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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偷窥者》法医秦明系列6(本卷完)--作者: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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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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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2:01 | 显示全部楼层
    侦查员摇摇头说:“这我也不清楚。”

    “脑部有软化灶,口腔内有白色泡沫,而且在他倒地之前,还有泡沫或者液体流出嘴角。”我说,“很多人在看见别人癫痫发作的时候,认为第一时间要把嘴巴勒住,防止患者咬舌头,是这样不?”

    “你是说,他在准备性窒息的时候,突发癫痫,然后有人用绳子勒住他的嘴巴,防止他咬住自己的舌头?”大宝说。

    我点了点头,说:“虽然在患者抽搐、癫痫发作的时候往嘴里塞东西、杠东西、勒住都是错误的方法,但是我们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听大人这么说的。甚至很多医务工作者也会这样去做。”

    “这样看,这都是意外啊。意外地发了癫痫,意外地勒嘴巴导致抑制死。”林涛说,“可是,方斗杨在玩性窒息的时候,这个人怎么会在场?”

    “如果方斗杨是坐在那里突发癫痫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在他的背后勒嘴巴的。”我说,“因为现场狭小的环境,是不可能有两个人平排坐着的。”

    “门不是锁着的吗?”我说,“那个房东,问得怎么样了?”

    “我打电话问问。”陈诗羽应声走出了解剖室。

    不一会儿陈诗羽又飘然走进了解剖室,说:“他们审了一下,说应该不是他干的,从外围调查来看,他昨天晚上应该有不在场的证据。”

    “哦。”我点了点头,说,“不是就好,不过,为啥我在现场的时候,觉得这个房东鬼鬼祟祟的呢?”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林涛说。

    陈诗羽俏脸一红,说:“因为这个房东是个色坯子,方斗杨所有的黄色视频,包括性窒息的‘教学视频’,都是房东给他的。”

    “哦,这么回事啊。”我说,“这不是教人学坏吗?”

    “他们把房东交给蔡队长了。”陈诗羽说,“以传播淫秽信息,对他进行行政处罚。”

    “那会是谁呢?”我沉思道。

    “我觉得我们做得已经足够了吧?”韩法医说,“现在已经查清了他的死因是抑制死,这是一场意外。而且性窒息这些东西传出去对死者的名声也不好。甚至现在看起来,这个行为人应该是有救护死者的目的,只是不慎出现了这场意外。如果我们一定要深究,这个行为人最后还得承担民事责任的话,这不是在教人家不要做好事吗?”

    “是不是做好事,要不要承担责任,这是法院来评判的。”我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查清楚,对死者负责。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任何一条线索没有查清楚,我们都不能算是给了死者一个交代。况且,我们还要对事实负责,对真相负责,哪儿有查到一半就放弃的道理?”

    “可是,足迹也没有,指纹也没有,怎么找人啊?”林涛说。

    “怪你自己咯。”陈诗羽瞥了一眼林涛。

    在我看来,那眼神绝对不是鄙视。

    程子砚可能也察觉到了陈诗羽的眼神,可能是觉得陈诗羽看轻了痕检工作,于是一字一句解释道:“你这么说不太客观,证据并不是想提就提得到的,是要看现场条件的,是要看机缘巧合的。”

    陈诗羽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但又不愿意服软,说:“我开个玩笑而已。”

    我摆摆手打断了两个女孩之间的争执,然后静下心来,一边审视着眼前的这具尸体,一边考虑自己有没有遗漏。

    突然,我的目光定格在死者的胸部。我整理好手套,找到刚才发现的那根肋骨骨折处,把骨折断端周围的软组织都剔除掉,只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误,这确实是死后形成的肋骨骨折。可是,死者倒地是仰卧位的,并不会因为摔倒而形成。那么,它真的是搬运尸体的时候形成的吗?

    我又分离了邻近几根肋骨对应位置的软组织,用灯光照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死者的左侧第四到第七根肋骨其实都有骨折。只是因为其他几根肋骨骨折都仅仅是内侧骨皮质断裂,所以没有影响肋骨的活动度,我们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而且,这些骨折都是死后形成的骨折,所以没有软组织的出血,这也是我们没有发现的原因。

    “我现在提个问题。”我胸有成竹,“一般多根肋骨骨折,位于一条线,而且还是死后骨折,我们一般考虑什么?”

    “CPR。”大宝像是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般,举着手说。

    “对。”我说,“一般这样的损伤都是在机体濒死期或者死亡后,进行心外按压抢救的时候形成的。”

    我这算是把专有英文缩写解释给大家听了。

    “我明白了!”大宝说,“你是说,这个行为人导致方斗杨死亡了以后,还对他进行过抢救!因为方斗杨被我们民警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亡好久了,没有经过120抢救的过程。”

    我点点头,说:“这个人在勒住方斗杨嘴巴的时候,突然抽搐着的方斗杨开始没有了意识,也停止了抽搐,甚至直接从椅子上倒了下去。正因为他是慢慢倒下的,有行为人的搀扶动作,所以他的一条腿才会架在椅子上没有落地。倒下去以后,行为人可能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对他进行了CPR,可是并没有能够救回来。不过,抑制死最有效的抢救方法就是CPR了,很多发生心脏抑制、心搏骤停的人,通过CPR都能苏醒。可惜啊。”

    “这能说明什么?”林涛不明就里。

    大宝抢着说:“我知道。这就更加说明这起案件是一个意外!甚至行为人当时还有抢救的行为,这就更不应该让他承担责任了。”

    “那不就是还没有进展吗?”林涛一脸茫然。

    我笑笑说:“大宝说的这个是一个方面。但是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我们没有把方斗杨这一脸的脂粉给擦掉。”

    “我明白了!”大宝今天特别清醒,他说,“心外按压都是要结合人工呼吸来进行的。CPR的规范是:心外按压三十次,就要进行人工呼吸两次。既然有人工呼吸,那就有可能嘴和嘴接触。嘴和嘴接触,就有可能在方斗杨的嘴巴上,留下DNA!”

    “答对!”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棉签擦拭着方斗杨的嘴唇及周围,“如果我们刚才清除了他的脂粉,这些物证估计就找不到了。”

    “好险。”大宝觍着脸说。

    不一会儿,棉签就被擦成了红色,好在这并不会过分影响物证的检验。

    “可是,我们还是没法找人啊。”侦查员插话道。

    我微微一笑,说:“能做到这些,而且事后还逃跑的,一定是熟人。而且咱们别忘了,方斗杨本身就是学医的。所以,下一步找人的范围,就是在方斗杨他们系里,找他的同学。也不用所有的同学都筛一遍,根据林涛他们的论断,行为人是一个身高挺高的人。”

    “至少185厘米。”林涛插话道。

    “那就好找了。”侦查员兴奋道。

    “事情经过还没搞清楚,找到人以后,通知我们一声啊。”我对着侦查员急匆匆的背影说道。

    “你这算是偷窥吗?”侦查员说。

    在找到行为人苏小岭以后,侦查员特别选择了证人询问室来询问他。一来苏小岭毕竟还是个学生;二来他并没有犯罪的行为。

    我们在询问室里旁听的时候,突然听见“偷窥”这二字,我泛起了一些遐想。但是想来想去,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注意到这个词。

    苏小岭顿时就急了:“我什么时候偷窥了?我偷窥他干吗?他是个男的!”

    “那不是偷窥,你为何会在现场?”侦查员问道,“既然现场的门是锁着的,你又是怎么进入现场的?”

    苏小岭欲言又止,默默地搓着自己的手。

    “从法医检验的情况看,你没有犯罪行为。”另一名侦查员说,“但是你不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可对你不利啊。”

    “好吧,我确实是冤枉的。”苏小岭下定了决心,说,“其实之前我就探听到方斗杨租房子租在哪里了。那天我就想去他家里看看,于是就去了。我去的时候,他的那扇破铁门并没有关严,是有一条门缝的。我从门缝里看进去,发现坐在那里的居然是个女孩的背影!方斗杨并不在家里。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仔细看了门牌号码,确定是方斗杨租的房屋。难道这个女孩就是琴琴?我就继续看,可是我看见桌上的电脑屏幕正在播放黄色电影,那个女的还在往身上绑绳子。我就知道那个变态的家伙肯定不是琴琴了,还以为方斗杨交了其他的女朋友,就准备离开。可是这个时候,我看见那个女的突然抽搐了起来,我知道他肯定是犯了癫痫。”

    “你就进去施救了?”侦查员并没有追问我们更关心的细节。

    苏小岭点点头,说:“医者仁心嘛,潜意识就促使我冲了进去,想用绳子防止他咬住自己的舌头。可是在隔离他的齿列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哪儿是什么女人,明明就是穿着女装的方斗杨。我这一惊不要紧,可能是力量大了,不知怎的,这家伙的身体就开始软下来了。我摸了他的脉搏,心跳都没了。我得强调一下,这家伙肯定是癫痫致死的!我没有勒他的脖子,也没有捂他的口鼻,不可能是我弄死他的。”

    “你接着说经过。”侦查员对案件事实已经了然于胸,不想听苏小岭的自我辩解。

    “他很沉,我扶不住他,就把他放到了地上。”苏小岭接着说,“然后我就对他进行心肺复苏,可是抢救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抢救过来。我就赶紧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报警?”侦查员说。

    苏小岭尴尬地搓着手,说:“我……我没法报警啊。这家伙这么变态,穿成那个样子,要是我报警了,传出去的话,还以为我也是变态呢。再说了,我开始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勒他的时候把他给勒死了,所以心里有些害怕。”

    “我现在有两个问题。”在一旁的我实在憋不住了,插话问道,“第一,你为什么要跟踪查探方斗杨?第二,你说的琴琴是谁?”

    苏小岭低着头,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叫罗雪琴。可是她不太爱理我,只理方斗杨。我开始是衷心祝福他们的。不过最近听说琴琴失踪了,这个方斗杨居然毫不关心!这个渣男!所以我就开始跟踪他,看是不是他搞的什么名堂。”

    答案和我心里所想的印证上了。虽然我们丢失了最好的线索提供人方斗杨,但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苏小岭。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对罗雪琴了解吗?”我问,“她一般和什么人接触?”

    “不接触。”苏小岭说,“我喜欢的,就是她的单纯和朴素。”

    “对她的家庭,你了解吗?”我接着问。

    苏小岭摇了摇头,说:“她从来不说。”

    我心想她不说也是正常的。遇见那样不幸的祸事,又摊上那样一个妈妈,换谁也不会愿意透露自己的家庭状况。

    “那你见过这个人吗?”我出示了一张杜洲的正面照片。

    苏小岭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关于罗雪琴的信息?你得共享给我们,不能一个人蛮干。”我说。

    “你们也在找她吗?”苏小岭抬起头来。

    “当然!任何一个公民失踪,我们都有义务进行寻找。”我说,“但是找到找不到就不好说了。所以你掌握的任何一条信息,都可能会对我们有用。”

    苏小岭点点头,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我们聊着罗雪琴的琐事。听来听去,也都是师弟师妹们调查出来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信息。

    唯一可以引起我们注意的,可能就是苏小岭对罗雪琴平时总爱骑着的助力车的描述了。

    那是一辆独具一格的碎花助力车,是小踏板的,但是整辆车的体积不小。助力车的轮胎质量不好,总是会破。罗雪琴因为轮胎破了需要推去修这件事情,还找过苏小岭。毕竟那么重的车子,一旦轮胎废了,就很难推得动。罗雪琴选修了中医药学,所以她在她的车坐垫下面,总爱放着几袋中药。时间一长,她那助力车一股中药味,老远就能闻见。罗雪琴本人对这个行为的解释是,这样骑车可以明目醒脑,就会比较安全。

    现在罗雪琴已经失踪了,助力车也一样找不到,那么,寻找她的助力车,会不会算是另辟蹊径呢?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特征,又怎么去找呢?总不能让大宝这个人形警犬满大街嗅吧?

    至此,我们还是断掉了线索。

    第九案 荒山干尸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让-雅克·卢梭

    1

    “这个苏小岭,完全不会追女孩啊!”大宝叫道。

    没有从苏小岭身上问出点什么来,大家都不太甘心。一大早,大宝和林涛正在翻看对苏小岭的询问笔录。

    “你怎么就看出来他不会追女孩了?”林涛诚恳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的吗?”大宝瞥了一眼林涛,转眼神秘一笑,说,“我说呢,你也没谈过恋爱,你也不会追女孩对不对?”

    林涛涨红了脸,看了一眼陈诗羽,说:“你扯什么呢!我就问你他怎么就不会追女孩了?”

    陈诗羽趴在桌子上低头在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看啊,要追一个女孩吧,你至少得搞清楚她喜欢什么东西,喜欢做什么事情,喜欢和哪些人打交道。对吧?这是最基本的吧?”大宝顺利地被林涛岔开了话题,“可是这个苏小岭,对罗雪琴的事情可以说一问三不知啊!这不傻吗?”

    “是啊。”林涛顿时垂头丧气地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罗雪琴能和杜洲案有关系,罗雪琴失踪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斗杨和罗雪琴有关系,方斗杨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苏小岭和方斗杨有关系,苏小岭一问三不知。你说我们这是太背了呢,还是太背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苏小岭确实是导致方斗杨死亡的人。”我说,“说明方斗杨的死亡是一个意外事件,和罗雪琴、杜洲都没有关系。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啊!案发的时候,就害怕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大宝说,“结果证实了是巧合吧,又有些不甘心。”

    “我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是一个简单的事件,只是我们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系。”我看着天花板说,“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又不像那么简单了。”

    “助力车在找吗?”林涛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陈诗羽,“喂,小羽毛,看起书来就没魂儿了。”

    陈诗羽惊道:“啊?哦!按照罗雪琴同学的描述,交警部门找到了助力车的售卖商家,拍了照片,现在发动全市派出所、交警队、路面巡逻民警和联防队员都在找。找到了会通知我们的。”

    “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捷径了。”林涛叹道。

    “还有,”陈诗羽说,“酒店的员工基本都排查一遍了,没有什么人存在嫌疑。首先,具备伪装手机号的技术能力的,就没两个人。”

    “预料之中。”我说,“但不是酒店的人,如何能自如地拆装摄像头?经常可以独自进入酒店房间的不是酒店员工的人,也得找。”

    陈诗羽点点头,说:“嗯!这个工作也在开展。”

    “可是,他究竟把人都藏哪里去了呢?”我纳闷道,“他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丁零零……

    指令电话再一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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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去!”林涛说,“最近有人乌鸦嘴吗?”

    我拿起电话,静静地听着指挥中心叙述完简要案情,冷冷地对大家说:“出发吧,有案件。不过,韩亮去哪儿了?”

    “哇!出勘现场,不长痔疮。我来打。”大宝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茫然地说,“挂了我的电话,这小子是不是昨晚去干坏事了?”

    “事不宜迟。”我拎起勘察箱,说,“边走边打,在车库等他。”

    我们一行几个人匆匆地往车库门口走去,远远地就看见韩亮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在站着说话。

    “工作单位您就别来啦,我一个早上没吃饭算啥啊。”韩亮挠着后脑勺尴尬地说。

    “你爸说过的,你年纪轻轻,早饭必须得吃。”女人递给韩亮一个精致的保温桶。

    “我买个煎饼就行。”韩亮说,“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路边摊哪儿能吃?不卫生。”女人伸手把韩亮衣摆的灰尘掸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刚才在看的那个旧手机,是你妈留下来的吧?”

    韩亮没吱声,转头不和女人对视,却看见了正在向他们走去的我们。

    “你爸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女人说,“该忘掉就要忘掉,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来当警察,也是因为你看不开,对吧。”

    “不说了,你快回去吧,我要出现场。”韩亮揽着女人的肩膀,往前推了推。

    “一说到这个话题你就回避。”女人重新站直身子,说,“你说你,家里这么大产业你不好好继承,考来公安厅当一个专职驾驶员,你这不是在浪费青春吗?”

    “人各有志!”韩亮有点不耐烦,“而且我也参与办案,不是专职驾驶员。好了,好了,我真的有事了,你快回去吧!”

    女人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侧脸看了看我们,知道韩亮没有撒谎,说:“亮,赶紧调整好心态,别再陷在过去的阴影里了,你爸爸等着你重振精神,帮助他呢!”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遍了,我帮不了他,也不想帮他。”韩亮推着女人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一辆宾利前,帮她拉开车门。

    女人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坐进了车里,黑色的宾利绝尘而去。

    “嚯,豪车啊。”大宝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去的轿车。

    韩亮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怎么了?又有现场?”

    “还以为你要迟到呢,吓一跳。”我把箱子放进勘查车的后备厢,说,“赶紧吧,林山风景区派出所。”

    “好远啊,又是三百多公里,好在我昨晚睡得好。”韩亮说。

    “欸,你说说看,刚才那个宾利女,是谁啊?”大宝一脸坏笑地说。

    “那是我妈。”韩亮发动勘查车,目不斜视地说。

    “你就别扯了,刚才的对话内容我都听见了好不好。”大宝不依不饶。

    “我后妈!”韩亮瞪了大宝一眼。

    “啊,怪年轻啊。而且对你也真是无微不至。除了年龄,和亲妈差不多了。”大宝吐了吐舌头,说,“她刚才说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咋回事啊?”

    韩亮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有答话。

    “别人家的私事,你就爱掺和是吧?”我一巴掌打在大宝的后脑勺上,帮韩亮解围。

    “小羽毛是一级心理咨询师,你找小羽毛咨询咨询,林涛都能找她咨询,你肯定也行。”大宝嬉皮笑脸地说道。

    小羽毛怔了一怔,正要开口。我正色道:“好了,我现在说一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别扯别的没用的了。”

    韩亮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一些。

    我说:“两个来自南江市的驴友,到我们的林山风景区探险,今天早晨六点,他们起来以后,往没有开发的深山里步行的时候,发现在一片树林之内的山洞里,有一具尸骨。于是报警了。”

    停了几秒,大宝叫道:“这就……没了?”

    “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情况。”我说。

    “这算什么简要案情啊。”大宝说,“一具尸骨就要我们省厅去?而且还不一定是命案。”

    “这话说的。”陈诗羽反驳道,“谁的命不是命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宝解释道,“全省每年一万具非正常死亡尸体呢,跑得过来吗?”

    “一点也不敏锐。”我说,“现在南江市正在开大会,周围省份都有安保任务。这时候出现了死因不明、存在疑点的现场,我们肯定要第一时间支援的。”

    “啊,是这个原因。”大宝点了点头,说,“说不定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情况就已经搞清楚了呢。”

    清早,大家都没有睡意,所以大家也不像平常一样,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但是因为刚才大宝尴尬的质问,让整车人都有些不太自然。一路上,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勘查车和当地警方的引路车会合,都没有谁打破车里的沉默。

    下高速后,我们跟着引路车一路颠簸,越过了风景秀丽的林山,直到林山后方的山野边缘,车子才停了下来。

    我跳下车,抬头看了看,说:“没路?”

    引路车上跳下来的林山风景区公安局刑警支队曹爽支队长说:“没路!”

    “没路,人怎么上去的?”我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想这新买的一套休闲装又该废了,铃铛又该责怪我了。

    “驴友呗。”曹支队长的刑侦破案任务不是很重,救援任务却不轻,“经常有驴友走这边探险,都是没开发的地方。风景确实是不错,但是容易迷路,容易掉坑里。”

    “那会不会是驴友意外身亡?”我说。

    “估计也是。”曹支队长笑着说,“不过一上报省厅,指挥中心就直接指令你们了,估计还是开会的原因。”

    “风景区的法医还真是不好做。”我崴了一下脚,叫了一声,说。

    “所以啊,我们这里的警察,一怕驴友,二怕自杀。”曹支队长说,“基本上平时的警力都用在救援和寻尸上了。”

    “这是本职工作,也就不说了。”我费劲地一边走一边说,“不过这没路的深山,我还真是没爬过。”

    “不会又是在悬崖底下吧?”大宝费劲地掰开灌木枝,说。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我警觉地说。

    “不是,就是在一片灌木林里。”曹支队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

    “如果在悬崖底下的话,这次就不能再让老秦下去了。”大宝傻呵呵地笑着说,“曹支队你不知道,上次有个现场在悬崖下面,老秦自告奋勇绑着绳子下去,结果我们好几个人都拉不上来他啊!哈哈!12”

    曹支队长哑然失笑。

    我尴尬地说:“那时候胖而已。”

    “现在不胖吗?”林涛跟在我的后面补刀。

    “哎哟,你看这是什么!”我突然回头,吓唬林涛。

    林涛呆了一下,警觉地看看左右。

    陈诗羽说:“幼稚。”

    艰难地往密林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隐约看见远处围着警戒带,几个警察正在警戒带里忙忙碌碌。

    “终于走到了。”大宝搓了搓手,他的手背都被四周灌木划出了浅表皮肤划痕。

    “行动不便,不具备交通工具通行的条件,说明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死亡的现场。”我说,“运尸或者运活人的难度都很大,我们拎个勘查箱都这么费劲,更不用说扛个人了。约束、控制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说明死者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自己来这里,不害怕啊?”林涛看了看周围。即便是艳阳高照,这块地方也显得有些阴森。偶尔传出来的几声动物的叫声,都能让人觉得很是惊悚。

    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算比较凉爽,所以现场也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苍蝇。但是从地面上和绿色草地形成强烈反差的颜色来看,那里确实有一个大红色的物件,在草地里格外醒目,显然不符合荒山野岭的这个地理环境。那是一个大红色的背包。

    顺着背包的位置往前看去,就到了一座石头山的山脚下了,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洞,有警察进出于山洞。看来,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山洞里。

    我们在警戒带之外,穿戴好现场勘查装备,越过了警戒带,走到了大红色的背包前。

    “尸体在里面?”我指了指山脚下的山洞。

    曹支队点点头,说:“现在刚刚把通道打开到山洞里,尸体和随身物品还没有开始看。”

    “这个地面,有条件吗?”林涛蹲在地上,说。

    “条件不好。”曹支队说,“但毕竟是泥土地面,我们还是用石膏提取了几个残缺的立体足迹。除了报案人的,还有几枚足迹。现在还不清楚有没有比对的价值,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有两个人的足迹。”

    “两个人?”我说,“这深山老林的,一般没人来,既然有两个人,那么这个案子就有疑点了。”

    曹支队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大包,就没啥随身物品了吗?”大宝说,“包有没有被翻动过?”

    我蹲在地面上,看了看背包的锁扣。这是个背包客们喜欢选择的双肩包,包的锁扣带有密码。虽然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扣,但是它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包并没有被别人打开过。

    我摇了摇头,对林涛说:“既然通道已经打开了,我们直接干活吧。我去山洞里看看尸体,你和小羽毛清点一下包里的物品。”

    林涛看了看漆黑的山洞,咽了口唾沫,庆幸地点了点头。

    我和大宝一起走进了山洞。山洞不是很深,所以也不至于一点光线都没有,但是想看清楚山洞里的情况,还是需要借助勘查光源的帮助。

    山洞的一角,蜷缩着一具尸体,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男式冲锋衣和运动裤。看起来,这是一具男尸。

    我走到尸体的旁边,把尸体翻了过来,地面上有很多蚂蚁。但是还好,并没有我害怕的甲虫之类的昆虫。

    尸体没有腐败巨人观,也没有白骨化,而是呈现了干尸化的特征。尸体皮下组织干瘪,皮肤紧紧地附在骨骼之上,这就是传说中的“皮包骨”吧。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褐色,但是并没有完全干燥,说明死亡时间并不太长。

    我简单看了看死者的衣着,冲锋衣的里面,还有毛线衣,应该是天气比较冷的时候死亡的。结合现在的天气,死者应该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死亡的。

    “干尸?”大宝说,“在这里怎么会形成干尸?一般在沙漠里才比较多见。”

    “最近一两个月,这边天气如何?”我问曹支队。

    曹支队说:“很干燥,这样下去,要闹旱灾了。一两个月没有下雨。”

    “这就对了。”我说,“虽然这里是一个山洞,但是这是一座石头山,而且山洞也是通风的。加上大环境比较干燥,所以死者死亡后,在通风干燥的环境里,水分迅速流失,从而形成了干尸的状态。”

    “干尸好啊。”大宝说,“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有什么损伤、窒息的征象,都会被保存下来,有助于我们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说:“干尸的尸体比较脆,搬运不当容易造成二次损伤。这里的光线不适合尸检,所以我们要用尸体袋装好,然后请曹支队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民警小心地帮我们把尸体运出去,到殡仪馆检验。”

    曹支队点头应允。

    我直起身子,在山洞里四处观察。这是一处很平常的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地面上也不过就是一些泥土和石子,没有其他的异物。但是我们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处黑灰色的痕迹。

    我拿出镊子,在黑灰色的痕迹里翻动着。

    “这人在山洞里烤火吗?”大宝也看到了这一处疑似燃烧灰烬的痕迹。

    我没有吱声,慢慢地翻动着灰烬。

    好一会儿,我说:“结合现场发现的两种足迹,这说不定还真是一起命案。”

    “真的假的?”曹支队大吃一惊。一般在野外发现尸体,尤其是背包客的尸体,大多是背包客在旅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迷路、寒冷、饥饿或者疾病突发而死亡,命案倒是很少。

    “可是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曹支队接着说。毕竟发生了命案,对这一支日常主要是执行救援、寻人任务的队伍,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这一处灰烬,有疑点。”我说。

    “不是烤火吗?”曹支队问。

    我摇摇头,说:“烤火,一般都是用树枝什么的助燃物点燃,那么,就会有残留、没有烧尽的助燃物,而且灰烬是纯黑色的。而这一处灰烬,是灰白色的,很小、很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烧纸留下的痕迹。”

    “烧纸?”大宝说。

    我说:“因为纸燃烧得很快,能够释放的热量也很小,所以不会有人烧纸来取暖。而我们通常所见的烧纸,都是用来祭奠。”

    “杀了人,为了弥补愧疚的心情,所以又烧了堆纸?”大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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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说:“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就是熟人作案啊。”曹支队松了口气。

    “林涛,你们那里有发现吗?”我对着山洞外面喊,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音。

    “当然,这儿有身份证哪!”林涛喊道。

    2

    储强,1971年10月17日出生,龙番市五星街道五星花园小区17栋802室。

    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资料。

    “哟,是咱龙番人呢。”大宝说。

    “是死者吗?”我看了看身份证的正反面,质疑道。

    “不是死者的话,说不定就是嫌疑人了。”曹支队说,“这儿根本就没啥人来啊。”

    “应该是他。”我逐个看了林涛从背包里清理出来的东西,说,“死者的冲锋衣没有帽子,而包里的这个帽子应该就是从冲锋衣上卸下来的。就这一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背包就是死者的。而背包的暗格里放着的钱包里的身份证,自然也应该是死者的。”

    “反正也是要经过DNA验证的,咱们在这儿纠结这个没用。”林涛说,“我们看了背包里的东西,所有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而且,所有的物品都十分整洁,摆放也很整齐,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包里的钱包也在,里面还有万把块钱。只是,没有手机。”

    “凶手只拿手机?”大宝说。

    “第一,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才知道。”我纠正道,“第二,为什么手机不在就一定是被人拿走了?有些驴友为了不被打扰,就是从来不带手机的好吗。”

    “哦,说得也是。”大宝说。

    我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物件,说:“一个驴友可以不带手机,但是不带水壶的,倒还是挺少见的。”

    “是啊。”大宝说,“这都有压缩饼干、罐头什么的干粮,就是没见有水壶。这是为啥?凶手为啥只拿水壶?啊,不对,这不一定是一起命案。”

    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韩亮说。

    “熟悉?”我又看了看身份证,说,“这名字估计也不少见吧。熟悉不熟悉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亮甩了甩脑袋,说:“现在记性越来越差了,这名字我绝对听见过,就是这时候不知道咋就挖不出来呢?”

    “挖不出来慢慢挖。”我见两名民警抬着尸体已经往外走了,笑着说,“现场既然已经清理完了,我们把尸体和随身物品都带回去慢慢看吧。”

    “是啊,这走出去还得半个多小时呢。”大宝又搓了搓自己的手背。

    费劲地走出了山地,当看到警车的那一刹那,我们都感到无比幸福。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那些驴友,一个人走一个小时路不算什么,但是走一个小时没路的山地,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一个人一边走没路的山地,一边担心自己的新衣服被毁掉,更加不堪回首。

    我满头大汗地坐在勘查车里喘着粗气。

    “想起来了吗?”陈诗羽显得最轻松,扭头问韩亮。

    “快了,快了。”韩亮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什么叫快了?”大宝惊愕道,“你怎么想事情搞得和拉一样?”

    “你觉得像命案?”林涛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

    林涛说:“可是现场肯定没有搏斗的痕迹。虽然有两种足迹,但是我看了,不能排除是死者自己的足迹或者是报案人的足迹由于种种原因发生变形,而产生的误导。是不是除了足迹的问题,就没有支持命案的依据了?”

    “还有,”我说,“山洞里面有异样。”

    “有搏斗痕迹吗?”

    我摇摇头,说:“搏斗痕迹倒是没有,尸体的姿态也很自然。但是尸体的旁边有一堆烧纸的痕迹。”

    “烧纸?”林涛也陷入了思索,但是他肯定是在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独自烧纸。

    “老秦你刚才说了,烧纸多见于祭奠。但是为什么不能是死者生前在祭奠别人呢?比如说,那一天正好是某个人的忌日。”陈诗羽说。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说,“不过我刚才搜查了尸体的衣服,林涛也仔细搜寻了山洞口的背包,都没有发现火源。那么,火源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钻木取火吧?”

    “如果是火柴在烧纸的火堆里完全焚毁了呢?”陈诗羽说。

    我摇摇头说:“一来,一个驴友不可能毁掉自己的火源;二来,如果是火柴被焚毁,在那么一小堆燃烧灰烬里,我应该可以找到没有被完全烧毁的火柴柄。”

    “是啊,我从来没听说过驴友携带的火源会是火柴。至少也要备一个打火机什么的吧?”大宝说,“即便这个人不抽烟,那也该为自己的旅行做好充分的准备。这人的背包里连登山绳、瑞士军刀什么的都准备了,不太可能不带火吧。而且,水壶也没有。”

    “所以,一切还是等到尸检结束后,再做定论。”我说。

    “反正我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命案现场该有的状态。”林涛摊了摊手。

    干尸化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尤其是头部的皮肤紧紧地贴合颅骨,头发还附着在头皮之上,导致尸体变成一副皱巴巴的丧尸模样。但即便是这样,法医也并不讨厌干尸。因为快速的风干,尸体的腐败停止,尸体内的水分被蒸发,所以尸体没有臭味,看起来也不恶心。无论从嗅觉还是视觉,再到触觉,都不会对法医造成太大的刺激。

    按照尸检的顺序,我们最先翻开了死者的眼睑。这最先的检验,就让我们有些犹豫。死者的眼睑被翻开以后,我们没有看到应该有的白色的巩膜和黑色的角膜,只能看到眼眶里黑乎乎的一片。虽然尸体干尸化,会让眼球内的玻璃体液蒸发殆尽,导致眼球变形,但变形到一眶泥土样的物质,倒是没有见到过。

    想来想去,我们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导致的,也就不再纠结,继续进行尸表检验。

    干尸化的尸体,是一种保存型的尸体现象,尸体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虽然变了颜色和性质,但都是完整的。如果有什么机械性的外伤作用,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们顺着死者的颈部,到躯干,然后再到四肢,对尸体的皮肤进行了仔细的观察。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即便有小的针眼,甚至电流斑,我们都一定要发现。

    可是,我们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甚至我们把颈部等关键部位皱巴巴的皮肤尽可能地展平,防止损伤藏在皱褶的里面,也没有能够在尸体外表皮肤上发现一点损伤。死者肯定是没有遭受任何暴力作用。

    “没有约束伤、威逼伤和抵抗伤。死亡的姿态非常正常。”大宝拿起死者的右手,说,“不过,死者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啊。不仅是随身物品整理得很整齐,而且个人卫生也超好啊!一般旅游探险的人,至少指甲缝里都很脏吧?这人不留指甲,干干净净。有着良好指甲卫生的男人,多半是医生。”

    “行了!我想起来了!”韩亮在旁边长吁了一口气。

    “你一直在想啊?就像便秘一样?真是心疼你。”大宝嬉笑着说。

    “储强,就是余莹莹家诊所的那个医生啊!”韩亮说。

    听韩亮这么一说,我也是恍然大悟。

    一个多月前,因为韩亮的前女友余莹莹受不了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以闻见异味为理由,向警方报案,在湿地公园有异常。警方经过挖掘,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余莹莹家诊所的病人,意外触电死亡,余莹莹父母误以为是医疗事故,遂将尸体藏匿掩埋,而掩埋过程被当年只有十二岁的余莹莹意外看见。后来,诊所的一名叫作储强的医生也意外触电,此事的真相才浮出水面,让余莹莹父母追悔莫及。这名叫作储强的医生,在拿到了工程队一大笔赔偿款之后,辞去了工作,开始游山玩水的生活。一个多月前,警方对此案进行调查的时候,就因为储强一直未婚,父母也不在世,自己是个资深驴友却没有带手机的习惯,所以没有找到他。

    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储强,肯定就是余莹莹家诊所当年被电击的医生。

    “他会是被人杀害的吗?”韩亮吞吞吐吐地说,“你刚才说,他刚好是死了一个多月,对吗?”

    我知道韩亮一直有些放不下余莹莹这个前女友。一个多月前,余莹莹的父母因涉嫌“侮辱尸体罪”被刑事拘留的时候,韩亮就动了恻隐之心,连续几天都陪着余莹莹。

    “你是害怕,这个储强也是余莹莹的父母杀的?”我说,“因为一个多月前,警方总去调查余莹莹的时候,余氏夫妇就害怕了,他们认为是储强泄露了秘密,所以杀害了他灭口,对吗?”

    “是啊,那就从侮辱尸体罪变成了故意杀人罪。”韩亮说,“那样的话,余莹莹就要失去父母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专案组和龙番警方吧。”我说,“至少要先排查一下泥炭鞣尸那起案子的案发前后,余氏夫妇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作案时间。”

    韩亮低头不语。

    尸源已经找到了,我们省去了很多工作。但是,对于尸体检验的工作,还是需要继续严谨地进行。毕竟,案件的性质还不清楚。

    手术刀划在已经干硬的皮肤之上,很艰难。换了两次刀片,我们才将死者的颈胸腹部的皮肤彻底打开。逐层分离之后,尸体已经干瘪了的肌肉和韧带暴露了出来。和尸表看见的情况一样,丝毫损伤都不存在。

    “没有机械性损伤,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外力痕迹,这个人难道是病死的?”大宝用胳膊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

    我不死心地检查了死者的其他内脏——都已经自溶、脱水,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组织,但是各组织上并没有损伤和出血点。确实,这具尸体排除机械性损伤致死和机械性窒息致死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你说的三种死亡原因,咱们还需要进行理化实验才能排除中毒死亡。”我仍然不愿意放弃。

    “中毒的话,就不一定是他杀了。”大宝说,“如果是服毒自杀,那和疾病死亡就一样了。”

    “不过,服毒自杀依旧解决不了水壶和火源的问题。”我说完就陷入了思考。

    大宝二话不说,用止血钳熟练地分离出已经干瘪的气管,然后用止血钳打开了气管腔,说:“你看看,气管这么干净,没有充血反应也没有假膜。口腔里面也没有损伤,牙龈都是好的,牙齿也没有松动。更关键的是,四肢躯干都没有约束伤、威逼伤和抵抗伤,可以排除是别人强行灌服农药导致他死亡。”

    “不是灌服也不一定就不是他杀。”我说,“还有骗服呢。”

    “这……不好鉴别吧。”大宝说。

    “只要是无色无味的毒药,骗服完全有可能啊。”我灵光一闪,说,“水壶的丢失,恰恰就是最好的依据!”

    “你是说,现场没有水壶是因为水壶就是投毒的工具,所以凶手把它带走了?”林涛问。

    我点了点头。

    “理化能不能做出来?尸体都已经这样了。”林涛担心道。

    “做不做得出来不确定,碰碰运气吧。”我说,“不过很多无色无味的毒药都是性质相对稳定的,即便时间很长,依旧不会降解、分解,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因为死者的胃壁已经非常薄了,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划开胃壁组织。死者的胃内有不少食糜,但也是经过消化的模样了,而且此时都已经脱水,呈现出干燥的颗粒。看起来,死者应该是进食三四个小时后死亡的。我用不锈钢勺捞出死者的部分胃内容物,并剪下了一部分胃壁和一部分肝脏,送理化实验室检验。

    然后,我们几个人傻傻地站在解剖台的前面发愣。

    如果我推断得全部正确,这个储强确实是被他人投毒致死的,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靠着几枚残缺的足迹显然是不足以发现犯罪嫌疑人的。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需要我们技术部门提供侦查方向和线索,很多案件我们技术部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就已经破案了,但是,每一起案件我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发现更多的线索以支持侦查。即便对侦查工作帮助不大,以后在起诉审判过程当中,我们的分析也可以作为参考。

    不过,这具尸体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进行深究了。除非,那全是“泥土”的眼眶?

    我这样想着,用手术刀延长了头皮切口,一直到耳后。然后把额部头皮继续向下分离,直到眼部皮肤和骨骼完全分离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眼眶骨骼。

    “你们不觉得眼眶里有些问题吗?”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眼眶里的“泥土”夹了出来。

    “好像是有问题。大多干尸的眼球虽然干瘪降解,但是还是能看到黑白眼珠的分界的。”大宝说,“这个眼眶里都是乱糟糟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是动物啃食。”

    “动物只啃眼珠?什么动物?”我一边继续清理眼眶,一边说。

    “昆虫也可以啊,蚂蚁什么的。”大宝用止血钳扒拉着我从眼眶里夹出来的灰褐色的物质。

    眼眶内的物质被清理干净后,就可以看到死者双侧眼眶内不规则走向的血管压迹了。我找来一块酒精棉球,仔细地把眼眶内周围骨壁附着的软组织给擦拭干净。随着擦拭的动作,死者右眼眶外侧壁的一条痕迹逐渐显露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反复地擦拭那块痕迹,让它更加清晰。

    在几经确认之后,我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看!居然和我们想的一样!”

    3

    “这是什么?”陈诗羽不明就里地问。

    “骨质压迹。”我说。

    “这……这不是和周围的那些痕迹都一样吗?”陈诗羽指着眼眶里歪歪扭扭的压迹,说。

    “不一样。”我说,“骨骼上的血管压迹是骨骼发育过程中形成的,其走向、深浅都和血管的分布有关。所以,没有什么规则性。但是,我们看到的这一条痕迹,明显非常笔直,而且深浅均匀。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锐器刮擦眼眶而形成的骨质压迹。”

    “那这就是损伤?”陈诗羽问。

    我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的经验是正确的,即便尸体干尸化,也不应该眼眶内一团糟。死者的眼眶之内应该是被硬物戳、搅,导致眼球破裂,所以在形成干尸以后,才会这样一团糟。”

    “不会真的是有动物只啃了死者的眼珠吧?”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不会。死者的面部皮肤都是完整的,所以尖锐的物品仅仅戳进了眼球。如果是动物咬的话,难以形成。而且,我们看这个骨质压迹,很锐利。动物的牙齿只有尖,没有刃,同样难以形成。”

    “那就是,死者被别人捅瞎了双眼?”林涛问道。

    大宝说:“不会,不会,死者没有抵抗伤,而且面部皮肤和眼睑都没有损伤。你不知道‘角膜反射’吗?有东西靠近眼睛,会下意识闭眼的。”

    “而且,死者的衣服上没有血迹。”我补充道,“死者应该是在固定体位被戳了眼睛,然后就没有移动体位了,所以血液没有流到衣服上。血液流到脸上、流到地面上,可能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唯独流在衣服上是会保存下来的。事实是,我们并没有发现疑似的血迹。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死者应该是被他杀的了,而不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是死亡以后,被人戳了眼睛?”林涛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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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点点头,说:“从被戳眼后没有反应,以及出血量不会太大来考虑,确实应该是死后伤眼的表现。”

    “这……什么人会在杀完人以后戳人家的眼睛?”陈诗羽说,“我以前好像看过一个报道,说是一个人用树枝戳瞎了一个小男孩的眼睛。不过那是泄愤,这个也会是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说:“这样的案例,我还真的没有遇见过。但是根据我看过的案例报道来说,总结一下,主要有以下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小羽毛刚才说的泄愤。但是泄愤、虐尸很少仅仅针对眼睛,还会针对尸体的其他部位。这具尸体根本就没有其他损伤,所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种可能就是精神病人杀人毁尸。但是精神病人杀人有手段的不确定性,而不会用投毒这种具有隐蔽性的杀人手段,所以这种可能大胆排除。第三种可能就是,咳咳,说出来有点惊悚啊。有些民间传说吃啥补啥,所以曾经也有过挖人眼球生吃的案例。”

    “哟。”陈诗羽咧了咧嘴巴。

    我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本案中并不是挖眼球,而是用锐器戳、搅,来毁坏眼球。所以,这种恶心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

    “所以,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大宝笑着说,显然他已经知道我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分析了。

    “是的。”我说,“现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破坏生前最后图像。”

    “什么意思?”陈诗羽歪着头问。

    “你不知道吗?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一个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影像是可以被投影在视网膜上,然后保留下来的。”我说,“这种传说认为,警察有一种技术,可以提取到保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然后重新呈现出来,这样,警方就知道死者死亡前最后看见的是谁了。警察就是这样破案的。”

    “啊?还有这种技术?”陈诗羽大吃一惊。

    “当然没有。”我笑着说,“不然要我们法医还有啥用?破案就太简单了好不好。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传说的存在,才会让有些犯罪分子在杀完人以后,刻意破坏死者的眼球,为的就是破坏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我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恰恰就是这种想法。”

    “说明,一是熟人作案;二是凶手知识水平不高,容易相信谣言。”大宝说。

    我见尸体检验已经没有可以再进展的地方了,一边脱下解剖服,一边给大宝点了个赞,说:“不错,长进不小。”

    大宝拉开解剖室的窗帘,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说:“这一尸检就忘了时间,和打麻将差不多。”

    “专案组今天开会吗?”我问陈诗羽。

    陈诗羽拿着手机说:“刚刚问了曹支队,专案组现在在对储强以及余莹莹的父母进行相关的调查,因为是要去龙番市调查,晚上怕是来不及汇总了,所以曹支队让我们找个宾馆先休息,明早八点专案组碰头。”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林山就是出了名地空气好。这么美丽的星空,感觉只有小的时候才看到过。今晚早点睡,明早早起晨跑,一定很惬意。”

    “你晨跑是为了下次下崖不至于几个人拉不上来吧。”大宝取笑道。

    可能是爬山越野累着了,我和韩亮回到房间后,我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感觉韩亮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在试探着余莹莹什么,还是又在玩他的旧手机里的《贪吃蛇》?他应该不会向余莹莹透露什么警务机密,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韩亮的。另外,我仿佛听见隔壁房间的大宝和林涛像是在打闹,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此时我也管不着了,睡觉要紧!

    可能是林山市的空气环境太好了,像一个大的天然氧吧,第二天一早起床,大家都显得精神抖擞。然而好景不长,一进专案组会议室,我们一如既往地被香烟的烟雾围绕。

    “有消息了吗?”我进门就问。

    “理化部门的结果最关键了。”曹支队说,“确实,死者死于中毒。”

    我微微一笑,心想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说:“什么毒药?”

    “毒鼠强。”曹支队说。

    “无色无味,果真是骗服的。”大宝说。

    “侦查呢?”我问。

    “你要什么信息?”曹支队翻看着笔记本。

    “余氏夫妇有嫌疑吗?”韩亮忍不住问道。

    “哦,这夫妻俩现在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曹支队说,“我们的侦查员去找了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但因为死者具体死亡时间不能确定,所以也无法判断案发时余氏夫妇有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从侦查员的感觉来看,这两个人不太像。”

    “虽然余氏夫妇可能在一个多月前具备作案的动机,但是我觉得可以果断排除他俩。”我说,“第一,储强离职以后就去旅游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携带手机的习惯,余氏夫妇应该找不到他。第二,余氏夫妇都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视网膜不可能留下最后的影像,所以也不会有戳眼睛的动作。鉴于这两点,他们俩的嫌疑可以排除。我想知道,对储强活动轨迹的调查有什么线索吗?”

    曹支队继续翻着他的笔记本,说:“这个人也是蛮执着的。从他订过的机票和火车票来看,他这十几年一直都没有闲着,跑遍了全中国。去林山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去年12月之前。我们只能从火车票上看到这样的信息,但是之后信息就中断了。只要和储强有联系的人,我们都调查了,但是毫无所获。所有人都反映,储强这个人不喜欢和人交流,喜欢独来独往。”

    “没了?”我见曹支队停了下来,追问道。

    “没了。”曹支队挠了挠头,说,“哦,还有一点,这个储强在去年的时候,在外省因为嫖娼被连续处罚了两次。不过这也正常,一个成年男人,没结婚,去干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

    我低着头沉思着,说:“卖淫女?不过,卖淫女没道理杀人不拿钱啊。”

    曹支队摊了摊手。

    我说:“我们来根据现场的情况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吧。应该是有一个人陪着储强一起准备去探险,没有走多远,这个人就在储强的水壶里投入了毒鼠强。走到山洞的时候,储强喝水,然后中毒身亡。凶手见储强死了,害怕他的眼睛留下影像,所以用匕首戳坏了死者的眼球后,又在死者面前烧了一堆纸,点火后顺便把打火机揣进了口袋。最后凶手拿着死者的水壶离开了现场。”

    “等等,为什么凶手有匕首,却不用匕首杀人,而是投毒?”曹支队说,“投毒这种事情肯定是预谋已久的,绝对不会临时起意,因为谁也不可能在出去探险的时候随身带着毒鼠强。”

    “因为匕首杀人会见血,比较可怕。”我说,“要么就是凶手对自己能不能搏斗过储强心存怀疑,不自信。对了,不自信。一个不高不壮、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男人,谁拿着匕首还会觉得杀他没把握呢?很有可能真的是卖淫女啊。”

    “杀人后不抢钱,说明有更大的阴谋?”曹支队顺着我刚才的话说道。

    “可是,你们这里的卖淫女,还提供陪探险服务?”我取笑道。

    “说不定还真有。”曹支队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我大吃一惊。

    “说来听听。”我说。

    “因为这里是风景区,有很多人,包括很多老外都会来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慢慢玩。”曹支队说,“有的时候,这些来常驻旅游的人会觉得寂寞,而找卖淫女也只能满足一时之需,这就滋生出一种职业了。有些女子专门来到林山风景区附近,租一间房,花一年的时间专心陪着这些游客,当出租老婆。”

    “出租老婆?”我说,“这倒是有意思了,那么出租老婆也会陪着探险?”

    “这个可说不好。”曹支队说,“因人而异吧。”

    “那你们下一步侦查方向这不就明确了吗?”大宝满意地说道,“这个储强从来林山到死亡,之间至少还有两个月,说明他很有可能租了个老婆啊。”

    “可是,从事这个的人不少,一个个排查,而且没有甄别的依据,我们怎么去发现谁才是犯罪嫌疑人?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了。”曹支队说,“而且,证据也不行啊。足迹是残缺的,虽然凶手拿走了水壶和打火机,但是不可能还留在身边啊。”

    “确实是这样的。”我说,“不过,毒鼠强现在国家管控得很严,你们这边怎么还有?”

    “没有。”曹支队说,“我们市以前毒鼠强使用率就很低,在国家明文管控之后,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行动,至少在十年之内没有发生过毒鼠强引发的中毒案件了。”

    “那凶手的毒鼠强能从哪儿来?”我说,“据我所知,全省的毒鼠强管控工作都是得力的。不过,以前最大的毒鼠强集散地风县,倒还是会出现毒鼠强中毒的事件。当年收缴的时候,没有收缴干净吧。”

    “风县。”一名派出所民警说,“我们这里好像还真的是有一些从风县移居过来的人。也有人从事陪客服务。”

    “那就好办了。”我说,“查一查这个群体,重点注意知识层次不高,而且非常迷信的人。一旦有目标了,查一查一个多月前她的反常迹象,说不定证据就能浮出水面了呢?”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打鼓。虽然我觉得我们的分析不会错,但是毕竟还没有靠得住的证据,所以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

    专案会结束,侦查员们纷纷动了起来,我们却闲了下来。

    “有件事情,还是得汇报一下。”在回宾馆的路上,林涛说。

    “咋啦,这么正经。”我漫不经心。

    大宝抢话道:“这有什么啊,你看这些宾馆,我们的出差住宿标准一涨,他们就坐地起价,非要涨到出差住宿标准的价格。这就是奸商啊,净赚政府的钱,不值得同情。”

    “什么和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昨晚我和大宝打闹,结果把电视机给撞坏了。”林涛内疚地说。

    “啊?”我说,“那是要赔偿的!而且自掏腰包。”

    “我已经给组装起来了。”大宝说,“我们偷偷退房结账,反正他们退房查房也不会去查电视机。”

    “你这都什么素质啊。”林涛鄙视地说。

    说话间,我们的车到了宾馆楼下,我和林涛、大宝走进他们的房间,我问:“坏得严重吗?”

    林涛走到电视机旁,用手指轻轻一碰,那台老式的液晶电视的外壳就掉了下来,只有一个液晶显示屏孤零零地挂在墙壁上。

    “我去,你们真是能闹。”我皱着眉头研究这个外壳是怎么装在电视上的。“这电视还照样能看,只不过这种老式液晶电视的音箱是装在显示屏两侧的,这个外壳就是为了把音箱隐藏起来。”大宝指着外壳两边密集的镂空点说,“声音就是从这些小洞里传出来的。其实,只要咱们把外壳粘上,就和好电视无异了。”

    “小洞?”我说,“把外壳装上就看不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是啊,怎么了?”大宝不明就里。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龙番!”我说。

    “没破案呢!”大宝说。

    师父立下的规定,没有破案,或者案件没有取得突破的时候,不是有其他紧急的事务,我们不得自己决定离开现场。

    “这案子破不破我管不了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我们马上回龙番,马上回去!”

    “那也得和曹支队他们说一下吧。”林涛说。

    “电话说。”我说,“马上出发!”

    几个人都被我神经质的表现惊呆了。我平时虽然不能说是大气稳重,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毫无头绪地焦躁。

    大家拗不过我,于是收拾好行装,和前台交代了一下电视的事情,并表示市公安局会出面解决,然后急切地上车赶往龙番。

    听说我们突然起程回龙番,曹支队有些意外,却信心满满地说:“在你们的指导之下,案件很快就要破了。你知道吗?侦查员在调查访问的时候,直接锁定了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果真是有视网膜留影像的传说。”

    此时的我思绪万千,已经顾不上林山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了。

    但是林涛还是很冷静地问:“为何?”

    曹支队说:“你们给我们框定的范围很小,在对这个人群进行侦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叫作王丽丽的陪住女行为有些反常,总是往保险公司跑。后来我们对保险公司的资料进行了调取,基本已经搞清楚情况了。储强在两个多月前在保险公司给自己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保险的受益人正是王丽丽。”

    “原来是骗保啊!”林涛恍然大悟。

    在警察抓获王丽丽后不久,她就交代了全部作案过程,此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储强来到林山后,得知这里有陪住的业务。刚刚因嫖娼被连续处罚的储强,觉得这种服务实在是性价比很高。于是,储强就和王丽丽住在了一起。一起游山玩水两个月后,储强对王丽丽产生了感情,同时,他也向王丽丽提出了陪同他一起探险的要求。

    王丽丽深思熟虑之后,告诉储强,陪他探险可以,但是必须要先买好保险。储强于是给自己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给王丽丽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的母亲。这算是一种诚意吧。然而储强不知道,王丽丽要求买保险,并不是真的为了“保险”,而是为了钱。

    王丽丽打的如意算盘,是用手上存着的毒鼠强,在深山里杀死储强。毕竟那是没有开发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王丽丽可以向保险公司提起储强失踪,等法院宣告储强失踪、死亡后,她就能拿到一大笔保险赔偿金了。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4

    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着骗保的案例。也在反思这个案件不够完美的地方。在我们想到卖淫女杀人不拿钱的时候,为何没有更深一步地去推断这是一起骗保案件呢?如果那样的话,侦查就更加有针对性了,案件也会更加顺利地破获。

    好在我们框定的侦查范围很准确,案件也破获了,才没有留下遗憾。

    直到我们下了高速,也没有人问起,我今天的神经质又是从何而起。

    “去指环专案专案组?”韩亮握着方向盘问道。

    “不,去木西西里大酒店。”我说。

    “去酒店做什么?”林涛说,“那边还在排查,我们这时候去好吗?”

    我笑了笑没作声,默默地等着韩亮把车开到酒店的楼下。

    我从勘查车后备厢里拿出了一个勘查箱和一个工具箱,说:“涉事的三间房间还封存着吗?”

    陈诗羽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位于六楼的第一个房间,找总台打开了房门。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螺丝刀,说:“我现在要拆电视了。”

    直至此时,我的意图已经被小组其他同事们了解。所以,即便是服务员拦着不允许我们拆电视,在我们保证损坏赔偿之后,还是拆下了那台老式液晶电视的外壳。

    组装方式和林山市那台被大宝、林涛损坏的电视机一模一样。

    外壳是由液晶显示屏的塑料边缘以及两侧十厘米宽的音箱面板组成的,音箱面板也是密集的小圆孔组成的。

    在拆下外壳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了黏附在外壳音箱面板下缘的一个小小的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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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把装置拆了下来,说:“你俩打打闹闹的也不是坏事,有的时候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针孔摄像头?”韩亮也很兴奋。

    “针孔摄像头,镜头顶住音箱面板的小洞,不仅能拍摄到电视机对面的大床,而且隐藏至深,很难发现。”我说。

    “可是,它的电池能撑那么久?”大宝说。

    “不用电池。”我沿着针孔摄像头尾端的电线一直捋到了液晶屏幕的后面,说,“它的电源是和电视机的电源相连接的。只要房间一插卡,针孔摄像头直接通电开始工作。”

    “我去,这么先进!”大宝说。

    “先进的还不只这些。”韩亮摆弄着摄像头,说,“还有,这个东西没有储存卡,是依靠3G信号传输的。”

    “正常,他不具备经常过来获取内存卡的条件。”我说,“必须有更加先进的传输模式。”

    “晕,那3G不是需要电话卡吗?”大宝说。

    “这个人使用的微信都是伪造的SIM卡,更不用说直接用来获取视频的卡了,肯定是伪造的。”韩亮说。

    “高级啊。”大宝从韩亮的手中接过这台小装置。

    “虽然听起来很高级,但是看模样倒是粗制滥造的。”韩亮说,“没有品牌,没有生产商的logo,要我看啊,这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自己拼凑制造的。”

    “那就断了我们查生产销售途径这一条路。”我可惜地说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刻画,那就是这个犯罪分子十分精通电子工程行业。”

    “这应该有用。”陈诗羽做着笔记。

    我说:“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点,我们之前认为摄像头是临时搭建、事后拆除的,以此来划定了侦查范围。现在看起来,这个侦查范围是错误的。犯罪分子只需要进过一次这个房间,就可以有长久的效益。那么,装电视的、装修的、维修电视的、开过房间的,都是具备作案条件的。”

    “真是一个可怕的偷窥狂!”大宝叫道。

    “三起案件都是跟这个酒店有关的。”林涛沉思道,“说明犯罪分子只有能力或者最方便、自然潜入这个酒店,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开过房间的。”

    “有道理,范围又小了。”陈诗羽说。

    “那也有不少人好吧!”大宝说。

    此时服务员已经喊来了酒店经理,他正准备谴责我们的行为时,看到了我们手上的针孔摄像头。于是谴责立即变成了感谢。

    经理说:“太感谢你们了!我们现在就安排工程师逐个检查房间电视,然后获取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们。”

    “至少有三个。”林涛嘱咐道。

    “既然犯罪分子这么精通此道,酒店的住宿管理系统也应该被黑了吧?”我说,“毕竟拍摄到视频只是偷窥,而电话约人则是敲诈。偷窥只需要摄像头就行了,而敲诈则需要住客的信息。”

    “从之前的三起案件来看,犯罪分子最先联系的,都是在酒店住宿系统里留下联系方式的人。”陈诗羽说,“如果是女人,就直接联络;如果是男人,就从男人那里获取女人的联系方式。”

    “走,去看看。”我拉着韩亮下楼。

    有了这个针孔摄像头,酒店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甚至暂停了入住手续,让我们检查酒店系统正常与否。

    韩亮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确定酒店系统很安全,并没有被入侵的迹象,也没有可能被入侵的漏洞。

    “会不会是你的技术不好?”陈诗羽难以置信。

    “如果仅仅是只能进入房间一次的犯罪分子,他是如何获取酒店住客信息的呢?”我也难以理解。

    “那就是吧台有问题喽?”林涛戴上了手套,开始清理吧台的东西。

    陈诗羽也戴上手套,帮林涛一起。

    我和大宝则在吧台附近逛。

    木西西里大酒店的吧台和其他大酒店的吧台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台的后面是工作人员的通道,通向酒店的办公区域,一般人是不能通行的。吧台的旁边是礼宾台,礼宾台的后面是一个小的行李房,客人寄存的行李都放在里面,用标签绳捆绑标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行李房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盒,都是快递员送来的东西。快递员给酒店员工送快递的时候,都会放在这里,然后给收件人发一条短信。酒店员工会在下班以后,到行李房里来拿自己的快递。

    行李房的管理比工作人员通道要松多了。因为前台的工作人员比较忙,所以一般有人进入行李房,也有可能不被人注意。

    我顺手拿起行李房里的快递,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听见林涛的声音:“发现了!”

    相对藏在电视机外壳里的高科技针孔摄像头来说,犯罪分子获取住客信息的手段要低级很多。

    林涛是在吧台的灯罩里找到的另一枚针孔摄像头。这个摄像头相比电视机里的,小了很多,外形也更加精致,而且有生产厂商和品牌。

    “电视机里的那种摄像头没法装在灯罩里。”林涛拆下摄像头,说,“这种小摄像头装在灯罩里,几乎是有了保护色,根本就注意不了。这枚摄像头的镜头正好是对着住宿系统电脑屏幕的,犯罪分子就是这样窥见入住信息的。而且,台灯是装饰用的,也没有实质性用处,且是固定在吧台上的。这样一来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个台灯;二来也不会移动。”

    “这是一个国产的品牌。”韩亮说,“估计销量会比较大,不太好查。”

    “这人精通网络,肯定是网购。”陈诗羽说,“网购的话,就有联系的方式,还有邮寄的地址。”

    “他作案滴水不漏,会把自己家的地址写上?”大宝说,“而且怎么联系的也不好查吧?还是回到了网购销售渠道的问题。”

    “不写自己家地址,但至少要写自己能取到的地址吧!”我说,“之前不是说他用伪造的卡申请了微信吗?那会不会用这个微信去联系微商卖家?”

    “之前对那个假的微信号,侦查部门做了不少工作,但是有没有和微商联系,这个倒是没有深究。但我想,这个应该不难查。”陈诗羽拿出手机,联系前方侦查员。

    “我们有八个房间的电视都被装了摄像头。”此时酒店经理带着工程师回到了吧台,和我们说道。

    我见前方侦查员正在侦查,我们也有时间去看看这些摄像头,于是和经理一起走到办公室,把拆下来的摄像头一字排开在办公桌上观察。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好的突破。

    “这八个房间有什么共同特征吗?”我问。

    “都是商务大床房。”经理说,“就是有电脑、有保险箱,房间面积更大一些,也贵一些。”

    “可以理解。”大宝说,“一般住贵的房间的人,都会更有钱一些,所以犯罪分子选择了这种房型。”

    “你们酒店只有八个商务大床房?”我问。

    经理摇摇头,说:“不,有四十几间呢。”

    “那为什么会只选择这八间?”我问。

    经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他只有八个摄像头呗,所以随机选择了。”大宝解释道。

    “那有没有什么人,只进过这八个房间?而且只进过一次?”我问。

    “哎哟,这可就不好说了。”经理说,“这个信息量也太大了,我得逐一去问问我们员工,看他们可有什么印象。”

    “有电脑,有保险箱。”我沉吟道,“你们房间的电脑维修,是自己人做吗?”

    “我们酒店没有专职的网管。”经理说,“一般都是外聘的,而且每次外聘也不一样。”

    “那这八个房间曾经外聘过的网管,有没有名单?”我问。

    “这得查一查。”经理说。

    “就查这八个房间曾经维修电脑的网管名单的交叉人员,哦,还有吧台的电脑也一样查。”我说。

    经理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此时,陈诗羽也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查到了,果真是微商销售的摄像头,收货地址恰恰就是这个酒店。”

    “收货人是谁?!”我惊喜异常。

    “收货人写的是××。”陈诗羽摊了摊手,说,“收件电话也是酒店的总台电话。”

    “那他怎么取货?”大宝问道。

    我想了想,一拍大腿,说:“你们忘了吗?酒店收到快递都是直接放在行李房,然后取件人自己去取的!”

    “可是,那还是不知道谁取走了快递啊!”大宝一脸茫然。

    我拉着大伙儿回到了行李房,对礼宾台的人说:“几个月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认识或者脸熟的人,进了行李房拿快递?”

    “这……这太多了吧。”礼宾很诧异。

    “不,我说的是非酒店员工。”我说。

    “非酒店员工?”礼宾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两个人低头冥想。

    不一会儿,经理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说:“我们外聘的网络工程师有十几个人,每次电脑有问题,不定人去请他们来,按次计费。每一笔账倒是记得清楚,但是具体请的是谁,记录得有些乱。我翻了翻,不敢确定啊,估计有三个人的嫌疑比较大。”

    我拿出本子准备记录,心想这个前台经理倒是有几分保安队长的潜质。

    “一个叫苏前的胖子、一个叫丁立响的瘦高个儿、一个……”经理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被礼宾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礼宾说,“就是丁立响,丁立响进过行李房!”

    “具体说说。”我热血沸腾。

    “有三四个月了吧。”礼宾说,“那天好像是下午,酒店大堂没什么人。我上了厕所回来,就看见丁立响从行李房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快递。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你怎么有快递寄来这里,他说是前台的妹子让他帮忙取的。他是来帮忙清理前台电脑系统的。我当时还远远地看了一下,他确实和前台妹子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摆弄起电脑来,前台妹子就到后面通道去休息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他不可能是冒领快递啊,因为后来也没人说自己的快递丢了。”

    “这就是了。”我说,“你们通知他来清理电脑系统的时候,他就网购了摄像头。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他带着摄像头去清理电脑系统。因为是下午时间,酒店的人少,前台服务员又没有电脑可用,所以肯定在后面的通道里休息。而这个机会正好是这个丁立响可以把摄像头装在台灯罩上的机会!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预谋的!这个案子要破了!”

    陈诗羽说:“经理,您能把他的相关资料给我吗?越详细越好。”

    经理点了点头,开始在外聘人员登记表中寻找丁立响的资料。

    “有地址了。”陈诗羽接过经理递过来的表格,兴奋地说,“我去通知专案组,组织刑警、特警抓紧时间包围这个人的家。”

    “怕是来不及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说,“如果这个人的摄像头都处于偷窥状态的话,那么我们进房间、拆电视、查吧台等等一系列动作他都尽收眼底了。现在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他肯定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诗羽领头带着我们钻进了韩亮的勘查车。

    特警果真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我觉得韩亮已经把车开得飞快了,可是在我们抵达丁立响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区已经被大批特警包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丁立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约见这些被敲诈的女性,究竟是什么意图?两名女性的死和他有关系吗?杜洲又和他是什么关系?罗雪琴呢?他有地方藏人或者藏尸吗?他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到了现场以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丁立响住在一个密集的破旧的小区里,而且还是六楼。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家里藏人或者藏尸。

    特警显然已经确定了丁立响并不在家里,正准备对他家进行全面搜查的时候,遭到了一个胖女人的激烈抵抗。我们到的时候,女人正在她家门口撒泼打滚。那是一扇破旧的铁门,还是老式的门闩,可见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多年了。

    “说!丁立响去哪儿了?!”穿着威武的特警队长站在女人的旁边,喝道。

    “你们凭什么进我家啊?我要投诉你们!你们穿着狗皮就了不起啊!”女人继续满地打滚,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我告诉你!丁立响涉嫌命案,如果你再拖延时间,就以包庇罪论处!”特警队长说。

    “放你娘的屁!”女人停止了打滚,坐起身来,说,“我和丁立响一起过了几年还不知道吗?那个货还杀人?他娘的他要是敢杀人,我倒敬他是条好汉!”

    我蹲在女人的旁边,盯着她一脸横肉,淡淡地说:“你知道披着羊皮的狼吗?你知道恶魔通常会伪装成天使吗?天天和恶魔睡在一起,你不怕?”

    女人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丁立响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厉声问道。

    “他每天早晨要去他的工作室工作啊。”女人说。

    “工作室在哪里?”我接着问。

    “不知道。”女人说,“那狗日的,就是不告诉我工作室在哪里。我跟踪他两次都被他甩掉了。”

    这个女人不像是在说谎,丁立响如果真的预谋犯罪,自然不会把他的犯罪地点告诉和他关系并不好的老婆。

    “搜查令到了。”一名特警拿着搜查令向队长报告。

    “现在我们要留置盘问你,并且搜查你的家。”特警队长厌恶地瞥了胖女人一眼,向我们招招手,说,“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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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案 水上囚室

    夺走别人自由的人是仇恨的囚徒,他被偏见和短视的铁栅囚禁着。

    ——曼德拉

    1

    “我看你们谁敢!”胖女人此时居然又重新站了起来,拦在那一扇斑驳的铁门前面,“姑奶奶的家谁也别想进去!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

    我顿时很有挫败感。从这个胖女人刚才的表现来看,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我说服了会配合警方,没想到这完全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泼妇。搜查令都已经来了,她还是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是不是,她也有什么问题呢?

    “现在我们是在依法执行公务,请你配合,否则你将涉嫌妨碍公务。”特警队长摆好了架势,我知道他们要开始采取强制措施了,这只是先礼后兵。

    我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等待特警部门清除“路障”。

    果然,在胖女人又谩骂了几句之后,几名特警开始动手了。结果特警还没有碰到她,她倒先开始抓挠了起来,逼得几名特警后退了几步。

    林涛下意识地站到了陈诗羽的前面。

    陈诗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嘁,又来了,大男子主义能不能改改?”

    “我的天。”大宝惊呼了一声,跳到了我的旁边,也靠墙站着,说,“这女的也太烈了。”

    “贴身执法不容易,民警现在的普遍心态就是害怕出事,难免有些缩手缩脚。”韩亮解说道,“不然早给她按在地上了。”

    默默地等了几分钟,胖女人用尽了力气,于是乖乖束手就擒。

    “这人我们带回去审讯,现场就交给你们了。”特警队长有些尴尬。毕竟几个特警对付一个女人,还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这要是传出去,实在有些丢脸。不过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胖女人在被制伏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结局还真不好说。毕竟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有违法犯罪的行为。

    我们微笑着向特警队长点头,然后开始各自穿戴现场勘查装备。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百姓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摆设。在进到中心现场之前,我们就对这个小区进行了大概的勘查。这里并不是一个具备藏人、藏尸或者非法拘禁条件的地方。这个位于六楼的住户,也一样不会具备这样的条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属于失踪人或者死者的东西,一方面让丁立响的犯罪证据坐实了,另一方面可以查探出丁立响那个秘密工作室的所在地,或者有可能囚禁人的地方。

    房屋是个普通的两居室,进了那扇斑驳的老式铁门,就是一个很狭窄的客厅。客厅进去后,有个通道,通道两侧分别是两个卧室、厨房和卫生间。房子里的摆设本来就有些凌乱,加之随处丢弃的内衣、内裤,可以看出这家的主人十分懒惰。

    我用戴着纱布手套的手,摸了一下冰箱的上缘,满满的一层灰。

    有灰不是坏事,至少那些沾满了灰尘的角落,说明近期并没有人为接触过,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缩小了搜查的范围。

    我把小组成员分成了两组,我和林涛重点搜查卧室,大宝和陈诗羽重点搜查客厅和卫生间。

    次卧室显然是没有居住的痕迹。里面虽然有一张儿童床,但是上面没有被褥。衣柜也是空的,里面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这对夫妻没有子嗣,因此这间房间长期搁置不用。

    主卧室的面积虽然不算小,但是墙壁已经破旧斑驳了。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墙面的涂料已经开裂,有几块涂料仿佛很快就要掉下来似的。

    我小心地挨个儿抽屉检查着,动作尽可能地轻,防止破坏突如其来的证据。

    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地走着。

    “卡地亚?”我说。

    “啊?”正在检查床头柜的林涛站起身子。

    “他们这个经济状况,怎么可能买得起卡地亚?”我说。

    “这块手表要好几万吧!”林涛惊道,转念一想,又急忙说,“喂,你不会又要我去找那个卖奢侈品的老板娘吧。”

    “别紧张。”我笑着说,“她销赃,已经被拘了。”

    “你觉得这块手表,是哪个受害者的?”林涛说。

    我点了点头,把手表小心装进物证袋,说:“每一件奢侈品都有唯一的编号。两名女死者和一名失踪者经济条件都不错,又都是时尚人士,没有随身物品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这块手表就是属于某一名受害者的。只需要我们调取相关的购买资料,这就是一枚铁证。”

    “哦。”林涛说,“床头柜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连安全套都没有,说明他们没有避孕。一直没孩子,肯定是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问题。”

    “这个床头柜检查了吗?”我指了指另外一侧的床头柜。

    林涛摇了摇头,蹲下身来,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随着他拉开抽屉,林涛就呆在了那里。

    “怎么了?”我发现了异常。

    “手……手铐!”林涛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

    “我去!”我连忙从林涛手里接过了手铐,“不对啊,这个手铐这么逼真,但是毫无分量,应该是空心的吧。”

    “反正不是警察用的手铐。”林涛说完,又低头在抽屉里翻找,很快拿出了一把钥匙。

    “家里有手铐,显然不正常。”我说,“但是这个手铐,真的能有效地控制住人吗?”

    韩亮此时走进了房间,拿过手铐摆弄了几下,笑着说:“你俩啥也不懂啊,这个就是情趣手铐,情趣用品店里到处都有的卖。”

    我和林涛站着没动,直愣愣地盯着韩亮。

    韩亮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没买过,我只是以前见过。”

    过了一会儿,见我们仍站着未动,韩亮又补充道:“是买其他的东西见过有的卖而已,没用过。”

    “这个东西能随便卖?”我说。

    韩亮笑着说:“不是啥稀奇东西,糊弄糊弄人还差不多。”

    韩亮左右看看,从五斗橱上的一个小瓶子里拿出一根牙签,在手铐的锁眼里搅动了几下,手铐啪的一声就打开了。

    “看见了吧,完全不具备拘禁别人的能力。”韩亮把手铐扔给我们。

    “你还说你没用过?”林涛把手铐装进物证袋里,说。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几乎把这个小小的房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搜查了一遍。除了那一块卡地亚手表,和一副假手铐,没有其他的发现。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丁立响是个电脑、网络和电子产品的高手,通过搜查完全想象不到。整个家里,连一台电脑都没有,更不用说电脑配件或者组装电子产品的器械了。

    看起来,丁立响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凡是和自己的特长有关的东西,一律不放在家里,也从来不在家里施展自己的特长。

    而且,侦查部门也已经调查了大半天,可以确定的就是,丁立响并不受雇于任何一家公司,只是通过客户介绍的方式,承担了木西西里大酒店以及其他几幢写字楼的电脑维修工作。他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是一个自由人,在这些临时聘请他的单位有需要的时候,他才会现身去解决问题。

    不要小看这自由职业,收入一点也不比固定工作少。毕竟他的技能,还是很出众的。别人解决不掉的问题,他可以手到擒来,有了这样的口碑,自然不愁收入。

    调查的结果,几乎证实了胖女人所说。丁立响除了到各个公司工作之外,肯定还有一个上班时间的栖身之地。就是胖女人口中的“工作室”。那么,这个工作室究竟在哪里呢?工作室是不是就是恶魔的营地呢?

    丁立响的家中,连和电脑有关的物件都没有,更不用谈和工作室有关联的物件了。我们反复清理了丁立响家中所有的东西,最后的结果是决定放弃搜查。

    从目前的状况看起来,找到丁立响以及他的“工作室”,基本只有靠城市探头还有调查访问工作了。

    我们的搜查工作结束了,寻找线索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拿着手铐,赶赴刑警支队专案组审讯室,想去会一会这个刁蛮无理的胖女人。

    “陶春花,女,33岁,无业,户籍地龙溪市陶堂镇。”在审讯室的门口,侦查员把前期调查的情况通报给我们,“三年前和比她小四岁的丁立响结婚,婚后无子。婚后基本靠丁立响赚回来的钱维持生活,平时也就和邻居老太太打打麻将什么的。没有前科劣迹。”

    我点了点头,从侦查员手中接过材料卷宗,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负责审讯的侦查员正襟危坐,而对面坐在审讯椅上的胖女人此时已经了。看起来,她也不过就是外强中干罢了。她臃肿的身体塞在审讯椅里,显得椅子很小很狭窄。如果椅子真的再小一点的话,都容纳不下她的屁股。审讯椅上的桌板没有放下来,因为女人肥胖的腹部根本不允许放下桌板。

    我们法医只是技术人员,可以在侦查员的邀请之下参与审讯,但是不能成为审讯的主导者。所以,我坐在了负责审讯的侦查员的旁边。把手里拎着的两个透明物证袋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胖女人微微抬头瞄了物证袋一眼,仿佛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反应。这让我有点奇怪。

    “你接着说。”侦查员说。显然我们进门的时候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可以说,他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敢和我顶嘴。”女人说,“敢惹老娘的话,老娘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上去了,他也不敢说什么。”

    “这也就是说,他比较内向懦弱?”

    女人点了点头。

    “他每天究竟是去哪里上班?”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平时在哪里上班。”胖女人一脸委屈地说,“他说他有一个工作室,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里面工作。说是什么商业机密,是不能让我知道在哪里的。我就纳闷了,一个搞电脑的,至于弄得和特务一样吗?”

    “既然你纳闷了,怎么不搞清楚?”侦查员问。

    “我刚才都说了啊,我跟了啊,跟了两次都跟丢了。”女人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吧,我即便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反正他每个月准时交钱。我就懒得去管了。”

    侦查员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肯定是心想,你要是不懒,怎么会有这么一身肥肉?侦查员说:“既然你一直懒得去管,为什么又要去跟?”

    胖女人堆起一脸横肉,说:“你这不是在绕我吗?我怎么就不能跟了?他是我男人啊。”

    显然,问了这么长时间,侦查员根本没有问出实质性的内容。我有些着急了。毕竟还有三个失踪的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丁立响和杜洲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最危险的是,我们在搜查酒店的时候,丁立响肯定是可以通过摄像头传输系统发现我们的动静的,那么,就会对人质的安全造成威胁。

    我实在忍不住了,拎起装着手表的物证袋说:“这是你的?”

    女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更加诧异了。她居然真的敢这么厚颜无耻地说这是她自己的?我说:“你买得起这几万块的手表?”

    “丁立响说是客户送的。”女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前一段时间,我管他管得比较严的时候,他送了这个手表给我,说给他的自由时间越多,我就会获得越多的实惠。所以我就信了,这段时间就不怎么管他了。”

    “那这个呢?”站在我身后的陈诗羽此时也是很想直捣黄龙,举起物证袋里的手铐说。

    “这个是假的。”女人说,“我就在楼下小店里买的。”

    “不管真的假的。”陈诗羽说,“你买手铐做什么?还想狡辩吗?”

    “没狡辩啊,就是我买的啊。”女人一脸委屈地说,“你可以去问小店老板,真是我半年前买的!用来管住丁立响的!”

    “管丁立响?”我说,“你为什么要管他?”

    “主要是我有些怀疑他在外面乱搞。”女人考虑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

    见我们没有吱声,女人继续说道:“我们是三年多以前结婚的,一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陈诗羽问。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诗羽。陈诗羽恍然大悟,赶紧一本正经地说:“哦。你接着说。”

    女人说:“我开始也没在意,我对这方面要求也不高。但是有一次,我突然发现他趴在邻居卫生间窗户上偷看隔壁女人洗澡!”

    “偷窥”这个词,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似曾相识。

    “这可气死我了。”胖女人说,“肯定是这家伙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对我就不行了。然后我就把他拉回家,胖揍了一顿。以为他能改好呢。可是没想到,没过两天,这家伙晚上居然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又溜出去跑到公用厕所偷看人家女的上厕所。”

    “所以为了管住他,就买了手铐?”我问。

    女人点了点头,说:“他和我说什么想治好自己不行的毛病,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我才不信他的那些鬼话呢。所以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用手铐把我的手和他的手铐在一起,看他往哪里跑。”

    “这手铐铐得住人吗?”我问。

    女人沮丧地说:“本来还好,基本上他晚上是没法跑掉了。可是,就在两三个月前吧,他有一天晚上居然不知道怎么弄开了手铐。我早上醒来,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跑了。所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又胖揍了他一顿。可是当天晚上他居然又打开手铐跑了!”

    “跑去哪儿了?”我问。

    “不知道啊。”胖女人说,“他就和我说是晚上必须走,因为有可能他的病就要治好了。”

    听完,我浑身一紧。时间对得上,从证词上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去侵犯那几个失踪的女性了。而且,真的是和性有关。不过,杜洲又是怎么回事?是他的帮凶?

    女人接着说:“第二天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块手表,让我不要管他了。他不仅有客户会送他值钱的东西,而且还能治好病。所以,我也就懒得管他了。这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是晚上回来做饭,然后鬼鬼祟祟地带着保温桶就走了。”

    “保温桶?”我说,“保温桶里装着什么?”

    “不知道啊。”胖女人说,“我管他装些什么。”

    我真是被这个懒惰的胖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后来,他真的给我带回来一些奢侈品牌的包啊,首饰啊什么的。”胖女人说,“不过这些东西我都卖了,就这块手表是他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就没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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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回头看了看陈诗羽,她毕竟系统地学过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学的理论。

    陈诗羽也意识到了我的意图,于是低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应该没问题。”

    看起来,这个不爱管事儿的胖女人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我们的线索又一次断掉了。我很是沮丧,但又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拿起物证袋离开了审讯室。

    2

    接下来的两天实在是太熬人了。

    我们作为刑事科学技术部门,不可能冲在一线去寻找被困人员,去寻找丁立响的下落。所以,我们只能傻傻地待在办公室里等消息,偶尔派出陈诗羽去打探一下消息。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情不自禁,做起伤情鉴定都显得无精打采。因此还被一个来做鉴定的大爷臭骂了一顿。

    因为指环专案影响恶劣,市局抽调了刑警各部门上百名精干力量,围绕丁立响进行了调查。

    第一组侦查员对丁立响的生平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发现,这个人父母双亡,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对网络信息化的软件和硬件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他所有的专业技能几乎全部来源于自学。可能是性格使然,他从小就不愿意多和别人交流,特立独行、独来独往。即便是走入了社会,除非工作上和人交流以外,一般也不与人沟通。在公安内网的各大系统里,都很少能找到他的踪迹。

    三年前,他认识了一家酒店的洗碗工陶春花,也就是那个行为蛮横的胖女人。后来是陶春花主动追求丁立响,于是两人登记结婚。结婚后,懒惰的陶春花因为有一套旧房子居住,所以以此为借口辞去了工作,在家享福。家里的日常开销基本来源于丁立响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赚一些小钱。婚后不久,丁立响突然失去了性功能,但是自尊心强烈的丁立响拒绝去医院就诊。陶春花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需求,只要有好吃的就足够了,上医院还得花钱,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直到陶春花发现丁立响的偷窥癖好,开始怀疑丁立响在打邻居女人主意的时候,才开始对他进行管束。不过,经过侦查员的调查,邻居女人并没有参与作案的可能。她和丁立响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干系。

    第二组侦查员则分布在全市各个交通要道、卡点,以及公交车、火车、轮船站点和飞机场,与各个区域的公安机关配合,把龙番市这个大口袋的各个袋口扎紧,防止丁立响趁乱逃出龙番市。专案组相信,只要丁立响还在龙番市,就一定逃不出我们的布控圈。但是经过两天的工作,完全没有发现丁立响的身影。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丁立响在龙番市的某个隐蔽角落里躲藏了起来;第二,丁立响徒步翻山,逃出了龙番。

    第三组侦查员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他们会同市局视频侦查大队的民警,对全市所有的交警、治安、公交监控,以及不少民用监控进行调取、观看、研判。一来以期发现丁立响这两天的活动,二来是争取找到丁立响“工作室”的具体位置或者方向。

    没有想到的是,丁立响作案的预谋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在监控视频可以保存的范围内,民警确实找到了很多有关丁立响的影像资料。不过,根本就无法研判他的活动轨迹。但是在很多经验丰富的视频侦查部门专家的判断下,可以确定丁立响的“工作室”应该位于龙番市的西北区域。由于丁立响有意躲开监控,只挑不设监控的公共交通工具乘坐,所以民警能明确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可是,专家们所划定的侦查范围,是整个龙番市西北区域。对于一个两万平方公里面积、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这意味着警察要排查大约三千平方公里的区域,以及两百多万人口。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勘查组也仔细研究了龙番市的西北区域。这个区域是一个老的工业密集区域,里面有很多工厂、商家,也有很多废弃的房屋或院落。人口居住也算是比较密集,就连流浪汉都有上千人在这个区域寻找地方居住,更不用说大量的流动人口了。

    丁立响抛出来的死者有两个人,即便加上杜洲、罗雪琴失踪的地点,也还是不能运用侦查地图学来进行研判。虽然两具尸体以及杜洲的失踪地点都属于专家划定的这个“西北区域”,但是互相距离都不是太近。如果需要长途跋涉来运尸,又不被别人发现,说明丁立响很有可能拥有交通工具。那么就更无法来研判他可能隐藏的区域以及“工作室”所在的区域了。

    侦查员也就“交通工具”这一情况咨询了我们。经过前期的调查,丁立响的名下没有车,也没有向其他人借过车。我们依据死者没有被包裹、没有运输伤,判断丁立响的交通工具不应该是两轮车。于是,侦查的视线基本锁定了电动或燃油三轮车。

    可是,一个城市,尤其是城市市郊,这类车该有多少啊!数量多得你都不敢去想着调查。而且,这样的车,根本不会在交警部门进行备案。

    因此,三条线的侦查员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可是,并没有对抓捕嫌疑人或者营救人质产生积极作用。

    毕竟丁立响肯定已经察觉了警方的行动,所以大家担心的还是人质的安全。至少有两名被丁立响侵害的女性还下落不明,而杜洲究竟是被害人,还是共犯,依旧不得而知。

    专案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成天团团转。

    然而,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龙番市又出事了。

    龙番山下的垃圾堆积场,突然发生了大火,龙番市公安消防出动了两个中队的官兵,才把大火扑灭。

    救火的时候,一对母女到消防官兵处哭诉,龙番市的市民张建国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好在垃圾山里寻找可以卖钱的垃圾,而此时,下落不明。

    我们的勘查车一路往西北方向驶去,赶往大火的现场。

    一路上,我们都在留心路边的建筑和人。不过,这块区域虽然废弃、偏远,但是人口还是不少的。虽然破旧,但是这里的房价便宜。正因为设身处地,才能理解侦查员们调查的不易。

    很快,我们抵达了现场。

    这里是位于西北区域的龙番山,山脉不小,但是在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山洼。而这个山洼,就被用来作为城市垃圾的中转站。

    这个地方很空旷,周围也没有建筑物和人,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唯一会来这个地方的,就是那些靠着拾荒维持生计的人。虽然运来这里的垃圾,都已经被过滤过一遍,能够卖钱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还是有一些拾荒者会偶尔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找一些“漏网之鱼”。

    张建国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一个依靠拾荒来维持全家生计的人,很是勤劳。除了在城市的垃圾桶里寻找纸盒、饮料瓶等物以外,偶尔也会来这个垃圾场里寻找一些东西。还别说,这里毕竟人少,所以每次他都不会空手而归。

    张建国的家距离这个垃圾场并不远,所以他的妻子、女儿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浓烟,于是狂奔到了垃圾场附近。在垃圾场的附近,他们看见了张建国的三轮车,估计张建国已经身陷火场,于是寻找消防官兵施救。

    人命关天,在大火还没有被扑灭的时候,消防队就派出了两名战士进入火场呼喊、寻找,但是浓烟滚滚,实在无法打开视野,更不用说找到人了。在寻找未果后,官兵们加快了灭火速度,而且通知了消防救援大队。

    在大火被扑灭了以后,消防救援大队的十余名战士,带着搜救犬就开始在垃圾场进行搜救。

    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搜救工作还在进行。

    林涛和市局的程子砚对着张建国的三轮车看来看去。

    “丁立响只要有这么一辆三轮车,就肯定能运出尸体。”林涛说。

    程子砚点了点头,拉了拉三轮车上覆盖的一块毯子,说:“如果丁立响也弄这么一块挡布,把尸体藏在车斗里,用布一遮,神不知鬼不觉。”

    “别看了,他有个三轮车这个论点肯定是没跑了。”大宝蹲在我的旁边,说,“不如来看看那些小狗,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样子啊!它们真的能找到失踪人员?”

    “能和你一样吗?你看到同类一定很兴奋吧。”林涛取笑大宝是人形警犬。

    “这个我不行。”大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在这儿我就只能闻到一股垃圾味。”

    “你是在说人不如狗吗?”林涛哈哈一笑。

    “不如就不如。”大宝白了林涛一眼,说,“你比狗强吗?你上啊。”

    林涛正准备贫嘴贫回去,只听远处的搜救队员喊道:“头儿!找到了!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垃圾场边缘的那一对母女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在那么大的火场里,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消防部门第一时间通知市局法医部门到场的原因。

    我直起身子,说:“走,有活儿干了。”

    “抓紧时间吧。”大宝说,“估计尸体焚毁得比较严重,不能让家属看见了,她们肯定受不了。”

    我点头赞同大宝的观点,指挥着消防队员把尸体放在消防车的后面,让消防车成为一道屏障,然后让消防队员把死者家属挡在了外面。

    我和大宝戴好手套,走近尸体,把覆盖在尸体上的布拿开。这时候,我和大宝同时大吃了一惊。

    尸体蜷缩在地上,侧面对着我们。从尸体的外形上来看,皮肤并没有受到火焰的侵蚀,尸体没有像火场尸体那样,全部炭化。裸露部位的皮肤看起来没有焚毁,衣服也都完好无损。甚至,尸体头部的头发都完好无损。

    我们知道,头发是最容易被烧毁的人体组织,一旦身体受到高温,头发是最先消失殆尽的。

    不过,张建国的尸体表面都是黑色的,黏附了大量的烟灰炭末。

    “他所在的那片区域没有烧起来?”我问身边的救援队员。

    救援队员摇摇头,说:“烧起来了。而且烧得很严重。”

    “那为什么他的头发都还在?”救援队员长期出入于火场,所以对于一些基本知识不需要我们多说。

    我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块纱布,蘸上酒精,然后在张建国裸露的皮肤部位反复擦拭。很快,黑色的烟灰炭末被纱布擦拭干净,露出了正常颜色的皮肤。我用止血钳指了指这一块被清理干净的皮肤给救援队员看。

    救援队员拿起刚才覆盖尸体的布,说:“我们刚才在寻找尸体的时候,是天狼先嗅到的。因为垃圾场堆积了大量的垃圾,而尸体是陷入垃圾之中的,他的表面被这么一块布盖着。这是一块阻燃布。”

    “哦,阻燃布。”大宝说,“所以他是发现着火了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情况下,用一块阻燃布把自己盖了起来。”

    “这种布在现场附近还有好几块,说不定就是巧合。”救援队员说,“死者陷入垃圾堆后,正好一块阻燃布覆盖了他。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点了点头。

    大宝说:“明白了。死者陷在垃圾堆里,又有阻燃布隔绝外界火情。所以,虽然他没有被大火烧死,但周围环境严重缺氧,导致了窒息死亡。”

    我没有说话,依旧用酒精纱布擦拭死者裸露部位的皮肤,并且让大宝把死者身上的衣物给剪下来。经过检查,死者的颈部、口鼻腔都没有明显的损伤痕迹;躯干部和四肢也都没有明显的损伤。看起来,是有依据排除他死于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了。

    “这就是一个意外事件。”大宝给案件定了性质。

    “这里这么空旷,而且没有人管理,是不是经常发生火灾啊?”我一边把死者的衣服整理还原,一边说。

    死者的衣物也很正常,没有损伤或者撕扯的痕迹。

    “没有。”站在一旁的一名消防中队中尉军官说,“这个位置人烟稀少,又明令禁止烟火。因此以前没有发生过火灾。而且,我认为,这里都是露天存放垃圾,对我们雨水偏多的龙番市来说,这里的垃圾以及垃圾下面的土地都浸了水。即便有零星火星,也是没法引起大火的。”

    “有人抽烟也不会引发火灾?”我问。因为我从死者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和一个一次性打火机。

    “以我的经验,香烟不能算明火,是很难在这个垃圾场里引发大火的。”中尉军官说,“不过,如果烟头引燃了一些小的易燃物,导致明火出现,明火逐渐扩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这也算是小概率事件了。”

    “那这场火灾是怎么形成的?”大宝问。

    “这个,我们还是需要调查的。”中尉军官指了指远处正在驶来的一辆白色牌照的武警用车,说,“火灾调查部门已经派人来了。”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既然在不应该起火的地方起火了,那么是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也就比较大。”

    中尉军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既然这样,案件我们可以移交给市局啦。”大宝摘了手套,拍着和我们一起抵达现场的韩法医的肩膀,说道。

    烧死有三种机理。第一种是火场中的氧气减少,一氧化碳增多,从而导致窒息或者一氧化碳中毒,或者是呼吸道被热灼伤、水肿导致呼吸困难而窒息死亡;第二种是体表皮肤广泛烧伤而导致的创伤性休克死亡;第三种是火场坍塌等导致的机械性损伤死亡。

    无论是哪一种机理,法医只要明确死者并不存在外人作用而死亡、死后焚尸这种可能性,就可以不作为刑事案件处理了。法医通常见到的火场中的尸体,都是被焚毁严重的,或者缺失部分肢体的,这样的情况下,无法排除有没有外伤存在,就只能通过气管内的热呼吸道综合征13以及有无烟灰炭末吸入,来判断死者被火烧的时候还有没有生命体征存在。一旦确认存在热呼吸道综合征并在气管里看到烟灰炭末,则可以判断是生前烧死。至于是意外烧死,还是有人纵火烧死,则不仅仅是法医需要考虑的范畴了。

    但这个案件不一样,死者的皮肤都是完好的。我们通过尸表检验,就可以轻易排除他是被他人作用致死的。结合救援队介绍的情况,大宝说的,缺氧窒息而死,是他最有可能的死因。那么,这应该是一起意外。从这个垃圾场没有其他人、死者还吸烟这一点看,本案的始作俑者,正是死者。

    确实如大宝所说,我们现在应该去专案组看看指环专案的调查有没有新的进展了,而不是在这里纠缠一个意外死亡的事件。

    我点了点头,从勘查箱里拿出一支棉签,心想最后简单确认一下死者的生前烧死状况,然后就赶赴指环专案组。

    我用棉签从死者的鼻腔内插入,尽可能深地去搅动。这个举动就是看看烟灰炭末是不是被死者吸入了深部鼻腔。这是判断生前烧死的一个最简便的方法,不过只在面部没有被焚毁的尸体上有效。

    结果让我大吃了一惊。

    我抽出来的棉签,白白净净的,没有黏附到一点烟灰炭末。

    3

    “怎么会这样?”大宝最先叫了起来,引得勘查组的几个人纷纷侧首。

    我也是一样大吃了一惊,拿着棉签反反复复地看着,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操作有误。可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操作,又怎么可能有失误呢?

    “这……不是烧死?”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入于火灾现场,林涛对烧死的尸体基本征象也是有所了解的。鼻孔里没有烟灰炭末,说明死者是死后被埋于垃圾堆里,然后大量的烟灰沉着、附着于身体之上,才导致了这样一个状态。

    可是,尸体上并没有损伤啊!难道死者是恰好中毒了,或者是潜在性疾病突发了?这一切都是巧合吗?不会有这么大的巧合吧。

    “是不是因为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才会这样的?”林涛问。

    我摇摇头,说:“只有火起来了,一氧化碳才会产生,才会中毒。而这个时候,死者应该会有烧伤。即便此时死者已经隐藏于阻燃布下方了,也肯定会吸入大量的灰烬,那么我的棉签就应该可以擦出东西来了。再者,你觉得这么空旷的地方也可以一氧化碳中毒吗?”

    “那究竟会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涛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需要尸体解剖才可以判断。”我坚定地说。

    “解剖?火场里的尸体而已。”一名侦查员看了看消防车那头的母女,说,“又要去做通死者家属的工作吗?这可不容易。”

    我收拾好勘查箱里的东西,摘掉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拎起勘查箱说:“不容易也得做啊。实在是不同意的话,就只有请你们分局局长出面签署文件,强制解剖了。”

    “强制解剖?”侦查员说,“这案子符合条件吗?我们没有依据或者疑点表明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啊。”

    我举起手中的物证袋,物证袋里装着那支白白的棉签,说:“这还不是疑点吗?死者不是生前烧死,而是死后焚尸!”

    我把物证袋装进口袋里,从一脸惊愕的侦查员身边掠过,径直走向了勘查车。

    “不准确,不准确。”大宝纠正我说,“尸体没有被焚毁,就是沾了点黑灰,所以不算是死后焚尸,不算。”

    做通家属的工作肯定不容易,而公安分局的领导也不愿轻易担责任,没有签署强制解剖的命令。所以,我们在解剖室隔壁的休息间里硬是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侦查员满脸是汗、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抱歉抱歉,我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现在好歹家属是同意了。”侦查员扬了扬手里已经经过家属签字的“尸体解剖通知书”,说,“不过家属不愿意来解剖室,所以咱们可以直接开始了。”

    此时的我已经等得万般急躁,见总算是做通了工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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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抓紧时间吧,请殡仪馆的同志赶紧把尸体送过来。”我没好气地说,“要是冰柜的效果好,两三个小时就完成速冻了,还得化冻!”

    “早就想到了。”韩法医微微一笑,说,“在冷冻间大厅里呢,没进冰柜。”

    尸体在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剪掉了衣物,此时放上解剖台的,是一具赤裸的老年男尸。曾被衣物遮盖的部分,皮肤颜色正常,而裸露部位的皮肤,即便已经被我们擦拭过了,还是显得很黑。

    我用止血钳夹起纱布,对尸体又进行了一遍从头到脚的清洗,同时,也是对尸体进行第二轮的检查。不出所料,第二轮检查并没有发现死者存在什么损伤。尤其是我一开始怀疑的针眼、隐蔽位置损伤等有可能被我忽略掉的问题,也一样并不存在。

    不过,有一个现象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幸亏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清洗干净。此时,在强烈的无影灯的照射之下,我似乎看到死者的面部存在一些异样。尤其是在林涛所拍摄的照片里,这个异样更加明显。死者的眼角处,还有鼻根附近,就像是鱼尾纹一样,好像有一些白色的线条。这些线条的颜色比较浅,和周围的皮肤形成了浅浅的色差。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真的皱纹。

    看到这里,我歪头思考了一下,书本上的诸多理论,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翻滚。我似乎已经有一些线索了。于是从器械盘里拿出手术刀,对对面的大宝和韩法医说:“等不及了,我必须马上知道死者的死因。”

    我急切的心情显然和大家不谋而合了。大宝二话不说,拿起止血钳准备配合我的动作。

    我熟练地一刀打开死者的胸腹腔,甚至都不检查腹腔情况,而是直接用手术刀切开了肋软骨,然后分离了胸锁关节,取下了肋骨,暴露了死者的胸腔。

    眼前是一片黑红之色。

    “哎哟,这人烟瘾不小吧。”林涛伸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肺居然能黑成这个样子,看你们以后还敢抽烟不?”

    “傻吧。”大宝用止血钳指了指暴露出的胸腔里的黑红之色,说,“你见过谁的肺长在中间的?”

    我没有说话,用手扒开死者的左侧胸腔,暴露出了淡紫红色的肺脏说:“是啊,你看到的这个才是肺。”

    “那也有好多黑斑,烟是不能抽。”林涛说。

    “两侧胸腔里好像都有少量积血。”我说。

    “这人怎么感觉怪怪的。”陈诗羽比林涛好学多了,说,“以往看见你们打开死者胸腔的时候,中间那一块是……是心脏对吧?”

    “是的,心包。”我说。

    “可是,以往看见你们拿下胸骨的时候,心脏这里应该是红黄相间的吧。”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赞许地说:“对,因为纵隔、胸腺和心包都在这一块,所以脂肪、腺体是黄色的,其他组织是红色的。你看到的这是一个异常的纵隔,纵隔里有大量的血液,我们叫作纵隔血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死者的死因就在这里了!毕竟形成这么大面积的血肿,已经足以让死者死亡了。”

    “别说那么专业,什么隔?这说明什么问题?”林涛急了。

    “我现在说的话,也太不负责任了。”我举起手术刀,说,“具体的原因,我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我用手术刀切开纵隔,但是因为眼前一片血肿,根本就不可能具体分辨纵隔之内各组织的位置关系。在这种时候,就只能靠“手感”了。

    很多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触觉比视觉更重要。在手术当中,手感好的外科医生可以更快地结束战斗,对患者造成的医源性损伤也就更小。同样,法医也是这样,在死者体内存在大量血液污染视野的情况下,手感就显得很重要了。

    我用手术刀逐层分离纵隔,眼前的各组织更加清晰了。主动脉被我单独分离出来以后,我用纱布仔细地擦拭了它的周围,很快,大家看到它的上面有一个裂口。

    “主动脉破了?”大宝吃了一惊,“主动脉怎么会破的?”

    “是一个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我指了指破裂口的周围,说,“这个局部的区域,主动脉壁已经比较薄了,所以有破裂的危险。”

    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是一种较为少见的致命性疾病,它的发生与多种疾病有关,但是它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致命性疾病。如果自己没有察觉症状,任由其发展的话,一旦在某些诱因的作用下,造成破裂,就会急骤发病而死亡。

    “疾病猝死?”林涛说,“这……这也太巧了吧?刚刚猝死,然后就失火?”

    我没有接话,翻出死者的两侧肺脏看了看,说:“不,主动脉夹层动脉瘤虽然有自发破裂的可能性,但是也有很多是有外界原因的。比如这个死者,不仅仅是动脉瘤破裂,而且双侧的肺脏都有轻微的挫伤。你们说,这些肺挫伤是哪里来的?”

    “被别人打的吗?”陈诗羽说,“可是表皮没有损伤啊。”

    陈诗羽已经具备了不少法医学的知识和分析方法,我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确实,正因为他的胸壁表面没有损伤,所以说明他的肺挫伤不应该来源于机械暴力。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肺脏震荡而形成的损伤了。”

    “震荡?”陈诗羽不解,“摔跤吗?”

    我微笑不语。

    大宝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们等等哈,我来开颅看看。”

    在大宝用开颅锯打开死者颅腔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观察了死者的双侧鼓膜。果然不出我所料,死者的双侧鼓膜都存在穿孔,虽然穿孔形态是有生活反应的,但是穿孔边缘出血现象并不明显。

    “果然如此。”大宝已经打开了死者的颅腔,脑组织表面可以看到广泛的出血点,大宝指着这些出血点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林涛憋不住了。

    “他们在找依据,现在依据已经找到了,基本确定,死者的损伤应该是爆炸伤。”韩法医说。

    “爆炸伤?哪里爆炸了?”陈诗羽问。

    “从法医的角度看,死者全身的这些损伤情况,就应该是爆炸形成的。”我用止血钳指着死者的面部,说,“最先让我怀疑是爆炸伤的,是死者眼角的那些白色的细纹。这些细纹的形成,是因为爆炸瞬间会产生强光,如果死者面向炸心,由于强光作用,就会有反射性闭眼动作,使得眼部周围的皱襞沟纹内皮肤没有热作用或者烟尘附着。机体迅速死亡后,会先出现肌肉松弛,这样,被皱襞保护的皮肤就显露了出来,形成白色的纹线。这些白色的纹线像是鹅爪的形态,所以这被法医们称为‘鹅爪样改变’,是爆炸伤的一种证明。”

    大家都在思索。我接着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不仅可以导致死者的鼓膜穿孔,而且因为死亡迅速而造成穿孔部位出血不多。同时,冲击波作用于胸腔,使得胸腔压力骤然升高,这也是诱发死者原有的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的原因。不仅如此,因为胸腔压力增高,上腔静脉血压骤升,回心血流逆行,可引起脑内小静脉和毛细血管扩张、破裂,导致脑组织出现广泛性的出血灶。也是一样的原理,冲击波对死者的肺脏造成了震荡,而形成了肺挫伤。有了这么多依据,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死于爆炸伤。”

    “听你这么一说,整个现场好像是能够串起来了。”林涛说,“死者正在垃圾场里捡垃圾,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发生了爆炸。”

    “可能和他口袋里的香烟有关系。”大宝说。

    林涛点点头,接着说:“爆炸导致死者迅速倒地而死亡,但是在倒地的过程中,他陷入了垃圾堆里,然后恰巧被一块因为爆炸掀起来的阻燃布遮盖。爆炸虽然导致了垃圾场的大火,但是大火没有烧到垃圾平面以下有阻燃布遮盖的张建国。”

    “可是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反映出那里发生了爆炸啊。”陈诗羽说。

    “这个也可以解释。”林涛微笑着说,“现场环境本来就偏僻得很,周围也没有人家。爆炸发生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声音,反而是因为大火浓烟,才引起了周围居民,包括张建国家人的注意。”

    “而且爆炸并不严重。”我说,“如果是严重的爆炸,死者的衣物很有可能被炸裂。甚至有些爆炸案件中,死者身上的衣服都被冲击波给剥光。死者的皮肤也很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撕脱伤。而这名死者的皮肤都是完好的,衣服也都很正常,不过是黏附了烟灰炭末。解剖检验虽然看到了损伤,但也不过是轻微肺挫伤,就连整个腹腔脏器都没有因为爆炸冲击波震荡而发生破裂,肋骨也没有折断。致死的原因,却是他曾经潜在性的致命疾病被诱发。这一切,都可以证明此次爆炸是一次轻微爆炸。既然是轻微爆炸,声音就不会太大,那么结合林涛的分析,此次爆炸没有被人发现也属正常。”

    “也就是说,如果张建国没有那个什么瘤子,他不一定会死?”林涛问。

    “那个不是瘤子,那个是局部动脉壁薄,经不起血压的压迫,逐渐向外突出,看起来像个肿瘤一样。”我笑着说,“不过,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确实不会死,他的其他内脏损伤都不严重,还不足以致死。”

    “说不定被大火烧死呢。”大宝说。

    “说得也是。”我说,“不过,垃圾场里,怎么会有爆炸物呢?”

    “是啊,这一点很奇怪。”陈诗羽说,“消防火调部门在刚才就已经对现场进行了一次粗略的搜索,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爆炸装置的零件。”

    “应该不是爆炸装置导致的爆炸。”我说,“一来爆炸装置不会就这么大一点威力;二来爆炸装置不应该在一个不易失火的现场导致大火。”

    “连失火都不易,那哪儿来的爆炸?太匪夷所思了。”大宝说。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我说,“我只知道,我们费了半天劲做通了家属工作去解剖尸体,结果现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我们没办法找出爆炸源头,就没办法向死者家属交代。”

    “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在现场了。”林涛说,“希望大火没有毁掉线索。不过现场那么大,我们去哪里找线索才是捷径呢?”

    “有办法。”我说,“你们别忘了‘鹅爪样改变’。既然我们知道死者在爆炸瞬间是面向炸点的,又知道死者倒地后很快死亡,没有体位的变动,那么根据他倒地的姿势就应该可以分析出他在爆炸瞬间面向的位置,也就是炸点的大概位置。”

    “而且,既然有‘鹅爪样改变’,说明他离炸点不远。”大宝说,“不然,这大白天里,强光衰减以后,就不会引起人的反射性闭眼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们赶紧复勘现场,越早勘查,找到线索的希望就越大。”

    4

    消防火灾调查部门的同事还在现场进行搜索,他们也有他们的压力。他们也寄希望于在天黑之前,可以找到火灾发生的线索。

    我们见现场的垃圾都已经被水浸泡,是强大的高压水枪作用形成的,所以从勘查车里拿出胶鞋穿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发现尸体的位置走去。

    上午看现场的时候,因为是消防官兵直接运出了尸体,所以我们没有进入垃圾场。进入垃圾场的时候,才发现实在是举步维艰。腐烂的垃圾受到水的浸泡,更加腐臭难闻,和尸臭味差不多了。关键是走在垃圾的上面,完全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踏空。

    林涛拿着勘查笔录和现场图,现场图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程子砚画下来的,现在居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我们跟着林涛,走到了现场图中标记的位置。

    林涛看了看现场图,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指着地面说:“喏,就这里了。”

    我的方向感不强,所以当了法医。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是一定要具备强烈方向感的。根据现场的状况能完成现场图的绘画,又要根据现场图的记录来重新建立现场模型。我自认为在这一点上,我被林涛甩了几条街。

    “尸体是右侧卧位躺着的,如果把他原位立起来,就应该是面朝东南,嗯,对,应该是东南。”林涛一边比画着一边说。

    “东南,是……”我尴尬地问。

    “这边。”林涛一脸鄙视。

    眼前是一片焦土。

    从我们一路走过来的经验看,这一片被焚毁的烟灰炭末之下,有着各种各样的城市垃圾。我们在很多火灾现场,会把所有的灰烬都筛一遍,寻找隐藏在灰烬里的秘密。不过,这么大面积的灰烬,显然用这种方法已经无法奏效了。

    那么,该怎么去寻找线索呢?我们仅仅知道一个方向,和一个大概的区域。

    我往尸体位置的东南方向走了几步,漫无目的地踱着步,用胶鞋的鞋尖踢着烧毁了的不知道什么物体,偶尔蹲下来,把灰烬扒拉开,想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物体。

    可是,谈何容易啊。

    “为啥我闻见一股特殊的味道?”同样在我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寻找的大宝,突然来了一句。

    “啥味道?”林涛拿着一把消防锹,随机挖上几锹,“这里要么就是烧焦的味,要么就是垃圾腐臭味,我也闻得到。”

    “不对不对。”大宝吸了吸鼻子,说,“大概就这一块地方,你挖挖看。”

    林涛狐疑地走过来,用消防锹开始掘地,突然,林涛停了下来。

    我见有戏,赶紧凑过来看,努力地从满目焦黑中寻找不一样的地方。

    “我知道了,是中药味!”大宝一蹦三尺高,“我知道了!罗雪琴的助力车!他们说有中药味!”

    “走火入魔了吧?”我说,“这么大火,什么中药味不被烧没了?”

    “谁说的?”大宝说,“很多中草药在受到高温之后,气味会更加浓重好不好?你们中医学没学过吗?”

    “可能大宝是对的。”林涛看了看我,蹲下身去,从他挖的坑里抓住一个什么东西,使劲一拽,果然拽上来一个烧焦了的车轮毂。

    “垃圾场里有两轮助力车?”我陷入沉思。

    此时,消防火调部门的同事也闻声赶了过来,几个人互相帮衬着,把一辆几乎被烧毁的助力车车架从灰烬里拖了出来。

    “是不是它发生了爆炸?”大宝急着问。

    一名消防火调部门的少校军官把助力车扶正,仔仔细细地看了有二十分钟,面色凝重地说:“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车,就是爆炸、起火源。”

    “如何确定?”我吃了一惊。

    “说起专业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少校军官说,“简单说,助力车的油箱爆裂,符合爆炸所致。而且这辆车的油箱口存在制造瑕疵,一旦车辆长时间倾倒放置,油箱里的部分燃油就会从油箱口旁边的缝隙里渗出来。”

    “也就是说,这辆车在这里放了不短的时间了,而且是倾倒放置,所以燃油慢慢地渗出,覆盖了周围的垃圾。”林涛接着话说,“然后死者的烟头,可能点燃了漏出来的燃油,然后就像导火索一样,引燃了油箱里的油。因为油箱体积有限,就导致了小规模的爆炸。爆炸本身没有多少抛出物,但是距离很近的张建国却被冲击波诱发了原有疾病突发死亡。”

    “油箱爆炸后,箱内的燃油作为助燃物,引发了火灾,火烧大了,就波及了周围的垃圾。”军官说。

    “可是烟头不算是明火吧?能引燃汽油?”大宝问。

    “正常情况下是不容易引燃。但是燃油如果有挥发气体,或者烟头引燃了其他的小物体,产生了明火,都是可以引发火灾和爆炸的。”军官说,“无巧不成书,但是从这个车架保留下来的痕迹看,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它就是元凶了。”

    我们关注的重点当然不在这里。

    我重新把助力车架放倒,想在车里寻找一些其他的线索。

    “挺奇怪的,助力车即便是坏的,也能卖个两三百块钱。扔这里简直解释不通,而且,车里还有不少油呢。”军官说,“要能渗出不少油,还得能引起爆炸和大火,我看至少还有半箱油。”

    “扔在这里,是因为它是赃物!”此时的我很是激动,在助力车残存的车架之内,我们不仅找到了疑似包装中药的塑料包碎片,更是找到了一沓没有被完全焚毁的纱布。

    “我早就叫你进来搜!你还谦虚!你简直比警犬还厉害。”林涛拍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辆助力车就是罗雪琴的助力车。”我说,“既然凶手把它藏在垃圾场里,根据‘远抛近埋’的理论,凶手的工作室应该离这个垃圾场不远。而且,这个垃圾场正好是市区的西北方,和我们侦查部门前期的调查情况相吻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诗羽精神抖擞。

    我沉思了一下,说:“我记得,我们一路上看到好多废弃的房子,这些说不定都会被凶手利用。现在要调集特警支队,以垃圾场为圆心,对周围废弃的房屋进行地毯式搜查。还有失踪人员没有找到,所以我们要尽快!”

    “那这辆车,我们得带走。”少校军官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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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这可能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的关键证物,所以我们必须原物提取。”我坚定地说。

    军官看了看我坚定的表情,也没有坚持,说:“也行,不过我们要全方位拍照,回去好出调查报告。”

    “好。”我抬腕看了看表,让陈诗羽赶紧去向“指环专案”指挥部报告,请求指挥部调集人手。

    大宝看了看刚刚结束工作,正准备收队的消防救援大队,对少校军官说:“首长,能不能把你们的救援大队借我们用一下?”

    我顿时理解了大宝的意思,心里暗暗称赞。这个时而迷迷糊糊,时而灵气活现的大宝,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出他的作用,真是个大大的福将。

    “是这样的。”我向一脸惊愕的军官解释道,“我们现在在侦办的案件,可能涉及寻找有生命体征的被非法拘禁的人质。你知道的,我们刑侦部门的警犬主要是搜毒搜爆犬、鉴别犬、血迹追踪犬和防暴犬。而你们消防部门的搜救犬,最适合我们这项工作。搜人质,搜救犬肯定比特警强。”

    军官理解地点点头,说:“公安都是一家人,何来借不借之说?我来通知救援大队,让他们辅助你们搜寻人质,相关的手续,以后再补。”

    这样大规模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特警支队全员出动,在更了解地形的辖区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分了十几组,对垃圾场附近的废弃建筑物进行了搜查。龙番市公安局新配备的警用直升机也升空进行俯览,协助指挥搜查。

    龙番山脚下,有一块塌陷区域。这块区域以前是一座煤矿,在煤被挖完之后,形成了废弃的煤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小块区域逐渐塌陷于地平面以下,蓄水成为一个“水库”。这样的地方在龙番市周围很是常见,被称为塌陷区。塌陷区的住户都获得了相应的赔偿,举家搬迁,剩下的房屋大多被淹没一层,剩下二楼、三楼的房屋,二、三两层矗立于水上。

    因为塌陷区无法作业、生产,所以平时也不可能有人来这里。

    但是这一块不大的塌陷区,毕竟位于垃圾场附近,所以一样被特警列为重点搜查对象。当然,搜查的主要目标,是离水边百米的几幢小楼。

    别小看这塌陷区,水深都在三米以上,所以特警只得借用冲锋橡皮艇向楼房靠近。

    “如果是必须要划船才能过去,那丁立响平时是怎么过去的?应该不是这里。”林涛说。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救援大队的消防战士突然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条小船!”

    原来,搜救犬嗅到了藏在芦苇荡里的一条小船。

    “既然有小船,肯定就有人进出于岸上和水面中间的房屋。”我说完,在岸边看了看说,“这里还有一条以前开采天然气的运输管道,但是仔细看这个管道,旁边居然还有一个细管子。这应该是水管!”

    “而且还有电!”大宝指了指系在运输管道上的电线说,“通向中间的小楼!”

    “中间小楼里的人,不仅从岸上盗接了自然水,而且还盗接了电。”我说,“不是为了住人,又是什么?”

    “果然是这里!”陈诗羽第一个撑起小船,招手让我们上去。

    “特警那边还没有抵达位置,还是等他们攻下来以后,我们再过去吧。”韩亮说,“这也太不安全了。”

    “有特警顶在前面,哪儿有不安全的?”我笑着跳上了船。林涛、大宝也随即上船。韩亮摇了摇头,坐在了船尾。

    陈诗羽挥动小船的船桨,向塌陷区中央位置的几栋小楼驶去。

    “你连船都会开?”大宝大吃一惊。

    陈诗羽气喘吁吁地甩了甩头发,说:“学校里教过。”

    我们的小船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特警已经给我们喊话了:“发现了现场和人质,嫌疑人去向不明。”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陈诗羽肯定也是这样,她加快了速度,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向小楼驶去。当我们从小船上跳进小楼的时候,深深感叹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牢笼啊。

    小楼的一楼已经被水面淹没,小楼周围一片汪洋。二楼的墙面上被打开了一个大洞,正是进出人的入口,也是小楼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如果没有船的话,插翅难飞。

    从入口进来,室内完全和外界的破落不一样。室内就像是一个现代化的中控指挥室,面前有三个屏幕,应该是对三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的监控。

    第一个监控里,一个女大学生正跪在一个男人的身边。第二个监控的房间是空的。第三个监控的房间里,一个女人衣衫褴褛地缩在一张小小的行军床上。

    室内的桌面上,还有一台单独的电脑,电脑的屏幕上是个九宫格,但是全黑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原来这个九宫格里显示的,就是酒店房间里的情况以及总台电脑上的住客信息。另外,桌面上还堆积着大量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电子发烧友的工作室无疑。

    我戴好手套,拉开室内小床旁边的衣柜,柜子里堆积着几套名牌的衣物和包包。显然,是从之前的三名受害者身上剥下来的。这个案子,即便丁立响被抓获后不交代,也有板上钉钉的事实证据。

    “杜洲!那是杜洲!”大宝指着第一个监控里的男人喊道。

    “这三个房间在哪儿?”我急着问。

    “楼上正在破门。”特警队长指了指二楼墙洞旁边的一道楼梯。

    我们迅速沿着楼梯上楼,看到三组特警正在对着三扇铁门实施破锁。房锁一打开,大宝第一个冲了进去。

    “杜洲,杜洲!”大宝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然后立即开始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快救救他,快救救他!”身边的年轻女孩满脸泪痕地央求着我们。

    我简单地扫视了一眼房间,房间多处都可以看到血迹,杜洲的身上也被一些纱布简单包扎了好几个地方。简单地一看,就可以判断杜洲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除了纱布包扎的地方,其他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青紫。

    “行吗?”我接过大宝的手,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大宝满脸是汗地坐在地上。

    “120马上就到了。”特警队长在身边关切地说道。

    “怕是不行了。”我反复探测杜洲的生命体征,并没有复苏的迹象,但是我没有停下心外按压的动作。

    “不要啊!不要放弃啊!”女学生哇哇大哭。

    “坏人去哪儿了?罗雪琴!”陈诗羽扶正了女孩的肩膀,凝视着她说。

    确实,作为医生的我们,第一时间想到了救人,而作为侦查员的陈诗羽,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抓获犯罪分子。如果犯罪分子不被第一时间抓获,还会对更多的人产生威胁。

    女孩听见陈诗羽喊出了她的名字,略微一怔,随后说:“两天前就跑了,来和我们说警察发现他了,他要走了,让我们好自为之。杜哥全身都是伤,这两天唯一的一点食物还全部逼着我吃了。他没力气了,刚才突然就不说话了。你们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陈诗羽眉头一皱,接着问:“那个坏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女孩仍在号啕大哭。

    陈诗羽抖了抖她的肩膀,说:“快告诉我!如果不抓到坏人,他会害更多的人!”

    女孩强行镇定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他好像说,好像说去山里躲躲,如果警察找不到他,他就会回来。”

    “李队长,赶紧报告指挥部,搜山。”陈诗羽看了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的天空,对特警队长说。

    “好的。”李队长拿起了对讲机。

    “找离塌陷区不远的小路,小路的尽头会有个三轮车。”我一边按压,一边说。

    “对,对,对,他应该有三轮车。”大宝说。

    “我陪你去。”林涛对陈诗羽说。

    “这是我们侦查员的事情,你去做什么?”陈诗羽说。

    “这是男人的事情。”林涛没看陈诗羽的眼神,径直钻出了墙洞。

    看着大家远去的背影,我内心为他们祈祷平安。

    我们一直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直到120医生赶来。医生们为杜洲接上了生命体征监护仪,努力了一会儿,医生站起身来,说:“没有希望了,放弃吧。”

    “别放弃啊!刚才我还觉得他有脉搏的!”大宝涨红了脸,跳起来说。

    “节哀。”医生说。

    我搂过大宝,竭尽全力让他平静下来,低头向杜洲默哀。

    我的心里知道,虽然大宝总是嘴上说着不能原谅这个发小的夺妻之恨,其实他的心里早已经原谅了他。

    虽然丁立响在一个小时之后就被警方抓获了,但是刑警们整整忙碌了一夜。该审讯的审讯,该提取物证的提取物证,该询问证人的询问证人。还有两组女民警在医院陪着两名受害者,一组民警负责处理杜洲的后事。

    我们勘查组也一样一夜无眠,几个人在办公室里等候专案组的消息。

    我闲着无事,到露台抽烟,却偶然听见林涛和陈诗羽的对话。

    “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刚才傻了吗?”陈诗羽说。

    “我哪儿傻了?”是林涛的声音。

    “那么黑的山洞,你急着往里钻,手无寸铁的,会不会保护自己?”陈诗羽说。

    “我看是你要往里钻,你是女人,我当然要在你前面。”林涛说。

    陈诗羽扑哧一笑,说:“别一天到晚男人女人的,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打得过我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要往里钻了?我那是准备捡块石头投石问路来着。”

    “投也没用。”林涛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人又不是我们俩抓住的。”

    “那么多特警,我们俩也就打打下手。”陈诗羽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说,“你不是怕黑吗?这次怎么这么大胆?”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已经克服自己内心的阴影了。”林涛傻傻一笑,说道。

    我灭了烟,微笑着心想,这个家伙真是不会追女孩。这么好的表白机会,都不会用,也难怪一直单身了。

    虽然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毕竟案件破了,而且刚才听见那么一番对话,我的心情好了点,走进办公室看见大宝已经从家里报信回来,正在发呆。

    “曲小蓉,还好吗?”此时的我放松了下来,昏昏欲睡。

    “刚才回去看了,悲恸是不能避免的。梦涵正在安慰她。”大宝垂头丧气地说,“不过,当她知道杜洲并不是同案犯,而是个英雄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好了很多。可惜,我们去晚了。”

    “别这样想。”我小声说,“所有的警察在这段时间都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且,我们还挽回了两条人命。虽然杜洲献出了生命,但是他是舍生取义,死得其所。”

    大宝点点头,说:“我和梦涵决定了,以后我们就是曲小蓉肚子里孩子的干爹和干妈。”

    尾声

    你是我的敌人:一个从未有人有过的敌人。我把我自己的生活交给你,以满足你那种人的感情中最低级、最卑鄙的感情:恨、虚荣心和贪婪,而你却毫不顾惜地浪费掉我的生活。

    ——奥斯卡·王尔德

    龙番市公安局讯问笔录

    时间:4月13日3:00至4月13日7:00

    地点: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案中心

    讯问人:×××××× 工作单位: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重案大队记录人:陈诗羽 工作单位:龙城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第一勘查组被讯问人:丁立响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85年11月5日身份证件种类及号码:居民身份证××××××××××××××××××

    现住址:龙番市世纪小区3栋601室 联系方式:×××××××××××

    户籍所在地:龙番市世纪小区3栋601室

    问:我们是龙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民警,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这是我们的警官证以及犯罪嫌疑人权利和义务告知书,你看完后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答:看完了。我会如实回答你们的问题。

    问:介绍一下你的家人。

    答:没家庭。

    问:你父母呢?

    答:没父母。

    问:老婆呢?你不是有老婆吗?

    答:那个疯婆娘?她配吗?

    问:她不是你的法定妻子吗?

    答:仅仅是法定。我要是真的去杀人,第一个杀她。

    问:你从事什么工作?

    答:我不用工作,我的网络技术可以让我衣食无忧。

    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从事电信诈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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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7 06:5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答:别说那么难听,被骗的都是蠢货。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地把钱给我的。

    问:这个问题以后再细说。据我们所知,你还在宾馆做外聘的网络工程师?

    答:去干那个活儿只是我去装探头的一个幌子,不然开房间装探头容易被你们发现。他们酒店的网络工程师很多,因为每次给的钱少,所以换得很频繁。我觉得这样不会被发现。

    问:你知道你涉嫌触犯了哪条刑律吗?

    答:不知道。偷窥也犯罪吗?我又没杀人,没强奸。

    问:你是想抵赖吗?说说塌陷区的那栋废弃房子吧。

    答:哦,那房子是我自己改造的,拉了水电,装了电脑。那只是我的工作室,我平时工作的地方。你们不觉得挺不错的吗?

    问:你弄这个房子就是为了工作?

    答:还养了几个人而已。

    问:“养”了几个人?详细说说吧。

    答:为了养这几个人,我还特地弄了许多家具、浴具、电视什么的。每天都给他们送饭。特地把三楼弄得漂漂亮亮的。

    问:那也叫漂漂亮亮?那是牢笼好吧!窗子都没有!说说你为什么要关他们,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答:都死了?不会吧!我才离开两天,他们就撑不住了?果然少了我,他们就活不下去啊。(笑)这事儿可不能算在我头上,怪你们搜了酒店,我不走不行啊。

    问:别废话!从你作案前开始交代。

    答:警察同志,不要说那么难听嘛。什么叫作案?我是解救他们于水火。好好好,别瞪我,我胆小,我说。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和姓陶的那个疯女人结婚,不过就是为了有一个能住的地方。当时我太落魄了。电脑都坏了,也买不起新的。对我来说,没电脑就没法赚钱啊,所以只好和她结婚了,毕竟她有个能住的地方,毕竟她能资助我买一台新电脑。这个疯女人一直以为我赚不到什么钱,对我简直就是恶劣得没法说啊。两句话不对,巴掌就上来了,顶上一句嘴,一脚就踹过来了。其实她不知道,我自己偷偷存了不少钱,我总得为以后考虑吧?这女人占有欲还很强,没事看看邻居美女,她都要打我。你说看美女不是男人的本性吗?这个疯女人。

    问:说关键问题。

    答:就这样将就着过了两年。有一次,她一脚就踹我命根子上了。后来我发现,我不行了。

    问:什么不行了?说清楚点。

    答:就是没有性功能了。你说,一个男人,不行了,奇耻大辱啊!

    问:你遭受家暴怎么不报警?

    答:谁知道你们警察还管这个啊。我当时气得就想把这个疯女人给杀了。不过我不敢。你看,我根本就是个不敢杀人的人,你们把我铐得好难受啊。

    问:(略松解手铐)接着说。你没有就医吗?

    答:看了医生啊。可是医生说什么,我外伤不严重,主要是心理问题,让我接受心理咨询。我去。什么医生啊这是,明明就是被踹的。后来,我也就没有接着看了。那个疯女人这方面兴趣也不大,只要有的吃就行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身肥肉。

    问:接着说。

    答: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吧,有一次晚上我回家,突然看见隔壁美女在洗澡,窗帘没有拉严实。我就扒在窗口看了一下,突然发现我自己居然有反应了。当时我那个兴奋啊,想回家试试来着,结果那疯女人居然看见我在偷窥,回家就把我打一顿。被打一顿还干个屁啊。后来我自己又试了试,还是不行。后来的一个月,我没事就会去偷看一下隔壁的美女。我发现啊,有的时候真的会有反应。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偷窥,原来偷窥真的是可以刺激性欲的。我发现了新大陆,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重振雄风了(是指恢复性能力)。

    问:然后你是怎么做的?

    答:后来我就想啊,总是这样偷窥一个人,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去公用厕所啊什么的偷窥。但发现效果不行,因为必须是美女,最好是那种气质高贵的美女,才能刺激我。可是,我到哪里去偷窥到气质高贵的美女呢?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在招外聘网络工程师。虽然薪酬很低,但是可以做一些手脚啊。

    问:哪家酒店,说清楚。

    答:木西西里大酒店。你们想啊,住得起这家酒店的,肯定都是有钱的人。而有钱的人,尤其是本地的人,不回家住酒店做什么?那肯定是有猫腻啊。既然有猫腻,就有我发挥的空间啊。即便偷窥被抓住了也不要紧。那些偷情的人理亏,也不会报警。于是,我去那家酒店应聘了。我这个技术,去当个什么网管,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问:插一句,你的电子技术是怎么学的。你的资料里显示你没有上过大学。

    答:上大学?上大学能学到黑客技术?能会组装电子元件?我都是自学的,我有天赋。从小学的时候,就对这方面很有研究了。

    问:你接着说。

    答:我回家想了很久,终于研究出一套完善的办法。就是自己制作针孔摄像机,电源连接到电视上,只要房间一通电,就自动开机摄录。视频信号实时通过酒店的Wi-Fi进行传输,传输到我伪造的一张SIM卡上。我在数十公里之外,一样可以接收到。这样我就等于实时对酒店房间进行监控和录像了。在此之前,我早就已经开始弄我的工作室了。因为我要摆脱那个疯女人。在去酒店应聘之前,我的工作室已经初具规模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水、电、网、电脑俱全。

    问:水、电、网的管线,都是你自己盗接的吗?

    答:我说警察哥哥,你们说话怎么就那么难听?什么叫盗接的?我不过是借用而已。

    问:不要贫嘴,接着说。

    答:所以那几天,我就在研制我的装备。酒店聘用我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给八个房间的电脑重装系统。那都是商务大床房,绝对是我的目标啊。所以我就利用重装电脑系统的时间,给每个房间的电视机音箱里装上了针孔摄像机。回到工作室一看,我去,效果比我想象中还好。怎么说呢,在这个方面,我是个天才。

    问:你就只是安装了针孔摄像机吗?

    答:这事儿就复杂了。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通过偷窥来恢复自己的能力(这里指性能力)。可是吧,就在我装好摄像机的那个晚上,我准备偷偷去工作室看的时候,居然又被那个疯女人发现了。这个疯女人不信我是去工作室工作,她非要说我是去厕所偷窥。妈的,我那时候还需要去厕所偷窥吗?于是那个疯女人又打了我一顿,甚至第二天晚上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副手铐,把我和她铐在了一起。你们不知道啊,我的电脑硬盘有限,不可能所有的视频都录像保存,所以我晚上必须在工作室啊,看到有价值的视频,才能手动开始录像保存嘛。人家都是晚上开房,我晚上被铐住了,那岂不是白费这么大劲?

    问:所以你逃跑了?

    答:没有。开始没有逃跑,也跑不掉啊。疯女人和肥猪一样,拖都拖不动。不过,这样就导致我没法偷窥了。所以我就想啊,怎么才能保持一个总是能偷窥到的状态呢?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如果抓一个美女回来,关在我工作室楼上的小屋子里,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偷窥,就什么时候偷窥?但怎么才能抓到呢?然后,我就想到了之前说的猫腻。既然有猫腻,别人敲诈钱,而我只要人。要敲诈,首先得知道每个房间的住客信息,才能联系上。于是我就想设计一个黑客程序植入前台电脑。不过,据我所知,他们酒店是经常会重装系统的。使用的住宿登记系统防火墙也很厉害。与其想办法设计一套使用不久就会被格式化的黑客程序,不如想办法组装一个更小、更精密的摄像头直接放到前台去。可是,这个技术确实很难,没有专业的仪器,我造不出来。所以,我就想到了微商。微商真的是啥都有的卖,我用伪造的SIM卡申请了微信号,购买了摄像头,然后利用总台需要重装系统的时机,把摄像头装在了前台的灯罩里。天衣无缝啊。

    问:然后你就得逞了?真的抓人回来了?

    答:可是,白天还是看不到人家开房啊。所以,我至少得逃出来一天晚上,弄到一个人的信息,好把她约出来、控制住才行。

    问:插一句,你平时用什么交通工具?

    答:我的工作室必须是保密的。那是我赚钱的地方。连那个疯女人我都不能让她知道!所以我白天一般都是坐公交或者地铁,到没有城市监控的地方,然后转坐“蹦蹦”(郊区拉客营运的三轮车)到老工业园区附近。然后我的电动三轮车会停在那里,骑车到了塌陷区附近,坐船到工作室。

    问:你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逃避警方的追踪吗?当时就预谋犯罪了吗?

    答:我没犯什么滔天大罪吧?不过就是骗一点钱而已,不过就是偷窥一下女人吧?当然,我知道骗钱你们也抓,所以确实是为了防止被你们抓住。但是说什么预谋犯罪,我不承认。

    问:接着说。你逃出来了以后,是怎么到工作室的?

    答:三个多月前吧,应该是元旦前后。装好吧台摄像头之后,我就在工作室看到了一对男女登记入住。一看就是去偷情的,鬼鬼祟祟的。要命的是,这酒店不按你们警察的要求,两个人的身份都做登记。他们只登记了男人的信息。妈蛋,我要男人的信息做什么?这我就愁啊。他们开完房就出去了,我估计晚上才会去办事儿(这里指发生男女关系)。然后我也回家了。晚上我就着急啊,必须得出去寻找我的希望啊。所以我就试了试打开手铐。没想到那手铐居然那么容易就打开了。于是我就逃了出去。果真,视频里那真是春光乍现啊,看得我完全可以重振雄风了。所以我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视频里那个年轻、高贵、美丽的女孩给请回来。第二天,我把工作室楼上的三间房打扫了一间出来,然后购置了生活的必需品,装了热水器可以洗澡。你看我多体贴!连女性的睡衣我都想到了,做了两套。

    问:做的衣服?

    答:是啊,找了个菜市场旁边的裁缝做的。做的衣服舒服嘛。这女孩马上就归我养着了,我得让她舒服啊。

    问:你是怎么把她抓回来的。

    答:我先是把他们做爱的视频放到一个境外网站上,加了密。然后用自己之前申请的微信号,联系了开房的那个男人。威胁他,要他告诉我女孩的联系方式。我的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约炮的男人,居然不假思索就告诉了我女孩的微信号。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怎么就有福消受那么好的女孩。然后我就联系了那个女的,找了个公用电话告诉她境外网站的网址和解密密码。这女的还是年轻啊,很快就联系我,问我要多少钱。我说不要钱,见面细谈。然后就约她在一个你们警察绝对不可能追踪到的地方见面。那个地方我熟悉啊,很好藏身。没想到这个女孩真是糊涂胆大,真的就出现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请到了我的工作室里,锁在了她的房间里。

    问:那是你的房间。

    答:反正后来她很喜欢她的房间。但是她一开始确实是挺害怕的,一直在那里哭,还喊饿。没办法,我的工作室没有开伙,我就只好回家取食物。可是一回家,我就又被姓陶的那个疯女人给打了一顿。晚上又把我铐了起来。我知道,要继续治疗我的病,就只有先稳住这个疯女人,不然她要是去报警什么的,就坏了我的好事。所以当天晚上,我又打开了手铐,逃了出去。那个疯女人就是一头肥猪,完全不会醒来。回到工作室给她送了食物以后,我清理了一下她的随身物品。一个丫头片子,随身带了一万多块现金。那些首饰什么的,看起来也很值钱。她就是我寻找的气质高贵的美女啊!想到这儿我就特别兴奋。因为晚上我给她送了吃的和换洗衣服,她还是蛮感激我的。我让她去洗澡,她就去洗澡了。我去,这种偷窥简直太过瘾了。第二天,我拿着她的手表和首饰回家,给了那个疯女人。那个疯女人简直就像是白痴一样,抱着手表和首饰不撒手。我说,只要她别再干涉我的工作,别再铐住我,以后经常会有好东西给她。那个疯女人把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从此以后,我就有自由了。

    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工作室算了?

    答:我那里没法开伙,在外面买的话太招摇了,会被发现。所以我还是坚持每天回家做饭,然后给我养活的女人们吃。这也表现出我的体贴。

    问:接着说。

    答:第二天,我再次偷窥那个叫作鲍冰冰的女孩洗澡的时候,重振雄风了,就上楼去,向她提出性要求。没想到这个大学生真是好说话,她说只要不杀她,做什么都行。现在想想,那真是销魂的一夜啊。你知道吗,一个男人不行了快一年,突然享受一次,那滋味……

    问:别废话,说经过。

    答:后来几天,天天晚上我都是可以的,鲍冰冰也真是有求必应、温柔体贴。这时候我觉得我的病已经治好了,但我还是舍不得把鲍冰冰放回去。不管怎么说,她比家里的肥猪要好看一万倍吧。这时候,我在视频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欧阳悦悦。

    问:你认识欧阳悦悦?

    答:虽然她不能算什么大明星,但是还是挺有名气的吧?我一直就挺喜欢这个演员的。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监控视野里。虽然没有带男人来,但是她自慰了啊!那整个过程,简直不忍直视啊。我知道,一个演员最注重的是公众形象,而且我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开房信息。于是,我用同样的办法,约见了她。她也是一个人就来了,轻轻松松被我弄了进来。

    问:然后你也性侵了她。

    答:没有。怎么就是性侵了?我说过我没杀过人、没强奸过人。鲍冰冰也是自己乐意的好吗?

    问:胁迫情况下,即便是服从,也是强奸。

    答:胡说,反正我没有强奸。欧阳悦悦进来以后,我也向她提出过要求,结果她不仅不同意还摔了电视机。这一闹不要紧,我本来差不多治好的病,又犯了。连鲍冰冰帮我,我也不行了。

    问:你必须如实交代!

    答:我真的没有怎么样她!你看我这小体格,也不是霸王硬上弓的料子啊。碰上个性格刚烈的,我也没办法。所以,我准备再抓一个回来,看看能不能重新治好我的病,反正我的楼上有三个房间嘛。于是我就费尽心思找啊。

    问: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答:开始的半个月是没有。目标倒是有,但是,要么就是人家不理我的微信,要么就是带着帮手来约见的地点。所以我都放弃了,也把她们的视频都删除了。直到有一个叫左怜的女子出现在我的监控里,而且一个人来赴约。我记得好像是春节那天。你看我这日子过的,和那个肥猪在一起以后,春节都没好好过过。

    问:你把她也抓回来了?

    答:是的。不过也就是抓回来了而已。在被欧阳悦悦拒绝了一次以后,我就真的又不行了,即便是左怜真的很迷人,也还是不行。所以我也就一直把她关着。我找鲍冰冰尝试了很多次,都不行。于是我也就只能通过对她们三个人的偷窥,继续刺激自己。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十几二十天吧。

    问:她们现在人呢?

    答:你们不都说了吗?都死了。不对啊,不应该都死啊。我留了吃的,而且不也就走了两天吗?饿不死吧?不过欧阳悦悦和左怜确实是死了。

    问:你杀了她们?

    答:别乱说啊警察哥哥!我不会杀人的!我要杀人,肯定先杀那头肥猪啊!欧阳悦悦是病死的。

    问:具体说说。

    答:那天下午我还在工作室里看她们。毕竟她们身上有很多钱,而且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工作了嘛。所以我就一直在看她们来刺激自己。结果发现欧阳悦悦在那里抽搐,我就赶紧喊了鲍冰冰一起救她。欧阳悦悦就在那里一直喘,上不来气,我们怎么掐人中,怎么给她顺气都不行。后来她的嘴唇都变成青紫色的了,我们也只能干瞪眼。你知道的,我工作室那个地方,送医院都来不及啊。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死了就死了吧,鲍冰冰那个丫头像是疯了一样,让我别杀她。真是奇怪,欧阳悦悦也不是我杀的好不好!没有办法,我就只好让鲍冰冰帮我一起把欧阳悦悦的尸体运到了船上。我自己开船到岸边,用电动三轮车拖着尸体准备去神仙山扔掉。那个山我知道的,其实还是很偏僻的。

    问:然后你就把尸体抛了?

    答:是啊。不然还能怎样?我倒是想扔在塌陷区的水里,但是尸体不是会浮上来的吗?那我岂不是自己暴露自己?自己吓唬自己?所以就抛远一点好了。不过那一天我真是倒霉透顶。欧阳悦悦好歹是个女明星,女明星什么味道我一次没尝到就死了,太可惜了。更倒霉的是,抛尸的过程中,还被人看到了。

    问:谁看到了?

    答:一个叫杜洲的男人,和一个叫罗雪琴的大学生。不过我现在还得感谢他们。

    问:接着说。

    答:当时我骑车准备抛尸的时候,撞到一个男人,车差一点侧翻。盖尸体的毯子掀了一个角。那个男人显然是看见了车斗里的尸体,所以急忙要走。我去,这哪儿行?怎么也不能让这孙子跑了啊。所以我就尾随过去,到一个没人的巷子里,拿砖头砸了他一下。你别看他高高大大的,一下就砸晕了,流了不少血。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知道的,我不杀人,但也不能放跑他啊。正思考着呢,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大学生骑着个助力车经过巷子。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被一个人看到还不够,还得再来一个。这大学生看见杜洲满脸血,就停车从车里拿出纱布,给他止血,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说是他自己摔倒了,摔伤了。她就问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去了医院我还能有什么好吗?而且这个女大学生也长得挺好看的,就是那种纯洁的美。

    问:别打岔,说经过。

    答:然后我就骗她,说这个人是我堂兄,一直有病,但是没大问题。现在血止住了,送医院要花钱,没必要。只要她能帮忙把我堂兄送到家门口,我们全家都感谢她。这女大学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我借口说自己的三轮车里拉了货,没法带人,所以得请她用她的助力车帮忙拉一下人。于是这个女大学生骑着她的助力车,载着昏迷的杜洲,跟着我的三轮车,绕开了所有监控,开到了塌陷区。等女大学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很容易就把她和杜洲一起弄到了工作室里。正好欧阳悦悦死了,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俩用。锁好他们,我让鲍冰冰帮我看管好他们,自己重新又去扔了欧阳悦悦的尸体。扔完以后,又把罗雪琴的助力车骑到附近的垃圾场里藏起来,再走回塌陷区,这一番折腾,给我累坏了。不过,也算是完美补漏了。

    问:那左怜又是怎么死的?

    答:欧阳悦悦死了以后,我一直很后怕,那方面就更不行了。但是我在监控里看到杜洲一直照顾那个罗雪琴,在罗雪琴洗澡的时候,还故意背过身子不看。哎哟,那种互帮互助的感情,倒是有意思得很。后来我就发现,在我偷窥他们互动的时候,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纯洁,我还是有了一些反应。这就是我刚才说我还得感谢罗雪琴的原因,她又治好了我的病。有一次,我有反应的时候,就想冲进去拉罗雪琴出来,可是杜洲拼死护着她。妈的,这样一弄,我的反应又消失了。于是我气不过,就拿棍子进去打了杜洲一顿。可是即便把他打得满地爬,他还是阻拦着我拉罗雪琴出来。没办法,我就只好继续偷窥,等有反应的时候,去找鲍冰冰。可是也许是厌倦了吧,看到鲍冰冰的时候,反应就消失了。

    问:我们在问左怜是怎么死的。

    答:别急啊,我这慢慢说着呢。最后没有办法,我在受到杜洲、罗雪琴刺激出反应以后,就想着去找左怜。巧得很,我一开门,刚好看见她在洗澡。这连脱衣服都省去了。可是这个女老板也刚烈得很,各种挣扎,结果一不小心摔倒了,后脑勺直接摔在了地板上,头上砸了一个口子,当场就在那里吐白沫、抽搐。

    问:所以是你杀了她。

    答:怎么就是我杀了她?我说得还不清楚吗?她是自己摔倒跌伤了以后死的。不是我杀的!

    问:接着说。

    答:后来我就想啊,反正她们的首饰、随身物品、身份证件什么的都已经被我藏在工作室里了,又换了衣服,她们又不是本地人,警察看她们不是被杀死的,肯定也就直接火化了。但是不能让警察知道她们俩有关系,所以不能扔在一个地方。于是我决定让鲍冰冰再和我一起把尸体拖到船上,我要把尸体扔到环城公园去,那个地方也很偏僻,不容易被发现。

    问:为什么又是鲍冰冰?

    答:不然还能找谁?鲍冰冰基本是很乖的,我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平时我也不锁着她,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只要她上不了船,就跑不出我的工作室。不过这次我喊她的时候,发现她扒在杜洲他们房间的门口,通过门上的小窗在说话。这时候我就有点紧张了。如果她被杜洲策反了的话,可就不好了。所以我让她和我一起把尸体放到船上以后,也把她锁了起来,安全起见嘛。

    问:你千算万算,算不到鲍冰冰把杜洲的一枚戒指塞进了左怜尸体的嘴里。这也是我们关键的并案证据。正因为杜洲的戒指和左怜的关系、杜洲和罗雪琴的关系、罗雪琴和她助力车的关系,才让我们最终找到你的工作室、找到你。

    答:杜洲有戒指?这可能是我的疏忽吧。不过你们找到我也没关系,我没杀人,也没强奸啊。

    问:你接着说。

    答:奇怪的是,杜洲这人可能有毛病,关了那么久,都不去摸罗雪琴一下。我觉得他俩要是干出点什么,我肯定就能好了。后来我又尝试了很久,发现我在偷窥杜洲和罗雪琴一起生活的片段的时候,偶尔还是可以激起能力的。但是我想把罗雪琴和杜洲分开,居然做不到。不管我怎么去打杜洲,他就是让我靠近不了罗雪琴。毕竟我这个小体格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直也没能把罗雪琴弄出来。然后我就只有找鲍冰冰了,还好,我还是和鲍冰冰成功办成了几次事儿(这里指性关系)。因为空了一个房间嘛,罗雪琴和杜洲又分不开,所以我还想再抓一个来,可一直都没有成功。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你们发现了我的摄像头。我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临时告诉鲍冰冰和杜洲、罗雪琴,让他们好自为之,我要去山里躲躲。然后就被你们抓住了,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抓到我的。

    问:现在我们告知你,你涉嫌非法拘禁(致人死亡)罪、强奸罪、抢劫罪、敲诈勒索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等诸多罪名,被我局依法刑事拘留。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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