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24-10-11 1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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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40 天 [LV.5]常住居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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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7 07: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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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世保自从学生时代起,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就是:“越是出过大事的鬼屋我越想住。”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说这种话的人无异于精神病,而俱乐部里的成员们可不这么看。他们倒是觉得佐世保并不是说大话吓唬人,而是心底早就有这个想法。这个愿望会碰到很多巨大的障碍,通常情况下,他只能死了这条心。却不料,佐世保发了一笔财,终于使他多年的夙愿成为了现实。
通常情况下,这些传说有阴魂作祟的凶宅,都是空置已久的私有财产,偷偷闯进这些凶宅探险可能背负非法入侵的罪名。另外,这些无人居住的凶宅过于偏僻,大多早就成了摩托飞车党等不良少年聚集的场所。有些杂志也报道过,个别人仅仅出于好奇,半夜曾经靠近过这些凶宅,却与这些小流氓发生了误会,遭到他们的殴打。因此,如何才能在不引起警方和飞车党注意的情况下,达到偷偷溜进凶宅探险的目的,就成了摆在会员们面前的一道难题。而佐世保却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从去年起,他就动员会员干脆搬到重新装修过的流萤馆来,举办夏季集体住宿活动。
佐世保的执著还体现在他特意选择的日期上。从去年起,他就把住宿活动的时间定为七月十五日到十八日,这恰恰就是十年前的那起惨案发生的时间。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夜里,加贺萤司在流萤馆中一连杀死了六个人,直到七月十八日才被人发现。也就是说,集体住宿时间选定在加贺萤司杀人后与尸体共处的这段日子。
也许是因为这层关系,俱乐部现有二十名会员中多数人显得顾虑重重,虽然他们全都声称对于这种猎奇和锻炼胆量的活动非常有兴趣,但是直到即将出发前的一刻,许多会员仍在犹豫。结果今年最终的报名人数,连佐世保在内,总共不过七名,只占全体会员的三分之一。
“喂,你看看大村他们的车子跟上来了没有。”
“自己往后面一看不就知道了,平户君。”谏早一边笑着一边回答。他想,平户这家伙平常颐指气使惯了,就连回头一看就能明白的事情也要拿来摆摆威风。平户自从大学一年级加入俱乐部起,就以“大懒蛋”的评价出了名。如果师哥师姐们让他干点儿什么事,他总要千方百计寻找借口加以推脱,有一回甚至气得佐世保破口大骂:“你还叫什么平户?整天岩石似的雷打不动,改名岩户算了!”从此这个绰号便牢牢地固定了下来。然而,随着他今年升到了四年级,成了俱乐部中资格最老的会员,已经再也没有谁敢支使他了,他却倚老卖老,对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们发号施令起来。但是即使如此,俱乐部里的同学们也并不特别讨厌他,原因就在于平户算是个直肠子,并不会算计别人,也好相处。也就是说,他的人品还不错。
“说得对。大村这小子总是毛毛糙糙的,万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可就麻烦了。”平户一边说,一边抬起脑袋往后面看了一眼,说道,“那时候还没有你呢。有一回,我们到废弃的樱川隧道探险去,回来的半路上,这家伙突然不见了。当时把我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后来我也听说了。他自己说,是突然见到路边电话亭里有个穿白衣服的人影闪过,他就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看了几眼,结果就掉了队,后来不但没能赶上队伍,反而一次次碰上红灯,心里一着急,提早在前一个路口向右拐错了弯,让大家白白操了一回心。”
“嗯,确实是这样,看他干的傻事!另外,当时在大山里,手机的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也是一个原因。当然了,就算不是大村,见了那么奇怪的人影,也会想停下来瞧几眼。不过,和他同乘一部车的其他人都说根本就没见过人影。”
“这可不像大村做的事,大概是被车灯照花了眼吧?”谏早从后视镜中看着平户,笑着说道。
“喂喂,你小子拿他取笑不合适,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高你一届的师哥吧。”平户咧开大嘴呵呵地笑着说道。接着,他又眯缝着眼睛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到了这种地方,大村他半夜三更要是着见这么多萤火虫,不觉得见了鬼才怪呢,准以为还不到盂兰盆节,怎么鬼魂就已经四处乱跑了?可是,萤火虫得等雨停了才肯出来。”
“这雨真能停下吗?”谏早愁眉苦脸地嘟嚷了一句。
这时,连绵不断、莽莽苍苍的森林背后,流萤馆门前那根低矮的门柱已经隐约可见了。
流萤馆是模仿英国乡村风景画中常见的红砖结构的庄园府邸盖成的黑色二层小洋房。正面有一扇窗户,窗户下就是大门。左右两边各耸立着一座屋顶坡度很大的房子,右边屋顶上还能见到一根烟囱,但这根烟囱其实并无任何实用性,只是个单纯的装饰物。除了这些以外,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几扇带格子的窗户。整个建筑外观上显得高雅脱俗,除了显得黑森森的这点以外,这座房子从砖墙、窗框,直到屋顶上的瓦片,所有的地方都涂着一层黑色,看起来就和前馆主的绰号一一“黑衣王子”的形象如出一辙。
然而,这座流萤馆与英国乡村的庄园府邸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但不像西洋建筑那样在房前屋后留出大片的空地和草坪,甚至连矮树丛围成的篱笆也见不到。屋子两边几株苍老的山毛榉紧紧地贴着墙根,青翠的树枝把两边的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就像在山间陡坡下的一小块平地上勉强挤下了这座楼房似的,房子的后面紧紧抵住了这面斜坡。也就是说,像是从这面斜坡下硬削出一块儿地,盖成了房子。因此,平坦的地面上只有这座房子的地基以及正门前的一小块半圆形空地。和英圄的乡间府邸比起来,这里就显得寒酸多了。当然,西式建筑里的喷水池、网球场、游泳池等潇洒的休闲设施,这里一样也没有。
这幢坐落在苍茫的深山老林中的黑色建筑,从风格上看来,与其称之为“别墅”,倒不如称为“休闲小屋”更为贴切。加贺之所以选中这里,只是因为当他寻找不到作曲的灵感时,可以在这里拉拉小提琴,换换心情。因此他在修建这处房子时,根本就不把室外的休闲设施考虑在内。
不过,作为休闲小屋而言,这座流萤馆又显得过于宽敞,仅在二楼就建有十多个独立的房间。以加贺一人居住来说,就显得过于浪费了。据说他当初盖这座房子时,就已经考虑到将来组建八重奏乐团时,要让大家都有各自的空间和共同排练的场所。每年夏季,他总要把乐团成员集中在这里半个月进行排练,这样每个成员在二楼都能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可是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由于乐团的每名成员全都分开居住,才使得加贺的杀人暴行迅速得逞。那天晚上加贺独自一人携带凶器潜入各个团员居住的房间,把他们依次杀害。当凶手被发现时,他穿着的黑色演出服上沾满了紫红色鲜血,浑身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他也从“黑衣王子”一下变成了“嗜血王子”。
谏早开车进入门前的半圆形空地后,把车停进了房子和灌木丛之间的一个小车库里。当他开后备厢,把车上的行李放到地上时,紧跟在后面的大村驾驶的那辆丰田越野车也停在了他身边。
“嗬,可算到了。这帮家伙谁都不肯帮我开一段,害得我一口气连开了三个小时车。”
车门刚一打开,大村就边说边跳出了车外。他伸了伸懒腰,能听到背部骨骼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这位大村平常总是驼着背,伸个懒腰,似乎让他感到很舒服。大村是三年级学生,一张瘦削的脸上,两只眼睛和大门牙最为突出;一副银边眼镜后面,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让人感觉到他平时对人都带着极强的戒备心,属于标准的圆滑的现代年轻人。他一贯爱对男生耍威风,而对女生总是大献殷勤,因此,在同伴中几乎没人喜欢他。
“路上不好走,加上下了雨视线不清,可真把我给累坏了!”
又是大村用那呆板而嘶哑的嗓音在说话。不过,这声音并不是开车累出来的,而是他生来就是这副嗓门。
“我也一样。平户君后来一直躺在后排睡大觉,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谏早也装模作样地大幅晃动着脑袋和肩膀,附和着说道。
“我可是忘了带驾照,才不敢替你开——临出门时不小心忘了带。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平户在后排大声说道。他居然还躺在车上不肯下来。可是谁都明白,他是否真的忘带驾照,实在值得怀疑,因为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丝毫愧疚的样子。
“真忘了带?”谏早首先提出了质疑。
“喂喂,连我这个会长说的话你也敢不信?”平户两眼睁开一道缝,以攻为守地恐吓道,“会长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退一步说,今天我要是带了驾照,难道你还想让我替你开车不成?”
“噢,那倒也是,这道理我比谁都明白。”
“只不过,谏早,不是我说你,你开车的技术也实在太差劲了,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就像木头做的游览车似的,让人提心吊胆。”
“我开车果真晃动得那么厉害?我看你怎么一路上睡得特别香……”谏早毫不客气地反蜃相讥。
这时,平户又像老和尚念经一样放缓了语气,说道:“问题就在于你没认识到自己车开得不行,这就是你经常独自一人开车,很少让别人搭乘带来的弊病。开车的见到前方有个急转弯,就会本能地放低重心,把身体倾向一边早做预备;可是搭车的人却来不及反应,自然身体就会被甩在一边。所以,打方向盘时要格外轻柔,慢慢转动,千万不可心急。可是你往往一把就将方向盘猛地拽过来了。”
“这就是流萤馆吧?”
平户趾高气扬地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被丰田越野车的后排传下来的冒冒失失的声音给打断了。大家一看,原来是叫做岛原的一年级学生。这位岛原是个身材瘦弱的矮个子,整个脑袋就像倒置的等边三角形,头顶上的一撮头发被烫得笔直,还染成了金黄色,一件时髦的夏威夷衬衫配着一个鲜艳的粉黄色蝴蝶结,手腕上戴着一块外国名表,脖子上挂着条很粗的金项链,浑身上下打扮得十分考究,可还是让人觉得缺点儿什么。原来,其致命缺陷就在于他不足一米六的身高上。由于脸部多少显得有些凹进去,因此平户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茄子君”。
“虽然也很不错,但比我想象中的要普通多了,还不如上个月我们去过的和歌山县的那座凶宅吸引人。”岛原带着几分不满小声嘟嚷道。他口中提到的和歌山县那所凶宅,是相传二十年前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的老房子,但是那里是否真的发生过惨案,谁也不知道一一不过附近发生过灭门惨寨倒是不争的事实。虽说与报纸上描述的凶宅外观相符的屋子只有那一栋,但是真正的凶宅经过改造后已经早变成了普通人家的可能性也很大,因此说那栋房子就是传说中的凶宅,根据还不够充分。当然,那座房子与血案有关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他们在开展探秘活动时经常能遇上这种情况,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一点,就当做去寻找一点乐趣罢了。
那天,一行人到了当地一看,房子周围果然呈现出一派破败荒废的景象,确实好像整整二十年没人光顾的样子。那是一栋破旧的围着院墙的乡下房子,旁边还建有一处仓房。进了屋子一看,房顶和地板早已经朽烂坍塌,曾经涂过漆的墙面也已经斑驳不堪,有些地方的围墙也毁坏了,已经很难再称得上是座房子,不,甚至连建筑都称不上了。院子里密密丛丛地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和灌木。即便在大白天,如果有人从围墙的缺口爬进去待上一会儿,也会吓得汗毛直竖,脊背发凉。
“这就是我们目前开展探秘活动的弊病所在了,其实废墟和鬼屋本来就是两码事。”平户的一席话又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时候他往往特别有精神。
“切忌把废墟的荒芜寂静和鬼魂的幽深神秘混为一谈,废墟必然僻静无人,而鬼屋凶宅则未必阴森可怖。我说得对吧,茄子君?无论古今,鬼屋里住着人家的情况反倒更常见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不过,通常肯让我们进去的也只有这种废墟了,把废墟和鬼屋混为一谈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另外,也许正是因为有鬼魂出没,原来的住家不肯再住,又没有人敢接手,结果才变成了废墟,我想,这种废墟本身就是凶宅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岛原透过车窗望着车里的平户反驳道。高年级学生们对岛原的一致评价是,此人特别喜欢抬杠,而且嘴上要是吃了点亏,他总要找回来。
“你说的恰恰相反,正是由于这种房子显得空寂荒凉,鬼魂才会看上这里跑进来。可是,人们只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句老话,我们人在自然界里虽然弱不禁风,但是会用脑子思考。我就不信有人听风就是雨,别人一说你们家出鬼了,就连房子也不要,马上搬走——这种傻瓜上哪儿找去?最多也就是请个法师念几句咒语,该怎么住还得怎么住。废弃不用的房子一定有它更为实际的理由。另外,那种破破烂烂的旧房子,连我都看不上,哪有什么鬼魂肯在那儿一直住下去!”
“我看你说的也是刚睡醒的胡话,平户君。要按你这么说,咱们成立阿基里斯俱乐部还有什么意义?不仅如此,眼前这座流萤馆以前不也是长期空着没人住吗!”听到这里,正从后备厢往外搬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的大村连忙站在中间打了几句圆场。
“咱们举行探险活动不就是想找个乐趣吗?我就觉得参加这种活动的体验,就像平安时代的人把自家院子当做海里的小岛来欣赏那样,追求的不就是个风雅的感觉吗?何必在乎真假!不过,我关心的课题是人与鬼屋的共存和相互拯救,所以更不把其中是否真有鬼魂当一回事。我想,光追求什么恐怖感和氛围只会让人扫兴。再说了,这座流萤馆以前并非是无人居住的鬼屋,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杀人案,因此才被废弃的。加之这里地处偏僻,实际也没多少使用价值,所以才空置下来好几年,这个因果关系可别弄错了。另外我再补兖一句,我想,以前未必会有什么鬼魂肯在这里待着吧?总之,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平户就像要把这些写进毕业论文似的,信心十足地说道。之所以强调“这是个人看法”,也只是避免刺激馆主佐世保。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岛原似乎感觉自己在争论中已处下风,求救似的转身往后看了看,问道:“谏早,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也许谏早没有什么自己的看法,明显底气不足,就连平常总是神气活现的眉毛也无力地垂下来。他说:“是啊,这些道理很难说清,但我觉得这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倒也不错,心里也比较踏实。我想,要是出来寻找鬼魂的话,这地方就算找对了吧。”
“你说得对,寻找鬼魂就该到这种地方来。那些鬼魂前生也是人,哪会想在那些破破烂烂的地方住下去。”平户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总之,鬼屋里要是没人居住,那也就称不上什么鬼屋了。”
“……长崎君,你怎么看?”
“我主要关心的是这些鬼屋是否真有什么异常。不管房子荒废了也好,还在住人也好,只要它在某些方面显得神秘莫测,就会有吸引力。”
“你这话说了半天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岛原明显露出不满的表情。
“是吗?上回我们去过的那处有名的六甲山山庄,已经破得几乎快倒塌了,可是我倒觉得与其拘泥于山庄里是否有鬼,不如关心一下那座小楼二层一间不知为何比其他房间的天花板矮了十五公分的卧室。我总觉得这才真正让人害怕——究竟是为什么?有何特殊目的把这间卧室造得与众不同?这才显得神秘莫测。”
平户笑着回答:“就连这种细微差别也能引发你的种种猜想,长崎君,真让人看不出,你这副施施然的外表之下,居然潜藏着如此的神经质。怪不得你的胃能穿出好几个孔来。”
所谓“施施然”的外表,显然讽刺的是其肥胖的身材——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却有一百零八公斤,肥头大耳,浑身都是肥肉。由于担心体内脂肪比例过高,甚至干脆从来就没接受过体检,各项健康指标的数值连自己都不知道。对身材肥胖的讽刺是平户最爱挂在嘴边的话题——往往与所说事情并无直接联系,而且讽刺起来一点不给面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倒觉得来到这里探险很不错。”
背后传来略带挑衅的声音。大家回头一看,正是这次参加活动的会员中唯一的女生——S女子大学一年级学生松浦千鹤。
“那些破破烂烂的鬼屋住起来有什么意思?难道岛原君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愿去住那些破屋?”她用变声期少年常见的那种略带沙哑的嗓音笑着说道。她脸上戴着一副下半部阻光的黑框眼镜,一双棕黄色的眼珠闪闪发亮。
松浦说话时脸上挂着稚嫩的笑容,可是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惹恼了岛原,加上对方年级又不比自己高,更感觉自己受了奚落似的,连嘴角都在微微发抖。
“破屋?破屋怕什么,只要有鬼我照住不误!既然来这里的目的是想体验那种神秘气氛,那么住什么房子不都一样?就算屋顶朝天、四处漏雨我也愿意,哪像个别人那样娇气,出门在外还挑三拣四?”岛原气哼哼地反驳了几句。
“这么说,你是在说我娇气了?”
这回轮到千鹤不干了,只见她那张本来还算好看的脸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把脸一沉,棕黄色的瞳孔中闪出一道寒光,用手把剪得短短的头发往后一撂,气势汹汹地逼问道:“想教训我,怎么也轮不上你岛原君啊!”
“教训你又怎么样?你不服是不是?有本事和我试试掰手腕!”说道,岛原不甘示弱地亮了亮右手。只见他的胳膊又细又白,顶多也就是干柴棍那么粗,怎么看也不像能吓唬人的样子,说到底也就只能欺负胳膊比他更细的女孩子千鹤罢了。在性别上,男孩多少总能占点儿上风。
“你的想法也太幼稚了,争论问题哪能用谁力气大来定输赢!”
理所当然,千鹤不屑一顾地回绝了他的“比武”要求。
虽然阿基里斯俱乐部中女性会员总共占了三成,但这次报名参加体验旅行的却只有千鹤一个女生。别看那些女生为了练胆量,敢深更半夜咋咋呼呼地满街乱喊乱叫,可是这回一听说要在深山中住上几天,马上就退缩了。当然,退缩的不仅只有女生,一半以上的男生也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临阵逃脱。这么看来,无论是岛原还是千鹤,在俱乐部里都还算是胆大的了。
要说起来,去年参加体验旅行的也只有继美一位女生。继美虽然看似柔弱,可是意志和胆量都十分了得。
可是,好容易组织起来的这次体验旅行,不但碰上雨天,而且刚开始就争吵得不亦乐乎。千鹤不禁露出厌烦的神色,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千鹤身穿的是一件对襟的中式服装,为了不让胸部显得过于突兀,她特意挑了一件宽松的衣服。下摆上镶了一道彩色的金边,布科很厚,对于夏天来说显得太厚了点儿。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岛原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威夷衫,外加一条半长的短裤。不过,由于深山里的气温要比城里低得多,再加上又下起了雨,两人虽然都是初次参加训练,但可以看出,岛原考虑得还是不如千鹤周到。为了缓和气氛,千鹤急忙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柔地指出了对方的穿着有问题。
岛原一听,颇为不服地说道:“我从小就不怕冷,我母亲是北方人,我生来就带有抗冻的基因,怕热不怕冷。不过每到夏天,我这种人就觉得最难熬了。况且,我现在年纪轻,新陈代谢旺盛,少穿衣服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说着,他还故意掀起衬衫下摆扇了扇,好像这样才舒服。之后,他提起地上的行李向门口走去。看来,虽然这场论战是岛原自己挑起的,但他也担心一旦伸出拳头就不好收场了。既然众人都不同意自己的观点,只得见好就收,于是便首先脱离了战场。
“这家伙还是那副德行,就属他多嘴多舌!”贼眉鼠眼的大村轻蔑地眨着眼睛,冲着岛原的背影冷笑着说了一句。接着,他也把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扛在肩上,回头喊道:“喂!谏早,你预先和佐世保打过电话,通知他我们这会儿到了吧?”
“一小时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他了,那时手机还有信号,我已经让他做好准备接待我们了。”
“既然这样,那么佐世保一定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平户说道。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宽阔的车库里已经停着几辆车子。离着最近的是大家熟悉的那辆黑色面包车,那是佐世保平常使月的爱车。看来,佐世保三天以前已经在流萤馆等候众人的到来了。他曾说过,怕大家住在山里购买食物不方便,来此之前已经备好了大量食品。不难想象,这辆面包车的车身宽阔,正好用来装载各种食品和饮料。
“咦?怎么还有好几辆从没见过的车子?难道除了我们几位俱乐部成员,他还另外请了别的朋友?”不知内情的千鹤指着车库里的另几辆车子问道。
大家一看,里头除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还有两辆奔驰、一辆法拉利和一辆沃尔沃,以及其他几辆名车。在车库顶透下的微弱光线照射下,这些车闪烁着淡淡的亮光。这些都是新车,这座车库俨然成了进口高档轿车的展示会。
“哇!这些全是高档轿车,看来同来的客人还不少呢!”
“这些车通常只是供人参观用的,当然了,佐世保偶然也会开开,这是佐世保最得意的一手。右边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是仿照加贺萤司死前开过的车子买的,旁边那些应该是按照当年圣瓦伦丁八重奏乐团成员们死前开到这里的车子一一购买的,目的是为了更逼真地重现惨案的情景……”谏早简洁地向她作了说明。
“看来他对这桩案件至今还耿耿于怀呢。”千鹤挠了挠脑后的短发,感叹地说道。突然,她满脸严肃地问道:“这些车子不会是从那些被害人死后就一直存放在这里的吧?”
平户一听,不由得和她对视了一眼,这问题他还从未想到过。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清。不过,佐世保接手这座流萤馆时,案件已经过去七年多了——那些车都还完好无损地摆着,我看这不大可能吧?”平户挠着头,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看也是,听你这么说就放心多了。”千鹤松了一口气,视线又落回到车子上。可是,她还是误解了平户所说的意思。平户强调的是“都还完好无损”,并不是说里头一辆被害人的车子也没有。以他对佐世保的了解,只要有可能,佐世保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被害人的原车弄到手。因此,里头混杂着几辆被害人的车子也并非不可能。这种档次的高级轿车,车主通常不会轻易把它报废;同时,由于数量有限,被转卖到了哪里,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出来。
可是,平户终究不敢把这些实情告诉千鹤。这并不是担心千鹤会认为自己在故弄玄虚,而是因为即便一年级新生还不了解,可是那些知道流萤馆来历的学长们,猜也能猜到几分。
“那好,我这个会长看来也得下车了,还是别让佐世保在里头等得太久。”
说完,平户故作深沉地大摇大摆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与这座占地面积不小的房子相比,只开着一边的大门略显小气。涂成黑色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刻着“流萤馆”几个大字的铜匾。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也许是为了弥补楼外没有花园这一不足,大厅的正面挂着一幅和惨剧很难联想到一起的优美的英国田园水彩画。大厅的正面有一条通道通往后面的走廊,右边是通往二层的阶梯。与流萤馆的外观稍显不同的是,大厅里涂着的黑色显得较为轻柔,颜色也淡得多。
“岛原君,今天你忘了带雨伞吧——虽然离开大阪时还没下雨。出门前你看过天气预报吗?”
千鹤跟在平户后头刚走进大厅,见到被淋得落汤鸡似的岛原正在厅里呆站着,便笑容满面地露出一排白牙,打趣着说道。她的身上一点儿也没淋湿,手里拿着的一把红色折叠伞正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珠。虽然从车库走到大门总共不过二三十米距离,但头上丝毫没有挡雨的地方,也只能任由雨淋。看来这又说明了岛原出门时准备不足。
“你也够啰唆的,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家是北方人,特别耐寒。这点雨不算什么。”
话虽说得强硬,可实际上还真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岛原慌忙从旅行包里掏出干毛巾,把头上和身子擦了一遍。脚下的大理石上已经留下了两行湿脚印。
“我倒是在替你担心,身体不会出什么毛病吧?刚才坐在车里就穿着厚厚的衣服,看来你年纪轻轻,身体还是虚弱了点啊。”岛原一边用毛巾抹着染成金黄色的头发,一边反唇相讥。他心里清楚,一提到千鹤身体虚弱,或者是没有力气,她总是尤为敏感,马上就会沉不住气,因此才故意挑她不高兴的话来说。
果然不出所料,虽然这场口水仗是千鹤自己挑起的,可是她已经气得涨红了脸,扭头说了一句:“讨厌!我的事轮得着你来管吗!”
“喂喂,怎么又吵起架啦?你们俩真是针尖对麦芒,走到哪儿都水火不容。年轻人哪,你们该听我一句,今后四天还要在一起生活,大家少说一句不就过去了。”平户一屁股坐在大厅中间的地毯上,训斥了两人几句,全然忘了刚才在车库前自己也和岛原拌过嘴。
坐在平户身边的大村似乎还嫌吵架不够热闹,一边脱下湿漉漉的皮鞋一边沙哑着嗓子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都是你自己挑出来的!”
在大厅入口处,隔出一道台阶,进门后要先换上拖鞋。不用说,正宗的英国庄园里根本不会有这种格局,这完全是加贺自己添加的半土不洋的设计。
“噢,大家都平安到达了吧!”
这时,通向酒廊的那扇小门开了,现任馆主佐世保笑盈盈地进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也许他在有意识地模仿“黑衣王子”,浑身上下穿着的净是黑色的衣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模仿秀。
“好容易盼到大家来了,可是不巧,又和去年一样下起了雨。刚才我听过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将是连续的阴雨天,准是哪位二年级以上的同学带来的霉运吧?”佐世保用他略显低沉的带有穿透力的嗓音笑着说道。
他的身材高挑而匀称,脸部显得很长,细眉细眼,加上举止成熟而稳重,处处让人感觉既文雅又聪明,相当具有男人味。此外,他作为比谁资格都老的往届毕业生,对这帮师弟师妹们的关心和照顾都十分周到。如果不是天生喜欢探寻什么鬼屋,他无论在谁的眼里都会是个优秀的好青年。
可是仔细看去,这位佐世保总让人产生几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才二十五岁,比这帮十几二十岁的学生大不了多少,可是在人生道路上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一辈子都能过着优雅清闲、衣食无忧的生活;另一方面,大家又觉得他的成功并非全靠自己的才干,而是凭着投机商似的敏锐嗅觉,加上百年一遇的运气,年纪轻轻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当然,所谓商才也不过就是知此吧。这让这帮少男少女一边心存嫉妒,一边又暗自羡慕他在毕业后不久就已取得的巨大成功。至少,此人在众人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偶像。
“报名的六位同学全都到齐啦。”佐世保伸出食指,一个一个地清点完人数后说道,“大家还记得吗,去年的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临时多出的是高来吧?那家伙本来说家里有急事要赶回去,我们临走前他又改变了主意,挤进车里。结果,不知道是否他来到这里以后觉得不够刺激,回校后就再没到阿基里斯俱乐部露过面一一这家伙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平户依然用他四平八稳的语气说道。他边说边脱下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粗鲁地扔进了上面贴着女性头像的鞋柜里。
“这家伙没有中什么咒语横尸半路,就算他命大了。依我看,照他的性格,倒像是什么危险地方都敢去的人。”
“喂,平户君,电视上的探秘节目经常提到,说是不少探险家后来都中邪死了,真有这种事吗?”千鹤故作轻松地开口问道。其实她并未真的害怕过,只是出发探险前都会想起这个问题。平户不知如何回答,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佐世保一眼。
佐世保先说了一声“哪有的事”,接着便双手叉着腰,摇了摇头说道:“其他几届会员毕业后都在干什么,虽然不是都很清楚,但据我所知,我们俱乐部那些人运气都还不错,没听说有谁出过事。但是,有几位成员,听说他们中有人青天白日下突然掉了魂,甚至大喊大叫说是看见了鬼,弄得周围的人不得安宁。后来我才听说,其实并不是鬼魂显灵,而是自己做了亏心事,生生给吓出病来了。他们不是在探险途中无缘无故踢倒了别人家墓碑,就是顺手牵羊把人家老屋里的古董给揣回来了——自己问心有愧,这才吓出毛病。”
“我想,或许是那些鬼魂打电话到家里去讨债,才把他们吓成那样的吧?不过,这么做倒也好,只要一个人受到报应,别人就再也不敢干这些坏事了。”一旁缩着脖子的大村插话道。可是这句话竟然出自一行人中最怕鬼魂的大村之口,听来显得言不由衷,只觉得他是壮起胆子故意说的。
“不过,我可听说还真有人死了,不是有位叫做对马继美的会员被人杀害了吗?”
岛原作为一年级新生,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的这件事情,就在这里冒冒失失地说了出来。
“她的死跟鬼魂作祟根本毫无关系。”大村当即否定道,还偷偷给了岛原一个眼色。
然而岛原却完全不为所动,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不过,这种鬼魂报复的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其实还是大有关系的啊!”
平常爱说什么都由他去,不过当岛原提到这个话题时,众人脸上全都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按理说,岛原应该能领悟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桩案件过去还不到一年,在众人的心里仍然记忆犹新。可是岛原仍旧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这种鬼魂作祟的案件如果只是一次,很难跟什么联系起来;如果相同的事件总是发生在这些人的身上,才能总结出一定的规律。”
“你这个岛原君实在多嘴啊!”佐世保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嚷道,“你又不知道内情,在这里发表什么高论?要把她的死也归结到鬼魂找她算账,那也太不近入情了吧?我看你和她也许并不认识,其他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可都有过和她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活动经历。另外……对马继美死前还是这位谏早君的女友呢!你说这些话,也不体谅一下谏早君的心情!”
佐世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强硬。也许岛原见了他的这副表情才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失言,于是低下头,斜着眼睛瞟了众人一下,嘴里喃喃地说道:“……真对不起,都怪我。”
“你们都怕什么?如果说真的是鬼魂作祟,我还敢把这座发生过凶案的房子买下来住吗?要作祟也该先找我才对啊!”佐世保放缓了脸上的表情,说道,“大家还在门口待着干什么?都进屋里去吧。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那好,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去年大部分人也都来过,各处设施都很熟悉,佐世保君,这四天就麻烦你了。”平户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大声地说道。接着,他便跟在佐世保身后,朝屋里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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