砍掉了。

　　蛇头重重地掉在了我双脚旁边，然而蛇眼睛还是睁开着的，蛇身已经滑落进水墙里面的湖水中，消失不见。

　　我愕然盯着脚旁边的蛇头，本能地躲开蛇头，绕到了百里照溪身后，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百里照溪的肩膀上，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身前脚下的蛇头怯怯地说：“水墙里面那么多的鱼类都不能游出水墙，就这条蛇能把脑袋从水墙里面伸出来，它一定不是普通的蛇，很可能就是蛇妖。”

　　“瞧瞧你那怂样，只是一条还没我胳膊粗的蛇罢了，瞧把你吓得，都不知道拿出匕首来防卫了。你之前看见鬼的时候也不曾这般惊慌失措啊。”百里照溪侧目看着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的我，蹙着眉对我轻声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说完，他转过身来，将手里握着的那把匕首递还给了我，并且还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也是一把年纪的小姑娘了，怎么能被自己的徒弟这般取笑……

　　“我才不害怕。”我掏出口袋里的手绢，一边擦拭着匕首上的蛇血，一边噘着嘴倔强地回道。

　　说完，我将擦干净的匕首放回进身上的斜挎包里，然后强作镇静地朝路前方停在地面上的摄魂灯走去。

　　“你不害怕？那刚才是谁在我身后边惊叫边打哆嗦的？”百里照溪笑着追上我，一把拉起我发凉的手，轻声打趣道。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谁。”我面无表情，强行狡辩道，说完便快步朝地上还亮着灯的摄魂灯走去。

　　“你也不知道那是谁？”百里照溪踱步抢在我前面先走到摄魂灯旁边，一手拽着我，一手托起地上的摄魂灯，盯着我的双眼坏笑着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是谁，那我告诉你吧，刚才那个被蛇吓得惊声尖叫的小丫头是我心上的人焉。”

　　明明老人家我的少女心有被百里照溪撩拨到，但还是要强作冷静，看着他托在手心里的摄魂灯，轻声回道：“把我的灯还给我。”

　　“你亲我一下，我就把灯还给你。”说完，百里照溪邪笑着望着我，并有意将手中的摄魂灯托举过他的头顶，这样我就算踮起脚也很难从他手里抢回我的灯。

化不肥

　　231章：湖心暗道
　　“泼皮无赖。”我冷傲地瞪了一眼百里照溪，说完便不再仰望他邪魅的笑脸，而是转脸看向了路尽头水墙上的石门。

　　突然一阵热气扑打在我脸上，我猝不及防被百里照溪强吻了，他将吻扣在我唇上，而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水墙上的那道石门痴看，一时忘了躲闪，或者，是我潜意识里就不想躲闪？

　　但我感觉到他吻住我的时候，我身旁两侧暗潮涌动的黑色水墙好似霎时间开满了粉色的桃花。

　　可不止为何，脑海里忽然闪现百里照溪曾经将我铐在他床榻边看他与别的女子云雨的画面。

　　“你干什么呢？！”啪地一下，我好似魔怔了一般，扇了百里照溪一耳光。

　　百里照溪被我突然爆发的情绪吓懵了，我趁他不备之时，踮起脚尖，一把夺走百里照溪一手举过头顶的摄魂灯，并本能地对着摄魂灯里的灯火说了一句：“绣魂门，怨无根。”

　　“你敢打我？！”百里照溪气急败坏在我身旁高呼道。

　　轰隆隆一声巨响，眼前的石门大开，我顾不上搭理一旁被我扇了耳光百里照溪，自顾自提着摄魂灯就朝石门内走去。

　　做绣魂门的掌灯人至此，早已不再想着规避风险，而是惦记着早些解除找上门来到的孤魂野鬼的困苦，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逃避抵触直至被逼受命，再到眼下的顺其自然。

　　我安然踏上这条荆棘路，可能是为了完成自我救赎，也可能是灵光一现之间的自我觉悟，或者只是一场为了修得圆满的苦厄修行。

　　我提着灯走进黑暗里，百里照溪怒火中烧地追了上来，我忽略了他在我身旁的质问声和暴躁的嘶吼声，只是听见了身后石门自动关上的巨响声。

　　我提着摄魂灯走在潮湿阴暗的地道里，走的一直是下坡路，看来地宫在湖心湖底的深处。

　　“就亲你一下而已，你犯得着扇我耳光吗？”百里照溪怨气始终未消减，一路追着我走过地道，来到了地宫深处的一扇巨大的石门之前。

　　我看见手里摄魂灯的灯火忽地一下变弱了，好似快熄灭了，赶紧将灯提到石门前，灯火一靠近石门又变亮了些许。

　　“别再大呼小叫了，惹急了我，我拿匕首阉了你。”我严肃地打量着石门上的几处雕花，对百里照溪冷声警告道。

　　说完，我抬起手来，试图去触摸石门上的一处凸起的圆形花纹。

　　“好狠毒的女人！”百里照溪无奈地坏笑道，并及时将我抬起的那只手抓住，阻止我伸手去触摸石门上凸起的那一个圆形花纹，抓住我的手以后，他敛住坏笑，蹙着眉看着我继续说道，“不过，除了狠了点，还是挺傻，这石门上有机关，岂是你我能随便能碰的？”

　　“岑静霜有难，你看这灯火，忽明忽暗，她可能已经危在旦夕了。我得赶紧找到她。”我谨慎地提着摄魂灯，使劲将手从百里照溪的手心里抽离，着急地对他回道。

　　百里照溪咽下怒火，蹙着眉忧虑地看着我叹道：“这种机关我早年带兵打仗的时候，听军营中的一个副官谈及过，门上凸起的花纹是故意引诱盗墓的人去开启的，一旦碰了它，就会触发机关陷阱。既然是绣魂灯引你来此地，你不妨再念念你方才念过的灯语，看它是否能给你指引……”

　　“可是……我该念哪一句？”我懵然看着石门上的雕花，忽而觉得这花纹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时何地见过……

　　“你总共会几句？”百里照溪低眼望着我认真询问道。

　　“就会两句。前一句还是从老翁阿古那里偷学来的，他当年就是对着摄魂灯念了那句灯语，导致我被灯火反噬，被烧成灰烬。后一句，是我近日在梦境中学会的……”我仰面望了望百里照溪轻蹙的浓眉，如实回道。

　　百里照溪盯着我的眼眸，严肃分析道：“前一句灯语杀戾太重，应该是用来防卫或者攻击的，后一句灯语疑似用来探寻和搜索的。这堵石门表面看着只是一道挡住我们前路的屏障，按道理应该用后一句灯语对付它，让它给我们开路。可其实，这道石门暗藏杀机，你不妨用第一句灯语来破除门上的机关陷阱，解除我们的危机。”

　　“好。”我也觉得百里照溪思维缜密推理有据，遂举着摄魂灯面对着石门上凸起的雕花，紧张念道：“绣魂门，怨无根。”

　　话音刚落时，我的双脚就忽然腾地而起，好似被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从地上拽拉而起。

　　不知为何，心里霎时就慌神了，遂搭上另一手，用双手紧紧抱住摄魂灯，生怕这灯掉在地上或者招呼不打就飞走了。

　　“北迟！”百里照溪见我从地上飞了起来，又见我慌里慌张，遂抬高双臂将惊慌中的我从半空中硬是抱了下来。

　　可是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我刚被百里照溪抱住腰身从半空中抱下来，脚还未沾地，转眼又被那股力量拽拉向上空，这一次连带着百里照溪也同我一起被无形的神秘力量带入了半空中。

　　就在我们被那力量“悬吊”在地道半空中时，石门忽然发出了响声，门上那个凸起的雕花朝石门里凹陷了下去，石门大开，可是紧接着石门前的地面上快速地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刀利刃，每一把尖刀的刀锋都直对着上方，每一把刀都至少有一尺长。

　　刀与刀之间的间距不到一根手指的宽度……

　　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尖刀，想象自己若不是方才被百里照溪及时劝阻住，一旦直接触碰了石门上凸起的雕花按钮，可能自己早就被地上的尖刀扎得满身血窟窿。

　　想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摄魂灯救了你我。”百里照溪用双臂紧紧环抱着我，在我耳后低声唏嘘道。

　　“不，应该是石门内的亡魂救了你我。”我盯着石门内里飘忽的绿莹莹的鬼火，低声叹道。

朦胧的晨光

　　232章：火祭天女
　　“可是，如何下去？”百里照溪抱着我望着满地的尖刀，低声问道。

　　我盯着手心里捧着的摄魂灯念道：“碧落黄泉，魂牵一线。”

　　嗖地一下，我和百里照溪就被一股力量牵引前行，从石门外的半空一路飞入石门内。

　　就在我和百里照溪黯然落地时，身后的石门咚地一声关上了，待我们缓过神来回头朝石门望去时，发现石门已经关死。

　　百里照溪走到石门前，观察了一番石门上的纹路，摇头叹道：“这道门设计巧妙，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没有开门的机关，只能进不能出，你确定岑静霜将你我引来此地不是要我们来陪葬的吗？”

　　“只要意念尚在，生死轮回，皆是常事，有何可怖……”我幽幽地低声叹道。

　　我提着灯火忽明忽暗的摄魂灯，走在阴冷的地下暗道里，忽闻一阵花香，恍惚间以为只是幻觉，可随着脚步的深入，花香愈发浓郁，空气也越发潮湿。

　　闭眼时，甚至觉得自己行走在暗夜中的花海密林里……

　　“我以为这地下墓穴里会充斥着尸骨的恶臭味，没想到越往暗处走，越是芳香四溢。”走在我身旁的百里照溪轻声叹道。

　　“看来不是幻觉。”我低声附和道。

　　说完，我又向前走了几步路，却被身前的一株粗壮的老树挡住了去路。

　　当我拂开老树周围茂密的枝叶，试图绕开老树继续往前走时，老树的枝叶在被我用手触摸时，忽地全数哗啦啦地颤动起来，惊得我慌忙收回手，一时间以为自己触摸到了妖物。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埋头从身上的斜挎包里掏护身的匕首……

　　“别慌……”百里照溪伸手按住了我试图拔出匕首的手，并用眼神示意我抬头看看眼前的景象。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看见眼前老树上陆续从枝叶里爬出来的小虫子，那些小虫子好似被我惊醒了，纷纷钻出树叶，陆陆续续密密麻麻爬满了整棵老树，在树上散发出温暖的橘黄色光亮。

　　“好似阳光普照。”我眯了眯眼，望着满树暖黄的亮光轻声叹道。

　　“嗯，这样一树暖黄的亮光，应该是对你表示欢迎，所以你就不要胡乱对他们拔刀相向了。”百里照溪抬眼望着眼前的老树，温声对我回道。

　　“你向来多疑，凭什么这次就笃定老树并无恶意？”我靠近老树，寻找着树身上的缝隙，迫不及待想要钻过老树茂密的枝叶去看看树后面的世界。

　　“凭直觉……”百里照溪快步走到我身前，先我一步钻入了老树的枝叶间，随即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人到了老树后面另一个新奇的世界里。

　　穿过老树后，引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草原上的蓝天好似被清水洗过一般，澈蓝无比，白云在蓝天里悠然漂浮着。

　　只是，天空中并无太阳。

　　“是幻境……”我心底暗自叹道。

　　“天女！天女！”草原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我循声低眼望去，看见了一群装束古老的男女老少簇拥着一位穿着一身白衣被绑在高台之上的蒙面女子。

　　高台下升起火把，那些人好似在瞪着“观赏”那位他们口中叫喊的“天女”被火祭。

　　人们在欢呼，在高台下的烈火周围叩拜……

　　“这是何意？他们要烧死那个女子，却还要对她行叩拜之礼……”我惊奇地低声叹道，一边提着摄魂灯朝人群走去，一边仰面望着远处高台上被捆绑在大柱子上的女子。

　　“火祭天女。我在一本蒙古族野史上读到过相关的记载。那女子应该是草原上被选中的‘天女’，用以祭献天神，以求天神庇佑草原上的子民，求得草原风调雨顺，民畜安康。”百里照溪一边追随着我的脚步，一边低声对我解释道，“人们之所以对‘天女’行叩拜之礼，一是叩谢她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答谢天神，二是因为他们觉得‘天女’死后去往另一个世界会变成天神的妻子，天神之妻，自然需要被他们顶礼膜拜。”

　　“这是幻象吧？湖心地宫里怎会有蓝天草原……还有这些草原子民和那天女，他们的装束，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有些不安，一边和百里照溪一同朝人群走去，一边忧虑地猜疑道。

　　“到底是什么……要靠近了去查看，才能探寻个因果所以然来。”百里照溪松开我的胳膊快步前行着，三两步就将我甩在了他身后。

　　他好似比我更心急。

　　“你等等我！”我焦急地快步朝百里照溪追去……

　　“驾！”就在我快步追着百里照溪时，一匹快马从我身侧疾驰而过，我惊地抬眼望去，看见快马上坐着一年前男子，他驾着马直接撞向了前路上的百里照溪。

　　而马尾扫过我的手背时，我明显感觉到了一阵刺痛。马蹄踩踏溅起的草屑拍打在我脸颊上，疼得我觉得脸好似被刀割了一般，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摸出了一手心的鲜血……

　　难道不是幻象？

　　“小心！”眼看着快马直奔百里照溪，我惶恐地大叫起来，生怕快马一头撞向了百里照溪。

　　而百里照溪好似已经听见身后的动静，在快马疾驰而来时，先其一步躲闪开来。

　　“好快的马，好俊的汉子。”百里照溪避闪到一旁，看着身旁疾驰而过的高头大马之上的男子惊诧地叹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百里照溪亲口夸赞一个男子生得俊朗，要知道他最是清高孤傲，向来觉得他自己天下无双。

　　我并未看清马背上男子的容貌，而是望着马背之上的那个男子的背影，一手捂着脸，一手提着摄魂灯，快步走向百里照溪，蹙着眉忧虑地看着他说道：“草把我的脸都割破了，这一切好像真的不是幻象……”

　　“脸破了？”百里照溪眉头紧蹙，走到我身前，抬手拿开我捂在脸上的手，凝神看着我的脸……

　　就在我与百里照溪四目相对时，远处人群边传来一声高亢的嘶吼声。

　　“格根塔娜，我来了！”马背之上的人朝人群抡起了雪亮的弯刀，并朝高台之上被捆绑的蒙面女子高声呼喊。

朦胧的晨光

　　233章：天神之怒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跪拜在地上的男女老少陆续站起身来，徒手挡在那男子胯下的骏马之前，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男子前行。

　　那男子骑在马背上，挥着手中的弯刀，将马下阻拦他前行的人全数杀尽，不分男女老幼……

　　当他举起弯刀奔向高台上的女子时，我内心热烈沸腾，觉得自己即将见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当他将手中的弯刀砍向马下那些手无寸铁的草原子民时，那一刹那，我沸腾的热血霎时被杀光冷却。

　　到底是子民们对天神的信仰愚昧可恶，还是男子对爱情的追求跨越生死可歌可泣，我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我没有办法去同情他们任何一方，因为站在他们任何一方的角度，似乎都有足够的理由去掠夺别人的生命，但站在圣人至上的高度去看他们，又好像都不对。

　　可世间事真的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吗？

　　“不要……”我终于忍不住冲向前，想要阻止眼前血流成河的悲剧。

　　“别过去。”百里照溪张开双臂狠狠地将我禁锢在他的臂弯里，不让我前行。

　　我并不是有多么可怜那些死在那位男子弯刀下的草原子民，而是我不愿意看见一个为了爱不顾生死的人也是因为爱犯下过重的杀戮罪孽，我不希望他弯刀下的亡魂让他们的爱情获得永世的诅咒。

　　“不要啊！”当我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站在了那男子的马蹄前时，我绝望地高喊了一声，可由不得我愿不愿意去目睹那一幕，那男子还是一刀砍下了阻挡他前行的那个男孩的头颅。

　　“北迟，你冷静一下。我们是阻挡不了这一切的。”百里照溪用双臂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旁镇静地安慰道，说完，他转过身，将我抱进怀里，并用胸口挡住了我的视线……

　　忽然，我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

　　画面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前世百里南萧，看见她双眼赤红，手握长剑，杀戮无辜……

　　“不！不！不……”我睁着双眼拼命摇头呻吟道，画面在我脑海里流转时，我整个胸口开始泛起阵阵钝痛，痛得好似快要窒息一般。

　　“北迟，你怎么了？！”百里照溪双手将我的脸从他的胸前捧起，看着我溢满泪水的双眼，慌张地问道。

　　“我错了。”我看着百里照溪的双眼，哭着回道，说完，两行泪水从我眼底奔涌而出。

　　“什么你错了？”百里照溪蹙着眉望着我的泪眼，疑惑地追问道。

　　而我眼睛的余光看见那位拿弯刀的男子已经杀到了高台下，而他的马蹄下堆满了尸体。

　　男子下马后，拖着一具具尸体，用尸体将高台下燃烧着的烈火扑灭，然后踩着尸体堆砌的血肉之路，将被捆绑在高台木柱子之上的蒙面女子救下。

　　他们双双骑上了马背，男子将蒙面女子拥在怀里，一边驾着马，一边疯魔地拥吻着那女子，在她耳旁狠狠地说：“你是我的格根塔娜，是草原上的明珠，自私贪婪的天神不配拥有你。”

　　他吻她时，她脸上的面纱被蹭掉了，我看见了这个名叫格根塔娜的女子的容颜，确实是位有着倾城之色的绝代女子。只是她脸上的妆容太过浓艳，艳得有些刺眼……

　　“卓力克图，我们是逃不出这片草原的。”格根塔娜一边温柔地迎合着卓力克图的吻，一边轻声叹息道。

　　“我根本就没想逃，我只是想和你死在一起。”那个叫卓力克图的男子一边深吻着怀里的格根塔娜，一边低沉地叹道，并勒住缰绳，不打算继续前行。

　　他们的马正好停在了我和百里照溪身前，然而我们对于他们而言，好似不存在一般。

　　那一刻，我看清了卓力克图的容貌，他的五官深邃而立体，浅棕色的眼珠，深情而野性，他在马背上与格根塔娜拥吻时，目光流转之间，他好似看了我一眼，但他好像根本看不见我。

　　可我却被他眼眸里的痴意和浓情迷醉了。

　　“咳……”百里照溪见我在盯着马背上缠绵拥吻的那对异族那女痴看，遂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怎，怎么把衣服都脱了……”我方才醒过神来，注意到马背上的二人已经双双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啊？他们这是要在马背上行‘周公之礼’，你还看？还不回避？！”百里照溪严肃地望着我问道。

　　“周……周公之礼？在马背上么？”我惊讶地望着百里照溪的眼眸问道。

　　“是啊。”百里照溪尴尬地眨了眨眼，低声回道，说完他便避开我的双眼，转脸镇定地看着马背上赤身裸体拥吻在一起的那两个痴人。

　　“你不让我看，那你为何要看？”我看着他的后脑勺，很是不服气地问道。

　　“因为我坏啊，我乐意看这种场面。难道你也乐意看这些肮脏污秽至极的画面？”百里照溪背着手转过脸来盯着我的双眼，对我勾起一抹坏笑，对我继续笑道，“难道我的小北迟骨子里也是一个坏透了的小魔头？”

　　“我……我才不乐意看。”我羞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百里照溪和马上痴缠的那对男女，羞愧地回道。

　　虽然背过了身去，但是他们在马背上痴缠时发出的嗔叫喘息以及呻吟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我早已面红耳赤，呼吸加促，我想走远一点……

　　可刚走两步路，就被身后的百里照溪抓住了手，他抓住我的手时，我明显感觉到他手心发烫。

　　“啊！！！”突然，身后马背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惊得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我以为是他们缠绵时动作过激或者过于兴奋才发出了如此激烈的惨叫声，可当我本能地循声回头望去时，我看见一把利箭从卓力克图的背部刺穿透至他胸前，他在被箭矢射中的那一刹那及时将怀里的格根塔娜推了出去。

　　“卓力克图，你怎么了？”惊慌中的格根塔娜无助地抬起手臂，试图去触摸卓力克图胸口刺出的箭矢。

　　“别碰，有毒。”卓力克图双手捏住了格根塔娜的肩膀，将她控制在离他身体一只手臂那么远的距离之外，并忍着剧痛，哽咽着鲜血，对她低声说，“这是天神对我射的毒箭，因为我夺走了他选中的天女。你的身心如今都属于我卓力克图，纵使天神杀了我，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说完，卓力克图笑着闭上了双眼，临死前松开了格根塔娜，并从马背上跌落……

朦胧的晨光

234章：冠吾之姓
　　“卓力克图！”格根塔娜一边从马背上拾起沾了血迹的白裙，用白裙胡乱裹了身子，慌忙下马，跪在了跌在马蹄下的卓力克图身前，痛哭流涕。

　　当泪水洗掉格根塔娜脸上的浓妆时，我才看清她最真实的模样，她的模样像极了岑静霜……

　　“怎么是你？”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摄魂灯，转而望向跪在卓力克图尸体前的格根塔娜，惊愕地问道。

　　她并未回我的话，我们虽是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隔着一段无法穿透的时空。

　　可她不能看见我，也不能听见我的声音，而我却能感知到她那个世界里的风霜雨雪……

　　一阵狂风吹过，我不禁在风中眯了眯眼睛，当我再次睁开双眼里，天地已是一片白茫茫。

　　而我身前的格根塔娜衣衫褴褛，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跪在坟冢前的雪地里，一声不吭。

　　我不知眼前的时光流转了多少时日，忽然很害怕身边的百里照溪也在眨眼的时光流转刹那缝隙里消失不见，遂慌地转身去寻他的身影，一转脸就看见他安静地站在我身旁，见我眼神慌乱，他轻轻地拉起我被冻得通红的双手。

　　“别怕，我在呢。”百里照溪用他温暖的大手拉着我的手，望着我的眉眼，轻声安抚道，他早已看出了我眼底的恐慌之意，对我继续解释道，“我们应该是走进了格根塔娜的往事旧梦里，你别慌，静静看便是，灯还是亮着的，说明她的魂魄尚在人间。”

　　说完，百里照溪示意我低头看看我手里提着的摄魂灯。

　　“可是这里好冷，既然是她的往事旧梦，为何我却好似走进了一段真实的时空里？你，冷吗？”我看着百里照溪恍惚地问道。

　　“草原的冬天自然比奉天城的冬天寒冷，你忍一忍，她让你看完她的故事，就会带你离开的。”百里照溪边说着边脱掉身上的披风大衣，将大衣披在了我肩上。

　　“嗯……”我边跺了跺脚，边点了点头。

　　当我再次望向坟冢旁的格根塔娜时，我看见一个五官平庸身材矮小四肢健硕皮肤黝黑的男子端着一碗炖羊肉走到她身前。

　　“巴特尔，你走开，我不要你的施舍。”格根塔娜无力地斜靠在坟冢前的墓碑旁，冷眼瞥了瞥身前名叫巴特尔的男子。

　　“格根塔娜，卓力克图已经死了两年多了，你应该把他放下了，跟我巴特尔走吧，我愿意娶你为妻，照顾你一生一世。”巴特尔睁着一双细圆的眼睛，看着斜靠在墓碑前的格根塔娜，低声哀求道，“你看不上我也罢，那你至少起来吃点东西吧，天冷，羊肉一会儿就凉了……”

　　“我不吃。你走吧。别再来了。你是草原的英雄，这两年多谢你的照顾，草原上的子民才不至于送我去火祭。可是，我并不想这样活着，你的恩情，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你。”格根塔娜低声回道，说完便倦乏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远处响起战鼓声……

　　“又要打仗了，你不能留在这里，跟我走……”巴特尔一手托着碗，另一手将墓碑前的格根塔娜拦腰扛上肩膀，试图强行将她带走。

　　“放我下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必须尊重我。”格根塔娜虚弱又无力地在巴特尔的肩膀上呼喊道。

　　“皇太极的部下打到我们的部落了。我们与他们兵力悬殊，此战必败，我很可能回不来了，家中有一老母，你不是说要报恩吗，不用等来世给我当牛做马了，我只求你替我顾看家中老母，她眼盲，你不要让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说你是流浪路过的孤女求她收留便好。”巴特尔将格根塔娜扛上了路边的战马，载着她奔向了草原的天际。

　　夕阳染红了天边，在草原上的一处穹庐内，格根塔娜泪流满面地跪在一个眼盲的老妇人身前。

　　老妇人用爬满青筋的老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孩子，别哭了，我知道你是谁，我是中原人，年青时随父兄骆驼队进入草原贩卖羊毛，被巴特尔的父亲率领的一队匪徒抢劫，他们杀光了商队里的男性，强占所有的女人，而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逃过了被群匪蹂躏的厄运，被巴特尔的父亲带回了老家。我姓岑，以后你就改名换姓重新做人吧，我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

　　格根塔娜跪在老妇人身前，仰面看着她哭道：“好，以后我就跟着您姓岑，‘江空岁晚飞烟外，人静霜明过浪中’，我就叫岑静霜吧。”

　　“好，好名字，静霜，起来说话。其实啊，昨夜我就梦见我儿巴特尔战死了，可今日我还是没有阻拦他上战场……英雄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这是他的宿命，我不能让他做一个逃兵。”老妇人双手将跪在地上的岑静霜扶起，悲戚地哭道。

　　原来，盲眼老妇人什么都知道。

　　春雪融化时，皇太极部下的铁骑踏入了这片草原，岑静霜因为面容极为娇美，被士兵掳走献给了首领，一路辗转被敬献送往盛京（早期清朝的首都，即今辽宁省沈阳市，民国时名为奉天）。

　　就在我和百里照溪站在时空的荒漠边沿远望着载着岑静霜的车马远行时，天幕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雨水迷蒙了我们的眼睛，当我再次看清眼前景象时，岑静霜已是一身素衣，跪在一群和她装束近乎相同的女子中间，接受着掌事姑姑给他们逐一赐予的毒酒。

　　岑静霜以玉女的身份殉葬清昭陵，可她并未能像其他随行殉葬的女子那样安然死于鸩毒之下，而是在冰冷阴暗的墓穴里苏醒了过来。

　　她以为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可她睁眼时看见的一幕却是自己身旁躺着的女尸在被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掏空腹部，取食五脏。

　　她恐慌地闭上了双眼，以为自己也难逃劫难，可这个双眼没有瞳孔的活死人是不吃活人的，他来到她身前时就察觉到她并非死人，并伸手摸了摸她温热的脸。

　　他锋利细长的指尖沾满了尸体流出的浓浆，他触摸她的脸颊时，尸浆沾在了她的脸上，她被吓得不住发抖，惊恐万分地睁开了双眼……

　　她看他时，他猛地怔住了，她落泪时，他原本并无瞳孔的双眼忽地闪现出一对黑棕色的瞳仁，一双眼睛好似活人一般，多了灵气，甚至有了情感。

　　“格根塔娜……”他的嘴微微张开，喉结开始滚动，他竟叫出了她的名字。

朦胧的晨光

　　235章：墓穴活尸
　　“你是谁？！”寒冷和恐惧使得岑静霜的四肢和嘴角都在不住地颤抖，她愕然瞪着身前这个叫出了她真实名字的恶鬼模样的活死人惊声问道。

　　“我的格根塔娜，你怎么会在这儿？”满身恶臭的活死人的霜眼里渗出了泪水，他边低声询问着岑静霜，边看了看自己沾满了尸浆的双手，又转脸看了看四周那些被他掏空了五脏的尸体，他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丑陋和罪恶，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痛苦地发出了一阵好似野兽嘶鸣的吼叫声，他晃动着自己的双爪，惊恐地叫道，“啊！我是谁？！”

　　“我如何知道你是谁……”岑静霜原本溢满恐惧的双眼里忽地多了一丝的怜悯，她抽泣着看着眼前的活死人，不安地叹道。

　　“我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你是我的格根塔娜……”那活死人用微微发颤的手捧起岑静霜的脸庞，痴看了她片刻后，便将她按入怀抱，在岑静霜的战栗和惊叫声中强行占有了她的身子。

　　她记得所有她爱过和爱过她的人，唯独认不出眼前的活死人是谁。而这个活死人，他忘了所有人，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唯独记得他最心爱的女人格根塔娜，记得她的容颜，记得她的名字。

　　让人失落的是，我也不知道这个活死人是谁。

　　看到活死人侵占岑静霜直至她血崩而亡时，我的内心好似被某种可怖的力量撕裂了一般，痛苦不堪。

　　我紧紧闭上双眼，不忍直视岑静霜临死前的那一幕，可她的惨叫声以及那个活死人的嘶吼声一直就在我耳旁回荡，他们的声音好似穿越了时空的阻隔，一声声在我脑海中回响，直至我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当我发现自己无论怎样紧闭双眼都逃不出这场充斥着死亡、爱恨和痛苦的诡梦时，我无奈地睁开了泪眼，我看见了岑静霜的魂魄，她的魂魄并未因为死亡而得到解脱，她仍旧被活死人控制在墓穴里，承受着临死前承受过的所有苦痛折磨。

　　我低眼看了看手里灯光微弱的摄魂灯，又转脸看了看身旁满面愁容的百里照溪，再抬头凝神望去，看见了满目的枯骨堆成的小山丘，而那个活死人就躺在骷髅头堆砌而成的大圆床之上，他手里捧着的那个骷髅头应该就是岑静霜的尸骨，而岑静霜的魂魄正一丝不挂地卧在那活死人身侧，她的眼神里全是绝望……

　　“我要如何救他们……”我疲倦地愣在骷髅圆床旁，沉沉地叹道。

　　“看见了吗？活死人手里捧着的骷髅头的双眼刚才闪过了一道血光。现在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必须考虑该不该即刻杀了他们，趁你手里的摄魂灯灯火熄灭之前……”百里照溪攥了攥拳头，紧蹙眉头，忧虑地低声对我回道。

　　“杀了他们？”我忍着满眼的泪水，疑惑地问道。

　　“这个女人罪孽深重，怨气太盛，死后又被反复折磨，很容易因为一时心魔作祟而化为厉鬼。而这个活死人，一旦哪一天墓穴被盗墓者强行炸开，他逃出了，他就会变成人间百姓的噩梦。魂灯指引你来到此地，有可能真的是为了让你解救他们，但也有可能是为了让你彻底毁灭他们……”百里照溪看着我的双眼严肃地解释道。

　　“杀，杀了他们……”我懵然愣在原地，看见活死人手里的骷髅头真的生出了一对血红的大眼睛。

　　可我还看见岑静霜魂魄的双眼里的泪水，她一直在盯着我看，虽是不再开口与我交流，可每每直视她的双眼，我的心就不由地泛起阵阵痛楚。

　　“如果这个活死人清醒了，知道了自己是谁，也许他就不会这般野蛮行事了，兴许他会忏悔，会改过自新。而岑静霜，她一直都是受害者，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我不想杀他们。”我避开岑静霜的眼神，望着百里照溪眼底的冷戾，难过地回道。

　　“是吗？你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当初，你杀我娘亲的时候，我可不曾见你犹豫片刻。要知道，那可是我亲娘，她在犯病之前，也曾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怜爱……你陌生人尚有怜悯之情，为何对至亲之人那般狠辣决绝？”百里照溪轻蹙眉头，开始与我对起旧账。

　　而我竟还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恨意……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呢。既然记恨着我，为何还要来找我……当初杀她，也是被逼无奈，有诸多不愿言说的苦衷。当下不忍杀这个活死人和岑静霜的孤魂，也是有我自己的执念。我是绣魂门的掌灯人，我要杀便杀，我要救便救，岂是容得你指手画脚的……”我努力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和苦痛，凶煞地瞪着百里照溪狠狠回道。

　　“巧言善辩，强词夺理！”百里照溪眼底闪过泪光，见我一直不肯认错，他也很是失望，偏过脸去不再看我。

　　“岑静霜，我来了，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提灯照着岑静霜的魂魄，轻声喊道，明明她就与我四目以对，可她又好像根本看不见我的存在。

　　“你走！”就在我用摄魂灯照着她的脸颊时，她忽然龇牙朝我嘶吼一声，那般凶戾的眼神，惊得差点未能拿稳手里的摄魂灯。

　　就在我提着灯准备躲闪的时候，卧在骷髅床上的那个活死人忽然直直地从床上坐立而起，伸出手臂就将我拽到了他身前，对着我龇牙咧嘴……

　　“别碰她！”百里照溪抬腿一脚踢掉了活死人手里捧着的那个骷髅头。

　　活死人着急去床底下捡那个被百里照溪踢落的骷髅头，遂松手将我放开。

　　可当活死人再次将那个骷髅头捡起来捧在怀里时，骷髅头的眼睛已经生出了血肉和瞳孔……

　　“你走啊！”那个骷髅头竟然张嘴说话了，它对着我高声喊道，我惊地望向骷髅床上的岑静霜，发现她的魂魄也在张嘴朝我喊这一句话。

　　惊魂未定时，活死人手里捧着的那个骷髅头忽地朝我快速飞来，骷髅嘴大开，直接咬在了我的手臂上，而我手里还提着摄魂灯，我明显感觉到这个骷髅头在吸吮我手臂里的鲜血……

　　而那个面目狰狞的活死人也在朝我大步走来。

　　“都是陷阱！快念灯语，杀了他们！”百里照溪从我手里取过摄魂灯，并将灯盖打开，将灯中的星火泼洒在了我手臂上的骷髅头上，提示我赶紧念灯语。

朦胧的晨光

　　236章：致命爱人
　　疼痛吞噬了我对墓穴里这对孤魂野鬼最后的怜悯之心，我听了百里照溪的警示，随即对着手背骷髅头上摇曳的灯火念道：“绣魂门，怨无根。”

　　骷髅头上的星火猛地变成一团烈火，眨眼间，熊熊烈火吞噬了我手臂上的骷髅头，烈火触及我的肌肤时，我丝毫未感觉到火焰的灼热，相反火焰传递给我的是一阵冰凉。

　　百里照溪一手将我手臂上被烈火吞噬的骷髅头推开，并将我拉进他怀里，盖上灯盖后，他从我身上的斜挎包里掏出了我的匕首，将刀锋对准了朝我们迎面扑来的活死人。

　　“啊，我的格根塔娜！”活死人大张嘴咆哮着，从地上捡起了已然变成了火球的骷髅头。

　　骷髅头在活死人的臂弯里逐渐烧成了灰烬，而骷髅床上岑静霜的魂魄变得越来越模糊，好似即将散去。

　　“你还我格根塔娜！”活死人抱着臂弯里的星火，朝我和百里照溪挥起了黑色的双爪。

　　“快！念灯语！！！”百里照溪对我高声呼道，并用身体挡在我身前，举着匕首防备着朝我们发起了袭击的活死人。

　　“绣魂门，怨无根！”我惶恐地念道，话音刚落，便看见活死人臂弯里的星火蔓延至其全身，可是被烈火包围的活死人仍旧在朝我们奔来。

　　百里照溪护着我不停后退着，我们退无可退，被燃烧着的活死人逼退到了墓穴的死角。

　　当活死人将升腾着火焰的一双拳头砸向百里照溪的脑袋时，岑静霜的魂魄忽地飘落在活死人和百里照溪之间。

　　“放了他们吧，巴特尔。”岑静霜对着高举着拳头的活死人冷声命道。

　　“巴特尔？你说我的名字叫巴特尔？”被烈火吞噬的活死人激动地对岑静霜问道。

　　“当我的头颅被魂灯的星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你本真的面容。对，你就是巴特尔，是草原的英雄。你战死沙场，死后无人寻得你的尸骨。”岑静霜的魂魄越来越缥缈，身影逐渐模糊，可声音仍旧清晰。

　　咚地一声，活死人跌坐在地上，任凭身上的火焰吞噬着他的躯体，烈火中，我看见他大张嘴，开始嚎啕大哭，他好像回忆起了往事，想起了自己是谁……

　　“我的格根塔娜，被天神选中的草原明珠，你告诉我，你可曾爱过我？”烈火中的活死人巴特尔跪在了岑静霜的魂魄前，哭着问道。

　　“巴特尔，我爱的人是卓力克图，虽然他早就死了，可他一直活在我的灵魂深处。曾经我对你有过感激，可如今，我对你只有痛恨，恨你在墓穴里对我做过的所有伤害，我不可能爱你，我也不会原谅你。”岑静霜轻声回道，声音里透着一丝苍凉。

　　“啊！”活死人巴特尔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并倒在了烈火中。

　　当烈火熄灭时，活死人巴特尔的躯体变成了一地灰白色的尘土，而岑静霜的魂魄也已然魂飞魄散。

　　墓穴里升起狂风，狂风卷起满地尘土，我眼前的世界霎时陷入一片混沌。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发现自己和百里照溪依偎在北陵湖岸边的篝火旁。

　　“照溪，我是如何从湖心墓穴里出来的？”我望着篝火映照下的百里照溪冷峻至极的脸庞，低声询问道。

　　“你太累了，杀死了墓穴里那个活死人和那个女鬼以后，就昏睡了过去。是我抱着你，提着你的灯，念着你念过的灯语，摸索着从墓穴里将你带出来的。”百里照溪抬手抚了抚我额前的青丝，温声回道。

　　“是这样吗？”我疑惑地望着他澈亮的眼眸问道。

　　“是。”他目视着夜色中的湖光，轻声回道。

　　“是我杀了他们，对吗？”我低声问着百里照溪，脑海里闪现出那些关于岑静霜经历的往事片段，又想起自己在墓穴里记起了关于自己前世入魔后屠戮无辜的旧梦，不免悲从中来，泪眼朦胧。

　　“北迟，其实你不必愧疚，这是他们的劫数。”百里照溪低头看着我的泪眼，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对我低声安抚道，“严格地来说，岑静霜的魂魄找到你，引你入墓穴，其实是一种自杀行为。她应该知道你手里的摄魂灯燃起的灯火能毁灭她的魂身，她可能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厉鬼，所以在她清醒时找到你，借住你的力量结束这场无休止的磨难。而活死人巴特尔，其实是被他最心爱的女人杀死的。”

　　“嗯？此话怎讲？”我恍惚地叹道，听百里照溪这么一说，心中的愧疚之意霎时少了许多，也不再那么自责难受了。

　　“岑静霜临死前曾反复催你离开，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后悔引你入墓穴了。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当她的戾气和怨念驱使她的骷髅头变活时，骷髅头试图吸食你的鲜血复活，被盛怒之下的你用魂灯烧成灰烬。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魂飞魄散，也开始忏悔了，其实你的魂灯烧不死活死人巴特尔，可能是念的灯语还不够置他于死地，而是岑静霜魂飞魄散之前对巴特尔说的那一段话彻底杀死了巴特尔内心深处的一丝执念，致使他万念俱灰，爱恨尽散，戾气顿减，不死之躯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百里照溪看着我的双眼，平静地给我分析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盯着百里照溪的眼睛认真问道，忽而想起他在墓穴里用火焚烧骷髅头时喊出了那一句话，他说：都是陷阱。

　　“是，别再想这件事了，我们该回去了，天快亮了，杜婆婆该着急了。”百里照溪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轻声劝道。

　　“你说的那句‘都是陷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仍旧不依不饶，觉得事情并不像百里照溪说得那般简单。

　　“不管是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不是一直要寻找关于绣魂门的古籍的踪迹吗？天亮了和杜婆婆道别后，我就带你去找阿古，好不好？”百里照溪试图转移话题，不愿让我再纠缠于墓穴活尸的事情。

　　“不，你得跟我解释清楚。还有，摄魂灯不是一直都不听你的指令吗？十年你都不曾唤醒过它，为何这次我在墓穴昏睡后，你忽然就能用灯语给它下指令了？”我从百里照溪的怀里坐起身来，较真地看着他追问道。

朦胧的晨光

　　237章：香雪萍踪
　　“我想起来了，你在湖心底下扇了我一耳光！这笔账，我还没跟你清算呢。”百里照溪忽地将刚刚坐起身来的我按在怀里，揪着我的衣襟口坏笑道，一副要立即从我身上讨回公道的蛮横作态。

　　“你我的新仇旧账岂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清算了结明白的？”我使劲想要推开百里照溪揪住我衣襟的手，可他有意不让我挣脱，我愈是挣扎，他愈发用力，坏笑着好似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一般。

　　“说吧，你是跟我一同回杜婆婆家中，还是要继续在这夜色湖光边细细品赏一顿‘干柴烈火’？”百里照溪揪住我的衣襟口，厉着一对剑眉，望着我似笑非笑道。

　　他看着我痴痴坏笑时，我总是很容易将他看成百里莲澈，我也知道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但总觉得他们既相似又相差万里。

　　“回去，我回去！”我真害怕百里照溪一时冲动将我的衣襟扯开，让我在冰天雪地里的湖岸边与他演练一番“干柴烈火”。

　　“瞧把你吓的。我若真想强来，你哪里逃得脱……走吧，回去了。杜婆婆该急得一宿未眠吧。”百里照溪站起身来，将我从篝火旁拉起来，皱眉苦笑道。

　　将篝火扑灭并用湖岸潮湿的泥土掩埋火种以后，我便跟着百里照溪往回杜婆婆家的方向走去了。

　　夜色婆娑，路过杜婆婆家门前的腊梅树时，天空又洋洋洒洒下起了雪，走到花树下时，忽觉周遭飘洒而下的雪都是清香的。

　　踏雪恍惚间，总感觉有人在暗夜里偷偷看我，可却找不到其踪影，直到我随百里照溪走进杜婆婆家门前的灯影下时，我寻着直觉惊地一回头，着实在腊梅树下看见了一个人影。

　　可就在我回头凝望的那一刹那，人影也被我吓得消失了，他躲起来了。

　　“回来啦。”杜婆婆开门正要引我和百里照溪进门。

　　“是谁？！”我却好似魔怔了一般，快步跑向门外的腊梅树下，慌张寻找那个人影。

　　“北迟，回来啦，你看错了，树下并无人影。”百里照溪站在门口处，望着我高声喊道。

　　“孩子，回家吧，雪下大了。”杜婆婆和蔼地对我喊道，可我执拗不肯回去，总觉得自己这些年弄丢了谁，好似感觉那个人回来找我了，可我心里清楚，更多的时候我等来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各路孤魂野鬼……

　　想到此处，我终于放弃寻找了，转身失魂落魄地朝门口昏黄的灯影走去。

　　人是进了家门，可我的心却还在屋外的风雪里流浪。

　　那一瞬间，我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去爱一个人了。那一种恍然大悟带来的失落感，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无力而绝望。

　　杜婆婆家只有一个土炕，天气寒冷，大家为何取暖都得睡在炕上。

　　我和杜婆婆坐在烧热的土炕上整理棉被时，百里照溪也洗漱完从房门口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并走到土炕边，他抬起腿来准备上炕……

　　“你来干什么？！”我警觉地坐直了身子，并将枕头抱在了胸口，仰面瞪着正准备上炕的百里照溪问道。

　　“上炕睡觉啊，怎么了？”百里照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边回话边一屁股坐在了热炕边上，开始脱鞋。

　　“你下……下去！”我蛮横地瞪着百里照溪催道。

　　“你还……还真是白眼狼啊！你昏睡的这些时日，都是我在炕头上伺候你，如今你病好了，就想撵我下炕，你知道夜里有多冷吗？你不让我上炕，是想冻死我吗？”百里照溪脱了鞋，一边理直气壮地点数我的罪恶，一边跳上了热炕，直接站在炕上，凶狠狠地俯视着我。

　　“你不下去是不是？！”我紧紧地将枕头抱在胸口，好像手里的枕头就是能用来防备百里照溪的盾牌似的，看着他骄横地回道，“你不下炕，那我下去。”

　　“行了，你们别吵了，天快亮了，再不睡觉，身子都该熬坏了，天寒地冻的，人不睡炕上，是真的会被冻坏的。孩子啊，你就让他上炕睡觉吧，让我这个老婆子睡在你们中间，这样你总放心了吧？”杜婆婆无奈地看着我低声哄劝道。

　　而百里照溪仍是在凶巴巴地瞪着我，丝毫不打算说句温和的话与我和解给我台阶下。

　　“我就不跟他睡一个炕。”我倔强地抱着枕头下炕穿鞋，走到房门口，掀开门帘就走进堂屋里，坐在了屋门后的炭火盆旁边的老藤靠椅上，打算在藤椅上凑合睡一觉。

　　“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房间内传来杜婆婆苍老的叹息声。

　　“这白眼狼，让她在外边待着，冻死她得了。”百里照溪带着怒气的声音穿透门帘撞入我的耳朵里。

　　我抱着枕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屋门痴看，老屋子的木门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有了一条很大的缝隙，我甚至能通过门缝看见门外的天微微亮了，而大雪还在门外悄然自在地飘着。

　　片刻后，房间的门帘被百里照溪的大手狠力掀开了，他肩上披着大衣，倚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呆坐在藤椅上的我轻声说：“要么你自己进房间上炕睡觉，要么我出来抱你上炕，你自己选吧……”

　　我抬眼蹙着眉望了望百里照溪的双眼，见他目光冷戾，冰冷的目光里还掩藏着恨意和狼意，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思量了一番，自己乖乖起身抱着枕头走向房门口。

　　“算你识相。”百里照溪像一头强忍狼欲的猛兽一样瞪着走到门帘处的我沉沉地叹了一声。

　　我爬上热炕，睡在了杜婆婆身侧，百里照溪走到炕边，坐在炕梢的立柜旁，望着睡在炕头的我低声说：“闭眼睛安心睡觉吧，我不会吃了你的。”

　　“你！”我干瞪了百里照溪一眼，虽是困了，但还真不敢闭眼睡觉。

　　“你一直睁着眼睛是在等我来亲你么？”百里照溪冷着脸低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威胁之意。

　　我慌地闭上双眼，可我明显听见自己慌张的心跳声……

　　“好了，好了，都消停消停，好好睡会儿吧。”杜婆婆边轻声劝道，边给我捏了捏被子。

　　其实我是相信百里照溪不会对我做越轨之事，只是不愿助长他霸道蛮横的气焰罢了，才有意与他较劲。闭上双眼后，我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

　　睡着后，我又梦见了夜里那个出现在树下的人影，我梦见他就站在门外的雪地里，好像在等我。

　　睁开眼睛时，已是正午时分，杜婆婆和百里照溪早就先我之前起床了，我穿了鞋和衣服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外，果真在门口的雪地里看见一长排脚印……

化不肥

　　238章：沙弥小僧
　　我连棉外套都未来得及穿上就跑到了门外，追着门外雪地里的脚印一路往树林子里跑去。

　　循着雪地里的脚印，我来到了林中的一处简陋的小茅草屋前，有炊烟从茅草屋的四周发散出来……

　　我走到茅草屋前，毫无戒备地掀开草屋的门帘，看见一个身穿着满是补丁的僧袍的光头和尚的背影，他背对着我蜷缩在茅草屋里的一堆柴火旁。

　　地上的柴火因为沾了雨水，根本未能烧起火，只有浓烟在吞吐，呛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和尚……”我怔然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叫道，仿佛时光倒转，我又遇见故人。

　　那和尚听见有人叫他，遂转过头来，我看见他蒙着面，只露出了额头和一双眼睛，他的额头上有伤痂，好像是很严重的烫伤，估计脸上也有伤，所以他才会将脸蒙住……

　　一个毁了容的年轻和尚……这不就是我师父吗？

　　我一时心酸不已，直把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和尚当我至亲的故人。

　　“跟我走！”我进茅草屋就抓起小和尚的衣袖，看见他双手满是冻疮和烫伤，心痛得泪眼朦胧，想要带他回杜婆婆家……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自重。”小和尚使劲挣脱开，并慌忙跑到茅草屋外，一直后退着与我拉开距离。

　　我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的恐惧和陌生，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认识我。

　　突然很心痛，忽地冷静下来，并且告诉自己很可能认错人了，可是一些执念促使我不得不纠缠下去，情感和话语都在理智控制之外。

　　“昨天夜里是你在躲在树下偷看我们吗？”我朝小和尚走去，看着他满眼的惊慌，低声询问。

　　小和尚盯着我看了看，先是点头，后又猛地摇头，见我在朝他靠近，他吓得转身就跑远了，他跑得飞快，我追了没多远就看不见他的人影。

　　可雪地里有他的脚印，我追着他的脚印从树林一直来到了闹市的大马路边，闹市马路上的积雪早就被人清扫干净了，我无法再寻找到他的踪迹了。

　　待我走回杜婆婆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走到家门口时，我便看见杜婆婆和百里照溪二人焦虑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一见我回来了，百里照溪便怒着眉朝我大步走来，瞪着我高声骂道：“你疯了吗？棉外套都不穿，就跑出去，连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我和杜婆婆找你找得都快急疯了？！”

　　我又冷又饿，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着实该骂，也不愿解释自己失踪半日的缘由，只一声不吭地绕开百里照溪朝屋内走去。

　　“你说话啊！你外套都不穿，跑哪儿去了？！”百里照溪怒火中烧，跟着我身后进了屋子，瞪着我高声问道，说完，他还扬起手来……

　　吓得我以为他要打我，遂本能地慌忙眨眼后退躲闪，却未料到他只是抬手从我脸颊旁的头发丝上捏下一片树叶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婆婆在一旁蹙眉笑着叹道。

　　“你躲什么呢？你怕什么？”百里照溪见我被他吓得眨眼间，遂努力克制情绪，压低声音，对我低声询问道，可我仍旧能从他的眼睛和语气里感觉到他内心的愤怒和恐慌。

　　他随手将藤椅上的我的棉外套拿起来披在了我的肩膀上，还看着我将外套穿好。

　　“我……我饿了。”我看着他眼底爆出的红血丝，小声回道。

　　“你！”百里照溪蹙着一对浓眉，眼底好似要冒出火焰一般瞪着我，忽地强忍怒气，努力降低声音，看着我问，“你……你想吃什么？”

　　“栗子粥。”我望着他眼底变幻的各种情绪，低声回道。

　　百里照溪并未立即回话，而是继续凶神恶煞一般盯着我看，让我觉得他好似随时都能动手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

　　“好，我给你熬栗子粥。”杜婆婆连忙接话，打破紧张尴尬的气氛。

　　百里照溪瞪着我看了片刻，转身朝灶台，边走边对杜婆婆说：“不用了，杜婆婆，我亲自给她熬粥。她的棉鞋都湿透了，你去帮忙找双干净的鞋给她换上吧……”

　　我慌忙低头看自己的双脚，才发现自己脚上的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难怪我一直觉得脚冷……

　　“好，好，我这就去给她找鞋。”杜婆婆转身走到房门口掀开门帘给我找棉鞋去了。

　　百里照溪坐在灶台下生火给我熬栗子粥，见我愣在一旁不吭声，又盯着我双脚上湿哒哒的棉鞋看了看，低声叹道：“这次比以前强一点，没有光着脚出现在我面前。”

　　“唔……”我揉了揉被冻得发疼的鼻子，似懂非懂地回应了他一声。

　　“你过来。”百里照溪将粥熬上后，侧目冷峻地看着我低声命道。

　　可这三个字猛地就撞开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好似一坛被搁置在尘埃里几十年的陈酿，忽地被人打开酒坛子，关于旧情的浓浓的酒香霎时溢满心房，让我竟霎时红了眼眶。

　　当年我被摄魂灯引上孤山，在孤山木屋门外敲门时，百里莲澈就是回了我这三个字。

　　于我而言，我这一生，所有的爱恨都是从这三个字开始的。

　　记忆重启，爱恨交织，我鼻子一酸，泪如决堤。

　　“你……你过来……”见我哭了，百里照溪以为是他方才凶我惹我伤心了，他低声地再次唤我去他身边，声音透着一丝自责和心痛，可我哪里还挪得动脚步，回忆太沉，我走不动了……

　　“你过来……”他探了探身子，伸手一把将我拽到他脚边，将我按在了他身下的长凳上，并快速地脱掉了我双脚上湿透的棉鞋，对我轻声说，“杜婆婆眼睛看东西费劲，估计一时找不到你的鞋，你先在灶火旁烘一烘手和脚，别冻坏了身子。”

　　说完，他伸手将我的双脚抱至他的大腿上，让我的双脚正对着灶火，然后将我的双手塞进了他胸口的衣襟里，让我冰凉的双手紧紧贴在他胸怀里……

　　“别哭了，刚才是我情绪失控了，不该那么凶你。”百里照溪一手扶着我的双脚，一手将我的双手按在他胸口，红着眼眶望着我轻声安抚道。

　　而那个蒙面小和尚的眼神还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想，如果百里照溪知道我为何失踪半日，又为何哭，他一定会疯掉……

化不肥

　　239章：无根落叶
　　想到此处，我的心愈发难受了，眼角的泪水奔涌得愈发凶猛。

　　“别哭了好么，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百里照溪爱怜地看着我的泪眼，低声对我说道。

　　“以后再也不凶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凶我，对么？”我强忍泪水，望着百里照溪的双眼认真问道。

　　灶台上石锅中的栗子粥在咕咚咕咚地熬着……粥的浓香混杂着柴火的香味在空气中渐渐弥散开来。

　　百里照溪迟疑了片刻，盯着我的双眼不回答我，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狐疑，他好像在怀疑我会预谋做出一些惹他发怒或者伤心的事情。

　　“怎么了，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诺，我又没有勉强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忍泪低声叹道。

　　“谁稀罕你勉强了。我百里照溪说到做到，我对天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凶。若我食言，必遭……”百里照溪痴望着我的双眼，信誓旦旦许诺着……

　　“住嘴！”我将一只手从他胸口里掏出来并捂住了他发毒誓的嘴。

　　“怎么？你怕我做不到？还是怕我万一做不到会因为毒誓而遭天谴？”百里照溪抬手拿开我捂住他嘴的手，望着我问道。

　　问完，他还朝我抿嘴轻笑了一下。

　　“不，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担心你发完毒誓以后，老天爷会经常吹风打雷，你命硬，天雷飓风是伤不到你的，只是可怜了天底下其他无辜的子民……”我强作无情，说着违心的话。

　　“呵，你狠。”百里照溪无奈苦笑摇头叹道。

　　“这就叫狠了？你还不知道我最狠的时候……”我勾起一边嘴角冷傲地笑道，说完，我准备将另一只手也从百里照溪的胸口抽离，却未料到他使劲将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你摸……”百里照溪蹙着眉痴看着我，将我的手按在他心口处，望着我低声说道。

　　他的胸口是滚烫的，我好似隔着他的胸肌摸到了他的心跳……

　　猛地一下，我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火辣，我不敢继续直视他深情的眼眸，而是瞟着灶台里面的火焰，慌神地眨眼，问道：“摸……摸什么？”

　　“摸我的心跳，整个心都是你的，你若要伤它，你拿去便是。”百里照溪一手按住他胸口里的我的手，另一只手捏起我的下巴，与我四目以对，含泪痴痴地对我回道。

　　“我又不是那吃人心的妖怪，我要你的心脏作甚……”我再一次低眼避闪开他眼底的浓情，强作淡漠地叹道。

　　“鞋找到了。”杜婆婆手捧一双棉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遂趁机用力将手从百里照溪的胸口抽离，并将双脚从他的大腿上挪开，接过杜婆婆递过来的棉鞋，快速地将鞋穿上……

　　“合脚吗？”百里照溪低眼看着我的双脚，温声问道。

　　我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发现鞋大了，可又不愿说实话，怕他们又要为了给我找鞋而奔出奔进，我背对着百里照溪低声回道：“挺合脚的。”

　　说完，我撇下百里照溪一人坐在灶台下熬粥，我则扶着杜婆婆一同坐在了屋子里的炉火旁。

　　“孩子，听说你们要进山，可是大雪封了山路，你们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就在我这里多留些时日吧，等山雪融化了再走也不迟啊。”杜婆婆拉着我的手劝道。

　　我偏脸看了看灶台下烧柴火的百里照溪，转而望着杜婆婆轻声回道：“确实是有要紧事要进山去办，等忙完了我一定回来看完您。山雪封路了，我们可以不开车进山，改骑马进山。”

　　“哦？北迟会骑马？”百里照溪一边走到灶台上看他给我熬的栗子粥，一边搭话道。

　　“当然会骑术，我父亲曾经特意请了先生叫我骑马。”我不屑地低声回道，想起以前在帅府骑寒刀马后来摔下马背的糗事，心底莫明窝着气。

　　“好，明日我们就骑马进山，我倒要看看你骑术如何。”百里照溪一边给我盛刚熬好的栗子粥，一边轻声笑道。

　　“呵，走着瞧。”我抿嘴浅笑，自信满满。

　　喝完热粥后，天幕也暗了下来，百里照溪出门张罗马匹去了，我和杜婆婆早早洗漱完就上炕了。

　　“他出去了。孩子，现在你可以告诉婆婆你白天跑哪儿去了吗？”杜婆婆坐在炕头望着我问道。

　　“杜婆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蒙面的光头和尚在你家门外逗留？”我疑惑地低声询问道。

　　“我眼睛不好，站在门口是看不清门外人的模样的，但自从你和照溪住进来以后，我确实有几次清早开门时，恍惚看见过门外腊梅树下闪过一个人影。我以为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呢。”杜婆婆转了转发灰的眼珠子，低声回道。

　　“是吗？您真的没看清？”我开始怀疑杜婆婆在对我撒谎。

　　“对啊。你今天就是去追那个人影了吗？你看清他的模样了吗？”杜婆婆赶紧绕开话题，将问题抛向了我。

　　“是啊。可他见我就跑，还蒙着面，我追着他的脚印到闹市，后来就找不到他了。”我如实回道，不打算再追问杜婆婆有关那个人影的事。

　　我心里明白，若是故人回来了，那么他一定还会再出现的。

　　“这件事你可别让照溪知道，他寻了你半日也不见你踪影，又急又怕，若是知道你是追着一个和尚跑了半日，他心里一定会很难过。”杜婆婆低声对我说道，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看来她真的是拿百里照溪当亲儿子疼。

　　“他迟早会知道的。有些事，是躲不掉的。”我无奈地轻声叹道。

　　“既然痛苦迟早要来，那就尽量让它迟一点降临吧。照溪这个孩子命苦，这些年一直孤苦一人，希望将来有一天能遇见一位真心实意爱他的好姑娘，让他有个家，到时候他也许就会慢慢放下过去的伤痛和一些他早该放下的执念。”杜婆婆哀声叹道。

　　我听得出来，杜婆婆的意思是我心里惦念着其他人，我给不了百里照溪幸福。

　　可这样发人深省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总是让当事人听完后心里直堵得慌。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意择一城安稳，举案齐眉看细水流长。

　　“我没有想过伤害谁，是照溪他要跟着我的。”我无力地解释道。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就成全他吧，好孩子。”杜婆婆苦口婆心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