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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真相推理师:凶宅》(完结)是凶灵在作祟,还是有人制造凶宅?-作者: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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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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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6 07: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俩差不多就行了啊!”李文解有点不高兴,“人家刚刚来的一女孩儿,你们就荤的素的一起上,不合适!”
      老皮笑得满脸沙皮狗一样的褶子:“文解,你不会是喜欢上这小法医了吧?”
      多亏小夜灯的灯光比较暗,才没人注意到李文解的脸红了。
      唐小糖不想让他们看扁了,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还是低着头说:“走,去洗手间,看看就看看,有什么了不起。”
      老皮吹了个口哨,朝张超甩了一下眉毛。
      唐小糖走进没有窗户的洗手间,扑鼻一股恶臭。这里空间不大,但也不算逼仄,除了浴缸、洗手池和马桶外,在门后面还放着一个塑料架,上面堆着手纸、洗衣液、洁厕灵之类的东西。一盏小夜灯插在齐腰高的插座上,因为临近浴缸的缘故,所以将里面照得十分清楚。
      饶是唐小糖跟蕾蓉出过不少犯罪现场,也被浴缸内的景象吓了一跳,倒不是说里面堆满了残肢断臂、烂肺流肠,而是白色浴缸的底部和四壁,遍布着足以让想象力达到恐怖极限的血迹:大片的血迹主要集中在浴缸底部,侧壁上有瀑布似的血痕,这应该是凶手在缸沿切割肢体时,血液流下汇聚而成的;缸壁和墙面有星星点点的喷溅型血滴,这无疑是切开动脉的结果;在头枕的位置有一汪特别浓稠的血污,可以想见是切割头颅时,颈部流出的血液,仔细看,甚至可以看见刀用力砍下时,将浴缸砍出的裂口和裂纹;零散可见像扫帚头一样的血痕,东一涂西一抹的,拖拉或甩动断肢时,断端最易留下这种痕迹……不过尤其令人作呕的,是几只又黑又长的蠼螋,探头探脑地从早已凝固的血渍中爬过。
      分尸的现场有多么血腥,只看这些血迹,就足以想象得出来了。
      相比之下,地面还算是干净,只在贴近浴缸的地方有一些斑斑点点的血滴。
      “这是什么东西啊?”唐小糖指着浴缸内壁上的一些白色泡沫问,那些白色泡沫闻上去有橘子的清香。
      对唐小糖居然没有当场吐出来,老皮感到十分惊讶,所以收敛了一点:“这是浴室清洁剂,本来是喷上后,用抹布一擦,就可以擦掉血迹的,但案子隔的时间太长,血迹早就凝固了,不容易擦掉,所以就先喷上,过个十几二十分钟再擦,效果会比较好。”
      唐小糖直起身,叹了口气:“擦得再干净,也不会有人想在里面洗澡了吧。”
      “没错。”张超笑嘻嘻地说,“在这儿拉完屎再洗个澡,成啥了——浴血粪战?”
      “少他妈逗贫!”老皮悻悻道,“跟我一起擦浴缸,人家金盆洗手,咱哥儿俩今儿得血盆洗手了。”
      “拉倒吧!”张超说,“这么窄的地方,一个人待着都嫌挤,咱俩一起擦,你别是憋着让我捡肥皂呢吧……”
      唐小糖一怔。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完全找不到思绪,那只是甩出的血滴,而远远不是喷溅的血液。
      张超突然又说话了:“小法医,看来你还真的当过法医,要不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过了铁胃这一关,算你行!有种的,你去厨房闻闻,试试你的鼻子够不够瞎!”
      法医的鼻子岂但不能瞎,甚至要比猎犬还要灵敏。对于很多刑事案件——尤其是毒杀案件而言,有经验的法医甚至不用化验胃容物,只要闻闻死者口腔里的气味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比如苦杏仁气味是氰化物中毒、蒜臭气味是磷化锌中毒等等。问题是,一般来说,只要送到法医那里的尸体,并不总是玉体横陈的,相反,绝大部分都是被腐败细菌搞得臭气熏天的,许多闻到尸臭就恶心反胃的法医,习惯在鼻子下面涂抹一点风油精再上解剖台,这是蕾蓉法医研究中心严令禁止的,“今天遮住鼻孔的人,明天就会遮住眼睛!”蕾蓉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就异常严肃。
      所以,当唐小糖走进厨房的时候,久经考验的鼻子并没有被血腥和腐臭熏倒,反倒是另一种为血腥和腐臭所深深掩盖的气味儿,被她敏锐地觉察到了:那是牙科手术时,伴随着钻头的刺耳声响发出的一种尖酸入髓的可怕气息……
      应该是大量的尸块在硫酸中泡过、在锅中煮过的结果,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了,还挥之不去。
      唐小糖看了看厨房,虽然尸块、锅、案板、斩骨刀、放硫酸的桶都已经被警察作为证物取走了,但这里由各种管道和炉灶叠合而成的阴森压抑,依然可以体验到案件发生时的情境……还有足底与地面接触时的黏稠感、水龙头不时的滴答声、抽油烟机附近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黄色油渍,更加让她不寒而栗。
      一个人,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对同类产生非肢解不足以平息的仇恨?
      幻觉,刹那间,出现。
      那个往硫酸桶里浸泡尸块的凶手,慢慢地转过身来,满脸的狞笑——
      “唐小糖,你记住,这辈子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要死死地缠在你的脖子上!”
      她吓得一哆嗦,身子迅速向后一躲!
      “滋啦”!
      还好是幻觉,还好是幻觉!
      她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咋样?”身后传来了张超的声音,“受不了了?”
      唐小糖没理他,歪着脑袋看刚才是什么碰到自己的肩膀发出的“滋啦”声:原来在厨房的门框上,贴着整整一圈黄色宽包装胶带。
      “这是什么啊?”
      “进来的时候就这样。”张超说,“估计是凶手为了防止臭味儿出来,所以用胶带把门、窗都给封上了,你看,门框这一边还贴得很紧实,开了的一边应该是贴门的。”
      唐小糖用手在门的边沿上轻轻一捋:“嗯,黏黏的。”
      她又仔细地看着贴在门框上那一边的胶带,虽然胶带的边沿紧挨着门框上的一溜凸槽,但确实如张超所言,贴得很紧实。
      冷不丁的,她转身就跑,跟从阳台出来的须叔撞了个满怀。
      一身的香烟气味儿。
      “黑咕隆咚的,你瞎跑什么?”须叔皱起眉头问。
      唐小糖小心翼翼地问:“须叔,你刚才看电脑里的凶案材料时,有没有注意到,那个被分尸的坐台小姐,是在哪里被杀死的?”
      须叔想了想,指着主卧门口说:“因为尸体已经被挪动后肢解了,所以警方只能根据血迹推断,她是被人突然砍死在这里的,头在门外,脚在屋里,没有搏斗的迹象。”
      血迹已经完全被擦干净,地面的水渍还没有干。
      唐小糖蹲下来,呆呆地看着这片水渍,搞得王红霞倒有些紧张了,拎着墩布跑过来问:“咋了?没擦干净?我再擦擦?”
      唐小糖摇了摇手,示意她走开。
      王红霞大大咧咧的,也没在乎,跟须叔说:“主卧的地已经擦干净了,有血迹的墙壁也被文解喀哧掉了,我用不用再去把次卧也给拾掇拾掇?”
      “次卧又没有发生案子,你管它做什么?”
      次卧……
      “两个女孩,为什么不一间屋子住一个人啊,非要挤到一个屋子里,你看看,死都死一块儿了。”王红霞嘟囔着走开了。
      这种大妈是不能理解“闺蜜”这个词的含义的,女孩子要好时,真的是非要挤在一个屋子——甚至一个被窝里,从早到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才开心的,她们就是喜欢那种彼此依偎、相互呢喃的感觉。她们可以分享一切,无论悲伤还是喜悦,无论花香还是月光,无论巧克力还是化妆品,无论早恋的秘密还是初次的经验,就像——
      就像当初的我和李媛……
      “唐小糖,你记住,这辈子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要死死地缠在你的脖子上!”
      唐小糖闭上了眼睛。
      仿佛黑暗还不足以遮蔽一切。
      为什么我置身于这座凶宅之中,总是会想起李媛?
      难道说——
      唐小糖睁开眼,向前走去,推开次卧的房门。
      黑漆漆的屋子,没人清洁,所以也就没有点小夜灯,但依然可以看出那些与背景迥然不同的、凸浮出的立体状物。
      跟主卧不一样,这里十分冷清,只有一张单人床,地板和墙壁都十分干净,甚至连一张标示物证的楔形卡都没有,足以证明警方勘查后认定:这间屋子跟凶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
      那种非常非常不对劲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底油然而生,仿佛是表面毫无伤口的尸体运进焚化炉之后,忽然回忆起了牙龈一处不该有的挫伤出血……这种感觉既是第六感的作用,更是法医工作训练的结果,对某些微不足道、一眼带过的细节,能产生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并凭借这种不适感,找到隐藏在表相后面的可怕真相。
      “不是这样的……”
      有一张嘴在耳畔轻轻地说话,冰冷的双唇吐出的与其说是声音,毋宁说是寒气,以至于她的耳垂像快被冻掉一样生疼。
      不是这样的?什么意思?那是怎样的?唐小糖有些糊涂了。
      没有人回答她,一阵狰狞的笑声突然响起,一张脸孔犹如浮尸一般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可是近乎无色透明的脸上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甚至连嘴都没有,只有能看见血红色的舌根在笑声中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要将它浮尸一般的无色透明,将它血红色的狞笑整张贴在我的脸上,然后渗入我的脑髓……
      一个激灵!
      唐小糖醒了!
      我的天啊!这是凶灵,是那两个受害女孩之一的凶灵在试图附身于我,将我的肉身化为供她驱策的傀儡!在她的操纵下,我将像惨无人道的僵尸一般杀人或自戕,将这间已经浴血的凶宅,再一次涂满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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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6 07:0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屋子里有如库布里克的恐怖电影《闪灵》中的景象:大团大团的血水翻滚而来,翻滚的血水中包裹着一团东西,那东西是什么?似曾相识又绝无想起的可能,唐小糖只觉得寒透骨缝的凄惨,凄惨到她想哭,可是连哭泣都已经被冻结。
      唐小糖用尽全身力气,倒退了几步,她本以为可以退出房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竟被关上了!
      她转身去拧门把手,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门把手竟然怎么都拧不动……管不了那许多了,她抓着门把手又推又拽,可是整个门板死死地锁住了!
      她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间屋子了!
      无色透明的脸越来越近,狞笑声在四壁的回响越来越大。
      “救命啊!救命啊!”她魂飞魄散,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嘶喊着求救。
      就在她慢慢瘫倒在地上,准备听任那凶灵像入脑的尸虫一般占据自己的躯壳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李文解的吼声:“老皮你干什么!”然后,门把手一转,门猛地被推开了,眼前出现了李文解清俊的面庞。
      她扶着墙爬起来,一把扑到李文解的怀里,放声大哭。
      李文解愣住了,两只胳膊不敢搂怀里的女孩,只能那么傻傻地张开着。
      “文解你别狗咬吕洞宾。”老皮一脸猥琐地笑着,“我这可是给你创造了一个泡妞儿的大好机会啊!”
      王红霞走过来,也很生气:“老皮,这孩子胆子本来就小,你吓唬她干什么玩意儿。”
      “她一个法医,天天拿着刀子解剖尸体,应该比你这家政工人胆子大多了好么。”老皮耸耸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周黑鸭,撕开包装,把鸭脖子放进嘴里,一边嗞溜嗞溜地嚼着,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咱们国家的法医要都她这德行,得多少冤案啊!”
      唐小糖慢慢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盯着老皮。
      老皮嘘着嘴唇,挑衅地看着她湿漉漉的脸蛋。
      唐小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要死了,我亲自给你解剖尸体——你给我记住!”
      老皮“扑”地一声把鸭骨头吐到地上,扭头对张超一笑:“就这!”
      张超也笑了,笑得十分不屑。
      李文解搀着唐小糖,来到主卧,扶着她在那张高低床的下铺坐下,蹲在她面前问道:“到底怎么了?刚才次卧里出了什么事情,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唐小糖抽泣道:“我好像看到一张无色透明的脸在慢慢朝我接近,它不停地说着一句话……”
      “什么话?”
      “好像是……‘不是这样的’。”
      李文解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安慰她道:“估计你就是被老皮吓住了,他把门关上,又抓住门把手不让你拧开,那家伙就是开玩笑没个分寸。”
      “未必。”不知一直隐藏在哪里的须叔,突然冒了出来,“文解,你跟我来一下。”
      李文解有点不放心唐小糖,站起身,看了她一眼,才走出了主卧。
      唐小糖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对面梳妆台上那张椭圆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脸色惨白,腮帮子上还挂着一滴尚未滴落的泪水……
      4
      “宁可一屋冲,不可一屋空。”
      须叔站在次卧的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说,然后回过头,问身后的李文解:“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李文解点了点头:“这是《相宅经》上的话,您给我讲过的,宅有五虚,屋广人稀乃为第一虚,因为屋亦有性,倘一屋人气甚旺,一屋荒如坟茔,久而久之,便会生嫌隙、生恨怨,所以宁可屋子和屋子之间出现‘壁刀’   、‘天斩’   之类的相冲之煞,也绝不可使一座宅子里单独一个屋子完全空置,否则易生精怪。”
      “不错,不错!”须叔点点头,“这么一个两居室,两个女孩子租住,同处一室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这次卧四白落地,空得实在太厉害了,不过,导致此宅成为凶宅的因素,还有许多,你能一一讲给我听吗?”
      “好的!”李文解一边向主卧走一边说:“阳宅三要:门、房、灶,房即是卧室。既然凶案发生在卧室内,那么纠刑削殃,必以卧室为要。《三元经》云,‘地善即苗茂,宅吉即人荣,人枯先问榻,榻凶宅必凶’,我刚才清洁主卧时注意到,此宅之凶,主要问题就出在那个双层高低床上,它至少犯了三个煞。”
      须叔站定:“说来听听。”
      李文解指着那高低床正上方的天花板道:“一煞名曰‘断头煞’,卧室中有一横梁,本身就属‘压身更压心’的不利之局,再将床榻摆在横梁正下方,横梁切床,此乃不折不扣的‘断头煞’,主大凶;二煞名曰‘无靠山’,人仰卧时,看不见头顶的情况,所以床头宜靠墙或实物,不可有空隙,否则就是头颈虚悬,恐有失魂之灾,主不吉;三煞曰‘摄魂煞’,反光之物绝不可以对着床,从小处来说,夜里醒来容易被影像所吓,从大处来说,镜中所含水银有阴阳两性,白天可以反照煞气,夜间却会吸食屋内‘生气’,令居住者元神受损,而这间屋子的梳妆台就摆在高低床的对面,此乃大凶!两个大凶加一个不吉,难怪会发生凶案了。”
      须叔还不够满意:“还有吗?”
      李文解一愣:“没……没有了。”
      须叔道:“再想想。”
      李文解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虽然没有大错,但大都是形势派的观点,而不是理气派的思路,还是过多探讨凶宅生成的外因,忽略了内因,追求了‘术’而忘记了‘道’。”须叔说,“天底下那么多屋子,并非只有这一间的床铺上有横梁、头无靠山、朝着镜子,但是为什么其他屋子没事,而独独这间屋子变成了凶宅,其中一定有不仅仅物件码放不合适之外的原因,这才是你应该深入考察和探究的。”
      李文解拱拱手:“还望须叔指点。”
      “这间屋子,除了你说的那些之外,最大的问题是‘淫气太重’和‘金性过盛’。”须叔走到那黑色的铁艺书架旁边,随手取出几份封面都是穿着情趣内衣的性感美女照片的杂志,“本来住的就是两个坐台小姐,平时读的杂志又都是如此淫秽,这房间也被熏染得一片淫邪之气,所谓‘万恶淫为首’,不单单是说淫邪本身是恶,也是说淫邪乃是招惹祸灾的源头。还有这些——”他将那几个金属物件拿了起来,丁铃当啷一阵响,原来是SM道具的手铐、脚镣、颈圈……须叔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
      静了片刻,须叔又道:“《尚书·洪范》中将五行列为世间五种最基本的物质,住宅也不例外。神煞休戚、吉凶趋避都与五行的相生相克密切相关,金、木、水、火、土在室内一定要协调均衡,不可有单一属性过盛,否则大凶,尤其是金,从五行的属性分析,金性为刚、为尖、为角、为煞,为攻、为伤,处处皆是凶相,可是你看这屋子里面,铁艺书架、铁制双层床、铝合金桌子、铝制花瓶,就连这些手铐脚镣也是不锈钢的,所有的家具几乎全都是金属的,要不发生凶案才见了鬼!”
      张超突然说话了:“须叔,您老说了这么多,倒是给咱讲讲,这屋子应该怎样化煞啊?”
      “怎么,你还真的打上这房子的主意了?”须叔扶了扶眼镜。
      “不瞒您,也瞒不过您。”张超笑嘻嘻地说,“我来做这清洁工,不像王姐目的单纯,就是为了挣几个清洁费,也不像他们几个,一肚子鬼胎,不知都揣着啥目的,我就是为了找到凶宅,估量价格,先人一步收购,然后卖出个好价钱。这房子我看着不错,虽说有个横梁吧,但户型周正,小老百姓住着舒服,价格又比正常住宅便宜三成,拿到市场上肯定是抢手货,这年头,停尸房也比没屋子强!但我这个人,生意要做,良心也要讲,我可不想买了房子住进来的人,过几天又一个个血肉模糊的,所以,您得帮我化了煞不是?这可不是给我一个人行善积德啊!”
      “能在挣钱之外,想到替客户化煞,这就强过很多隐瞒房子发生过凶案的无良中介了。”须叔指指天花板道:“本是燕雀巢栖之所,可惜这个横梁如长蛇注穴,所以回头你告诉买房子的人,天花板做个吊顶,一定要把这横梁找平,不然只恐祸不旋踵,如果实在不愿做吊顶,便用红绳在梁上悬挂两支竹箫,箫口向下,呈45度角相对,亦可化解煞气,此其一;其二,此屋金性过强,再居者务必要在家具选择上多木少金,另外,再居者最好是火命,方可化克为生,化恶为善;至于镜子不能对床,床头不可悬虚、一室不可为空之类的,就无需多说了。”
      张超听得连连点头。
      “这些方法,都是化解形势派的有形之煞,而真正可怕的无形煞气,还要靠理气派的方法破解。”须叔饶有意味地看了李文解一眼,继续道,“属金的煞星为破军星,可用人造纤维材料的挂帘挂在西北面遮挡;另外,淫邪过重,即是阴邪过重,好的住宅,阴阳比例应为阴四阳六,此屋阴气恐怕要占七到八成,所以屋子里可适当采取一些添阳之法,如墙壁刷鹅黄色的漆,被单、地毯宜红色,多装一些投射灯——注意不要投射蓝色调的冷光;还有最重要的,在几个跟凶案有关的房间,都要摆放一些驱凶之物。”
      “驱凶之物?”张超眼珠子骨碌了两下,貌似明白了,“挂把龙泉宝剑?”
      须叔大摇其头:“我给文解讲授,是因为他与我有师徒之义,你在旁边,好歹也听一听嘛,这屋子本身就金性过盛了,你还要再挂个杀人的家伙?”
      张超嘿嘿嘿地笑了:“那您说,都摆放些什么?”
      “三样就够。”须叔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说,“主卧放一个如意玉瓶,要桃木底座的;厨房摆一个纯桃木的平安瓶,注意切不可在其下方摆金属物品,否则金克木,就没效果了;厕所挂一个桃木八卦葫芦盘。”
      “记下了,记下了!”张超喜不自胜,“多谢须叔,回头我少不得有厚礼奉上,您老可一定给我个孝敬的机会!”
      须叔摆了摆手:“不必不必,但有一事,你须得同意。”
      “您说您说。”
      “那三样驱凶之物,价格加起来也不到你卖这房子获利的一成,你便买了直接送给新的住户,行善积德。”
      “好说好说。”张超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贴着须叔的耳朵问道,“刚才烧邪之后,文解问您凶灵是不是都驱走了,我看您一直没言语,我这心里有点儿没底啊。再有人住进来,不会再出命案吧?”
      须叔沉默了片刻道:“我只能告诉你,刚才我烧邪时,确认无疑的是驱走了一个凶灵,而且它遁出窗外不会再回来了,但另外一个,烟雾弥漫中,竟没有寻清它的去向,所以刚才唐小糖在次卧中了邪时,我以为是那个凶灵一直藏在次卧,想要附身于她,趁机作恶,可是却又没有发现——”
      话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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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6 07: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超觉察出了气氛的异样,望向须叔,虽然主卧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加上须叔的脸孔大半为浓密的胡须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确凿无疑的是,须叔的眼睛里放射出了无比惊诧的光芒!
      须叔正在盯着唐小糖。
      坐在高低床下铺床板上的唐小糖呆呆地看着正前方,两片红唇半张着,一双大眼睛像被挖掉了一般空空荡荡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她的周身犹如入了水的褪色衣服,正在一点点变淡。
      须叔顺着唐小糖的视线——准确地说是看她眼睛正对面的目标,看到了一面镜子。
      梳妆台上的那面椭圆型的镜子。
      镜子里也有一个唐小糖,也那么呆若木鸡地坐着,但是那个虚像似乎跟本人相反,色彩正在一点点加深,而且,嘴角似乎发出难以察觉的狞笑……
      说时迟那时快,须叔从书架上抓起一个铜质的工艺品转经筒,猛地砸向那面镜子,只听“啪啦啦”一声响,镜子裂成了七八块,镜中的那个唐小糖顿时成了满脸裂纹的怪物,然而须叔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将转经筒倒转,用尾柄将碎裂的镜片一块块敲下,直到裸露出镶嵌镜面的背板。然后他冲到唐小糖面前,从黑袍里扯出一张不知写着什么文字的黄色符箓,手只一摇,那符箓“腾”地便燃起了火苗,火光直逼唐小糖的双眸,唐小糖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醒来一般,猛地站起,头“哐”地撞到上面那层床板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燃烬的符箓化成飞灰,慢慢地飘落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突然着火了?”唐小糖揉着头顶,莫名其妙地问。
      “你被凶灵摄了魂了!”须叔说,“另外一个凶灵一直隐藏在镜子里,我竟没有发现。”
      李文解赶紧上前道:“须叔,这个怪我,是我把她扶到梳妆台对面坐下的,我一边说着床不能对着镜子,一边竟让小唐坐在镜子对面,真是太蠢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唐小糖更加奇怪了,“刚才在次卧里我是有点害怕,因为出现了幻觉,可是坐在这里之后,我一直在想事情,压根就没有什么被摄魂的感觉啊。”
      “你在想什么?”须叔冷冷地问。
      “没什么……”唐小糖嘟囔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屋子里的凶杀案不大像是那个房主干的……”
      “小唐我看你是真糊涂啦!”王红霞正在客厅,把手压式旋转拖塞进不锈钢篮子里拧干,“公安局都说了,房东是杀那俩女孩的凶手,那还能有错的时候?”
      唐小糖有点看不起她:“公安局搞错的案子多了去了……”
      王红霞一副‘拧自己的墩布,让别人说去吧’的架势:“那你倒说说,你凭啥认为这屋子里的凶杀案不是那个房东干的?”
      “我也说不大好,只是有很多非常不对的感觉……”唐小糖想了想说,“首先,一个房东,房子就算再怎么出租,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吧,总不希望自己的房子变成凶宅吧,所以在自己的屋子里杀人,本身就令人费解。就算激情犯罪,在自己的屋子里杀了人,分了尸,用锅煮了用硫酸泡了,接下来的处理方法难道不是运到外面去,找个荒郊野地埋了吗?为什么要把尸块留在厨房,贴上胶带加以密封?这个行为,表现出的不是逃避刑罚,而是不具备运输或掩埋尸块的能力,只能想办法让尸臭晚一点被邻居闻到,留给自己足够的逃跑时间。那么,弃尸荒野和留下尸块逃跑,对于房东而言,哪个‘性价比’更高?毫无疑问是前者啊,所以我怀疑这案子不是房东干的。”
      王红霞笨嘴拙舌的,顿时哑巴了。
      “不一定吧。”李文解道,“坐台小姐不上班,妈妈桑肯定要上门来找的啊,如果发现失踪了,报警怎么办?”
      “但是,最终证明发现尸体的还是闻到尸臭的邻居,而且隔了很久。”唐小糖说。
      老皮说话了:“文解你是个雏儿,不懂。小法医说得不错。这坐台小姐是分级别的,绝大多数都是出散台的,跟打游击似的,没个准地儿,只有姿色、身材到了一定档次,才有固定场子肯包,才有妈妈桑肯管。我这么说吧,租这种屋子的,绝对不会是有固定场子的,被大卸八块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的有别的小姐找上门来,一句‘搬家了’谁也说不出什么。小姐这行当,‘打死不报警’是规矩,真要被道儿上知道你跟警察有勾结,那别说你卖了,你买都没人理你!”
      “还有吗?”须叔问。
      唐小糖慢慢地摇了摇头:“还有一些地方,比如厕所里血迹的分布情况、门框上的胶带、那个被分尸的小姐死亡的位置、空空如也的次卧,都让我觉得很不对劲,可我就是想不出来不对劲在哪里……”
      须叔忽然笑了。
      笑声很尖细,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犹如一只无形的怪鴞发出了刺耳的鸣叫。
      唐小糖畏缩着身子,小田鼠一样。
      怪鴞扇动着翅膀,终于将利爪落下:“小唐,虽然你说你刚才在思考房东并非杀人凶手,但是我其实深表怀疑,现在说话的到底是不是你……”
      “你……你说什么?”
      “《噬磕卦》一书有云,害命之妨,不妨无罪之辈;凶灵之附,必附有咎之人。”须叔阴冷地笑道,“我一直很好奇的是,为什么凶灵偏偏挑上了你作为附身的对象,而不是其他人呢?”
      唐小糖有点发呆,好像突然在课堂上被老师逮到看课外书的小学生:“我……我怎么知道?”
      “你一定知道,一定知道。”须叔摸了摸胡子,浓密的胡须中间露出咧开的嘴唇,“呵呵,只是你不愿意说出,不愿意承认罢了,一如你来到我们这支清洁队的目的,不为人知,更准确地说,不可告人……不过,既然你愿意留下,就最好老老实实,乖一点,夹起尾巴,不过估计也有难度吧,毕竟搞鬼易、装鬼难。”他把脸对准唐小糖的脸,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入唐小糖的眼球,“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权当是一场游戏,看看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其实,也许连你也不知道,这场游戏早就开始了——”
      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冻得唐小糖上下牙捉对儿地打,她结结巴巴地说:“须叔,你……你误会我了,我来加入你们完全是为了——”
      “好了!”须叔断然地一挥手,“这里清洁得差不多了,你们到楼下等我一会儿,我们准备去下一座凶宅吧!”
      5
      他们站在楼下的门厅里等着须叔。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已经过了归家的高峰,出来进去的住户之少,可以用“稀零”二字来形容,站了有十分钟左右,只见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看这群穿着浅灰色工作服的人,被老皮凶巴巴的一个瞪眼,吓得赶紧溜掉了。
      “老东西!”老皮嘟囔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张超,张超抽出一支,老皮给他点上,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儿,就这么让自己被弥漫的烟雾缭绕。
      静谧的门厅,静谧到感应灯都不知不觉地熄灭了。
      黑暗中,每个人的侧影都像轮廓模糊、却又对命运之手的粗糙无可奈何的剪影。
      两根香烟的火光犹如一对儿疲倦不堪的红眼珠子,绝望而又不甘心地眨啊眨的。
      法医研究中心是绝对禁烟的,加上身边又很少有吸烟的人,所以唐小糖受不了香烟的气味儿,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敏感的感应灯瞬时间亮了。
      刺眼的白色光芒,将每个人在黑暗中须臾的自我麻醉驱散,这让他们像凌晨4点被吵醒的人一样恼火。
      “操!”老皮发作了,他把没抽完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一捻,瞪着唐小糖说,“你他妈是不是专门来给我们找不痛快的?!”
      唐小糖哪里料到自己一声轻咳,惹出这么大的祸,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躲在家里吃奶的小绵羊,跑来和我们混在一起,天知道你耍的什么花花肠子!”老皮猛地逼近了唐小糖,龇着歪七扭八的一排黄牙,恶狠狠地说,“须叔说得没错,你肯定有鬼!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钻进来!你到底想要干吗?不说实话我弄死你个小丫头片子!”
      唐小糖吓坏了,她看看四周,试图用目光祈求援手:王红霞摆弄着墩布杆,偷偷窥视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张超仰起头,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天花板上一个匪夷所思的鞋印,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李文解正蹲在地上系鞋带,目光与她相碰的一瞬间,站了起来——
      “文解,你是兄弟不是?要是,今天这事儿你别管!”老皮大声说,“你看我非把她蝎子尾巴上的那点儿毒汁儿挤出来!”
      李文解上前一步,挡在唐小糖面前:“老皮,你是兄弟不是?要是,今天你就不能碰她一根头发!”
      老皮没想到李文解真的敢出来挡横,而且口吻是那样的严肃,反倒愣住了,半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文解,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这小法医了?要是的话,没说的,哥哥我立刻闪退,并且保证你们家孩子出生时,红鸡蛋的奉上。”
      “老皮,你想多了!”李文解清俊的脸孔依然紧绷着,“我帮她纯粹是因为她心地善良,绝非须叔说的那种喜欢搞鬼的人。”
      “嚯嚯嚯!”老皮的嘴巴圈成了一个圆圈,“见面不到俩小时,你就对她了解得这么……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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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6 07: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文解点了点头:“因为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去年我在北京做流浪歌手时,给过我一百块钱的那个女孩……”
      此言一出,老皮、张超和王红霞都大吃一惊,唐小糖更是一头雾水。
      “原来是她啊!”王红霞本来有点提防的神情立刻松弛了下来,笑呵呵地说,“我说文解怎么一个劲儿护着她呢。”
      然而老皮和张超还有点将信将疑,这当口,李文解已经轻轻抓着唐小糖的胳膊,将她拽出了楼道,一直拽到楼外面。
      夜色正在由灰黑向深黑过渡,小区里到处可见高的矮的、一棵棵或一丛丛的各类植物,都像黑夜尚未整理的磁盘碎片一样零散地分布在各个角落。不远处是一道缠着藤蔓的铁栏杆,把小区和外面的世界分开,再遥远的地方,传来哗啦哗啦的波浪声,昂起头,沉沉的天空如浮尸灌满水的肚皮一样臌胀发亮。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一百块钱啊?”唐小糖问李文解。
      李文解苦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吗?”
      “吓我一跳。”唐小糖喘了口气,“这一天过的,各种意想不到……对了,他们说我看起来不像是个清洁工,我看你也白白净净的,不像是做这个的啊?”
      李文解道:“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打工,做过流浪歌手,也给企业做过内宣。”
      “什么是内宣?”
      “就是做企业内部的杂志什么的。”
      “那怎么不好好在北京待着,回到这里做什么凶宅清洁工?”唐小糖有点好奇,“这两份工作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对我这样的人而言,人生就是一场无能为力的倒挂,无所谓天上和地下。”李文解的口吻不无酸涩,“工作了几年,节衣缩食地想买套房子,可攒的那点儿钱,连六环外的蜗居都买不起;租房子住吧,房租也在不停地涨。去年年底,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没法怪她,爱情是浪漫的,婚姻可是现实的,除了气球,谁也不能一天到晚飘在天上不落地。我一算账,房租今后要一个人负担了,从临河里到雍和宫上班,地铁单程票价就得六元,还有吃饭、通讯费什么的,一个月下来,工资剩不下多少,工作压力可大到长出白头发了。有一天我坐上八通线,看着呼啸的列车驶入黑洞的一瞬间,突然感到特别特别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逃脱跌入黑洞的命运了,就是暂时靠站,暂时下车,暂时来到地面,暂时照到点儿光亮,也只是为了跌入新的黑洞做准备……我今年28岁,可是我已经看得到自己38岁、48岁、58岁的模样——这就是一个二十多岁比六十多岁更加绝望的时代!于是,我辞职回省城了。”
      唐小糖静静地听着。
      “刚回来那阵子,真的是风餐露宿,身上就一点儿钱,不敢住旅馆;回乡下的老家吧,也不敢,爹妈省吃俭用供我上大学,就培养出一跟他们一样种地的农民,他们得多寒心啊!正找不到路走的时候,看到报纸上招聘特种清洁工,我就来了,而且仗着自己大学是学古文献专业的,很得须叔的器重,他答应收我为徒,等出师后,就当一名郭先生,虽说到那时保不齐要经常和凶灵打交道,可我既怕纯天然的魔鬼,更怕人造的黑洞……”
      “说真的,我不喜欢须叔,总觉得他阴森森的。”唐小糖看了一眼楼门,压低了声音说。
      李文解笑了:“须叔是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带点仙气儿的人都这样。”
      “你怎么就相信他真能驱赶凶灵呢?”唐小糖悻悻地说,“他一直是在装神弄鬼地表演独角戏呢!说什么凶灵附在我身上了,胡扯吧他就!”
      “一开始我也将信将疑,可是后来他破解了‘中家冲灭门之谜’,让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什么灭门之谜?”
      “中家冲是我的故乡,清朝末年,那里发生过一起特别恐怖的事件。当时村子里有两个大姓,一个是我们姓李的,还有一个是姓倪的。有一年,天干旱很久,没有水,田里的秧苗都要干死了。两家人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倪家的男丁多,说干脆劈开后山,用古时候的木式抽水工具从山那边的一口大池塘,把水抽到田里;李家的族长不同意,说那座山让中家冲背后有靠,一旦劈开,只怕风水宝气会从岔口流走,惹来祸灾……倪家的人不听,当天夜里就开工挖山,没过多久,真把后山挖开了一个大豁口,用抽水机把大池塘里的水引到了中家冲——当然,都灌溉了倪家的稻田。”李文解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可是,就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倪家几十口子人全都离奇地失踪了,可不是搬迁,是真的失踪,娃娃的小木马还在庭院里摇晃,室内室外却人迹全无了。”
      唐小糖瞪圆了眼睛:“啊?怎么搞的?”
      “不知道啊,我小时候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因为那时的后山根本就没有什么豁口,我去放牛时,发现那里除了有很多沙子以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不过乡下各种传闻多,中家冲的闹鬼,多半发生在后山,鬼的种类七七八八:山上飞沙走石,沙子飞向一个路人,路人就死了,这是沙子鬼;还有谁谁谁经过那里,出来一个鬼,要比高,如果比不过,就死了,这是比高鬼;还有鬼撞墙,就是经过那里就迷路,一晚上都在原地打转,这是劳劳鬼……当然,还有各种破解之道,比如遇到沙子鬼,可以扎个稻草人,沙子就都扔到稻草人身上了;遇到比高的鬼,可以拿根扁担竖起一个草帽,就高过鬼了;遇到撞墙鬼,就撒一泡尿……”李文解说着,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诞,微笑着摇了摇头,“加入特种清洁工之后,有一天傍晚我跟须叔在河边散步,听他讲授驱凶的知识,不知怎么了,突然把倪家失踪的事说了一遍,他静静地听完,随口说,这么大的煞气,怕是施工时切了祖脉。为了田地一时的收成,却坏了祖宗的风水,正应了《子夏金门宅经》里的话,‘得地失宫,子孙当凶’。我问须叔,那么失踪的倪家人去了哪里?须叔说,正所谓‘生有生增,死须死补’,倪家那些人,恐怕就是被祖宗召唤填那个豁口去了。”
      “这也太扯了吧!”唐小糖小声地嘀咕道。
      “你听着啊,没过多久,有一天,我爸从家里打电话来,问我最近怎么样,拉拉杂杂说了几句,他突然说,村子里有个大新闻,因为修路的原因,施工队开凿后山,发现后山有一处的砂土很松,有水利施工的痕迹,更加惊悚的是,在那里发掘出了几十具尸骨,尸骨身上的首饰是明显的清代式样,经过DNA比对,这些尸骨居然是邻县一户倪姓家族的远亲,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些中家冲的倪家人!”
      唐小糖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须叔是个神人啊!”李文解的口吻中充满了敬佩,然后话锋突然一转,“对了,小唐,说说你自己吧,你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加入我们这一群凶宅清洁工的?”
      唐小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上面的牙齿咬住下面的嘴唇,黑暗中,那一排雪白可爱的贝齿,看得李文解一怔。
      6
      门厅里,老皮和张超又抽完了一根烟,忽然聊了起来。
      “你说,小法医真的是文解在北京遇到过的那个女孩子?”
      “谁知道,反正我不信,保不齐他只是为了把小法医从你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临时想出的一招儿。”
      “妈的,我这么一琢磨,也觉得自己上当了。可是文解过去一说起那个女孩儿,俩眼就放亮,能舍得拿她出来给小法医挡箭?”
      “那有啥,他又不损失什么……你就信我吧,十有八九是唬你的,13亿中国人,一面之缘,哪儿那么容易就在异乡又碰上了,你拿手机微信玩儿摇摇,能有几次碰到同一个人?”
      王红霞想插话又插不上,有点无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这小区可真是越来越冷清了,这么久了,才碰到一个住户。”
      “没法子,都成了有名的凶宅小区了,这才几个月啊,好几起命案,能搬的早就搬走了。”张超一副对这个小区了如指掌的模样。
      “刚才开车进来的时候,我瞄过一眼,这小区南边的三排楼和北边的三排楼,造型、楼层、建筑模式都差不多,可是外墙不大一样啊。”老皮皱着眉头说,“北边那三排楼,正经贴了金澄澄的瓷砖,南边这三排楼,就是刷了层黄漆好么!”
      “里面更不一样。”王红霞可逮着说话的机会了,“这是啥楼?经济适用房!你看看这才几年的工夫,墙皮都掉了,地砖也裂了,头顶那管道看见没有,先漏水后生锈,都补了好几个来回了。北边那两排楼是啥?高档商品房!一进去,门厅金碧辉煌,电梯都是德国原装的,一水儿的美盾防盗门,室内送的精装修,诺贝尔的瓷砖、科勒的卫浴、博洛尼的橱柜,连可视电话都是日本货。”
      “经济适用房怎么和高档商品房在一个小区?”老皮糊涂了。
      张超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这也正常,上边为了捞政绩和应付舆论,要求开发商多盖经济适用房,开发商得挣钱啊,怎么办?先申请经济适用房用地,等地到手了,用很低的价格造几栋经适楼,意思意思,成本不亏,给上边有个交差就行了,剩下的地面盖高档商品房,从这里面挣钱。”
      “对的,对的。”王红霞说,“所以这小区,不要说南边和北边的楼不一样了,南边和北边的花园都不一样。北边那才是真正的花园,凉亭、树林、假山、人工瀑布、音乐喷泉、绿色跑道……南边就种了些廉价的、好养活的花草树木,靠天喝水,靠鸟施肥,啥啥都疯了一样地长,楼和楼之间看上去都跟隔着一座座乱坟岗子似的。”
      老皮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
      “你忘啦,我刚加入的时候跟你们念叨过,我过去在这里当过一阵子保洁工人,后来因为拆迁的事儿闹得太凶,连物业都跑了,我就辞职不做了。”
      “拆迁?”老皮有点儿不信,“这楼虽然脏一点儿,破一点儿,可是还刚盖没几年,咋就要拆迁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王红霞摇摇头,“就知道市里要拆南边这三排经济适用房,补不了多少钱,业主们带头闹,闹得可凶了,后来领头的一个姓倪的死了,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正好又闹凶宅,好多住户拿着拆迁款赶紧搬走了。”
      “那我们岂不是白清洁了!”老皮有点儿恼火,“我们清洁完了他们就拆——还有,张超,这要拆的楼你卖谁去啊?”
      “不懂了吧,买拆迁房,行话叫‘买矿’,至于买的是贫矿富矿,就要看命了,一旦押对了宝,可不得了,一买一拆挣补偿款,中间差价的收益可大了去了,如果能获得一套大面积的新住房,那投资回报率更加可观。尤其经济适用房,住的本身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在补偿金的要求上千差万别,你要一平米补一万,邻居老王就敢要两万,最后能炒出天价来。而且拆迁这事儿,拆得快的要三五年,拆得慢的保不齐能上省文物保护名单,所以买了拆迁房不能闲置着,自住或者出租才算不亏。咱不清洁干净了,新住户还没等到拆迁,就被凶灵害了,举家搬墓地住小户型去了,那不是坑人么!”
      老皮挑了一下大拇指:“超子,道义!”
      张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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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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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6 07: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须叔干吗呢,还不下来?一个人在那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多吓人啊!”王红霞看着电梯面板上静止不动的数字说。
      “须叔他怕什么!”老皮笑着说,“要我说,须叔就是一阎罗王派上来的判官。还记得不,上次去枫之墅,那地方可是死过整整一队凶宅清洁工啊,我这老混子,一过桥都肝儿颤,可是须叔呢,从进去到出来,脸不变色心不跳,神情从始至终就一副不起不落不咸不淡的样儿,尤其是清洁完了他验收的时候,从屋子到院子检查一溜够,边边角角的都不放过,哪儿有问题,挨个的给咱们指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装修验房的。在三楼的时候——那一层楼死过多少人啊,须叔突然说书房里好像还有个凶灵未驱,让咱们都下楼,他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天可都擦黑了,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正是最瘆人的时候,我望着黑糊糊的窗户想,别是他老人家被凶灵抓去,嚼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谁知,人家慢条斯理地从楼上下来了——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一暗夜托生的怪物。”
      “须叔是挺怪的,看不透的一个人。”张超说。
      “咱们几个,谁能看透谁啊?”老皮嬉皮笑脸地说,“要是都能看透,王红霞你说说我今天穿的内裤是啥色儿的?”
      “滚一边儿待着去!”王红霞粗声大气地说,脸上挂着笑,也不见得真生气。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张超幽幽地说,“一般人,我看不透他的衣服;须叔,我看不透他的皮。”
      7
      五根手指插入沙子当中,慢慢地抚摩着,好像抚摩一只猫的后脊。
      小夜灯已经全部取走。
      整个房间,本来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现在五指又尽没于沙中,好像自己埋葬了自己的断肢。
      慢慢地把手从沙子当中抽了出来,沙子无声地滑落,积起一座小坟,指缝中残存的砂砾,让手指上的皮肤更有质感。
      然后,重新伸出食指,把沙坟挖出一个坑,将一小截东西放了进去,又慢慢地抓起一撮细沙,将小坑掩埋。
      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打开水龙头,让流水冲刷指缝间的砂砾。
      死寂的凶宅里,流水的声音清脆地打在铝制水槽的底部,“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有趣,很有趣。
      很多事,不必对结局考虑太多,只要有一个有趣的开始,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权当是一场游戏,看看最后是你赢还是我赢,其实,也许连你也不知道,这场游戏早就开始了——”
      他把湿漉漉的手在黑色袍子上擦了擦,拿出手机,回到主卧,坐在高低床下铺的床板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嘟……嘟……嘟……”
      很久,终于有人接了。
      对方刚说了一声“喂”,他马上微笑着说——
      “蕾法医吗?你好,我是须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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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7 07: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证之勘
      在犯罪现场勘查的过程中,轨迹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痕迹。如果把痕迹比喻成一张张静态的图片,那么轨迹则是把这些图片连续放映的动态影像,它能告诉我们犯罪实施的过程、重要物证的去向、凶手逃跑的路径等……一个优秀的犯罪轨迹学家,甚至可以分析出2500年前的那位“掷铁饼者”用铁饼砸中路人的几率有多大。
      ——刘思缈《犯罪现场勘查教程》
      1
      江声浩荡。雄浑的江水缓缓流淌,一如此时此刻的夜空,在阴郁的压抑还是畅快的滂沱间踌躇不决,一筹莫展,只能默默地胶着着、凝滞着……唯有波浪与波浪的起伏间,涌动出一丝丝苦涩的银光。
      张现河第一眼看到江边的那个女孩时,就呆住了。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美到让人无法具体形容她的五官,只觉得她是一缕遗世孑立的光芒,清高而孤寒,也许是因为太过完美的缘故,在她的眉宇和目光中,上苍特地描上了丝许哀伤,而这哀伤非但不能破坏她的美丽,反而将她的美丽衬托得更加诗意。
      他使劲甩了甩头,一来证明那个女孩不是幻觉,二来是提醒自己:任务在身,不能分心。
      他大步走了上去,来到那个女孩身边时,一向粗声大气的嗓门居然低了几度:“你好,你能暂时离开这里一下吗?”
      如果是平时,对别人,他一般会说“哎,起开,那边儿待着去”吧!
      女孩没有搭理他,继续凝视着远处,黑黢黢的江心起伏着什么,好像是永远不能靠岸的一叶扁舟……
      张现河犹豫了,他不大忍心再次打扰这个女孩,但是任务在身,何况他又注意到女孩的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想来是在听音乐,所以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
      没办法,只好提高嗓门了:“你好!”
      女孩听到了,摘下耳机,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忽扇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手机界面上显示:正在播放一首名叫《恋人心》的歌曲……
      你问西湖水,偷走她的几分美,
      时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给谁;
      你问长江水,淘尽心酸的滋味,
      剩半颗恋人心唤不回……
      也许她正在怀恋一个深爱却永远不能再见的人吧,他们曾经一起在江边流连,时光荏苒,如今却只剩下她自己,形单影只地在这里,望着流动的江水,却怎么也洗刷不掉心中淤积的那份思念……
      张现河有点儿不好意思,声音再一次降得很低:“你能离开一下吗?”
      “为什么?”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冷冰冰的。
      张现河突然为自己的窝囊感到生气,作为省厅刑侦总队重案组组长,这么多年了,只有他审别人的份儿,啥时候轮到别人对他的命令提出质疑。
      他虎起脸来:“那边的草丛里刚刚发现了一袋尸块,我们要进行现场勘查,寻找有无其他的物证,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张现河以为女孩肯定会吓得马上逃走,谁知她偏了偏脑袋,朝他的身后望了过去:果然,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正在从一个编织袋里往外掏什么,十几个便衣警察在草丛中低着头,手拿电筒,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朝这边走来。
      那女孩抬起右臂,与肩部等高,然后岔开雪白修长的五指,中指正对编织袋的方向。
      科勒伯手势!
      刹那间,张现河的血都要凝固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立刻把手压在了腰间手枪的枪柄上:“你……你是干什么的?”
      丹泽尔·科勒伯是英国著名的犯罪现场勘查专家,他在数十年的工作中发现,凡是野外抛尸现场,大部分物证都集中在一个沿罪犯逃走方向的、长约一百米左右的扇形区域内:平伸出五指,中指对准抛尸中心点,食指与无名指之间的距离是犯罪证据集中的最小区域(核心区),拇指和小指的区域则是犯罪证据集中的最大区域(包含核心区在内的外延区),对核心区要重点搜查,对外延区亦不可遗漏,而此外的区域则可以忽视或不做考虑——是谓“科勒伯手势”。
      由于女孩背对江面,而抛尸地点的左边和右边又分别是一片水草茂密的沼泽地和一处建设中的岸基工地,所以罪犯抛尸后逃跑势必是沿着做出手势的方向。
      “科勒伯手势”是刑侦工作中非常专业的手势,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
      “问你呢,你是干什么的?!”张现河加重了语气。
      女孩根本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整个团队的勘查重点没有放在核心区,而是集中在了外延区的外围部分,这算什么犯罪现场勘查?何况案子本身就是假的,你们既然是实习或者演练,就不应该打扰游客。”
      一瞬间,女孩身上洋溢出一股舍我其谁的强大气场,把张现河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醒过神来,由于过度紧张的缘故,他居然忘了追查女孩的身份:“你怎么知道案子是假的?”
      “犯罪心理学。”女孩冷冷道,“大部分抛尸案的凶手,在选择抛尸地点的时候,都会选择更隐秘的一处,所以,如果他们来到江边,几乎百分之百会抛入江内,怎么可能扔在江边的荒草丛里?你小时候考试不及格,是把试卷团成一团扔掉,还是拿回家放在书桌里?”
      张现河一听傻了眼,当初设置实习考试的题目时,自己只顾着把勘查地点设在人迹稀少的草莽之地,却完全忽略了犯罪心理的因素,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跟后勤部那帮老爷们没完没了地掰扯,因为如果尸块设定投入了江内,涉及水域犯罪现场的勘查,必须要巡逻艇、潜水衣、扫描声呐等,哪一样不得后勤部批条子才能拿得出?真等一摞条子批完,估计江面都结冰了……为了一次实习考试,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好吧。”张现河硬着头皮承认道,“这确实是警方的一次实习考试,我承认我设置题目时忽略了犯罪心理的因素——”
      女孩一声冷笑。
      “你……你笑什么?”
      “你这样的教官,难怪带出这么一群兵!”女孩指着那些在草丛中“勘查”的便衣们,“室外犯罪现场勘查,应该采取直线搜索法,直线搜索法的基本要求是所有勘查人员整齐地排成一排,以一臂的间距齐头并进,可是你看看你手下这一帮人,走得犬牙交错的,会疏漏多少东西?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黄色楔形卡?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用这种风一吹就跑的玩意儿标识证物所在位置,野外勘查对物证位置的标识必须用小木棍插入地面,你就是用冰棍棍儿都比楔形卡靠谱。还有,这里是水域周边区域,你们对土地湿度和植物属性了解多少?是否存在物证降解并下沉的可能?如果存在这种可能,为什么所有勘查人员手里连把手铲或耙子都没有?那个正站在梯子上手拿着尼康相机的家伙,是要拍摄概览照片吗?这么大范围的一片区域,又是晚上,应该采用Painting with light(光着色技术)获得正确的曝光,尼康自带闪光灯行吗?当然不行!必须用照明距离为150英尺的专业闪光灯!”
      饶是江风如洗,张现河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珠,忍不住嘟囔:“我们这个……已经很专业了好吗。”
      看他服软,女孩的口吻稍微温和了一些:“我没有提出过高的要求,我说的只是犯罪现场勘查中的基础。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犯罪分子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抓到后一顿恐吓,甚至拉到屋子里‘黑’一顿就什么都招的家伙了,通过观看法制节目、影视剧、侦探小说,他们逐渐‘提高’,升级了自己的犯罪能力,学会了各种逃避惩罚的方法,比如擦掉指纹、穿戴鞋套、躲避监控装置、减少微量证据残留、磨损凶器的个性化标识等等,给刑侦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这就要求我们的工作更加细致、认真、一丝不苟、高标准严要求,甚至要学会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的能力!”
      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
      这怎么可能?
      张现河的双眼一片迷茫。
      女孩的目光沉静,仿佛在告诉他: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很可能就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突然,他一个激灵,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完全被这姑娘“拐带”到别处去了,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少扯那些没用的,身份证呢?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
      女孩从亚麻色风衣的内衬掏出一枚证件,递给了他。
      张现河打开只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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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7 07:0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眼珠子瞪得铜铃那么大,双手将证件呈给女孩,然后双脚“啪”地立正,举手敬礼,姿势标准到可以拿到阅兵式上当示范。
      “刘处,久仰!久仰!请您原谅我的失礼,不是说您明天来吗?我已经报名听您的全部课程了!”
      女孩不想告诉他,就在两年前的暮春时节,为了一起案件,她曾经和自己深爱的人一起来到这座省城,案件破获之后,即将回京的那个早晨,他们曾经在这里漫步,她问他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新出的流行歌曲,他说有一首《恋人心》很好听……
      就在这时,她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2
      接听的一瞬间,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思缈,你现在到省城了吗?”
      刘思缈是中国最优秀的犯罪现场勘查专家,除了参与紧张的一线刑侦工作之外,她还兼任多所公安院校的教学任务。本来,她从明天开始在省城的警院安排了为期两天的公开课,根据自己最新的科研成果,对比不同品牌的手机在拍摄犯罪现场照片时需要注意的技术问题,但是因为想在江边走一走,特地乘坐高铁,提前一天来到了这里。
      “是啊,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刘思缈问。
      刘思缈心高气傲,对异性一向拒之千里,对同性更是爱答不理,唯一的“闺蜜”大概就是蕾蓉。这不仅因为在警官大学读书时,对她不怕脏不怕苦的学习热情和在法医研究领域表现出的某种天赋才能深表钦佩,工作后又一直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好搭档,更因为自己每每在感情问题上痛苦不堪时,蕾蓉以其对万事万物的沉稳和豁达,成为她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所以,她也像很多人一样,对蕾蓉敬称一声“姐姐”。
      “太好了,太好了!”手机里传出蕾蓉激动的声音,“没想到你真的在省城,这下子有办法了。”
      怎么给人一种“可算得救了”的感觉?
      这不像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蕾蓉啊。
      刘思缈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蕾蓉就在电话里把自己来到省城参加朋友的婚礼,今早去探望唐小糖,受省厅副厅长刘捷的邀请,来到郊外的屠宰厂参加了一个关于凶宅的座谈会,然后又被刘捷“裹挟”着来到枫之墅,希望对这座别墅的前主人之死以及特种清洁工全部罹难的怪事一窥究竟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
      听完,刘思缈冷笑了一声:“姐姐你可真闲,我要是你,理都不理那个什么须叔。还有刘捷,身为警务人员,正事不做,搞什么歪门邪道!”
      这就是刘思缈,即便对最亲近的人,也是香舌如刀。
      蕾蓉早已习惯了她的性格,只当没听见:“我下午来到枫之墅以后,这里渐渐地聚集了不少客人,我也尝试着和他们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接触,无论是他们每个人的表现还是彼此的关系,以及这栋别墅本身,都给我又诡异又离奇的感觉,我试图探寻某些谜团的答案,谁知越探寻谜团越多,陈一新和他的保镖一直对我存有疑心和戒心,其他的客人也都一个个地讳莫如深,搞到现在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谁知更加糟糕的事情,就在刚才发生了——我突然接到了须叔的电话,而且是用唐小糖的手机打来的!”
      “他打你的电话说什么?”
      “他说现在唐小糖已经加入了新组建的特种清洁小组,正和他在一起清洁凶宅,不过他有个很好的提议,要和我玩儿一场游戏。”
      “游戏?”
      “对,游戏的规则是,就在今晚,他会带领新组建的特种清洁工小组,连续清洁三座凶宅,而这三座凶宅里发生的都是尚未破获的案件,他每清洁一座凶宅,就让我去勘查一座,找到案件的真相,如果在他清洁下一座凶宅结束前找不出真相,他就杀掉唐小糖!三座凶宅,三次挑战,我全都把案子破了,他才会让唐小糖活着离开。”
      刘思缈不禁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游戏,摆明了是一场拿唐小糖的生命做赌注的赌博,而且——闲家的赢面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已经清洁过的犯罪现场,不要说比较完整的物证,就连微量证据的存在都可能性很小,还有什么勘查意义?!而且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也拿不到口供,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也很难请求办案警官的配合,详细了解案情——别说连续三座凶宅了,就是一座凶宅里的案子也破不了啊,何况还是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
      “那个须叔……他疯了?”
      “不,思缈,如果你见过须叔,就会明白,也许他有着疯子一般的煽动性和破坏力,但是他在落实他的煽动性和破坏力的时候,又具备着不可思议的冷静和残忍,简直像个精通黑巫术的魔法师。我敢断定,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他真的会杀掉小唐的。思缈,小唐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她爸爸是上海市公安局长,对我们的工作一直有很多帮助——”
      “她爸爸是谁我没兴趣。”刘思缈说,“就算她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遇害。”
      “你说得对!所以我是想请求你的帮助。”蕾蓉的口吻十分焦急,“须叔可能不大了解公安体系,以为我是个法医,就懂得勘查犯罪现场,事实上隔行如隔山,那是你精通的专业,而且就算会,我也离不开,枫之墅这边的情况十分复杂,我总觉得今晚还会有事情发生,我要留下来,尽量杜绝这种可能性,所以——”
      “姐姐,我懂了,我跑一趟。”
      大概是没想到刘思缈答应得这么果断,蕾蓉一愣,继而用一种十分感激的口吻说:“谢谢你,思缈,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的你。我在刘捷给我的一个装有枫之墅案件资料的袋子中,发现了一份明天来省城进行讲座的专家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所以才打你的电话试试看……出于稳住和迷惑须叔的目的,我答应了须叔,亲自跟他玩儿这场游戏,没有告诉他我找了个‘替身’。”
      “你做得对。”刘思缈说,“我们手里的底牌本来就少,所以更要保密,他不知道去现场的是你,就更利于我展开行动,甚至提前抓捕到他。现在,你把他所在的第一座凶宅的地点告诉我吧。”
      电话里,蕾蓉又是一声苦笑:“我不知道。”
      “啊?”
      “真的,须叔没有告诉我他清洁的第一座凶宅在哪里,只说这场游戏从今天早晨就已经开始了,他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给我留下了暗号,接下来他还会在每一座清洁后的凶宅里都留下一个暗号,表明下一座凶宅的位置,至于能不能看懂,就看咱们的运气了……”
      “今天早晨就已经开始了……”刘思缈看看黑沉沉的江面,每一个汹涌而来的阴谋,都是由不经意间的暗流开始的,“你知道他留下的暗号是什么吗?”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蕾蓉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从早晨到现在,确实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既然是暗号,一定是给我印象极其深刻的,并在某种程度上是‘专属’于我或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的。”
      “是什么?”
      “一枚指甲。”
      “呼”地一声!一阵寒冷的江风呼啸而过,将刘思缈所穿风衣的下摆轻轻掠起,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把风衣紧了紧,问道:“什么指甲?”
      “一枚完整的女性指甲,应该是被暴力剥脱的,今早漂浮在唐小糖的刷牙缸上。”蕾蓉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你也知道唐小糖为什么离开法医研究中心的,所以当她看到那枚指甲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我向省厅查询过,唐小糖所住的屋子并没有发生过凶杀案,可以排除那枚指甲是从高处掉落在刷牙缸里的可能,那么只剩下一个结论:投放指甲的正是须叔本人!”
      “就算是他投放的,他是怎么投放的?唐小糖睡觉不锁门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刘思缈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从我以往办案的经验来看,假如变态杀人狂想挑战警方,故意通过人体组织留下什么暗号,最常见的办法是在上面刻字,那枚指甲在哪里?上面刻有什么字吗?”
      “指甲我交给刘捷了,但是我仔细观察过那枚指甲,上面没有刻任何字。”
      “这么说的话,凶手的谜面就不是一个‘物’而是一个‘场’。重要的不是那枚指甲本身,而是指甲在某种情况下代表的特殊意义,这种意义往往只有掌握‘密码本’的人才能知道,这个人应该也和须叔一样,从事那个什么濒临灭绝的郭先生的职业——省城有这样的人吗?”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蕾蓉说,“据我所知,整个省城,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看懂他的暗号,就是在枫之墅发生的特种清洁工集体遇害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小郭先生。”
      “那好,到哪里才能找那位小郭先生?”
      “说来也巧,在屠宰厂外面,我无意中听见了刘捷和秦局的对话,那位小郭先生似乎是知道枫之墅惨案的真相,所以目前她在警方的严密保护之下,住在安全屋,刘捷和秦局还请了一位正好在省城的北京警官保护其安全,这个人咱们都认识。”
      “谁?”
      “楚天瑛。”
      “天瑛也在省城?”刘思缈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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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7 07:0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你现在马上和楚天瑛联系一下,然后想办法找到那位小郭先生,请她来分析一下唐小糖可能在哪座凶宅里。上午散会后,我听刘捷说目前整个省城有114座凶宅等待清理,逐个儿地找,别说咱们几个,恐怕半个省城的警力都出动,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找到,何况今晚全运会开幕,据说九成的警力都到会场附近维持治安去了,各个派出所只留下了极少几个人值班。特种清洁工小组的其他人我完全不认识。我想过,通过手机基站定位到小唐的手机,但是当须叔挂断电话,我再次拨打手机时,已经关机,很可能须叔连手机卡都毁掉了——”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定位一下须叔自己的手机呢?”
      “当然试过……可是你想想,假如须叔不忘记关闭小唐的手机来反追踪,又怎么会忘记关闭自己的手机呢?”蕾蓉苦笑道,“而且,使用手机基站定位手机,照规矩,必须得到省厅主管通讯和信息化的高级警官批准,现在由于全运会,不仅联系不上那位警官,就算联系上,走完手续也要明天早晨才能开始了。”
      刘思缈思忖片刻,道:“按照警务条例,凡是发生案件之后的住宅,在勘查结束之后,都会留一位案发地派出所的民警驻守在屋子里,直到特种清洁工进入,他才能离开,在离开前将钥匙留在大门附近即可。而在特种清洁工与驻守民警之间,应该有一位隶属警方后勤部门的‘牵线人’,负责通知驻守民警撤离和特种清洁工进入——只要找到这个人,不就知道须叔今晚会清洁哪座凶宅了吗?”
      “刘捷跟我说,自从上一个特种清洁工小组全体罹难,累积的没有清洁的凶宅就越来越多,警方派不出那么多的民警蹲点儿,就叫了一群协警去,你也知道协警都是临时工,拿一天钱撞一天钟,没法儿严格要求,所以也没有正规警员愿意管这帮人,找不到合适的‘牵线人’,干脆统统由须叔联系了,换句话说,他们什么时候撤离哪一座凶宅,只有须叔一个人知道。”
      刘思缈生气地说:“工作中出现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不守纪律!”
      “省厅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回头肯定要处理。”蕾蓉说,“先不管他们了。你必须马上找到小郭先生,请她出山,看第一座凶宅在哪儿,然后赶过去展开勘查。须叔给我限定的第一座凶宅的勘查结束时间是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必须给他第一座凶宅里的案件的真相。”
      还有一个半小时。
      蕾蓉似乎感受到了刘思缈的内心:“不管须叔的谋划多么疯狂和奇诡,至少眼下,他是占尽了先机,因为他是先手,我们是后手,至于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全看我们在接下来的这场游戏中能否找到他的漏洞,但是现在,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要麻烦你了,思缈,让你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冷不丁,刚才自己教训张现河的话突然回响在了耳际——
      “甚至要学会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的能力!”
      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一语成谶,而且应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刑警这个工作,本身就是一项既无法预测题目,也不能提前知道考场,更不可以选择题目的难度,而且没完没了的考试……
      正在这时,刘思缈抬眼一看,张现河率领的那帮便衣警察,大概是勘查完了“犯罪现场”,正三三两两地向河岸高处走去,赶紧喊了一嗓子:“你们都先不要离开!”
      “便衣警察”其实都是警校的学生,因为要进行一场刑侦技能方面的考试,校方特地请张现河设计题目和监考。他们刚才都埋着头“勘查现场”,没看见张现河对着刘思缈点头哈腰的那一出,此时此刻,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发号施令,都觉得好笑,理也不理地继续往前走。
      “都给我站住!”张现河鼓起了眼珠子大吼道,“执行命令!”
      警校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执行命令”?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子的警衔或职位比张现河还要高?
      他们一个个都戳在原地不敢动弹。
      刘思缈继续跟蕾蓉说:“姐姐,那我马上跟天瑛联系一下,找到小郭先生,请她帮忙,另外,我勘查清洁后的现场,至少要知道在现场发生过什么案子,才有可能对案件的真相做出判断吧?如果连谜面都不给我一个,你跟须叔说让他直接撕票算了!”
      “说起来,这又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蕾蓉不无愁烦地说,“刘捷上全运会之后,就启用了内部通讯系统,根本打不通他的手机,我试着给省厅的其他几个认识的人打电话,他们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估计也都在忙全运会安保的事情。我想等搞清楚第一座凶宅在哪儿之后,联系一下濮亮,不过,他现在仅仅是一个派出所所长,就算是能从内部网调出那座凶宅的案情,按照保密原则,应该也仅仅是个概要……还有,咱们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客场,蒙着眼跟对手玩儿捉迷藏,对手到底想做什么,怎么做,在警队内部有没有同伙,我们完全不了解,所以整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加上对手在暗处,为了保护唐小糖的安全,我不准备报警。”
      刘思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如果都解决不了这件事,那么再来一群呆头鹅,除了添乱,恐怕什么用都没有!”
      “嗯嗯。”蕾蓉答应之后,又有点迟疑,“有一个人,我想请他出来帮忙。”
      刘思缈已经猜到她说的是谁:“不用!”
      “思缈,你听我说,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毕竟犯罪现场遗留的物证太少了,万一勘查不出什么,很大程度就要靠推理来找到案件的真相——”
      “总之,我不需要那个人帮忙,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蕾蓉很是无奈:“那好吧,保持电话畅通,咱们随时联系。你千万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
      放下电话,刘思缈忽然觉得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阴翳似的,什么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她轻轻地甩了甩脑袋,阴翳消失了,于是她看清自己所面临的局面是如此的糟糕,不仅一团乱麻,而且白纸一张。
      她稍微理了一下思路,正准备给楚天瑛打电话,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河岸上还站着一群人,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突然想起叫他们站住的目的,侧过脸对张现河说:“你做的不是犯罪现场勘查的考试吗?那肯定是带了不少专业工具吧?”
      张现河赶紧点了点头。
      “很好,你马上给我拎一个标准制式的犯罪现场勘查箱来,里面的工具要齐全!”
      很快,一个警校生就拎了一个黑色的小皮箱子,放在刘思缈面前,她打开检查了一下:胶带、物证标签、卷尺、吸液管、指纹显现粉末和指纹刷、镊子、钳子、鲁米诺喷剂、昆虫标本防腐剂、血手印增强显示试剂等,一应俱全。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好吧,这是今晚第一件走运的事,多亏这帮警察在这里考试,否则大晚上的到哪里找这么齐全的勘查工具去。
      “车钥匙。”她朝张现河张开了手。
      张现河赶紧把车钥匙掏了出来呈给她,并带她找到了自己那辆途观前,为她打开了驾驶座边的车门:“刘处,用不用我跟您一起去?”
      刘思缈要了他的手机号,说了一句“车子明天还你”,然后扬长而去。
      望着途观消失在夜色中,张现河嘟囔了一句:“好歹也说一声谢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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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7 07:06:55 | 显示全部楼层
    3
      刘思缈一边开车,一边打通了楚天瑛的电话。
      “思缈,怎么是你?”楚天瑛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压不住惊讶和激动。毕竟,刘思缈是他深爱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她的一个请求,自己才丧失了大好前途,从省刑侦队长的职位上被撸了下来,现在在北京一个派出所当一名普通民警(详见拙作《黄帝的咒语》)。
      不过,他从来没有怪过她。
      “天瑛,我也在省城,你让你旁边的小郭先生接一下电话。”
      楚天瑛一愣:“什么小郭先生?”
      刘思缈才想起小郭先生只是一个职业名称:“你现在是不是正在执行一项保护证人的任务?”
      “是啊……嘶!”楚天瑛突然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刘思缈立刻明白了什么:“你受伤了?”
      事情要从今天中午说起。楚天瑛本来准备返京,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突然接到省厅的命令,请他协助执行一项保护证人的任务。他赶紧让出租车掉头,匆匆来到枪械库,领了一把95式自动步枪,再赶到顺景苑A座2单元1502房间。因为领取枪支弹药的手续繁琐,加之交通堵塞得实在太厉害,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敲开门,客厅里有三个便衣警察,正把报纸铺在桌子上打扑克,手枪就那么歪歪斜斜地别在裤腰带上,保险都没有打开。
      “你找谁?什么事儿?”一个小胡子懒洋洋地问。
      “换岗。”楚天瑛亮出警官证,“上面派我来代替你们执行保护证人的任务。”
      有个挑头的、看上去五大三粗好像水桶的家伙,顿时露出一副“老子正想甩掉这累赘”的样子,收起扑克,朝里屋努了努嘴,示意需要保护的证人在里面,然后带着俩手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要和上面核实一下。
      等他挂上手机,脸色变得很难看,对楚天瑛说:“对不起,人我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省厅办公室的几个大头儿估计都在忙全运会安保的事儿,没人接电话,枪械库确实接到了命令,拨给你一把95式自动步枪,但并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任务。”
      “那你给刘副厅长打电话核实啊,他给我派的活儿。”
      “刘副厅长失踪了,去向不明。”
      楚天瑛呆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出现这种情况。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水桶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楚天瑛有点儿生气,大老远的把自己叫回来执行任务,又事先不通气,个别地方的警务部门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官僚作风,但他生性沉着老练,所以耐心地说:“我确实接到了省厅办公室的指示,你们能否再核实一下。”
      “你现在马上离开!”水桶一瞪眼睛,“不然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楼道里“砰”地一声巨响,他的肚皮突然裂开了!
      子弹从他隆起老高的腹部右侧射入,像利刃划过一般,生生将他的肚皮撕开,然后从左侧射出,鲜血猛地喷涌了出来,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却怎么都捂不住从腹腔里滑出的带有肥厚的黄色脂肪的肠子!
      几乎同一秒种,楚天瑛猛地匍匐在地,他不是被子弹打倒或吓倒的,而是多年在刑侦一线生死搏杀的丰富经验,令他迅速采取了最实用的救生方式。
      所有枪手在射击站立者时,都会因为手臂举起高度和枪口射击角度,形成一个对于被射击者而言相对安全的区域,这个区域一言以蔽之——越低越好,比如一个1米9的大高个儿举枪平射时,身高在1米以下的孩子甚至可以在子弹横飞的下面玩儿滑板车。
      枪声震耳,楚天瑛迅速爬进里屋,进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水桶的两个手下还没有拔出枪,已经被子弹撂倒。
      听枪声,至少有三个枪手,枪法不错,应该是退役的武警或军人。
      必须马上还击,否则完蛋定了!
      楚天瑛一脚将房门踹上,虽然这扇门根本挡不住子弹,但对于枪手而言,会因为室内情况不明而形成心理上的短暂迟疑,利用这个时间,可以将背着的自动步枪取下,填弹,只要完成了这一战术动作,以自己的枪法和身手,那三个枪手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像被马蜂蛰了似的一阵剧疼,然后他清楚地看到,一根铅笔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右胸!
      握着铅笔的一双手还在用力往下压。
      楚天瑛一把将偷袭自己的人推开,然后撑着地坐了起来,看到墙角那个惊恐万状的女孩,她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发,犹如被狂风吹得几欲破碎的一块乌云。
      楚天瑛不知道那根铅笔有没有扎到动脉,所以不敢拔出,只低声对女子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来救你的。”
      女孩不敢不信,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但是就耽误这五秒钟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拿枪和填弹的机会,而且由于受伤的地方离肩胛骨很近,楚天瑛也几乎抬不起胳膊。屋子外面的枪手已经预感到里面的人失去了抵抗能力,一面举枪齐射,一面朝屋子里闯入。
      “砰砰砰砰砰”!
      门板像用筷子戳破的方片面包,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一个枪手一脚将门踢开,屋子里空空如也,他们正感到奇怪,忽然发现这屋子原来是一个配有卫生间的套间,他们看着房门紧闭的卫生间,静等了片刻,又是一阵齐射,将卫生间的门锁附近打得稀烂,然后再一次冲了进去。
      卫生间里没有人,窗户大开着。一个枪手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窗口,只见布满灰尘的空调外掛机上有两双鞋印,踩着它可以通向隔壁的住宅。
      “他们跑了!”那个枪手喊了一句,正要追出去,突然停住了,皱着眉头对着他的两个同伙说,“你们听没听到咝咝咝的声音?”
      两个同伙安静下来,点点头:“是有这个声音,而且,怎么有点热?”
      循着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挂在墙上的浴霸。
      由于热力开到最大的缘故,两根加热管已经烧得通红,一个装着杀虫喷剂的罐子用黄色胶带绑在上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高温加热的罐子爆炸开来,飞溅的碎片炸得他们满脸是血,惨叫声无比凄厉……
      4
      按照楚天瑛在电话里说出的地址,刘思缈摸着黑,在一处停工很久的烂尾楼里找到了他们。
      楚天瑛已经将铅笔拔出,并包扎了伤口,虽然出血不多,但是巨大的疼痛依然令他脸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一双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哀伤:“思缈,你好……”
      刘思缈有点生气地问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孩:“你怎么也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袭击保护你的警察?”
      “不怨她。”楚天瑛说,“当时情况很危急,我又没穿警服。”
      “伤口深不深?需不需要去医院?”刘思缈问。
      楚天瑛慢慢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要找这个女孩?”
      刘思缈点点头,再一次把冰冷的目光对准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徐冉。”
      “小郭先生?”
      徐冉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眼神充满了警惕。
      “什么小郭先生?”楚天瑛有点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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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7 07: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思缈没空儿解释给他听,对徐冉说:“有个名叫须叔的大郭先生,你知道吧?”
      徐冉“嗯”了一声。
      “你对他有什么印象么?”
      “接触不多。”徐冉冷冷地说,“同行是冤家。”
      刘思缈倒喜欢她的直截了当:“他绑架了我们的一位警务人员,并在她的刷牙缸里留了一片完整剥脱的女性指甲,说是什么暗号,让我们循着这个暗号可以找到他正在清洁的一处凶宅,那位警务人员就关在凶宅里。”
      徐冉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喃喃道:“他疯了么……”
      “是不是疯了,得等他被捕后,由精神鉴定中心出具鉴定报告。”刘思缈说,“现在麻烦你告诉我,那片指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徐冉咬紧了嘴唇,明亮的眼睛里放射出幽幽的光芒,一头波浪似的长发有些凌乱,由于鼻梁又高又长,嘴唇却过于单薄的缘故,使得她的侧脸显得美丽而阴郁。
      “我不知道。”很久,她说出了这四个字。
      “你怎么会不知道?整个省城,只有你和须叔两个人是从事那个什么郭先生的职业的,你要不知道,我问谁去?”
      “同为郭先生,名同道不同!”徐冉扬起头说,“他是理气派,我是形法派。”
      “你们这工作还跟刑法有关系?”刘思缈听岔了,“既然如此,知法守法,协助警方抓捕坏人是公民的义务和责任,这你总该知道吧!”
      “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还协助你们抓捕坏人?不让坏人抓到我就谢天谢地了!”也许是越说越激动的缘故,徐冉那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点血色,“在枫之墅我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住在医院那段时间,一天到晚问我这个问我那个的,我说了无数遍,我回忆不起什么了,还是问个不休!等我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了,又不让我回家,关在那个顺景苑里小半个月,说是保护我,结果呢,刚才差点被打死……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帮不了你们了,别再对我纠缠不休了!”
      刘思缈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徐冉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就听你的。”刘思缈淡淡地说,“我带这位警官立刻离开,然后留下你独自跟一群杀手玩儿城市狩猎的游戏。”
      徐冉望了望黑漆漆的四周,夜色正在一点点地深浓下去。
      刘思缈慢慢地蹲下,盯着她的眼睛说:“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枚指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管理气派还是形法派,只有驱凶目标和方法上的不同,在学承上是完全相同的。”徐冉冷静了下来,明白以自己眼下的处境,无论如何都不能任性,所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凶宅一学,理出《黄帝宅经》,术出古代笔记——也就是说,其基本的原理都是从《黄帝宅经》来的,但是所有的驱凶方法和具体案例,都来自古代笔记。”
      “古代笔记?”刘思缈对中国古典文学知之甚少,“你说的哪一本?”
      “不是哪一本,是上千本。”徐冉说,“所有的郭先生,都必须对上千本古代笔记中的凶宅案例做到了如指掌、信手拈来的地步,才能在遇到凶宅时知道如何正确应对,因为那都是古人经过实践检验的经验。”
      刘思缈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天瑛在旁边有些不解:“何必这么费劲,百度一下不就都能搞定了?”
      徐冉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说道:“古代笔记中,应该没有指甲和凶宅相关的内容,就是单说指甲的也极少。我能想到的只有三则。第一个是明朝李中馥在《原李耳载》一书中写到的,有个叫韩万象的人娶傅氏女为妻。‘傅氏早逝,生前好养指甲,有用凤仙花染红,最长者落下,敛时纳棺中’。一天,韩万象做梦梦见亡妻给他掏耳朵,醒来一看,妻子那枚红色的长指甲就遗落在枕头旁边,棺中之物,是怎么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楚天瑛和刘思缈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清末徐珂编辑的《清稗类钞》中有这样一篇,光绪年间有个名叫杨贞媛的女子,‘喜养爪,蓄之十余稔,爪长二尺余’,杨贞媛用指甲占卜,非常灵验,而指甲一旦折断,往往预示着大祸临头,‘某年,贞媛之无名指爪折,而幼子逝。又一日,中指爪折,而遇盗’。再就是清代褚人获撰写的《坚瓠集》丙集卷四中,记录了一首南宋词人刘过的《沁园春·咏美人指甲》。”徐冉歇了一歇,低声诵道:“销薄春冰,碾轻寒玉,渐长渐弯。见凤鞋泥污,偎人强剔,龙涎香断,拨火轻翻。学换瑶琴,时时欲翦,更掬水鱼鳞波底寒。纤柔处,试摘花香满,镂枣成斑……”
      在这遍地碎砖钢筋的烂尾楼里,扑鼻一股水泥的腥气,望着远处茫茫的夜色,竟能听到一个女子吟咏古词的声音,刘思缈和楚天瑛恍如梦境,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拥有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知识体系,这样的体系源于古老而神秘的中国传统文化,绝对不是百度搜索或任何互联网技术所能取代的,必须是在对大量古籍融会贯通的基础上,才能别出机杼,有所生发。
      刘思缈拿出手机,拨通了蕾蓉的电话,告诉她已经找到了小郭先生,然后把傅氏女和杨贞媛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考虑到刘过那首词纯粹是描写女性指甲的美丽,所以她直接略过不提):“姐姐,你马上跟濮亮联系一下,让他搜索内部网上的刑事案件资料库,看看最近两个月发生的室内凶杀案中,有没有能和这两个故事中的关键词对应得上的。我等你的回话。”
      然后是静静的等待。
      楚天瑛凝望着伫立在黑暗中的刘思缈,内心泛起无尽的酸楚,也是那么一个夜晚,草原,铁一样的巨大天幕,寒风呼啸,一切都在惊心动魄地剧烈起伏着,犹如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自己的命运伴随着一个伫立在国道上的白衣女孩,开始了不能回头的逆转。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终成一声叹息。
      这时,刘思缈的手机响了,接通后,蕾蓉说:“濮亮在内部网查了一下,既没有发现姓傅的女人遇害的记录,也没有姓杨的失独妈妈被杀的案件……”
      怎么回事?
      刘思缈看了徐冉一眼,难道她在给我提供错误的信息?没道理啊,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动机的误导。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某年,贞媛之无名指爪折,而幼子逝。
      一阵夜风涌过,将挂在楼栏杆上的一个不知写着什么标语的红色横幅,吹得劈啪作响。
      难道是——
      刘思缈对着手机说:“姐姐,你再让濮亮查一下,有没有姓杨的未婚女子遇害的案件,尸检结果发现她已经身怀有孕的。”
      蕾蓉挂断电话,重新打给濮亮,很快又打回给了刘思缈。
      “思缈,查到了!”她的声音有些激动,“有个姓杨的女孩,和她的室友一起被杀害在滨水园小区1号楼4单元701房间,杨姓女孩遭到肢解,法医在她的子宫内发现了一个未满三个月的死胎。”
      就是这个!
      刘思缈对着电话说:“我马上动身,你尽快让濮亮把案情概要传给你,你再发给我!”然后把手机揣进兜,对着徐冉和楚天瑛说:“已经查清了,在一个名叫滨水园的小区,咱们出发!”说着上前就要搀起楚天瑛,被他拦住了。
      “思缈,我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行动了。”楚天瑛说,“我受了伤,虽然不严重,但端不了枪,徒增拖累,而且,死了三个警察,我得赶紧去省厅报到,说明情况,不然的话,恐怕我真的要彻底告别这身警服了……”
      刘思缈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余光一扫,又发现了新情况:“徐冉你怎么了?”
      徐冉的神情十分紧张,嘴唇都在发抖:“我不去,不去!那个小区在市郊,离枫之墅不算太远,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我现在非常需要你,你必须跟我走。”刘思缈厉声命令道。
      “我不想再回到枫之墅,不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只要一闭上眼,那些惨遭杀害的清洁工们,依旧会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徐冉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逃掉一劫后,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我不想再让人知道我曾经是一名小郭先生,也不愿意再踏入任何一座凶宅半步。”
      刘思缈从来都不喜欢不坚强的女人,但是对徐冉,眼下她必须安抚:“别害怕,我可以保护你。”
      “你?”徐冉摇了摇头,“太漂亮的女孩是不会保护别人的。”
      “相信她。”楚天瑛说,“她是最优秀的警官。”
      “在枫之墅,我已经懂得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徐冉凄惨地一笑:“与其相信一个人,我还不如相信一把刀或者一支枪。”
      这倒提醒了楚天瑛,他把手边那支已经组装好的95式自动步枪拿了起来:“小徐,这个你背着吧,不算沉,刘警官她可能要勘查现场,背着不方便。一旦遇到突发情况,你用来保护自己,或者把它交给刘警官,都可以。”
      徐冉一下子愣住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一把自动步枪,既是一种武器,也是一种保护,更是一种信任。
      徐冉看了看刘思缈,刘思缈冲她点了点头。
      她慢慢地把枪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笨拙得好像熊二捡到了光头强的猎枪。
      刘思缈用一根手指轻轻地压下枪管:“枪口要冲下——你用过枪吗?”
      “上中学,军训的时候开过两枪……”
      “那就是没用过。”刘思缈不知道是更放心了还是更不放心了,“你把枪背上吧,弹匣是满的,保险已经扣上——现在可以走了吧?”
      徐冉似乎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那……好吧。”
      刘思缈带着徐冉往外走出几步,又折返了回来,在楚天瑛面前蹲下,雪白的面庞上挂着一缕清辉:“天瑛,对不起。”
      楚天瑛凝视着她,摇了摇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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