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论坛

 找回密码
 马上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猎凶记》(大结局)-《诡案罪》系列小说作者岳勇新作

[复制链接]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3 06:2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血红手印

    摩托车驶出麻岭山隧道时,天上忽然飘起雨丝,许珂没有戴头盔,雨滴打在脸上,竟让他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这正是五月间,天气并不寒冷,但他的心却冷得厉害。

    他这才明白,自己所经历的事,只不过是养父许炎君以他为中心而设计出来的一场拙劣演出。那天他用家里的电脑在华夏寻亲网上发帖寻亲的事,显然已经被许炎君察觉到了。许炎君担心儿子找到亲生父母后会弃他和魏东美而去,所以匆忙间找来姜荣和阿慧假扮寻亲网的志愿者,又请于满仓和孙菊扮演与他失散二十年的亲生父母,为了让演出更加逼真,许炎君甚至还伪造了一张DNA亲子鉴定报告。

    许炎君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许珂的“亲生父母”于满仓和孙菊亲口告诉许珂,虽然他寻亲成功,但家里已经另外有了三个孩子,这个家已经很难再容下他,让他安心地留在养父母身边。这样一来,许珂既不会再纠缠于自己的身世,也不会离开许炎君夫妇,他就可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他们的儿子。

    许炎君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啊,许珂在寻亲路上几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尽管于满仓在失踪二十年的儿子第一次回家认亲时就提出家里孩子太多,已经没有让他居住的地方,让他继续留在养父母身边,这让当时的许珂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没有哪个亲生父母会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孩子往外推,但当时他觉得于满仓说的是实情,家里孩子太多,他再留下来只会让父母亲身上的负担更重,所以也并没有起疑心。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见许炎君给这几个骗子发“表演费”,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永远都会把于满仓夫妇当成亲生父母。

    他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一向憨厚可亲的养父竟然也有如此心机。他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用手一摸,全都是水。以为是天上飘下的雨滴,抬头一看,这一场夜雨早就停了,留在他脸上的是自己的泪水。

    他把摩托车的速度开到极限,压抑不住满心悲凉,忍不住仰天大叫起来:“啊,你们都是骗子——”因为车速太快,差点与一辆擦肩而过的红色小车撞到一起。

    “神经病啊你!”女司机打开车窗朝他骂了一句。

    许珂回到南州市区,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一头钻进街边一家小餐馆,冲着老板喊:“给我来一瓶白酒!”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她凑上前满脸堆笑地问:“哪有光喝酒的,我给你炒两个小菜下酒吧。”

    “随便你吧,”许珂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说,“先给我上酒,菜你慢慢再炒吧。”

    老板看出他心情不好,答应一声,不敢再说多话,麻利地给他上了一瓶红星二锅头,然后挽起衣袖跑进厨房炒菜去了。

    许珂拧开酒瓶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火辣辣的酒液灌入喉咙,呛得他连眼泪都快咳了出来。

    不多时,女老板将两个现炒的小菜端了上来。许珂独自一人心情烦躁地喝着闷酒,没过多久,一瓶白酒就见底了。他平时酒量就浅,这时一斤二锅头下肚,整个人就飘忽起来。

    付了酒钱走出小店,他也不想回家,就开着摩托车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游荡着。

    也不知在夜风中晃荡了多久,等他头脑略微清醒些时,却发现摩托车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一个他最熟悉的地方——木桹街。

    夜已深沉,世纪大道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偶尔有一辆亮着大灯的小车飞驰而过,轮胎碾轧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噪声。

    许珂站立在路口,抬头朝木桹街望过去,昔日拥挤嘈杂的城中村,此时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街头几栋房子被拆之后留下的废墟仍然堆放在那里,于这暗夜里看来,像是一个一个隆起的坟包,让人心生惊悚之感。

    他沿着窄窄的木桹街走进去,因为酒意未消,脚步竟有些轻飘,一不小心踢到一堆瓦砾,差点让他摔一跤。他从几台停在路上的挖掘机中间穿过,就来到了赵凤霞家的门口。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时已经快到半夜时分,赵凤霞家的大门虽然关着,但门缝里却仍有灯光透出来。

    许珂走上台阶,凑到门缝前往里一瞧,只见赵凤霞系着围巾,正在屋里小心地将煮熟的鸡蛋一个一个把蛋壳轻轻敲出裂缝,然后与准备好的配料包一起放进锅里焖煮。看起来是在准备明天早上摆摊要用的茶叶蛋。

    这都已经大半夜了,这老婆子不去睡觉,却还在这里瞎忙活,就算她忙一个通宵,靠卖这几个茶叶蛋,又能挣几个钱啊?只要她在拆迁协议上签个字,一百几十万的补偿款就到手了,她这后半辈子就可以享清福了。也不知道这老婆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么好的事,竟然宁死也不同意。也不知道她做这个钉子户是为了啥?

    一想到“钉子户”这个词,他心里的怒火突然间又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今天在大会上被主任骂得狗血淋头,全都是因为这个死老婆子。主任还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在三天之内搞定赵凤霞这个钉子户,完成上级大领导交办的拆迁任务。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完成任务,那他就真的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他腹中酒气上涌,心情激愤之下,提起拳头,对着赵凤霞家的大门使劲砸了几下。屋里的赵凤霞显然吃了一惊,颤声问:“谁呀?”

    许珂喷着酒气说:“是……是我,居委会许副主任。”

    赵凤霞贴在门后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你把门打开,我来跟你协商拆迁的事。”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说了,我不拆,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不拆,我只要这间旧屋,我死也不会让你们把我的房子拆掉的。”

    “那你先把门打开,”许珂一面抡起拳头使劲砸门,一边下定决心似的道,“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跟你把拆迁的事谈妥。”

    “你走吧,我是不会开门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许珂见砸不开门,又改用脚踢,那门闩得很牢靠,踢了十来下,竟然纹丝不动。屋里的赵凤霞也闭上嘴巴,不再理睬他。

    许珂觉得她躲在屋里不出声是有意让自己难堪,心头怒火更盛,恨不得拿把斧子把门砍开,冲进去抓住她的手强行让她在协议书上按个手印。

    他喘着粗气,对着大门踢打好一阵,见赵凤霞不给自己开门,心想既然你不开门,那我就另想办法,总之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面对面把这件事做个了结。

    他想了一下,心中已有主意,沿着墙根绕到后面院子外边。后院的围墙也就一人多高,他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纵身攀上围墙,先跨腿骑在围墙顶上,喘一口气,然后翻身一跃,跳进院子里。

    落地之后,忽然听到身旁发出一声轻响,把他吓了一跳,以为有人在跟踪自己,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落脚之处正好离鸡笼不远,笼子里的老母鸡被他落地的声音吓得咯咯叫了两声。他急忙蹲下身,还好,并没有惊动在前面屋子里煮茶叶蛋的赵凤霞。

    他猫着腰探头向前看,堂屋后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后院里有一口盛水的大缸,想来赵凤霞煮茶叶蛋时要到后面来打水,所以后门一直没有关上。

    他走上后面台阶,用手轻轻一拉,后门就开了,但门轴却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于这静夜里听来,却格外刺耳。

    赵凤霞听见响声情知有异,跑到后门口察看,这时许珂已经从后门走进堂屋,煤油灯的灯光正好照在他脸上。

    赵凤霞见他竟然翻墙从后门闯进自己家来,顿时变了脸色,怒声问:“你夜闯民宅,到底想干什么?”

    许珂的态度忽然软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打印好的协议书,好声央求道:“赵婶,因为你家抵制拆迁的事,我已经被领导骂了好几次,您要是再不签字,我这饭碗都要保不住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在这个协议书上按个手印吧。”

    赵凤霞叹口气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家这老屋不能拆啊。”

    “为什么别人家都能拆,就你家不能拆?”许珂见她软硬不吃,早已失去耐心,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掰开一个手指,往协议书上重重一戳。但手指戳到之处,并没有留下手印。他这才醒悟,自己真是给气糊涂了,手指上没有油墨,怎么会留下印记?

    他四下里看看,情急间找不到油墨之类的东西,只好伸嘴去咬赵凤霞的手指,想要咬出血来,让她在协议书上按个血手印。

    赵凤霞挣脱不开,情急中用尽全身之力向他撞过去。许珂向后一个趔趄,幸好用手扶着墙壁,才不致被她撞倒。赵凤霞趁机甩开他的手臂,回身往屋里跑去。许珂跟着追上去。

    赵凤霞忽然转过身,抓起茶几上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指着他:“你再敢逼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就是杀了我,今天也得给我把这份协议书签了。”许珂冷哼一声,完全无视指向自己的水果刀,一步一步朝她逼近过去。

    赵凤霞见吓唬不了他,忽然倒转水果刀,刀尖抵着自己胸口,咬牙道:“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告诉你,你这招吓唬不了我,就算你要死,也得先给我把协议签了!”许珂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两眼通红,额角青筋随着呼呼的喘息一鼓一胀,猛地扑上前,想要夺下她手里的水果刀。

    “你别过来!”赵凤霞大叫一声,手中的水果刀下意识地朝他刺过去。许珂身子一偏,刀锋贴着他肩头刺过,“哧”的一声,竟将他左边肩上的衣服划开一道口子。

    他没有想到这个死老婆子竟然敢真的拿刀刺他,不由吓得一愣。

    “你……你……”赵凤霞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状若疯妇,眼睛里射出可怕的凶光,突然扑上前来,手指如钩,往他身上抓过来。

    许珂急忙往后退却,但左边肩膀被刀刃划破衣服的地方还是被她尖利的手指抓到,顿时传来钻心之痛。他满腔怒气顿时如火山爆发,双手猛地用力往前一推,赵凤霞毕竟上了年纪,哪里是年轻人的对手,被他推得“哎哟”一声,扑倒在两三米外的沙发上,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时间竟无法翻身爬起。

    许珂趁机上前,抓起她一个手指,用牙齿将指尖咬出血来,然后在协议书上重重地摁下手印。

    “你……你别走……你别走……”赵凤霞俯卧在沙发里一时无法起身,嘴里发出痛苦的哀鸣,极不甘心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把他抓住一样。

    许珂犹豫一下,但还是转过身,打开大门门闩,头也不回地走了……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3 06: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杀人焚尸

    许珂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在半夜里闯进钉子户赵凤霞家,赵凤霞拿起匕首刺破了他的衣服,他狠狠地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抓住她的手指在拆迁协议书上按下手印……然后他又梦见自己在梦里醒来,告诉自己说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睁开眼睛睡醒过来时,太阳已经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床前的白色地板上,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看看表,已经是上午8点,他急忙翻身起床,可是一想,今天是星期六,不用赶到单位上班,这才松口气,身子往后一仰,又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如同播放电影镜头一样回闪着昨晚做过的梦,梦里的一切竟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他不禁怀疑那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他昨晚的真实经历。他启动每一个脑细胞,仔细回想着,把头都想痛了,也无法最终确认。

    他翻身坐起,取下挂在床边衣帽架上的外套仔细检查,他昨天晚上穿的正是这件藏青色外套,外套的两边肩膀处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水果刀刺破的痕迹,再一掏口袋,里面果然有一份用A4纸打印好的拆迁协议书。

    他忍不住心头一跳,急忙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签名处却是一片空白,并没有赵婶的血指印。

    他用力捶着自己的头,看来自己昨晚真的是喝酒喝糊涂了,竟然把醉酒后出现在梦境中的画面,当成了自己所经历的真实场景。

    可是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呢?他喝酒之前的事,麻岭山下亲生父母家里,养父给每个人发一沓钱,于满仓、孙菊、姜荣、阿慧,许炎君感谢他们在自己儿子面前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好戏,让儿子终于能安心地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这绝不是一场梦,尽管他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但可惜并不是,那种被自己最亲最信任的人欺骗的刻骨铭心的痛感,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梦境里的。

    在他心里,对那个人的尊敬与爱已经在昨晚转身离开于满仓家的那一刻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恶心、反感与难以名状的恨。他甚至都不想再见到他,直到听见卧室外面没有他的声音,他才心烦意乱地穿衣下床。

    客厅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打扫卫生,见到他起床,魏东美说:“早餐已经给你准备好放在桌子上了。”见他在屋里张望,又说,“你爸今天单位有事,加班去了。”

    许珂这才暗暗松口气,坐下来吃着母亲为他准备好的早餐。

    魏东美一边扫地一边问他:“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醉得连家门都快不认识了。”

    许珂一怔,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心里就想,也许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她并不知情。就说,昨天晚上碰见了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出去喝了点酒,回来得有点晚了。

    魏东美“哦”一声,没有再追问,埋头拖了一会儿地,又说:“昨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听见你在说梦话,声音还挺大的。”

    许珂一边喝粥,一边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一碗粥还没喝完,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写着“熊威”两个字。他不由得暗自皱眉,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催命鬼,不是说好给我三天时间搞定赵婶这个钉子户吗,这才一天不到就来催我了!

    他拿起手机,不太情愿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立即传来熊威粗声大气的声音:“喂许珂,你在哪里?赶紧到木桹街来!”

    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许珂心里有点怵他,说:“三天时间还没到呢。”

    “不是拆迁的事,”熊威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你赶紧过来,赵婶家的房子昨晚被火烧了!”

    “什么?”许珂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把正在他前面拖地的魏东美吓了一跳,他问,“怎么会起火的?”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消防和公安的人都来了。”

    “赵婶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赶过来,你小子赶紧给我过来,也不知道这事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还是个大麻烦。”

    许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赵婶的房子被烧,自然再也做不成钉子户,最令他们头痛的难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但如果上头责怪居委会防火不力,那对他们来说就确实是件麻烦事。

    不管怎么样,先到现场看看再说。他连早餐也不吃了,穿起外套,急匆匆出门而去。

    骑着摩托车来到木桹街,许珂不由吃了一惊,原本堵在路中间的几台挖掘机已经被挪开,原来停放挖掘机的地方停着一台消防车和两辆警车,赵婶家周围围着一大圈人,个个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着,圈子中间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看清楚。

    许珂心里有些着急,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中挤进去,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赵婶家的那栋平房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四面墙壁都是黑乎乎的,房子一角已经被大火烧得坍塌下来,露出的钢筋奇怪地扭曲着。火灾扑救工作已经结束,几名消防员正在收拾水枪,一些警察正表情严肃地进进出出。地面上到处都是喷水救火时留下的一摊摊积水,被进出的人踩得噗哧作响。

    他看见熊威正站在前面拉住一个消防员问这问那,就挤过去听了一下,原来熊威是在问火灾发生的情况。

    据消防员说,这场大火大概是在今天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烧起来的,因为整条村子都搬空了,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家,所以没有人及时发现,直到凌晨4点多,才有居住在世纪大道上的高层住户看见浓烟和火光后打电话报119。消防队的人赶过来的时候,大火早已吞没整个房子,屋角也被烧塌了,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扑救,才算是把大火给灭了。

    “主任,怎么会这样?”等这名消防队员从熊威身边走开后,许珂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熊威摇头说,“我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8点多了。”

    许珂望着被烧得黑乎乎的房子问:“这火是自己烧起来的,还是……”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烧起来的,赵婶不是晚上要点煤油灯的嘛,我猜可能是她夜里不小心把油灯打翻,把自己家里的东西给点着了,可是刚才问了消防队的人,他们说如果是油灯倒翻引发的火灾,起火点应该比较集中,也不可能把房子烧成这样,他们怀疑很可能是人为纵火。”

    “人为纵火?”许珂吓了一跳,“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到赵婶家里放火?”

    熊威双手一摊,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一切要等警察调查之后再说,你看这不是连警察都来了吗?”

    “那赵婶呢?她怎么样了?”

    熊威叹口气说:“听说起火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睡觉,没来得及跑出来,烧死了。”

    “啊?”许珂不由心里一沉。

    “让我进去看看,让我进去看看!”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吵嚷声,原来是赵婶的女儿黄菁闻讯赶到,却被执勤民警拦在警戒线外。

    许珂走过去对民警说:“她是屋主的女儿,让她进去看看吧。”

    民警用对讲机向领导请示一下,最后还是掀起警戒线让黄菁进去了。屋里很快传出黄菁的恸哭声,听起来倒是很伤心的样子。许珂心头越发沉重,看来主任所言非虚,赵婶确实已经遇难。

    没过多久,就见黄菁由一名女警察陪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还冒着烟的屋子里走出来。许珂一看,那个女警察居然就是他认识的欧阳若。

    只见欧阳若把黄菁带到一边,先是拿出纸巾让她擦擦眼泪,然后又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边向她问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因为相距太远,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大约二十分钟后,问话结束,欧阳若让黄菁站在警戒线外等候警方进一步的消息。

    熊威立即凑到许珂身边说:“快看,那不是欧阳警官吗?”

    许珂点一下头说:“这可是人命案,刑警大队当然要来。”

    熊威碰他一下,朝他挤挤眼:“那你还不赶紧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许珂一愣,说:“不太好吧,人家正忙着呢。”

    “废话,你以为真的是叫你过去泡妞啊,我是叫你过去跟她打听一下案情,万一有什么牵涉到咱们居委会的事,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许珂“嗯”一声,有点不情愿地走过去,隔着警戒线叫了一声:“欧阳警官。”

    欧阳若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是他,不觉莞尔一笑,说:“你也来了。”

    许珂抠抠眉毛说:“这事发生在咱们村里,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赵婶她……”

    欧阳若的表情有点沉重,说:“120急救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她是被火烧死的吗?”

    欧阳若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被害人死亡原因应该是警方刑侦机密,不方便向外人透露,但许珂是当地居委会工作人员,以后的侦查工作可能还会需要他们协助,所以还是对他说了。

    今天早上6点多,接到火警电话赶到现场的消防员将大火扑灭,并在屋内发现户主赵凤霞,后经到场120医护人员确认,其已经死亡。在检查火场情况时,消防员发现这场大火烧得有点蹊跷,于是打电话向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求援。刑警大队接警后,大队长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方可奇及法医和技侦人员一起赶到现场。

    经警方初步调查,因为停水停电,赵凤霞最近一直用煤油灯来照明,但如果是她睡觉时不慎将煤油灯打翻而引发火灾,着火点会相对集中,卧室会成为火灾重灾区,而其他房间燃烧的痕迹会轻一些,但现在整间平房都被严重烧毁,警方怀疑起火点很可能不止一处。后经勘查,在屋里四个角落都发现有煤油燃烧后的残留,由此可以基本断定,是有人在屋里四面倾倒煤油后点火,才引发这场火灾的。

    “原来真的是有人纵火啊。”

    “消防员发现赵婶时,她已经死在床上,浑身上下都快被烧焦了。”

    “那这么说来,她是被烧死的了?”许珂想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她真的是被烧死的,那临死前肯定会奔走避火,甚至剧烈挣扎,没可能死的时候还会好好地躺在床上啊。”

    欧阳若看他一眼,眼含赞许之色,说:“你说得很对,经法医到场初步检查,被害人并非死于火灾,而是……”

    “而是什么?”

    “她其实是被人杀死的。”欧阳若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凶手在她胸口刺了一刀,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脏,这才是她的真正死因。凶手作案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痕迹,又在赵婶家里找出一壶煤油,在屋里四处倾倒,然后点火把这房子给烧了。”

    “杀人凶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水果刀,只可惜塑料刀柄已经被烧化,无法从上面提取到凶手留下的指纹。”

    “那能找到凶手留下的线索吗?”

    欧阳若摇摇头,面露难色:“命案现场经过了一场大火,又被消防员的高压水枪淋湿,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估计很难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许珂回头朝黄菁站立的地方望一眼,说:“我刚才看见你在向黄菁问话,没有从她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吗?”

    “黄菁跟我说,因为她妈妈不喜欢她现在找的这个男人,几乎已经闹到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她虽然嫁得并不远,但平时也很少回娘家看母亲的脸色,所以娘家这边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也不太清楚。我问了她好一阵,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许珂苦笑一声,说:“她说的倒也是实情,她的老公叫雷四光,听说是个混黑社会的,赵婶觉得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当初就一直反对她跟雷四光结婚,母女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闹翻的。最近黄菁和雷四光倒是回来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因为赵婶的房子要拆迁,他们眼红这笔不菲的拆迁补偿款……”

    欧阳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四下里看看,问他:“哎,那天咱们不是帮赵凤霞把她老公黄益坤给找回来了吗?怎么没有看见他,难道他又回高庙山去了?”

    许珂一提这事,就有一肚子火,三言两语把黄山冒充黄益坤骗取拆迁补偿款最后关头被赵婶识破的事跟她说了。

    欧阳若不禁好笑:“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看来我们那天真是跑了一趟冤枉路。”

    “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你,是你帮我找到他的,虽然是个冒牌货。”许珂抠抠眉毛,“那个……等你忙完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这回我要吃大餐。”

    欧阳若朝他开心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许珂不由看得一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牙齿,也从没有哪个女孩对他笑得如此亲切。

    就在他心生暖意的时候,欧阳若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许珂已经大概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就说:“要说这个黄山因为冒名顶替骗财骗色不成而对赵婶怀恨在心,于昨天夜里潜入赵婶家杀人放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若点头“嗯”一声,说:“我们会对他进行调查的。”这时方可奇跑出来大声喊:“师姐,龙队叫你。”欧阳若朝许珂轻轻挥一下手:“那我先去忙了,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哦!”

    许珂看着她走进去的背影,嘴角微翘,眼含笑意,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想起主任曾经笑话过他的话,暗暗对自己说,其实找个警察做女朋友也不错吧!

    正在他思绪飘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蹭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一个理着平头的精瘦男子从他背后的人群中一闪而过,从背影上看,感觉有点眼熟,皱眉想一下才想起来,原来是黄菁的丈夫雷四光,只是好像比上次见到他时又瘦了不少。

    他心里想,这小子一看就像个吸毒犯,赵婶没有看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命案现场的勘查工作一直进行到中午才结束,赵凤霞的尸体最后被法医车带走做进一步尸检。

    下午的时候,许珂在家里忽然接到通知,居委会全体工作人员立即返回单位开会。

    他赶到单位才发现,原来是欧阳若和方可奇到居委会来调查与赵凤霞有关的情况,所以熊威才发通知把大家都叫回来。

    大家都在警察面前说了自己所了解到的与赵婶有关的一些事情,方可奇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下,但看起来大家提供的情况其实对案情的侦查工作并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熊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疑:“我觉得这事很可能就是黄山干的。”

    欧阳若摇摇头说:“不是他。”

    今天中午她已经请高庙镇派出所的民警去调查过,正好黄山昨天回家之后就病倒了,从傍晚开始就在镇上的卫生院打吊针,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病好出院,镇卫生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证明他昨天晚上并没有离开过。

    许珂则想起了周一拐给赵婶下毒的事,说:“会不会就像周一拐一样,有村民怨恨赵婶做钉子户耽误了自己回迁的时间,所以干脆一刀把她给杀了,然后又放火烧了她的房子?”

    欧阳若略作思考后看着他点点头说:“这倒是有可能。这样吧,你给我一份木桹街居民名录,我们挨个去调查一下。”

    “其实吧,我觉得在场的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有嫌疑。”一直没有开口的方可奇忽然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我听说赵凤霞这个钉子户很不好对付,让你们居委会的人很恼火,对吧?”

    熊威听出他话中有话,沉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咱们居委会的人为了完成拆迁任务而杀人烧屋对吧?”

    “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警方肯定要怀疑一切存在的可能性,所以请在场各位最好能自证清白。”方可奇冷声说,“赵凤霞家里的挂钟被烧坏时,停止在今天凌晨3点12分,根据咱们警方推测,赵凤霞家起火的时间大约在凌晨2点左右,所以希望各位最好能向我们说明白今天早上2点至4点你们在什么地方。”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警方怀疑的对象,于是都纷纷向警方说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熊威则说昨天晚上他被拆迁施工队的包工头拉去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他还把那个包工头的电话写在纸上,让方可奇去调查。

    当问到许珂时,他还真有点犯难,他昨晚从沙坪县回来之后就喝醉了,喝醉之后发生的事基本已经记不清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家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已经毫无印象。

    他想了一下,只好在方可奇怀疑的目光里给自家小区门卫室打电话,叫门卫查看一下昨晚大门口的监控视频,终于知道自己是在昨晚12点34分回的家。他把这个情况对方可奇说了,并说了自己居住的小区名称和地址。他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调查。

    欧阳若笑笑说:“大家无须紧张,我们也只是例行调查。”

    她的话虽然是向大家说的,但目光却一直望着许珂,许珂一紧张,又抠了两下眉毛。

    正在这时,欧阳若的手机响了,走到旁边一接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对方可奇说:“龙队叫咱们立即回刑警大队,他说已经有人找警方自首,说自己就是杀害赵凤霞的凶手!”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3 06: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投案自首

    走出木桹街居委会小楼时,方可奇忍不住快步跟上欧阳若,问:“师姐,凶手是什么人?他真的自首了吗?”

    欧阳若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说:“我也不知道,龙队只在电话里说凶手刚刚已经向警方投案自首,叫咱们赶紧回去。”

    两人匆匆赶回刑警大队,龙毅已经在办案区的审讯室门口等着他们。方可奇抢着问:“龙队,凶手真的来自首了?”

    龙毅点头说:“是的。”

    “凶手到底是谁?”欧阳若和方可奇同时发问。

    龙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朝审讯室努努嘴:“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疾步走进审讯室,却不由大吃一惊,在审讯室那头的审讯椅上坐着的人,居然是死者赵凤霞的女儿黄菁。两人相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龙毅跟着走进来,审讯还没有正式开始,黄菁就情绪激动地叫起来:“警察同志,我招供,我妈是我杀死的,她的房子也是我放火烧的……”

    欧阳若给她倒了杯水,缓言安抚她失控的情绪:“不要激动,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黄菁感激地看她一眼,端起水杯喝口水,平缓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慢慢向警方述说自己的作案经过和杀人动机。

    黄菁开杂货铺做生意,一直都在亏损,她丈夫雷四光又没有正式工作,而且花钱也是大手大脚,家里的经济早已是入不敷出,正好这时候赶上了木桹街要旧村改造,所以他们就很希望能拿到娘家这笔拆迁款,如果以后分到回迁房再把房子卖掉,他们就可以总共得到二三百万的巨款,这一辈子都不用再为钱的事发愁了。

    可是让黄菁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木桹街的街坊都搬走了,却只有她母亲赵凤霞当了钉子户,一直不同意拆掉自己的房子。黄菁回娘家劝说了母亲几次,都被赵凤霞骂得狗血淋头。她也试过冒充母亲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偷偷把毒蛇放进母亲屋里逼她搬家,最后都没有成功。

    局面越来越僵持不下,赵凤霞对待拆迁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黄菁感觉到拆迁无望之后,对那笔巨额拆迁款的渴望渐渐变成了对母亲赵凤霞的不满与憎恨。既然母亲宁死也不愿拆屋,她倒真希望她去死。如果她死了,老房子所有的补偿及后面的回迁房,就会都归她黄菁所有。她被自己心里产生的“让她去死”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赵凤霞才刚刚满50岁,身体尚好,几乎没有可能这么快就自然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提前给她送终。就在杀机闪现的那一刹那,她已经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心存杀念之后,她又暗中准备了几天时间,最后终于在昨天半夜,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2点左右,她回到了娘家。她知道她妈妈每天晚上做茶叶蛋都要忙碌到半夜,这个时候应该是刚刚才睡下。她敲门叫醒她妈妈,赵凤霞隔着大门问她这么晚了回来有什么事,她骗她妈妈说自己半夜里跟雷四光吵架,被他打了,赌气冲出家门,走投无路,只好打算回娘家住一晚。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落了难,赵凤霞一面在嘴里骂着雷四光那个白眼狼,一面开门让她进屋。

    进屋后,黄菁突然改了口风,质问母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在拆迁协议上签字,是不是怕那些拆迁款落到她和四光手里,所以宁愿不要那些钱,也不愿意便宜了自己的女儿女婿。

    赵凤霞这才知道她半夜登门,竟是为了逼自己同意拆迁,顿时冷笑起来,说:“现在有钱可拿就自认是我的女儿女婿了,平时可没见你们对我这老不死的这么孝顺。”

    黄菁忍无可忍凶相毕露,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水果刀抵住她胸口问:“死老婆子,你到底同不同意拆迁?”看见女儿竟然对自己持刀相向,赵凤霞心里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满心凄凉。她对抵在自己身上的尖刀连看也没看一眼,反而倔强地微扬起头,脸上显现出来的是“你要是不怕遭天谴你就杀了你妈”的表情。

    黄菁彻底被她激怒了,双手持刀用力往前一送,水果刀扑哧一声,就刺进了赵凤霞的左边胸口。

    “你……你这个……”赵凤霞瞪大眼睛往后退一步,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句,“……畜生!”然后就仰面向天,倒在卧室的地面上。黄菁呆了半晌,蹲下身查看时,赵凤霞已然断气。

    看着母亲的尸体,黄菁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行事匆忙且没有任何作案经验,肯定会在杀人现场留下许多痕迹,让警察很轻易就能找到自己。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母亲的尸体抬到床上,将水果刀拔出来擦干净后放在茶几上,再在赵凤霞的尸体上盖上被子,让她看上去像是在熟睡的样子。然后从厨房里拎出她妈妈平时用来点蜂窝煤的一大壶劣质煤油,全都淋在了屋子里,再将桌上亮着的煤油灯打翻,把屋子给彻底点燃了。她还特地在床上多倒了些煤油,这样就可以保证让大火把赵凤霞的尸体烧焦,让人看不到她胸口的刀伤,如此一来,发现尸体的人一定会以为赵凤霞是被大火烧死的,绝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用尖刀刺死。

    她做完这一切,离开娘家的时候,大约是凌晨3点,这时屋里的火势已经烧得很大,就算即时有人来救火,也已经无力回天。

    她匆匆赶回家,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告诉她说她妈家里起火了,她才假装惊慌失措地跑到木桹街察看……

    听黄菁说完自己杀人纵火的经过,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眉头轻轻挑起,显然是一时之间难以判定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欧阳若拉下脸来,盯着黄菁问道:“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咱们警方并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有关凶手的任何线索,也就是说,咱们并没有怀疑到你身上,你大可以安枕无忧,为什么要突然跑来向警方投案自首?”

    黄菁的眼睛快速地眨动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惶恐。她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以为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了,警察绝不会查到我头上。可是今天白天我仔细一回想,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周全。”

    她告诉警方说,今天凌晨纵火后离开母亲家,走到木桹街街口,正好在世纪大道上碰到一个人,当时她跑得太快,差点还撞到那人身上。她匆忙间瞥了那人一眼,是个男的,趿着拖鞋,身上穿着一件破衣服,当时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肯定是个疯子,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后回想,那个男人当时好像还特意瞧了她一眼,那眼神看上去十分正常,这人很可能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早起的路人。他完全有可能看到她从木桹街,甚至看见她从她母亲家里跑出来。一旦这个案子在电视新闻和报纸媒体上曝光,此人得知命案详情,肯定会对她起疑心,也完全有可能会打电话报警。

    黄菁说:“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安,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欧阳若问。

    黄菁看她一眼,目光很快又垂了下去:“再加上今天早上你找我问话的时候,很明确地告诉我,我妈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我就知道我用火灾来掩盖杀人现场的计划失败了,你们迟早都会调查到我头上来。从我妈家里回去之后,我心里很是害怕,曾想过跑到外地去逃命,可是我手里并没有多少钱,根本不可能逃太远,而且现在买火车票也需要实名制,只要我一上车就肯定会被你们抓回来。想来想去,觉得与其等着你们来抓我,倒不如主动投案自首,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三位警察说:“警察同志,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我……我不会被判死刑吧?”

    欧阳若与队长对望了一眼,说:“这个我们可不敢保证。当初你拿起刀去杀你母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了。”

    黄菁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忽然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里,呜呜大哭起来。

    审讯结束,走出办案区时,方可奇不由感叹道:“弑母焚尸,黄菁这个女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些。”

    龙毅似乎有点嫌他多嘴,回头瞪他一眼,方可奇吐吐舌头,立即止住话音。欧阳若看见队长脸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破案后的轻松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对这个案子还心存疑虑,就问:“龙队,你是怀疑黄菁并没有对咱们说真话吗?”

    龙毅说:“凶手虽然已经到案,但此案疑点甚多,现在结案还为时过早。黄菁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还需要咱们进一步去调查。”

    “确实还需要再做调查!”忽然间,前面有人接住他的话头。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法医芮雪正站在办案区门口等着他们。

    龙毅急忙快步从办案区走出来,芮雪拿出一个白色透明的证物袋递给他。龙毅接过一看,证物袋里装着一枚青色纽扣,他疑惑地问:“这个是……?”

    “今天下午我们对死者赵凤霞进行了详细的尸检,意外地发现她嘴巴里竟然含着一枚纽扣,因为隐藏在舌根底下,所以在案发现场初检时咱们没有发现。”芮雪说完这枚纽扣的来历,又抬头看着他问,“我刚才听说赵凤霞的女儿已经来自首了?”

    龙毅点头说:“是的,她说是她杀了她妈妈,然后又纵火焚尸。”

    “是单独作案吗?”

    “据她交代,这个案子是她一个人做的。”

    “那看来你说得没错,这个案子你们确实还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说这句话时,芮雪的目光又落在了证物袋里的那枚纽扣上。

    龙毅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证物袋里的纽扣上印着一匹昂头挺尾向前奔跑的彪狼,这是著名服装品牌“七匹狼”的标志。而且众所周知,七匹狼是一个男装品牌,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推出过女装。死者赵凤霞绝不会无缘无故在临死前将这样一枚纽扣含在嘴里。按常理推测,这枚纽扣极有可能是她在与凶手搏斗或挣扎扭打过程中从对方身上咬下来的。她之所以至死也一直含在嘴里,是来不及吐出来,还是有意给后面发现尸体的人或者警察留下寻找真凶的线索?

    看着这枚意外出现的纽扣,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方可奇也仔细看了队长手里的纽扣,皱眉说:“难道杀死赵凤霞的并不是她女儿黄菁,而是另一个男人?”

    欧阳若点头说:“至少凶手中有一个是男人——咱们不能排除黄菁与别人合伙作案的可能。”

    方可奇恼火地道:“看来黄菁并没有对咱们说实话啊。”

    欧阳若说:“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

    “龙队,”方可奇凑到队长跟前说,“咱们要不要重新审讯黄菁?”

    龙毅在办案区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摇摇头说:“暂时不用,从目前咱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是这个男人杀死了赵凤霞,那黄菁主动来投案自首显然是为了替他顶罪。如果是她伙同这个男人作案,她现在把所有罪责都扛在自己头上,显然是为了保护和包庇自己的同伙。无论是哪种情况,既然她已经决心一个人扛下这个罪名,在咱们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之前,是很难再从她嘴里掏出新线索来的。”

    欧阳若明白队长的意思:“所以说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重审黄菁,而是尽快调查清楚这枚纽扣的主人到底是谁。”

    “仅凭一粒扣子,怎么去查?”方可奇感觉到有点为难。

    欧阳若思索着说:“其实并不难,既然黄菁冒着有可能要被判死刑的危险一心替那个男人顶罪,我想那个男人与她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吧。咱们只要重点围绕她身边的穿过七匹狼男装的男人展开调查,就肯定会有所收获。”

    龙毅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法。他说:“这确实是个可行之策,咱们就先这样展开调查吧。”

    欧阳若看看队长,又看看已经递交完证物却并没有急着离去的芮雪,抢着道:“龙队,这个线索就让我跟小方去查吧,你看芮雪姐也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过来找你一趟,你就抽空陪陪她吧。”龙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朝方可奇挤挤眼,拉着他快步走出大门。

    方可奇一头雾水,问:“师姐干吗这么着急啊,我这都忙了一天了,还想回去喝口水呢。”

    “行了,到外面师姐买瓶矿泉水给你喝。”欧阳若白了他一眼,“你没瞧出来吗,最近芮雪姐对咱们龙队的态度可是温柔多了。”

    方可奇抠抠后脑勺,想一想说:“哎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呢。以前芮雪姐可是法医中心出了名的冰美人,尤其是对咱们龙队,更是没有一个好脸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对咱们龙队和颜悦色地说话了。”

    “是啊,其实这个纽扣证物她完全不用亲自跑一趟,叫助手送过来,或者打电话叫咱们派人过去取就行了,可是她这个一向忙得不可开交的法医中心副主任今天却亲自把证物送过来,而且还在办案区门口等了咱们那么久,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个借口过来见见咱们龙队啊。”

    方可奇“啊”的一声,一拍脑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师姐,要不咱们给他们撮合撮合,让他们破镜重圆呗。”

    欧阳若叹息一声说:“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离婚的,现在看来显然两个人心里都还在关心着对方,要是真的能撮合他们重新走到一起,那倒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开车拐上街道。她带着方可奇先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九州百货城。她知道在百货城七楼有一间七匹狼男装专卖店,从规模上看,应该是城里最大的七匹狼加盟店了。

    来到专卖店后,欧阳若拿出证物袋,让店员看了里面那枚纽扣,然后问她:“能看出这是哪一款衣服上的扣子吗?”

    店员认真看了之后点头说:“这应该是最新款的七匹狼立领夹克衫外套上的扣子,你看,就是这个款式。”她指着店里一件深灰色男装外套给他们看。欧阳若拿着纽扣一比,那件外套上的扣子,果然与自己手中的纽扣一模一样。

    方可奇问:“这种扣子,只有这个款式的衣服上才有吗?”

    店员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这种扣子比较特别,从正面看是圆形的,但反过来从背面看则有一点点像椭圆形,到目前为止,还只用在这种新款的外套上。”

    欧阳若拿出手机,将那件外套拍下来,谢过店员后,两人坐电梯下楼。走出百货城时,方可奇问:“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欧阳若看看手机里的男装照片说:“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咱们只要去调查一下黄菁的熟人圈子里有谁穿过这样款式的七匹狼就行了。”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3 06: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抓捕行动

    欧阳若和方可奇来到光明大道沙井巷,黄菁的杂货铺就开在这里。两人下车一看,发现杂货铺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方可奇上前抓住那把挂锁摇晃一下,皱起眉头说:“不对啊,就算黄菁不在家,她丈夫雷四光也应该在家啊。”

    “这可难说,我听说这个雷四光本身就是个街头混混,估计一天到晚也难得有什么时间待在家里。”欧阳若扭头四顾,看见旁边一家小店的台阶上有几个中年妇女正在打麻将。

    她走过去在那家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丢给方可奇,然后凑到那几个打麻将的妇女身边,向她们打听:“请问你们认识黄菁吗?”

    四个女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麻将桌上,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抬地说:“认识啊。”一个女人一边摸牌一边补充说,“她就在前面开杂货铺,经常跟咱们一起打麻将。”

    欧阳若“哦”一声,另一个女人又说:“你们是来找她的吧?不过她今天不在家,她娘家出大事了,今天一整天也没怎么见着她。”

    欧阳若感觉这几个女人应该跟黄菁很熟络,于是就拿出手机,打开那件七匹狼男装外套的照片,问她们:“你们知不知道黄菁的熟人中,有哪个男的穿过这样的衣服?”

    她把手机放在麻将桌中间,四个女人都伸长脖子看了,然后又相互看一眼,一齐抬头来看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警服,不由神情微变,都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欧阳若瞧出了端倪,说:“我们是在调查一宗案子,想找一个跟黄菁关系密切而且穿过这样的衣服的男人。如果你们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当然,警方一定会为你们保密,你们说的话,绝不会被警察以外的人知道。”

    四个女人又相互看看,似乎都在心里掂量着什么,其中有一个胖女人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见旁边并没有其他人,才悄声说:“警察同志,黄菁的老公雷四光就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昨天我还见他穿过呢。”

    “真的吗?”欧阳若不觉精神一振,“你确定你见雷四光穿过这样的衣服?”

    胖女人点点头,说:“她老公确实有一件这样的外套,对吧?”这句话她是问牌桌上其他三个牌友的。三个女人一齐点头。

    胖女人说:“别看雷四光这个人平时游手好闲,也不出去找工作,可是他花起钱来还是蛮大方的,衣服穿的都是牌子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挣来的钱。”

    方可奇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两口水,抹一下嘴巴问道:“那你们知道这个雷四光去了哪里吗?我们刚才去他们家的杂货铺看了,店门是锁上的,屋里没有人。”

    另一个女人摇头说:“这可不知道,我看这个人平时就有点神神秘秘的,虽然我跟他们家是邻居,可一天到晚也难得见他一面,有时候看见他从外面回来,居然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从后门回家。”

    欧阳若又问了几句,却发现这些人对雷四光也并不熟悉,从她们嘴里问不出半点与雷四光有关的具体信息。她只好作罢。

    两人再次回到黄菁的杂货铺门口,方可奇见欧阳若盯着门上的挂锁直皱眉,就问:“师姐,你是想进去看看吗?”

    “是啊,如果咱们能进去搜查一下,找到雷四光的那件缺少了一颗纽扣的七匹狼外套,那可就省了咱们不少事了。”

    方可奇拍拍手说:“这个简单啊,你要是想进去,我直接拿块砖头把这锁砸开就行了。”

    欧阳若瞪他一眼说:“咱们是警察,不是小偷。”

    方可奇脸红了一下,嘿嘿一笑说:“我也就说说,不会真的砸锁。”

    欧阳若走到杂货铺的侧面,凑到半开的窗户前往屋里瞧了一眼,屋里光线很暗,地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货物,并没有看见有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她沿着墙边继续往后走,来到杂货铺的后门口,后门也是关着的,用手推一下,已经从里面锁上了。她正有些沮丧,却忽然听到方可奇在后面叫了一声:“师姐!”

    欧阳若回过头来,方可奇往旁边指了指,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杂货铺后面窗户横栏上放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另一头搭在几米开外的一个树杈上,竹竿上面晾着几件衣服。她一件一件地看过去,居然在靠近树杈的那一头看见竹竿上挂着一件还没有晾干的七匹狼男装外套,颜色款式与她在专卖店里看到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样。

    她把衣服从竹竿上取下仔细一看,衣服前面只有四颗纽扣,最下面一颗纽扣果然已经不见了。又拿出证物袋里的纽扣与衣服上的四颗纽扣比对,完全一样。她与方可奇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表情,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方可奇搓着手说:“看来这个雷四光真的跟赵凤霞之死脱不了干系,咱们要不要立即拘捕他?”

    欧阳若想了一下,说:“先别着急,咱们把这件衣服拿回去让技术科的同事再详细化验一下,看能不能从技术层面确定这颗纽扣就是这件衣服上的。”

    两人回到刑警大队,将调查到的情况向大队长龙毅做了汇报。龙毅听说这枚纽扣来自黄菁的丈夫雷四光穿过的外套,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意外的表情。他点着头说:“如果杀人真凶是雷四光,黄菁是在为她丈夫顶罪,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第二天,技术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在赵凤霞嘴里发现的那枚纽扣上还带着一点线头,经过警方技术人员对纽扣线头与那件外套纽扣脱落处的衣物纤维进行化验和比对,发现两者纤维及染色完全吻合,基本可以确认那枚纽扣就是从这件外套上掉落的。

    龙毅立即再次提审黄菁,黄菁仍然一口咬定自己是杀死母亲并纵火焚尸的真凶。

    龙毅问:“你是一个人单独作案吗?”

    黄菁点头说:“是的,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母亲的死,跟你丈夫有关吗?”

    黄菁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与他无关,我已经说了,我没有同伙,人是我一个人杀的,火也是我一个人放的。”

    龙毅戴上白色手套,拿出证物袋里那枚纽扣问她:“你认识这颗纽扣吗?”

    黄菁眯着眼睛瞧一下,说:“有点眼熟,但不记得是什么衣服上的扣子了。”

    龙毅说:“昨天咱们法医对你母亲的尸体进行了详细检验,结果在你母亲嘴里发现了这枚纽扣。我们推测,这应该是她临死前与凶手纠缠扭打过程中,从凶手的衣服上咬下来的。经过咱们调查与鉴定,最终确认这枚纽扣,来自这件衣服。”

    欧阳若听队长说到那件衣服,立即从旁边的证物袋中拿出了那件从杂货铺后面竹竿上取下的七匹狼外套。

    黄菁一见这件衣服,顿时就变了脸色。

    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龙毅的眼睛。龙毅沉下脸来,开门见山地问:“这件外套是你丈夫雷四光的,对吧?”

    “是……是他的……”黄菁的声音忽然低下去。

    “他衣服上的纽扣,怎么会被你母亲临死前咬在嘴里,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我……我……”黄菁在他的逼视下,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头也低下去,目光开始变得闪烁起来。

    龙毅没有再说话,审讯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黄菁的身体在审讯椅上晃动着:“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干的……”她再也强撑不下去,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既然是他干的,为什么你要跑来向警方自首?”

    “因为他是我丈夫,我……我不想他出事啊……”黄菁抬起头时,眼泪鼻涕已经流得满脸都是。

    据她交代,其实她丈夫雷四光比她更急着想得到她娘家这笔拆迁款,可是因为她母亲宁死也不同意拆迁,这让雷四光感到十分恼火。为了这事,极少去黄菁家的他,还曾跟黄菁一起回去劝说过赵凤霞几次,可是赵凤霞都没有被他们说动。雷四光曾不止一次当着黄菁的面说“这个倔老婆子,要是把我惹毛了老子早晚要砍死她”。

    昨天天刚蒙蒙亮,彻夜未归的雷四光忽然从外面跑回家,不但神色慌张,而且衣服外套下摆处还有一片新鲜血迹。黄菁问是怎么回事,雷四光支支吾吾不肯说,回家后换了衣服洗个澡,倒头就睡。上午的时候,黄菁忽然接到消息说她木桹街的娘家起火了。她急匆匆赶到木桹街,果然看到娘家的房子被大火烧毁。一开始她以为真的是失火所致,后来欧阳若找她问话时,她才知道这场火灾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凶手在放火前还先用水果刀刺死了她母亲。

    黄菁听了之后,忽然想起丈夫早上回家时身上的血迹,再联想到面对她质问时他脸上慌张的表情,她心里就已经明白过来,杀死母亲的凶手不是别人,肯定是自己的丈夫。至于他的杀人动机嘛,自然就是为了早点拆掉她娘家的旧房子,早点拿到那笔巨额的拆迁款。

    她又急忙赶回家,质问丈夫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雷四光却不敢说,只是提了个挎包急匆匆出门,说是要出去避一下风头,如果有警察或其他人来找他,就说他到广东打工去了。

    黄菁知道他这是畏罪潜逃,一个人坐在家里越想越害怕,她看过很多刑侦剧,知道警察有的是办法抓到那些逃犯,丈夫是绝不可能逃脱警方追捕的。要想让他不落到警方手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去向警察自首,向警方承认母亲是被自己杀死的,这样警察以为真凶已经落网,自然就不会再继续追查雷四光。为了彻底消除雷四光的杀人罪证,她在自首之前还特地将他昨晚穿回的带血的外套重新清洗了两三遍,直到完全看不出异样才挂到竹竿上晾晒。情急中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衣服上少了一枚纽扣。

    “洗完衣服,你就立即跑到公安局来自首了,对吧?”欧阳若一边做着审讯笔录,一边问她。

    黄菁点头说:“是的,我妈命案现场的一些细节,你昨天已经对我说了,见到警察后我根据你告诉我的现场情况自己编了一个故事,这就是你们昨天审讯我时我说出的作案经过。我原本以为只要你们抓住了我这个凶手,就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谁知道……”

    欧阳若从审讯笔录上抬起目光瞧她一眼,感叹道:“你对雷四光倒是一片苦心啊!”

    黄菁的目光黯淡下去,说:“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虽然有各种不好,但对我还算体贴,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什么事。”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警方认定为杀人凶手,杀人偿命,那很可能是要被判死刑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就算我真的被警方认定是凶手,也不会被抓去枪毙的。”黄菁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想用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但两只手已经被铐在审讯椅上,她只好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说,“因为我已经怀孕了,已经有两三个月身孕,听说孕妇就算是杀人也不会被判死刑对吧?”

    龙毅扭头与助手欧阳若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原来黄菁之所以敢来投案自首,是因为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难怪她如此有恃无恐。欧阳若点头说:“我国刑法确实有这样的规定,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周岁的人和审判的时候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也包括不适用死缓。正是因为你明白这一点,所以替你丈夫顶罪的时候你才如此有恃无恐对吧?”

    黄菁低下头去,说:“是的,我只是希望他没事就好。我跟他结婚的时候我妈就不看好他,我不想让我们的婚姻真的成为一个笑话……”

    “黄菁,请你抬起头来,”龙毅忽然叫一声她的名字,表情严肃地说,“下面这个问题,请你务必要如实地认真地回答我。”

    “什么问题?”黄菁抬头看着他,眼睛里一片茫然。

    龙毅盯着她问:“你丈夫雷四光,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黄菁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摇头说,“昨天他走的时候,只跟我说要去广东打工。”

    “那显然是他随口而出的一句假话,我要问的是他现在所处的真实位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黄菁看看他,很快又把目光移了开去,“如果他真的打算畏罪潜逃,肯定不会把真实去向告诉我,对吧?”

    龙毅挑着眉头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你丈夫既没有去过火车站,也没有去过长途汽车站,因此咱们推测他现在应该就藏身在咱们南州市内。如果你知道他的藏身之处,请告诉我们,被害人毕竟是你母亲,只有咱们警方抓到真正的凶手,才能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对吧?”

    黄菁用力吸一口气,带着央求的语气说:“你们不要问了,并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只是他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龙毅敲着桌子说:“那你再好好想想,他有哪些地方可以去,你也不希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一个永远也回不了家的逃犯父亲吧?”

    “这个我也想不出来,他这个人平时在外面虽然狐朋狗友比较多,但那些都是酒肉朋友,不可能会在他落难的时候冒这么大危险收留他,除非……”

    “除非什么?”龙毅的目光闪了一下。

    黄菁犹豫一下,说:“除非他回到乡下老家,可能还能躲上几天。”

    欧阳若问:“他老家在哪里?”

    “他老家在咱们市下面的白杨店镇八一村,家里只有年迈的父母亲和一个还在上学的妹妹,他对自己的父母亲倒是很孝顺,经常回去看望他们。”

    欧阳若迅速地将她说的这个地址记录下来。

    审讯结束后,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还有几名年轻刑警,分乘两辆小车,直奔白杨店镇。为了不打草惊蛇让犯罪嫌疑人有所警觉,他们开的是普通牌照的小车,身上也没有穿警服。

    来到白杨店镇八一村,已经是中午时分。众人把车停在村口,步行进村。

    八一村是一个依傍在水边的小村子,村前是一条水泥村道,村后紧挨着一条小河,河面不宽,但水流却很湍急。

    进村后,龙毅找到一名村民打听雷四光家的具体位置,那位村民用手指一下,说顺着村道走过去,看见有一间红砖屋就是他家了,村民们都已经起了楼房,全村就只有他们家住的还是瓦屋。

    龙毅又问最近看见雷四光回来过吗,村民点头说:“回来过啊,昨天我还看见他背着一个挎包从村口走进来,我跟他打招呼,他却假装没有看见,根本不理我。”

    抓捕小组的人一听犯罪嫌疑人果然就在村子里,顿时紧张起来,看来这回真要在雷四光父母家里与他狭路相逢了。龙毅再次让大家检查自己的配枪,因为现在面对的是杀人重犯,抓捕过程中很可能会遭遇对方拼死反抗,他告诫大家假如自身安全受到威胁,可以开枪。

    他又跟欧阳若商量一下,决定由自己带三个人从前门入屋实施抓捕,欧阳若则带着方可奇和另外两名刑警埋伏在后门口,防止对方从后门跳河逃走。

    安排完毕,两队人马立即分头行动。龙毅带人来到雷四光家侧面墙壁下,然后拔枪在手,迅速从大门冲进去,堂屋里正有一对老人和一个瘦脸男人在围着桌子吃饭。

    一见有陌生人进屋,瘦脸男人立即警觉起来,拿起手里的饭碗摔向龙毅,同时掉头往后门口跑去。

    抓捕组的人都已经在黄菁手机里见过雷四光的照片,虽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但大家都已经认出这个瘦个子男人就是他们要抓捕的对象。龙毅立即端起枪,喝道:“雷四光,别动,我们是警察!”

    雷四光略一迟疑,但还是从后门飞奔而出。埋伏在后门口的欧阳若立即上前,伸腿在他脚下轻轻一绊,雷四光没有想到后门外面还有伏兵,一不小心,被她绊得向前翻了个跟头,摔倒在地上。

    方可奇上前正要将他控制住,雷四光突然翻身坐起,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朝他刺来。

    欧阳若大叫一声:“小心!”方可奇得到提醒,立即警觉地偏身闪避,匕首“哧”的一声,将他裤管削去一截。欧阳若上前一个飞踹,踢中雷四光手腕,他手里的凶器脱手飞出,撞到后面墙壁然后又掉落在地上。

    “我靠,这可是我女朋友给我买的新裤子呢!”方可奇心头火起,上前狠狠一记上冲膝,坚硬的膝盖正好顶在雷四光胸口。雷四光的身体本来就精瘦精瘦的,哪经得住他这一膝之功?身子往后一仰,人就直接向后飞出两三米远,撞到墙壁才跌到地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欧阳若就已经将他双手反转到背后,“咔嚓”一声给他上了手铐。

    龙毅从堂屋后门冲出来时,抓捕行动已经结束,雷四光被反铐双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龙毅见大家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下一口气。

    雷四光很快被推上车,押回了刑警大队。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对他展开审讯。

    龙毅问:“知道咱们为什么抓你吗?”

    雷四光倒也爽快,瞧着眼前的三个警察嘻嘻一笑,点头说:“知道,不就是为前天晚上的事嘛。”

    龙毅纠正道:“不是前天晚上,准确地说,是昨天凌晨发生的事。”

    雷四光把嘴一撇,换了一种最舒服的姿势坐在审讯椅上,脸上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随便你们吧,你们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叫你们是警察呢。”

    龙毅直视着他道:“雷四光,我们警方现在有充分的证据怀疑你在昨天,也即5月26日凌晨时分,用一把水果刀刺死你岳母赵凤霞,并且纵火焚尸企图掩盖自己的杀人罪行,你有什么话说?”

    “什么?”雷四光差点从审讯椅上蹿起来,“原来你们是为这事抓我?”

    “那你以为咱们是为了什么事抓你啊?”龙毅双目如电,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一般。

    “我以为……”雷四光伸长脖子似乎想要辩解,但话一出口却又立即止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头去,做出认罪服法的姿态,“我没以为什么,你们的推断是对的,我岳母,赵凤霞那个死老婆子是我杀的,她死也不肯拆迁,害得我们拿不到补偿款,既然她那么想死,那我这个做女婿的只好成全她。”

    据雷四光交代,他急着想得到丈母娘赵凤霞家的拆迁款,而赵凤霞又宁死都不肯拆屋,于是他就对她起了杀心,只要这倔老婆子一死,黄菁就可以继承她的房子并且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前天半夜里,他怀揣一把水果刀窜到赵凤霞家门口,见她屋里一直亮着灯,估计是还在做茶叶蛋,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一直等到凌晨时分,赵凤霞熄灯睡觉,他才用尖刀插进门缝拨开门闩潜入屋内,一刀刺死正在床上熟睡的赵凤霞。他知道她家里有煤油,于是找出来,将一壶煤油全部淋在屋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直到看见大火将房子完全吞没,他才心满意足而去。

    回到家时,经妻子黄菁提醒,他才知道自己身上也染上了赵凤霞的鲜血,急忙脱了衣服叫她去洗干净,自己则倒床睡觉。没睡多久,他听到有人给黄菁打电话说她娘家失火了,黄菁匆忙赶到木桹街,为了探听消息,他也悄悄跟在她背后来到了火灾现场。

    在案发现场,欧阳若向黄菁问话并向她细述案情时,雷四光就躲在后面人群里偷听。当他听说警方已经识破凶手纵火焚尸的诡计,确认赵凤霞不是意外失火烧死的,而是被人用水果刀刺死后再淋上煤油纵火焚烧尸体时,他就觉得警方的精明远超自己的想象,自己杀人放火的事迟早都会被他们查出来。为了躲避警方追查,他决定出去避避风头,于是就跟黄菁说要外出打工,然后收拾几件衣服,跑到乡下老家躲起来。

    欧阳若鄙夷地瞧他一眼,说:“你倒好,杀人之后一走了之,却苦了你老婆。”

    “我老婆怎么了?”雷四光身子前倾,盯着她急切地问,“她没事吧?”

    “她看见你身上的血迹,就知道她娘家的案子肯定是你做的,为了让你脱罪,她跑到公安局来投案自首,说刺死她母亲,纵火焚尸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这个傻女人!”雷四光闭上眼睛,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靠,沉默半晌,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警察问,“那你们又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来的?我自问作案手法还算干净,心里估摸着至少也得十天半月你们才能把这个案子跟我扯上关系,到那时我早已筹到路费远走高飞了,却没有想到我昨天才躲到乡下,你们今天就来找我了。”

    龙毅说:“让咱们这么快把你跟这桩命案联系起来的,是一粒扣子。法医在赵凤霞嘴里发现了一枚纽扣,后来查明,这枚纽扣是她从你作案时穿的那件外套上面咬下来的。”

    “从我衣服上咬下来的?”雷四光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好久才说,“我说身上的扣子怎么少了一颗,原来是落在她那里了。”

    龙毅从证物袋里拿出那枚纽扣摆在他面前,冷声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雷四光一脸苦笑,说:“自古杀人偿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请放过我老婆,她已经有了身孕。”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4 05: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街头火并

    欧阳若接到许珂的电话,来到新世纪美食城三楼时,许珂已经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等着她。

    她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笑盈盈地说:“我上次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要请我吃大餐啊?”

    “当然,说话要算数,我说过等赵凤霞的案子破了就请你吃大餐,我在网上看到新闻说,杀死赵凤霞的凶手你们已经抓到了对吧?”许珂瞧瞧她,目光又快速地移开,“再说我也想见见你!”最后这一句,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可是偏偏还是让欧阳若听到了。

    她抿嘴一笑,假装没有听见,问:“你说什么?”

    许珂脸色微红,改口问道:“听说你们抓到的杀人凶手,就是黄菁的丈夫雷四光对吧?”

    欧阳若点头说:“是啊,凶手确实就是赵凤霞的女婿雷四光,他已经向咱们警方认罪。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案子竟然也把黄菁牵扯进来了。”

    “她也牵扯进来了?难道是他们夫妻俩合伙作案?”

    “这倒不是。雷四光畏罪潜逃后,黄菁竟然跑到公安局替丈夫顶罪,说自己就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但很快就被咱们警方识破。”

    “竟然有这样的事!”

    “不过她有孕在身,警方不宜再对她采取强制措施,已经放她回家了。”欧阳若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不管怎么样,真凶落网,这个案子也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既然这样,那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许珂小心地问。

    欧阳若问:“什么事?”

    “其实今天上午我和主任已经去杂货铺找过黄菁……”许珂迟疑一下,说,“赵凤霞是咱们木桹街的钉子户,这你是知道的,为了跟她谈判木桹街的拆迁工作已经停滞不前好久了,现在她人已经死了,房子也烧得不成样子,我们已经跟她的继承人黄菁协商好,她已经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名,现在就等咱们施工队进村拆屋了。可是因为那里发生过命案,现在一直还被你们警方封锁着,咱们主任叫我来问问,你看现在案子也已经破了,能不能把房子外面的警戒线给拆了,咱们好叫施工队进场施工。”

    “行啊,没问题,我回去跟龙队说说。”欧阳若眼珠一转,看着他说,“哎,你该不是为了这事才请我吃饭的吧?”

    “不是不是,知道你忙,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这不是听说你们破了案嘛,所以第一时间约你出来……”

    许珂说到这里,忽然看见她抿着嘴巴一脸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的促狭模样,蓦然醒悟她这是在故意逗自己,不过这时他已经表白完了,顿时一脸囧态,低下头去红着脸不敢看她。

    欧阳若却比他大方得多,她早已明白他的心意,把手从饭桌上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说:“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不过做一个女刑警的男朋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女刑警的男朋友?”许珂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那你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人家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好吧?”欧阳若饶是再大方,这时也忍不住脸上飞起了红霞,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她故意板着脸说,“赶紧点餐吧,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许珂呵呵一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怠慢咱们的欧阳警官了。”忙叫来服务员,点了几样餐厅里的特色小菜,最后还要了一支红酒。

    “什么欧阳警官,看年龄我应该比你大吧,你得叫我一声姐。”欧阳若不满地发出抗议。

    “小若姐!”许珂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欧阳若说:“你别总拉着我问这问那,也该说说你自己了吧?”

    “我啊,感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呀,大学毕业三四年了,一开始我爸逼着我考公务员,考了几次没考上,又叫我去做大学生村官,说以后考公务员会有政策上的优惠。去年我被村民选为居委会副主任,我爸听说担任过村‘两委’副职以上的大学生村官,如果成绩突出考核优秀的话,就有资格通过一定的程序选拔为乡镇科级领导,这样就不用参加公务员考试而直接进入公务员队伍,这会儿他正铆足了劲帮我到处打点,希望我能被选拔到乡镇工作。”

    “看来你爸还挺关心你的嘛!”

    一说到自己的父亲,许珂脸上的表情就不由得黯淡下来。欧阳若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就问:“怎么了?”

    许珂看她一眼,想一想,还是把自己迷离的身世及寻亲被骗的经过,跟她说了。

    欧阳若听罢也唏嘘不已,安慰他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要你心中记挂着你亲生父母,慢慢寻找,总能找到的。再说你现在的养父母对你也不错,他花那么大力气在你面前演这场戏其实也是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你也不必太苛求了。”

    许珂点点头,轻叹一声,朝她举起酒杯。欧阳若因为有纪律在身,工作时间严禁饮酒,所以只是拿起酒杯与他碰一下然后又放回桌上。许珂的心情有点忧郁,一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手中的空玻璃杯沉默着,许久没有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欧阳若返回单位上班,心中记着许珂托请她帮忙的事,就到队长办公室去找龙毅,想问他能不能尽快解除对赵凤霞家命案现场的封锁,谁知在龙毅的办公室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有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来,亮着粗嗓门说:“老龙,我想找你借个人。”

    欧阳若抬头一看,闯进来的是市局缉毒科科长安铁军。龙毅问安铁军:“老安你想借什么人?”

    安铁军语速很快地说:“最近你们刑拘了一个叫雷四光的犯罪嫌疑人对吧?”

    看见龙毅点头,他又接着说:“正好我那边有一个涉毒涉黑的案子,他也牵涉进去了。现在其他几个同伙已经到案,咱们想把他‘借’过去审一审,看能不能把这案子深挖一下。”

    “这个没问题,但你得给我说一说这是个什么样的涉毒涉黑案,毕竟这个雷四光现在是咱们手里一桩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安铁军知道他素来办事严谨,就坐下来把自己正在经办的一个涉毒涉黑的案子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在南州市区,这几年一直活跃着一个贩毒团伙,成员有近二十人,为首的大头目外号叫老鹰。大概半个月前,城区里又出现了另一拨毒贩,老大脸上有两道刀疤,所以外号叫花脸李逵,是外地人。老鹰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一个外地佬凭什么抢我的生意,于是就带着手下几个兄弟上门找花脸李逵讲数,结果被花脸李逵给打了。

    老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竟然让一帮外地人给欺侮了,如果不找回点面子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于是又纠集了一大帮兄弟去找花脸李逵,这帮人中间就包括了雷四光。双方手持铁棍砍刀,在深夜的街头展开了一场混战,最终导致花脸李逵被砍成重伤,至今仍然躺在医院ICU病房没有醒来。因为这个案子涉及毒贩火并,最终由市公安局缉毒科负责侦办。

    经过几天时间的严密布控,安铁军已经带人一举将老鹰及其一众手下全部抓获。可是在审讯过程中,老鹰和他手下的人都一口咬定,火并时他们手里拿的都是铁棍,只有雷四光拿着大砍刀,将花脸李逵砍成重伤的是雷四光,与其他人无关。

    安铁军带人去抓雷四光没抓到,后来一打听,原来这小子早已被刑警大队刑拘了,于是就跑到龙毅这里来“借”人。

    龙毅听罢“嗯”了一声,问:“他们火并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铁军说:“就在几天前,具体一点说,应该是这个月25日半夜,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3点多。据说双方是先相约在街头谈判,老鹰要花脸李逵那边赔钱赔地盘,花脸李逵不肯,双方谈了两个小时没谈拢,于是就在凌晨时分抄起家伙开始火并。火并的地点在城西常德路,那是条新街,位置有点偏僻,街道两边也没有住户,所以也没有人及时报警。直到花脸李逵被砍得倒地不起,老鹰以为闹出了人命,这才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从25日半夜,一直闹到次日凌晨3点,次日那也就是26日了。”龙毅的眉头忽然皱起来,“老安,你确定这个时间段是正确的吗?”

    安铁军点头说:“完全可以确定,事发路段安装有治安监控,双方闹事的经过被完全记录下来,只是拍摄距离有点远,而且又是夜晚,视频画面十分模糊,只能看见两帮人在打架,但无法具体看清每一个人。”

    欧阳若心里一沉,扭头看看队长,龙毅脸色铁青,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她明白队长在想什么,按照他们的调查,26日凌晨,雷四光应该是在赵凤霞家里杀人放火,绝不可能跑到另一条街上跟毒贩们一起持刀火并,要知道赵凤霞所住的木桹街在城东开发新区,常德路却在城西近郊,两地之间隔着大半个城区,这中间的距离少说也有几十里路,除非他有分身之术,否则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龙毅忽然一拍桌子,起身就走。安铁军跟着跑出办公室,问他:“老龙,雷四光这个人到底借还是不借你倒是给个话啊。”

    龙毅回头说:“抱歉,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借给你们,你先回去,我还要对雷四光进行再审,审完立即给你‘送’过去。”不等安铁军回话,他已经快步走向审讯室,同时对疾步跟上来的欧阳若说,“赶紧把雷四光带到审讯室,这小子很可能没有对咱们说实话!”

    欧阳若点头说声“是”,很快就跟方可奇一起,将雷四光带进了审讯室。正在审讯室等着他的龙毅一见到他,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差点把他那瘦精精的身子骨一下从地上提起来:“我再问你一次,26日凌晨,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雷四光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早就向你们交代过了吗,那个时候我正在我丈母娘家杀人放火呢。”

    “但我们警方却调查到那个时间段,你正在几十里外的城西常德路跟别人火并。”

    “火并?”雷四光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下,但还是一口咬定说,“你们搞错了吧,那时候我明明在木桹街,你却非要说我在常德路,我明明在杀人放火,你们却偏要给我找不在场证明,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别跟咱们耍花招,警方要的是事情的真相,如果这个案子是你做的,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你,但如果不是你做的,你最好别胡乱招供,影响警方查找真凶。”龙毅放开他的衣襟,将他推到审讯椅上坐下,“现在咱们有人证,有人看见你在那个时间段确实在常德路跟人家打架,这个你怎么说?”

    “人证?”雷四光看看他,冷哼一声,“是谁?”

    “你有个老大叫老鹰对吧?当时就是他带着你们这帮小弟在常德路跟一个叫花脸李逵的外地毒贩进行火并,现在花脸李逵被砍成重伤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好在咱们缉毒科的同事行动迅速,已经将老鹰和他手下的小弟一网打尽。老鹰说当时你——”

    “你说什么,老鹰被你们抓住了?”雷四光打断他的话问。

    龙毅点头说:“是的,他和他手下的小弟全都在咱们公安局待着呢。”

    雷四光伸长脖子问:“那他们不会到拘留所里关几天又被放出来吧?”

    龙毅摇头说:“这一次咱们缉毒科掌握了他们不少犯罪证据,估计没那么容易出来,根据现在统计的情况来看,这个以老鹰为首的贩毒团伙这几年来几乎垄断了整个南州市的毒品交易,运输和贩卖的毒品数量较大,初步估计他至少也得在牢里蹲十五年,说不定还要被判死刑。”

    “我靠,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差点做了一回冤死鬼。”雷四光猛地向上一挣,似乎是高兴得想要跳起来,可是他被锁在审讯椅上,哪里站得起来?只是把一张铁制的审讯椅挣得哗哗作响。方可奇以为他想要强行挣脱审讯椅的控制,急忙上前将他按住。

    雷四光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调查得一点也没有错,那天晚上我确实和老鹰他们在一起跟别的帮派火并,我根本就没有到过木桹街,更没有杀我岳母。”

    龙毅不由脸色一沉,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又要承认自己杀人焚尸?”

    “唉,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雷四光忽然叹口气,沉默片刻,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雷四光染上毒瘾已经好几年了。他和黄菁做生意的钱,都被他拿去买了毒品,后来实在拿不出钱供自己吸毒了,就只好做了老鹰的马仔,一面替他送货一面挣钱给自己买毒品,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以贩养吸”。

    不久前,有一个叫花脸李逵的人要跟老鹰抢生意,老鹰带人去找对方麻烦不想反被对方打一顿。老鹰为了报仇,就叫了更多小弟去跟对方讲数,雷四光自然也被叫去了。结果双方谈判不成动起手来,火并中老鹰挥刀将花脸李逵砍倒在地。当时花脸李逵流了不少血,扑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老鹰以为闹出人命了,这才感觉到有点害怕,一个是担心警方追查,另一个是听说花脸李逵来头很大,后面有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老爸,如果被他这个黑道老爸知道是自己杀了他儿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为了不惹火烧身,他顺手将手里的砍刀塞给旁边的雷四光,叫他把这条人命扛下来,如果被花脸李逵的黑道老爸问起,或是被警方追查,让他一力承担,就说花脸李逵是他雷四光一个人砍死的,与其他人无关。

    雷四光不是傻子,把刀扔到地上,当场拒绝。

    老鹰立即翻脸,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如果你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叫人做了你全家,然后挖个大坑,把你全家人埋在一起。你老婆在沙井巷开杂货铺,你丈母娘住在木桹街,你父母亲住在白杨店镇八一村,你妹妹叫雷艳,在市里的职业技术学院读大专,你看看我说错没有?如果我说错了你帮我纠正一下,免得到时候我杀错了人。”

    雷四光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老鹰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如果他敢忤逆他,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虽然雷四光这些年一直在社会上晃荡,但他对乡下父母亲却颇为孝顺,更不希望还在上学的妹妹出什么事,他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砍刀,只得点头同意替老鹰顶罪。

    而他身上的血迹,当然并不是杀赵凤霞时留下的,而是老鹰为了坐实他是杀死花脸李逵的凶手而扯着他的衣服在花脸李逵身上抹擦下来的。26日早上,他回家不久就听说丈母娘家里起火了,他觉得事有蹊跷,悄悄跟在黄菁后面跑到木桹街一探听,才知道丈母娘竟然是被人杀死后浇上煤油纵火焚尸的。

    他当时就慌了神,觉得这要么是老鹰对他的警告,意在叫他乖乖听话,不要违背他的命令,要么是花脸李逵的黑道老爸知道了儿子被杀的消息,所以开始向他报复了。

    他越来越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为了自保,他决定先出去避避风头,可是他手里并没有多少路费,只好先回乡下父母家里躲两天,看能不能凑点钱然后再远走高飞。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身上的血迹和慌张的举动让他老婆黄菁误以为他就是杀死自己母亲赵凤霞的凶手,为了利用自己孕妇的身份保护丈夫,她竟然跑到公安局来替他顶罪。警方识破她的诡计,在白杨店镇八一村抓到雷四光时,雷四光还以为他们是为花脸李逵的命案来的。

    直到后来警方把杀死赵凤霞的罪名安到他头上,他才知道警方搞错了,但是他又无法向警方说明真相,因为怕抖出两个贩毒集团火并的事日后会遭到老鹰的报复,为了不给自己家里的亲人惹麻烦,他只好哑巴吃黄连,违心地承认了警方的指控。

    直到刚才他听龙毅说老鹰及其同伙已经被警方一网打尽,而且这次警方是来真的,老鹰他们都要被判刑坐牢,最重要的是花脸李逵其实并没有死,只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他这才大大地松口气,再也不用害怕老鹰会报复自己,才敢一口气把真相说出来。

    “那赵凤霞含在嘴里的纽扣又是怎么回事?”龙毅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盯着他问,“针对那枚纽扣咱们专门做过调查,可以确定就是从你衣服上掉下来的。”

    雷四光晃着脑袋说:“这个我可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记得那颗扣子是什么时候掉的,掉在什么地方了。我想会不会是在火并现场被人扯掉的,后来被老鹰他们捡到,为了威胁我他们去杀了我丈母娘,并且把那颗扣子塞进我丈母娘嘴里,其目的就是想将杀人的罪名诬陷到我头上。”

    龙毅和欧阳若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同时想道,这倒是有可能。又审问了一阵,雷四光并没有再提供更多新线索。两人都在心里掂量着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最后决定还是去问问另一个当事人老鹰。

    龙毅和欧阳若去缉毒科找到安铁军,将老鹰和几个骨干手下分头审讯之后,很快就证实雷四光说的是真话,再问到赵凤霞之死,老鹰却矢口否认是他们干的。他说26日凌晨跟花脸李逵火并完后,他就带着一帮跟他比较亲近的兄弟到他女朋友开的酒吧喝酒庆功去了,一直闹到天亮才离开。

    “酒吧里有监控视频,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我女朋友开的酒吧就在长盛街拐角处,很好找的。”老鹰看着面前的几个警察说,“再说我那也只是吓唬吓唬雷四光的,根本就不会真的去动他的家里人。”

    龙毅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雷四光说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花脸李逵的父亲收到消息以为儿子真是被雷四光所伤,所以杀他的亲人嫁祸给他以此来报复他?”

    老鹰摇头说:“这个就更没有可能了。第一,花脸李逵的老爸在省城,离咱们南州市有好几百公里远呢,他没可能那么快就收到消息并且动手报仇;第二,花脸李逵的老爸据说是真正的黑道老大,他如果要动手为儿子报仇,直接把雷四光抓去一刀砍了不就行了,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去杀他丈母娘并且嫁祸给他?”

    欧阳若问:“那赵凤霞命案,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连你们警察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老鹰翻着白眼说,“我现在只知道一条,那就是你们可别想把这个杀人放火的罪名安到老子头上,老子身上背的罪名可够多了,如果再背上这一条,这辈子就真的别想再重见天日,说不定还要被拉到法场去枪毙,这个冤大头老子可不当。”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4 05:5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神秘小车

    会议室里,龙毅已经皱着眉头抽了好几支烟,屋里渐渐变得烟雾缭绕起来,气氛也有些压抑。

    欧阳若就坐在龙毅旁边,被呛得直咳嗽,却不敢叫队长熄灭手里的烟头。她知道队长平时不抽烟,一旦抽烟,就肯定是经办的案子遇上了莫大的阻力。她已经跟专案组成员通报了赵凤霞命案的最新进展,最新进展其实就是没有进展,或者说案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警方现在已经证实黄菁、雷四光和老鹰,都不是作案真凶。也就是说这么长时间警方算是白忙活了一场,甚至可能连调查方向都搞错了。

    案情分析会开了近两个小时,但也没有一个具体结果。最后龙毅摁掉手里的烟屁股说:“我看这样吧,咱们再把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都重新梳理一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还有,欧阳若和方可奇,你们跟我再去现场看看,幸好现场还没有解除封锁,要不然起火的房子被拆迁队的挖掘机推成平地,咱们就更难办了。”

    在驱车去往木桹街的路上,欧阳若给许珂打了个电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赵凤霞家里的封锁暂时只怕还不能解除。”

    许珂有点意外,问:“为什么?那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

    欧阳若犹豫一下,还是把案子的最新情况跟他简单说了。

    许珂不由大吃一惊,问:“既然黄菁和雷四光都不是凶手,那赵婶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这个目前不得而知,咱们也正在调查之中,有可能咱们专案组的同事还会去你们居委会调查,希望到时你们能多加配合。”

    许珂说:“警民一家,为了破案,也为了早点解除对那栋房子的封锁,咱们配合你们的工作也是应该的。”

    来到木桹街,龙毅带着两名助手掀起警戒线走进赵凤霞家里。虽然火灾已经过去好几天,但屋子里仍然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三人分头侦查,又把命案现场重新梳理一遍,但并没有新的发现。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三人只好失望地走出木桹街。

    站在街口的世纪大道上,龙毅驻足回望那栋被烧得已经坍塌一半的平房,忽然问:“最先发现赵凤霞家起火的人是谁?”

    欧阳若回答道:“听消防队的人说,是住在世纪大道某幢楼房六楼的一个住户最先发现火灾的,当时这个人凌晨起床上厕所,发现窗户外边有火光闪动,于是凑到窗户前看一下,就居高临下地看到几百米外有一间房子着火了,于是赶紧打了119火警电话。”

    “能找到这位报警人吗?”

    “我试试看。”欧阳若往消防大队打了个电话,找到了报警人报警时使用的手机号码,然后她又给报警人打电话。对方一听是警方调查火灾案情,倒是十分配合,说自己叫阿宽,住在世纪大道凤凰花苑A幢六楼603房。

    龙毅他们找了一下,发现凤凰花苑小区果然就在木桹街街口附近,距离木桹街的直线距离也才不过几百米远。

    他们在凤凰花苑找到了这个报警人阿宽。阿宽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告诉警方说事情说起来也有点凑巧,那天凌晨他起床上厕所,刚好看见木桹街有间房子起火了,而且火势看上去挺大的,他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赶紧拍个视频发微信朋友圈。

    说到这里阿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三个警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才接着说:“我拍了一阵视频,才想起应该赶紧报警才对,可是这时手机已经被我拍视频拍得没有电了,无法打电话,而且我刚搬过来这里不久,家里也还没来得及安装家庭电话,只好赶紧插上充电器给手机充了一阵电,才能够拨打119报警,算起来这中间应该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龙毅站在他家窗户前看一下,确实正好可以瞧见赵凤霞的房子。他问阿宽:“你还记得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阿宽翻一下手机里的通话记录,说:“是26日凌晨4点8分。”

    欧阳若想了一下,然后问他:“这只是你打119报警的时间对吧?”

    阿宽点头说:“是的,如果算上我拍摄视频、发朋友圈和给手机充电耽误的时间,我估计我第一眼看见火灾的时间应该是在凌晨3点左右吧。”

    龙毅从窗户前回过头来问:“可以把你拍摄的火灾视频给我们看一下吗?”

    “可以。”阿宽把手机里的视频打开给他们看。那天晚上他一共对着起火的房子拍摄了两段视频,各有十多分钟。龙毅和欧阳若、方可奇一起看了,视频确实是拍摄的赵凤霞家被大火吞没的情景,因为距离较远,画面并不算太清晰,看完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就在他要关上手机时,龙毅忽然皱一下眉头,说:“等等!”从阿宽手里拿过手机,又把第一段视频重新看一遍,却发现在视频拍摄到三分多钟的时候,镜头右下角正好有一辆小车从世纪大道上经过,因为阿宽拍摄时手有点抖动,视频画面并不稳定,那辆小车只在视频里出现不到两秒钟就不见了。

    阿宽说:“我自己回看视频的时候也发现了这辆小车,感觉它应该是凑巧从世纪大道路过的车辆吧。”

    欧阳若在第一次看视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辆小车,点头说:“是啊,我也觉得这应该是路过的车辆。”

    龙毅将视频退回去,把那辆小车出现的镜头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说:“从视频中小车驶过的速度和移动轨迹来看,我觉得它不像是恰巧从这条街上路过的车辆,而是刚刚发动然后加速驶离的小车。”

    经他一提醒,欧阳若又把视频看了一遍,发现果然如队长所说,在小车刚刚被阿宽拍进视频画面中时,它其实有大约半秒钟时间是停止的,然后才逐渐加速驶离,只是它静止不动的时间非常短,一般看视频的人都会觉得是视频播放时卡了一下,并不会感觉到其实是车子静止不动。

    龙毅沉吟道:“如此看来,这辆小车就十分可疑了:第一,火灾发生时,它很可能在案发现场附近停留过;第二,车子驶过时距离起火地点这么近,司机不可能看不见火灾,但他并没有报警,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欧阳若明白队长的意思,立即把这段视频从阿宽手机里拷贝下来。回到市局后,她立即将视频资料交给技术科的同事,看能不能使用技术手段提高视频清晰度,截取到车牌号。

    第二天早上,专案组几名骨干成员正聚集在龙毅的办公室里开碰头会,技术科的小贞忽然敲门跑进来。旁边一名年轻刑警立即朝方可奇挤眉弄眼:“你女朋友来看你了!”

    方可奇立即起身,故意板着脸说:“小贞,没见我正在开会吗?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

    小贞白了他一眼,一拳打在他胸口:“闪一边去,谁有闲工夫找你啊,我是来找龙队的。”

    她把脸转向龙毅,报告说:“龙队,你昨天给我的那段视频我用电脑处理了一下,但因为拍摄地点距离小车经过的地方实在太远,画面太过模糊,还是没有办法看清楚车牌号。”

    龙毅“哦”了一声,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小贞将一张打印好的视频截图递给他说:“这是我把那辆小车放大后截取到的视频画面,现在唯一能从画面中解读出来的信息是,这是一辆别克小车,车身为白色,我查了一下,型号嘛应该是早几年出产的别克-凯越。目前我能从视频中确认的线索就只有这么多了。”

    龙毅点头说:“我也知道那个视频的画面清晰度不高,能查到这些已经算很有收获了,辛苦你了。”

    小贞转身离去的时候瞟了方可奇一眼,见他身上仍然穿着那条抓捕雷四光时被匕首削去一截裤管的裤子,不由脸色微红,说:“你下班去我那里一下,我给你买了条新裤子。这条裤子一个裤管长一个裤管短,你就别穿出来丢人现眼了。”

    “好的好的,我等下就去。”方可奇嘻嘻一笑。旁边几个年轻刑警不由嘘声大起,说:“我们的裤子也不够穿了,小贞也给我们买一条呗。”方可奇扬起拳头作势欲打:“去去去,谁叫你们没有女朋友的。”大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小贞又看看自己的男朋友,一脸羞涩地跑开了。

    龙毅看着她拿来的视频截图,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果然还是基本能看清那辆小车的颜色和形状。

    他想了一下说:“目前来看,这辆在现场停留过的别克小车,是咱们掌握的最重要的线索,只可惜连技术科也没有办法看清车牌号。而且咱们也到世纪大道上看过,那条路新修没多久,很多配套设施都不完善,路上还没来得及安装交通和治安监控,无法看到这辆小车在世纪大道上行驶的其他影像资料。现在咱们仅凭这样一张模糊的截图,想要找到开车的司机只怕有点困难。”

    欧阳若提议说:“要不去找车管所,把全市范围内这种型号别克车的车主信息全部调出来,咱们一个一个地去查。”

    龙毅摇摇头说:“这个型号的别克车很便宜,也很大众化,估计咱们全市至少也有几十辆吧,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没有办法确认视频上的这辆小车一定是本地车,也有可能是外地车跑到咱们市来作案,对不对?所以光调查本地车也没有什么用。”

    方可奇偏着头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把这个照片公布在报纸电视和网络上,寻找案发时间段在火灾现场附近见过这辆车的目击者,也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龙毅在窗户前踱了几步,最后叹口气,有几分无奈地说:“也只有这样了。小若和小方,你们两个分头联系报社、网站和电视台,让他们尽快把这个照片发出去,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

    欧阳若和方可奇拿着照片领命而去。电视台和本地网站的行动十分迅速,不到一个小时,带着这张照片的寻找目击证人的消息就插播出来了,而报纸则要慢许多,估计至少也得明天早上才能见报。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欧阳若正在仔细观看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里播放的寻找别克小车目击证人的消息,忽然看见龙毅接了个电话后扔下筷子就走,她知道一定有情况,立即拉着方可奇跟上去,问龙队怎么了。

    龙毅说:“咱们在电视台滚动播出的照片有消息了。”

    方可奇抻着脖子问:“是找到目击证人了吗?”

    “不是,”龙毅摇摇头,“是凶手看到电视节目后迫于警方压力,自动到刑警大队投案自首了。”

    “我去,又是投案自首?”方可奇一激动,踢到食堂的水泥门槛,差点摔一跤,“该不会是又来一个冒名顶罪的黄菁吧?”

    欧阳若说:“别废话,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快步走到刑警大队值班室,只见狭小的值班室里除了坐着值班员小伍,还站着一名戴黑框眼镜的男子,五十来岁年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像个老干部模样。

    龙毅四下里看看,问:“人呢?谁来自首了?”

    小伍朝那个老干部努努嘴说:“就是他,他说赵凤霞是他杀死的。”

    龙毅不由有点意外,这才认真打量那老干部一眼,问:“人真的是你杀的?你知不知道报假案或者用假装自首的方式干扰警方办案,也是违法的。”

    老干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小伍,小伍指着龙毅给他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刑警大队大队长龙毅,你有什么话对他说就行了。”

    老干部顿时肃然起敬,上前握住龙毅的手说:“警察同志,我是来向你们自首的,是真自首,不是假自首,赵凤霞那个案子就是我做的。我——”

    龙毅摆手止住他的话头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咱们到讯问室去吧。”

    他把老干部带到讯问室,让他坐下,先问了他的姓名住址和年龄。老干部说他姓许,言午许,叫许炎君,今年49岁,家住海园新村,工作单位在住建局。他生怕警察不相信自己,还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们看。

    龙毅并没有去看他的身份证,只是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问:“你说是你杀了赵凤霞,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说的都是真话,赵凤霞确实是我杀的,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

    许炎君告诉警方说,就在这个月26日凌晨2点多的时候,他翻墙进入了赵凤霞家的后院,当时她家后门只是用一个小小的横木闩轻轻闩住,他用力推几下,就强行将门打开。

    他身上本来带着匕首,但进屋后却在赵凤霞家堂屋里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他拿起水果刀掂量一下觉得更称手,于是就拎着这把刀闯进卧室里,将正在床上睡觉的赵凤霞一刀刺死。

    他见到她家里有一盏煤油灯,知道屋里肯定会藏有煤油,寻找片刻,果然在厨房里找到一大壶煤油,为了掩盖自己的作案痕迹,他在赵凤霞的尸体及屋内各处淋上煤油,然后用打火机把床铺及房子四个角落都点着了。作案之后,他打开大门离开现场,站在街口一个路灯柱子后边观察好久,直到看见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把整个房子吞没,他才放心地开着自己停在附近的别克小车扬长而去。

    当时正是凌晨,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往来的车辆,而且木桹街已经被搬空,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今天看了电视才知道自己开车离开火灾现场时,竟然恰好被人躲在远处用手机拍了下来,警方正在根据这条线索查找凶手。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疏忽。他知道只要警方沿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迟早都会找到自己头上。惶恐不安之下,他决定向警方自首。

    “好吧,既然赵凤霞是你杀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她?难道跟她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许炎君摇头说:“我跟那个女人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甚至在此之前,我跟她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她不该成为木桹街抗拒拆迁的钉子户,不该挡住我儿子进步的道路。”

    “你儿子?”龙毅和欧阳若、方可奇都愣了一下。

    龙毅问:“你儿子是谁?”

    “我儿子是个大学生村官,在木桹街居委会上班,让赵凤霞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是他的工作任务。其实我早就为他打点好一切,只要他能顺利完成拆迁任务,年底评上优秀,就有希望被选拔到乡镇工作,并在国家行政编制限额内按照有关规定进行公务员登记。但是赵凤霞这个老女人却宁死也不肯拆迁,无论我儿子怎样给她做思想工作,甚至是低声下气央求她,她都不肯在拆迁协议上签字。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了我儿子身上,我早就为他铺好了成为国家公务员端上金饭碗的康庄大道,我绝不能容许我儿子的锦绣前程毁在一个钉子户手里,所以从这时候开始,我就对赵凤霞动了杀机。我本来以为放一场大火就可以掩盖自己杀人行凶的事实,我本以为等大火熄灭别人将赵凤霞烧焦的尸体从灰烬中扒出来时,肯定会认定她是因为意外失火而被烧死的,谁知警方轻而易举就识破了我杀人焚尸的计谋。但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我在网上看到新闻说警方居然抓到了杀人凶手,就是死者的女婿雷四光。当时我还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替死鬼,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今天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警方已经排除了雷四光杀人的嫌疑,警方认定凶手另有其人,并且该凶手曾开着白色别克小车在案发现场停留过。我就知道纸包不住火,顺着白色别克小车这条线索,警方很快就会找到我头上来……”

    欧阳若听他说到这里,心已经开始往下沉,颤声问道:“你……你那个在木桹街居委会工作的儿子,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许珂,”说出儿子的名字之后,许炎君马上又后悔了,看着他们道,“你们该不会搞连坐吧?这事可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龙毅点一下头,说:“如果我们查明你是单独作案,自然不会牵涉到他人。”

    方可奇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枚纽扣又是怎么回事?”

    “纽扣?”许炎君愣住了,“什么纽扣?”

    方可奇说:“我们在死者赵凤霞嘴里发现了一枚纽扣,事后查明这枚纽扣是从她女婿雷四光外套上掉下来的。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许炎君摇头说:“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低头想一下,又说,“哦对了,我刺中赵凤霞的时候,她并没有马上断气,她曾挣扎着从床上掉下来,还把头伸到床底下去了,直到她气绝后我才把她尸体搬到床上。那个雷四光不是她女婿吗,肯定去过她家里吧?我想会不会是雷四光以前去他丈母娘家的时候不小心把扣子掉到她家床底下了,而赵凤霞在床底下垂死挣扎时刚好把这粒扣子吸进嘴里去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个警察说:“对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仔细调查一下那粒扣子是不是卡在她喉咙里的,如果是这样,那她也许并不是死于我的刀下,而是死于纽扣堵塞气管而引起的急性窒息。”

    龙毅点头说:“多谢提醒,你说的这些咱们警方会一一调查核实的。”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4 05: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父爱如山

    审讯完投案自首的犯罪嫌疑人许炎君,龙毅忽然发现坐在身边的欧阳若脸色苍白,而且整个审讯过程中她也极少说话,不觉有点奇怪,问她:“小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欧阳若缓过神来,摇头说:“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为了查这个案子一直连轴转,有点累了吧。”

    “要不要我放你两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欧阳若用手抚一下额头,说:“不用了,这个案子还没了结呢,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她换了个话题,看着队长问,“龙队,你觉得这个许炎君说的是实话吗?”

    龙毅一边在屋里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说:“我觉得他的话是比较可信的,因为他的供词里提到了一个细节,他说他先用打火机点燃赵凤霞的尸体及屋子的四个角落,这个与消防大队发给咱们的火灾勘查报告里的结论是一致的。”

    欧阳若点头说:“是的,消防大队的勘查报告上写明了,起火点是在卧室床上及屋子的四个角落,然后再在煤油的作用下迅速蔓延到整个屋子。这个细节咱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除了消防大队和咱们警方的人,就只有凶手能准确说出来。”

    “所以我才觉得许炎君的口供是比较可信的。”龙毅看看她和方可奇,“当然,他在供词中提及的这些线索,咱们还得想办法去调查核实。”

    欧阳若犹豫一下,说:“龙队,许炎君的儿子许珂我认识,他确实在木桹街居委会上班。我觉得咱们应该接触一下他,看能不能从侧面印证许炎君的供词。”

    “好的,就让方可奇跟你一起去吧。”龙毅点头同意。

    欧阳若和方可奇一同来到木桹街居委会时,许珂正在跟熊威一起开会。熊威一见欧阳若来到,就朝许珂挑一下眉毛,说:“美女警官肯定是来找你的,你赶紧好好招待一下,记得问问她赵婶的房子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拆,可不能再拖了。”

    许珂脸上有点发烫,急忙起身走到门口迎住欧阳若,带着她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熊威是个老江湖了,一见方可奇跟在两人身后,就忙拉住他说:“警察同志,我有个问题想向你反映一下。”

    方可奇回头看他一眼,只得留下来。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许珂一边给欧阳若倒茶,一边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啊?是不是赵婶的案子已经了结,抓到凶手了?”

    欧阳若坐直身子说:“是的,凶手迫于警方压力,已经向我们投案自首。”

    “是吗?那可省了你们不少事。”许珂问,“凶手是谁?”

    欧阳若避开他的目光说:“凶手是一个你认识的人。”

    许珂“哦”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说:“先前两个被怀疑是凶手的人,黄菁和雷四光不也是我认识的人吗。”

    “今天投案自首的那个凶手姓许,”欧阳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着他,“他的名字叫许炎君。”

    “什么?”许珂一愣,手一抖,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那是我爸。”

    “是的,他跟我们说他有个儿子在木桹街居委会上班,是个大学生村官,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了。”

    “他是杀人凶手?这不可能啊!”许珂一脸狐疑,“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爸根本就不认识赵凤霞,跟她之间也并没有任何瓜葛,怎么可能会对她行凶?”

    “你爸已经对咱们说了他的作案动机。他觉得赵凤霞这个钉子户阻碍了你事业进步,如果不解决掉这个钉子户,你年底就不能评优,评不了优就很难有机会被选拔到乡镇去工作。他觉得儿子的前程不能让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婆子给毁了,所以他才在26日凌晨2点多潜入赵凤霞家里,先用赵凤霞家里的水果刀将她刺死在床上,然后再淋上煤油纵火焚尸。他觉得只要赵凤霞一死。阻碍你们拆迁步伐的钉子户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许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但很快又站起来,“我爸是个老实人,他在单位也就是个小职员,还经常被人欺侮,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他怎么会跑去杀人?”

    欧阳若用冷静的声音说:“根据咱们警方的调查,你爸所做的供述基本属实。”

    “他现在在哪里?”许珂站到她面前说,“我想去见见他。”

    “他现在还被羁押在咱们刑警大队,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一般情况下案件判决生效前犯罪嫌疑人是不允许接见亲友的。”

    许珂拉住她的手央求道:“小若姐,我一定得见到他,你帮我想想办法。”

    “如果你一定要见,那我跟咱们队长请示一下。”欧阳若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队长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她转身对许珂说:“龙队已经同意了,但你们父子不能单独见面,必须得有咱们警员在场。”

    “多谢了,咱们这就去吧。”

    正好这时方可奇也从熊威的办公室走出来,三人一起驱车来到刑警大队。

    欧阳若先带许珂去见了龙毅,龙毅一脸抱歉地对许珂说:“刚才我跟你父亲说了你要来见他,但你父亲说他现在不方便见你,还托我跟你说一声抱歉,他说为了能把你留在身边,他做了一些欺骗你的事。另外他本来以为杀了赵凤霞可以帮到你,但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警方盯上,现在他成了杀人犯,很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前途,他感到很过意不去,叫你不要记恨他,以后无论你是否能找到你亲生父母,都请你一定要照顾好现在的妈妈。”

    许珂呆在那里,眼泪就流了出来。

    欧阳若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就对龙毅和方可奇说:“龙队你们先下班吧,我留下来陪陪他。”

    龙毅和方可奇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诧异之色。他们都察觉到欧阳若在看许珂时,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工作以外的关心和温柔,这可与她向来风风火火的“女汉子”形象不太相符啊。方可奇莽莽撞撞地还想问什么,但龙毅却已经隐约明白过来,赶紧拉着他说:“走走走,难得有个机会早点下班!”

    等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后,欧阳若无言地叹息一声,拿出纸巾轻轻为许珂擦去脸上的泪水。

    许珂握住她的手说:“小若姐,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爸,他年纪大了,可别在审讯的时候再吃什么苦头。”

    欧阳若点头说:“放心,我会的。”

    许珂说了声“谢谢”,忽然像个孩子似的靠在她肩膀上又流下泪来。欧阳若轻轻抱住他,两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再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欧阳若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妈在家里会担心的。”

    许珂坐她的车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7点,他妈妈魏东美已经做好晚饭在家里等着他。

    回来的路上,许珂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把父亲的事告诉母亲,才能让她不那么受刺激,但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母亲眼圈红肿,手里正拿着手绢在抹眼泪,心里忽然明白过来,父亲做事一向严谨周密,他去公安局之前一定已经打电话向母亲做了交代。母子相见,都有一股辛酸涌上心头,许珂默默地抱着母亲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勉强吃罢了晚饭,魏东美在儿子面前强行振作起来,说:“小珂你也累了一天,洗完澡早点回房休息,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许珂点点头,走进浴室后,又把头埋在洗脸池中,在这个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直到外面的魏东美听见哭声来敲门,他才抬起头来,一面说“妈,我没事”,一面拧开热水器的开关,开始洗澡。

    就在他脱去衣服,转过身往自己身上淋热水的时候,忽然从身后的镜子里瞥见自己左边肩膀背后似乎有什么痕迹。他擦干净因为沾染热气而变得模糊的镜子,再背对着镜子扭头仔细查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左边肩膀背后竟然有五道被人用手指抓破皮肤后留下的抓痕。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抓痕呈暗红色,应该留在他身上有几天时间了。因为是抓在肩背上的,如果不是脱光衣服后特意扭转身照镜子,还真的很难发现。这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抓上去的?我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他用力回想一下,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镜头:赵凤霞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划破他左边肩头的衣服,然后又突然伸出手指抓向他肩膀……

    这道无意中被他发现的抓痕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脑海里一些零碎的记忆顿时串联起来:那天半夜,他借着酒意翻墙进入赵凤霞家,赵凤霞拿刀划破他的衣服,并且伸手将他抓伤,他用力将她推开,她扑倒在沙发上呻吟着一直没有站起来,他咬破她的手指强行让她在拆迁协议书上摁下手印……

    那天早上,他酒醒之后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外套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尖刀刺破的痕迹,揣在口袋里的那份赵凤霞按过血手印的拆迁协议书也不复存在,关于这件事的真实印记已经完全没有了。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但是今天无意中发现的留在他背上的抓痕却确切地告诉他,那极有可能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既然是真实事件,为什么会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痕迹全无呢?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神话电影里的上帝之手出现了,抹去了这段让他不开心的痕迹?

    他连澡也不洗了,立即披了一件浴衣跑出来,冲进自己房间,找出那天穿的那件外套,没错,左边肩膀处完好无损,连个补丁也没有。

    他皱一下眉头,又翻开衣服检查向内的一面。他有一个习惯,每次买了新衣服,都会先剪掉里面的衣服品牌标签再穿。他清楚地记得这件外套内里的标签也被他剪掉了。可是翻开看时,缝在衣服里面缝隙里的白色标签赫然在目。很显然,这件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他卧室衣帽架上的外套,并不是那天晚上他穿过的那一件,有人用新外套替换了他穿过的那件破外套。

    那份明明已经按上了血手印的拆迁协议书,第二天早上却变成了一份空白文件,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想到什么,跑进书房打开家里的电脑,回想一下,那应该是5月25日晚间发生的事,于是他搜索一下当晚电脑里使用过的文件记录,截至夜里12点,并没有人用过这台电脑,但次日凌晨4点多的时候,有人用家庭电脑录入并打印过一份文档文件,但文件已经被删除。

    不过这难不倒他这个从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高才生,没费多少工夫他就从电脑硬盘里恢复了那份文件,打开之后惊奇地发现,那居然是一份当天晚上才录入电脑的木桹街居民拆迁安置协议书,协议书的内容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仔细一看,电脑里的这份协议书不但跟真正的协议书内容相同,甚至连排版也一模一样。

    很显然,是有人照着他口袋里的协议书用家里的电脑重新录入一遍,打印后用空白协议书替换掉了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赵婶按过血手印的那份真正的协议书。这是谁做的呢?他母亲是医院的老护士,会简单操作电脑,但并不会打字,而他父亲许炎君则在单位秘书科工作过好几年时间,能熟练地打字和操作电脑。那份协议书是谁替换掉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而他的外套,也很可能是他或者母亲偷偷换掉的。

    那么问题来了,老爸老妈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将这些印记抹去,让他觉得当晚发生的事都是在做梦呢?当时他已经拿到赵婶摁了手印的拆迁协议书,这不正是老爸所希望的吗?他又为什么要连夜将那份文件换成一纸空白协议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要去问他妈妈,但既然他们有心隐瞒,就肯定不会轻易将真相说出来。

    他又在自己脑海里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仔细回想一遍,当天晚上自己因为喝了酒,情绪失控,对赵婶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过分,但事态还不至于严重到让父母亲如此紧张的地步。除非当天晚上在赵婶家里还发生了什么其他变故,让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受到影响或伤害而不得不这么做。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他抱着自己的头,一遍遍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赵婶拿刀刺他,他恼怒地将其推倒在沙发上,然后咬破她的手指强行在协议书上摁下血手印……等等,他将脑海中闪过的镜头放慢,再放慢,他看见赵婶扑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手里的水果刀刀尖似乎正对着她胸口。

    想到这里,他突然“啊”地发出一声惊呼,刀尖对着胸口,赵婶重重扑倒在沙发上,然后她呻吟着再也爬不起来,难道……难道水果刀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难道是自己无意中杀死了赵婶?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是他知道,只有这样,后来父母亲的反常举动才能找到合理解释。

    那天他无意中识破父亲的骗局,从麻岭山下于满仓家门口逃离时,父亲怕他出什么事,就一直开车跟在他后面。后来自己喝醉酒翻墙进入赵婶家时,他也一定跟着进入了她家后院,难怪当时自己听到身后传来异响,总感觉似乎有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原来后面竟然真的有人一路跟踪。

    当他在屋子里跟赵婶发生矛盾,赵婶对他举刀相向时,他父亲一定就躲在后门外面悄悄窥视着。等到他推倒赵婶咬破她手指摁下血手印离去之后,他父亲听到屋里赵婶一直没有动静,于是跑进屋里察看,才知道赵婶已经胸口插着水果刀死在了沙发上。

    他父亲知道赵婶的死,肯定和儿子脱不了干系,或者干脆说就是儿子杀死了赵婶。为了替儿子脱罪,他这个做父亲的最后选择了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儿子。他将赵凤霞的尸体搬到卧室床上,拔出插在她胸口上的水果刀,洗干净后放回到茶几上,然后在屋里淋上煤油纵火焚尸烧屋,将儿子留在现场的作案痕迹彻底销毁。他打电话给妻子魏东美,得知儿子已于夜里12点30分左右回到家里,为了给儿子预留足够的不在场证明时间,他特意等到半夜过后的凌晨2点多,才将赵凤霞家的房子点燃。

    许炎君帮儿子处理好杀人现场的善后事宜,回到家听妻子说许珂醉得迷迷糊糊,差点去按邻居家的门铃,于是他决定趁儿子醉酒之际,想办法将这段可能会影响他一生的杀人记忆从他脑海里抹去。

    他连夜给许珂找来一件相同的外套,替换他被赵婶刺破的衣服,然后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份摁着血手印的协议书,把上面的文字输入电脑后重新打印了一份空白协议书塞进他口袋。

    应该说许炎君的计划是非常成功的,第二天早上许珂从醉酒中清醒过来,还真的以为昨天晚上在赵婶家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即便得知赵婶被人用水果刀刺死,并且还被人纵火焚尸,他也没有对那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起半点疑心。

    今天许炎君在电视里看到警方贴出他白色别克小车照片,并且寻找目击证人的新闻,他就知道纸已经包不住火了,当然他更害怕警方会顺着他这条线索深挖下去,最后将许珂也牵扯进来,于是毅然走进公安局投案自首,承认赵凤霞是他所杀,那一场大火也是他放的。因为他确实在案发时到过现场,所以他的供词毫无破绽,连警方也都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许珂心想,那天晚上父亲在家里闹出如此大动静,要想不让母亲知道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母亲肯定是知情者,甚至还有可能也参与其中。事情到底是否像他推理和想象的这样,只要去问问母亲,就马上能真相大白。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耐不住,手里拿着那件外套和那份空白协议书,跑进母亲房间里说:“妈,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魏东美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这两样东西,忽然就变了脸色,身子晃了一下,手捂胸口慢慢向后倒在沙发上。

    许珂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见母亲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经不省人事,他赶紧拨打120急救电话。没过多久,救护车开到楼下,许珂护送母亲到医院。经医生急救之后,魏东美总算转危为安,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还意识模糊,处在轻度昏迷之中。

    医生把许珂叫到外面走廊说:“你母亲心脏有点问题,你最好不要太刺激她,否则她的病情就会朝不太乐观的方向发展。”

    许珂闻言,只得默默点头。

    晚上,他一边在病房里陪护母亲,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现在母亲已经病倒,如果再向她追问事情真相,只会让她更受刺激,如果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自己今晚所想到的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支撑,只能说是自己的推测和想象,如果不问母亲,那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推断是不是正确的呢?

    他在病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欧阳若,也许现在能帮他查明真相的,就只有她了。
    第九章
    生死守望

    第二天早上,趁着母亲情况好转,许珂瞅个空子离开医院,给欧阳若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在市公安局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等着她。几分钟后,欧阳若就从公安局大门口匆匆走出来,越过马路,来到咖啡馆。

    她见到许珂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眼圈也是黑的,就知道他昨晚肯定一夜未眠,不禁有些心疼,但此时此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许珂轻轻握住她的手说:“小若姐,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许珂犹豫一下,还是把自己昨天晚上发现的一些疑点和自己的推理跟她说了。

    欧阳若听后惊得连杯子里的咖啡都洒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才是杀死赵凤霞的凶手,而你父亲只是在替你顶罪?”

    “是的,我怀疑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警察吗?”

    许珂凝望着她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请你帮我调查。如果我真的是杀人凶手,我希望你能亲手逮捕我!”

    欧阳若看着杯子里的咖啡,低头沉思片刻,说:“如果你的推理能够成立,那么在我看来,目前至少还有两个疑点。”

    “哪两个疑点?”

    “第一,警方已经仔细勘查过现场,从现场情况来看,虽然赵凤霞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透过一些残留的灰烬,还是能大致看出起火前家里的家具摆设。我记得堂屋里的沙发旁边就是茶几,茶几上有一部座机电话,对吧?”

    许珂点头说:“是的,你说得没错,而且她被我推倒的地方,正是沙发靠近茶几的那一头。”

    欧阳若柳眉一皱,接着说:“那也就是说,当时茶几上的电话其实就近在她手边,而且你也说了,你离开的时候她虽然无法从沙发上爬起来,但手还能动,也还能说话,那么问题来了,当时她为什么不拿起旁边的电话拨打120急救电话进行自救?”

    “也许她觉得水果刀刺中了她最致命的位置,就算医生来了也救不活她,而且木桹街远在城东开发新区,距离医院较远,医生能不能及时赶到还是个未知数。”

    “好吧,就算如此,那她也完全可以打电话报警,或者给她女儿打电话。虽然警察或她女儿救不了她,至少她可以在临死前将凶手的信息告诉警方,不至于最后让凶手逍遥法外。”

    许珂不由得摸摸下巴说:“这倒也是,因为我一直在逼她拆迁,她对我恨意颇深,所以我离开之后,她就算要死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肯定会在临死前想办法将我是凶手的消息告诉别人。”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这么做。”欧阳若索性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至于第二个疑点,就是那枚纽扣。”她把赵凤霞嘴里那枚纽扣的来历跟许珂详细说了一遍。

    许珂回想着说:“那天晚上我跟赵凤霞说话的时候,她口齿清楚,还冲着我大喊大叫,根本不可能在嘴里含着一枚纽扣,那粒扣子只可能是在我离开之后进入她嘴里的。”

    “咱们警方也判断是在她临死之前含进嘴里的,但问题是,这枚纽扣到底是怎么进到她嘴里去的?是她自己含着的,还是别人强行塞进去的?”

    “会不会是我爸塞进她嘴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开警方的视线,嫁祸给雷四光。”

    “这个可能性不大。你爸并不认识雷四光,也不可能事先知道那枚纽扣是从雷四光身上掉下来的。按照你爸的说法,是他在刺杀赵凤霞的过程中,赵凤霞挣扎着爬进床底,无意中将掉落在床底下的纽扣吸入嘴里。但实际上如果你的推理能够成立,那你爸看到赵凤霞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死了,她身上只有你推倒她时她胸口被刺中的刀伤,并没有第二处刺伤,所以不存在你爸拿刀刺她的情节,所以她也不可能在床底下挣扎,更没有无意中吸入地上纽扣的可能。这些都只是你爸为了能自圆其说而对警方编造的谎言,实际上这枚纽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也不知道。所以总的来说,这枚纽扣的出现,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许珂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

    欧阳若喝一口咖啡,说:“就是这枚纽扣的出现,使得咱们差点把雷四光当成了杀人凶手。”

    “这枚纽扣的来历,还真是个谜啊!”

    欧阳若不知不觉间已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尽,她放下杯子说:“这样吧,反正我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不如咱们再去现场看看,也许你重返现场会有一些意外发现。”

    许珂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来到木桹街,因为案子一直没破,赵凤霞家的火灾现场仍然被警方的警戒线围着,前几天还有民警把守现场,这几天因为局里人手紧张,已经把执勤民警撤回去了。现在屋里屋外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些奇怪的臭味在周围空气中飘荡。

    两人先从被烧毁的大门进入,堂屋里的家具已经被烧成一堆废品,靠墙的位置遗留下几个弹簧和铁丝网,显示那里曾是摆放沙发的地方。沙发的一头,是一张已经烧黑的不锈钢茶几,茶几上果然有一部被烧得只能看得出轮廓的电话机。

    许珂在现场比画着说:“当时赵婶就是被我推倒在沙发的这个位置,她脸朝下扑倒在沙发这一头,只是我并不知道那时水果刀已经刺进她胸口。当时电话机应该就在她头边,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欧阳若一边看着现场的情况,一边说:“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打电话给120或警察或她女儿,一直到自己断气,也没有打出一个电话求救或报警。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听到房子后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两人吃了一惊,立即从后门跑出去,只见房子被烧塌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前面还摆了一些酒水祭品。见到有人靠近,那人慌忙起身,掉头就跑。

    “站住!”欧阳若和许珂同时叫了一声,快步追上,斜刺里截住对方。那人跑得太快,差点撞到许珂身上。

    许珂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黄山,怎么是你?”对方是个瘦个子老头,可不就是前几天才见过的黄山。

    “啊?”对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个,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他不是黄山,”欧阳若摇头说,“因为黄山嘴里没有镶金牙。”

    许珂仔细一看,那老头嘴里果然隐约露出两颗黄灿灿的金牙,因为相貌极像黄山,所以他才认错了人,这时再细看,发现对方长得比黄山略高,看上去也要年轻一些。

    他心里一动:“你是黄益坤?”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你……你们怎么知道我和我堂哥的名字?”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他就是黄益坤。

    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许珂和欧阳若,忽然反应过来:“你们就是上次去高庙山找我堂哥的那两个人?”

    “是的,看来你堂兄已经把上次的事告诉你了。”欧阳若仍然有些将信将疑,“你真的是黄益坤?”见到对方点头,她又问,“为什么你堂兄跟我们说你已经死了?”

    “他那是骗你们的,如果他不这样说,你们一定会继续追查我的下落。”

    欧阳若盯着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益坤的目光闪了一下,叹口气说:“这个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二十年前,黄益坤离家出走之后,先是在外面流浪了几年,后来又南下广东,先后在深圳珠海等地打工多年,后来他跟同厂打工的一个女人好上了,这女人是一个死了老公的中年寡妇,两人同居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就催他回家结婚,于是他就带着打工攒下的全部积蓄和那个女人一起回到了南州市。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到木桹街,而是去了高庙山老家,住在了堂兄黄山家里。

    中年寡妇想跟他去领结婚证,可是黄益坤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跟赵凤霞结婚,根本没有可能再去民政局和另一个女人又登记一次,如果被人查到他犯了重婚罪,那可是要坐牢的。但这个中年寡妇又催得很急,情急之下黄益坤只好给了堂兄一点钱,跟他互换身份证,反正两人长得挺像,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是很难看出破绽来的。黄山并没有结过婚,黄益坤拿着堂兄的身份证很顺利地就跟中年寡妇办好了结婚证。他怕自己在老家待久了终究会露出马脚,于是结婚后跟着中年寡妇一起来到了邻近的曲江市,在那里开了一家小餐馆,过起了真正的夫妻生活。

    大约一个星期前,许珂和欧阳若到高庙山村找黄益坤,他堂兄黄山冒充他下山在拆迁协议上签字时,被赵凤霞识破,黄山不敢说出堂弟与自己互换身份证犯下重婚罪的事,只好撒谎说堂弟已经死于尘肺病,因为自己没有身份证所以拿着他的身份证当自己的身份证用,好歹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昨天下午,黄益坤接到堂兄电话说,他在木桹街的那个家突然起火,他老婆赵凤霞被烧死了。毕竟夫妻一场,黄益坤瞒着那个中年寡妇连夜从曲江市赶回来,准备早上来祭奠一下赵凤霞,谁知刚在火灾现场摆上酒水祭品,点燃的纸钱还没有烧完,就突然看见从后门口跑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还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不由有点慌神,起身想跑,却还是被他们两个人截住。

    许珂和欧阳若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黄益坤“死”而复生的真正原因。

    黄益坤站在他们面前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抬起头朝四周看看,讷讷地说:“那个……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二十年之后再次回到这个家,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大变化,我在家的时候,这里还只是城市远郊的农村,当时这里并不叫木桹街,而是叫木桹村,村子前面还有一个小山包,现在山包已经被推平,变成了什么世纪大道,四周的农田早已不见,村子被高楼大厦包围了,我早上回到这里的时候,都快认不出回家的路了。”

    欧阳若想了一下,问他:“我听赵凤霞说,你离家出走之后,曾经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是不是?”

    黄益坤点头说:“是的,那大概是我在广东打工的第三年,那时我觉得在广东打工比在家里种田挣钱容易,就打电话回家,想叫我老婆跟我一起出来打工,顺便也把咱们的夫妻关系和好,可是她为了我儿子的事,死也不肯离开这个破家。”

    “为了你儿子的事?”欧阳若一怔,“从时间上看,那时你儿子已经溺水身亡好几年了吧?听说出事地点就在村子后面的清沟河里,她怎么还……”

    “我儿子出事是在那年夏天,当时我老婆在清沟河边洗衣服,我儿子跟村里几个同伴一起在河里游泳,等我老婆洗完衣服去找我儿子时,发现河水里只有村里的其他几个孩子,却唯独不见我儿子,她找了一圈没找着,赶紧回到村里叫左右邻舍一起帮忙找,找了一天仍然没有消息,晚上的时候赶到派出所报了警,警察又派人沿河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警方最后的结论是孩子已经溺水身亡,尸体被河水冲往下游,已经无法打捞。

    “就在警方宣布我儿子溺水身亡的当天晚上,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要将死人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部拿出去烧掉,否则就会对家里人不吉利。那天晚上我收拾好儿子用过的玩具等东西要拿去烧掉,我老婆却不肯,说要留个念想,而且儿子的尸体没有找到,就不能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说不定他哪天还会奇迹般回家来呢。我当时骂了她一句疯婆娘,两人就为这事吵起来。她说如果你觉得儿子的东西留着碍你的眼,那我找个地方埋起来,等他回来我再挖出来给他玩。她当时就拿着一把铁锹在后院挖个坑,把儿子那一堆玩具用一个箱子装了埋进地里。当时她在后院闹出很大动静,估计左右邻居都听见她挖土的声音了。我气得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就摔门而去,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但是这次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老婆却告诉我说,事后她曾听村里一个跟我儿子一起游泳的孩子说,那天他好像看见我儿子一个人游到了河中间,然后有一艘船从河里驶过,挡住了这孩子的视线,等船过去后,就没有再看见我儿子。我老婆听说后就怀疑我儿子根本没有被淹死,而是被船上的人从河里给拐走了。当时我儿子已经五岁,一定还记得自己的家和回家的路,所以我老婆就死守在这里等着孩子回来。”

    欧阳若和许珂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才终于明白赵凤霞死也不肯拆迁的原因,她是要在这里等儿子回家呀!村子前儿子玩耍过的山包没有了,农田也没有了,这里变成了开发新区,村子改成了街道,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儿子记忆相符的,也许只有这间老旧的平房了。她怕拆了这间房子,儿子回来就找不着家,找不着记忆中的村庄了,所以宁愿当个被万人嫌弃的钉子户,也要守住这间平房,守住寻回儿子的最后一丝希望。

    “原来木桹街旁边这条世纪大道,竟然是由一座小山挖平后修建的啊!”

    许珂抬头看着眼前的世纪大道,大道上车辆川流不息,已经完全看不出旧时小山包的影子,再看看木桹街周围那一排排高楼大厦,更是难以想象以前这里竟然是一片片农田。

    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扭头问黄益坤道:“这条世纪大道,原来是山包的时候,上面是不是种满了果树?”

    “是啊,上面是个果园,”黄益坤用手指着山包的大概位置说,“那里是山,山下那边就是农田,我儿子经常去山上玩,我和我老婆就在山下的田里干活……”

    许珂看着周围的景致,想象着以前这里有山有田有村庄的模样,他沉睡的记忆渐渐被唤醒,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自己和几个小伙伴在山上掏鸟窝,父母在山下的农田里大声叫他不要爬那么高的树小心摔着……

    “你……你儿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有啊,他身上有一个青色胎记,中间小两头大,看上去有点像个葫芦,那时我们还笑他是个葫芦娃呢!”

    “胎记在什么位置?”许珂的声音颤抖起来。

    黄益坤用手在自己身上比画着:“就在这里,左边肩膀背后,大概这个位置吧。”

    许珂忽然背转身去,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然后又把里面的衬衣拉下一半,露出整个左边肩膀:“那块胎记,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欧阳若和黄益坤抬起头时,同时看到了他左边肩膀后面的那个青色胎记,中间小两头大,形状就像一个葫芦,胎记旁边还有几道抓痕。欧阳若发出“啊”的一声惊呼,黄益坤则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一边擦着眼睛,一边上前一步,凑到他背后仔细瞧着,甚至怀疑那胎记是不是用笔墨画上去的,用手摸了一下,才确定这是真的。

    他不由大吃一惊,一步蹿到许珂跟前,盯着他问:“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也有这样的胎记?”

    许珂穿上衣服后说:“我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亲生父母,大概在二十年前,五岁的我经人贩子之手被拐卖到现在这个家里……”

    “二十年前,五岁时被拐卖,还有身上的葫芦胎记,”黄益坤踉跄后退一步,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你就是我们的儿子?难道我儿子并没有被淹死,真的是被人用船拐走了?”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被拐卖时受到惊吓,五岁前我在亲生父母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塞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小木箱里被人带走的,那箱子还一路上不停摇晃着……以前我总以为那是一个小三轮车的车厢,现在想来,也许是一个窄小的船舱,我应该是被人藏在船舱里从水上带走的……”

    “那你一定是我儿子,一定是我儿子!”黄益坤忽然跪在地上,仰天长笑,“老婆子,你看见了吗?你二十年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他回来了……”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许珂急忙将他扶起,黄益坤突然紧紧拥住他,两只拳头使劲在他背上捶打着,泣声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许珂也张开双臂抱住他苍老的身体,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欧阳若忍不住别过脸去,轻轻拭擦着眼睛里溢出的泪水。“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她说。

    很显然,许珂就是赵凤霞和黄益坤的儿子,二十年前他在村子后面的清沟河游泳时,被经过的船只掳上船后拐卖到邻近的江海县,碰巧当时许珂的养父母许炎君和魏东美因为工作调动,最终又带着许珂回到了南州市。

    那天晚上半夜里,许珂酒后闯入赵凤霞家,逼迫赵凤霞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赵凤霞拿起水果刀划破他的衣服,意外看见他左边肩膀后面的葫芦形胎记,立即认出他就是自己失踪二十年的儿子,那道血色抓痕就是她心情激动之下想要抓住儿子时留在他肩膀上的。

    只可惜老天无眼,赵凤霞还没有来得及跟儿子相认,就被许珂推倒并意外地被自己手中的水果刀刺中心脏。她感觉到这一刀刺得太深,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她不想在自己死后让儿子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所以即便电话机近在手边,她也没有打电话呼叫120急救车或报警,而是吃力地从茶几下拿出一枚纽扣含在嘴巴里。

    这枚后来让警方走了不少弯路的纽扣,应该是几天前雷四光和黄菁一起到她家劝说她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时,无意中掉在她家里的,当时被赵凤霞随手捡起放在茶几下。

    她临死前把这枚纽扣塞进嘴里,就是想告诉别人杀她的人是雷四光,就是想把杀人罪名嫁祸给这个她巴不得让女儿跟他离婚的流氓女婿。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许珂离开后,她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许珂的养父许炎君就闯进她家,让事情发展的方向完全偏离了她原本的计划……

    听完欧阳若的推理,许珂脑海里又闪过那天半夜他离开赵婶家时,回头最后一瞥看到的画面,赵婶扑倒在沙发上无法起身,嘴里痛苦地哀叫着:“你……你别走……”同时极不甘心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把他留住。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句“你别走”的含义,可是已经太迟太迟……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6 06:0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杀 无止 境
    (上)

    第一章
    夜幕惊杀

    落日西斜,阳光被不远处的高楼大厦挡住,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整条园林路笼罩,街道上的光线忽然变得昏暗起来。

    夏小白摘下墨镜左右看看,大街上人来车往,并没有人多瞧她一眼。她低着头拐进街边一幢小楼的楼梯间。楼道里黑乎乎的,她的高跟鞋在台阶上磕了一下,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刚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就听到上面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她像个受惊的小偷,赶紧掉头下楼,跑出楼道,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街道对面。回头看时,才发现是一个穿着拖鞋的女人下楼扔垃圾。

    拖鞋女人扔完垃圾,很快又上楼去了,“砰”的一声,从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夏小白在街边心绪不安地踱了几步,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将近下午6点,暮色降临,街灯未亮,远处高层建筑的轮廓已显得有些模糊。

    她看着街道对面那幢自己刚刚进去过的三层旧楼,正有些犹豫,忽然听到一阵嘻嘻怪笑,旁边一家理发店里,一个头发染得金黄的男理发师正一边给顾客洗头,一边跟旁边两个小青年低声讲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她这边,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

    夏小白脸色一红,急忙别过脸去,假装在看黄昏中的街景,还掏出手机对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咔嚓咔嚓”按了两下快门。有三两个人陆续从那幢旧楼里走出来,有人还特意停下脚步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夏小白低下头,掏出墨镜想要重新戴上,可一想,这天都快黑了,再戴个墨镜岂不是更引人注意?只好又把墨镜揣回到单肩包里。

    不远处,一个邮政报刊亭正在开门营业。她走过去,随手买了本杂志,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边留心观察着周围情形。

    园林路28号,也就是她刚刚进入过的那幢小楼,三楼一个房间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她辨认一下,那应该是302房,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那屋里住着一个叫吴墨的男人,也正是她要找的人。

    夏小白其实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网上写小说了。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家乡,通过考试进入南州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当了一名公务员。可是在单位上了一年班,她就嫌机关工作太过闷气和烦琐,干脆辞去公职,回到家里专门写网络小说。

    夏小白写的是女性悬疑推理小说,以一个名叫小白的美女侦探为主角,用系列长篇的形式,写了她侦破一个又一个离奇命案的故事。她在三年多时间里连续不断地更新了四五百万字的作品,写作勤奋,加上人长得漂亮,颜值较高,很快就在网文界混出了一些名气。为了有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她还用稿费付了首期,在城东开发新区买了一套新房,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

    大约从去年年底开始,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灵感枯竭,小说更新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经常因为写不出新稿而断更,许多读者对此感到不满,甚至有人说她已经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好看的小说。这让夏小白感到十分苦恼,甚至是绝望,自己的网文生涯还没有真正开始火起来呢,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变成一枚扑街写手了,更要命的是每个月的房贷还等着自己用稿费去还呢,如果自己写不出稿子,那这房子恐怕也要被银行收回去了。她沮丧地坐在电脑前,对着显示器上的空白文档不住地用手薅着自己的头发,那段时间,她都快把自己薅成一个光头了,可也没有给她带来半分灵感。

    就在夏小白心生绝望之际,有一天,她无意中在自己的微博里看到一个粉丝写给她的私信。

    这个粉丝在私信里说他叫吴墨,是个自由画家,现在在南州市工作和生活,同时也是她的铁杆粉丝,读过她所有的小说,他为能跟这样一位才女作家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感到荣幸。

    吴墨还说,自己虽然是个画家,但他小时候的理想其实是想当一个作家,长大后却阴差阳错在大学里读了美术系,拿起了画笔。但是,他在读过她的小说之后深受启发,工作之余也自己动笔写了一部长篇悬疑推理小说。因为是第一次写小说,他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所以随信将小说一并发来请她看看,希望能得到她的指点。

    夏小白看看私信后面,果然还粘贴着一个附件,下载后打开一看,还真是一部长篇小说,题目就叫《流血的刀口》。

    自从写小说成名之后,就经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拿着自己写的小说来请夏小白“指教”。夏小白看过后,几乎没有一篇小说能入她法眼的,大多数稿子都停留在学生作文的水平上。所以她看到这个叫吴墨的画家写的小说时,根本就没有多加留意。小说稿子在电脑桌面放了好几天,她才抽空点开看一眼。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只看了个开头,她就被这部小说给深深地吸引住了。她花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口气把这部三十多万字的小说读完。

    小说主要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一个流浪画家,在某风景区写生时遇见了一位美女,美女自愿当他的模特,请他为自己画一幅肖像画。画作完成后,美女惊叹画家的才华,对其一见钟情,并约他到酒店开房共度良宵。结果一夜风流之后,画家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荒草地里,左边肚子上有一道血红的刀口。他爬到大路边求救,路人将他送进医院后,他才知道自己被人偷走了一个肾。等到他的身体恢复过来之后,他立志报仇,先是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将她囚禁在一个山洞里极尽凌辱折磨,并且从她嘴里问出了她的同伙——那个用手术刀划开他的肚子偷走他器官的黑心医生,买卖身体器官的地下中介,以及移植和使用他肾脏的买家的详细情况,然后这个画家就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手法,将这些仇人一一杀死。最后,当他把自己的肾脏从移植者身上挖出来,准备再次放回到自己身体时,被神勇的刑警队长识破他的杀人诡计,并亲手将其抓获归案。

    小说写得惊心动魄,警察的推理过程也缜密而精彩,一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居然找不出什么废话。

    夏小白读完之后竟然有些激动,决定找到这个作者把自己的阅读感受告诉他,然后向熟识的出版商推荐这部小说。

    她立即拨打稿件后面留下的座机号码,但是接电话的并不是吴墨本人。对方说这是一间出租屋的电话,他是最近才搬进来住的,估计她要找的这个吴墨以前曾在这里租住过,不过现在已经搬走了。

    夏小白问他能不能帮忙找到吴墨,对方不耐烦地说:“世界这么大,我哪知道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小白细看吴墨给她的微博私信,这才注意到私信时间竟然已经是半年之前了,因为粉丝太多,她平时几乎不看微博私信和留言,所以没有及时看到吴墨的信息。

    她给吴墨在微博上留言,也不见他回复,而吴墨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时间也是几个月前了,内容只有一句气呼呼的话:以后再也不看你的书了。最后还特意@了她。她不禁苦笑起来。后来她又想了一些办法联系他,都没有找到这部小说的作者吴墨。

    半个月后,编辑打电话向夏小白催稿,夏小白在电脑前枯坐好几天,文档里也没有打出几行字来。她使劲薅着自己的头发,甚至把头往墙上撞得砰砰直响,也没有让她迸出灵感的火花。就在她万分沮丧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吴墨写的那部小说。

    这部《流血的刀口》情节紧凑,推理严密,绝对是一部精彩的好小说,如果发表出来,肯定会大受读者欢迎。可是就因为她无法联系到作者,所以这部小说只能以文档的形式躺在她的电脑里,可能永远也无法与读者见面。

    从吴墨给她的微博私信内容来看,作者在写作上显然是个新手,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写出了这么一部小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写得怎么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发过来请她指点,但她没有及时看到私信并回复他,也许作者会认为是自己写得太差所以她根本不屑一顾,说不定他受此打击从此就打消了当作家的念头,这部优秀的小说也很可能会就此被埋没。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夏小白暗自叹息。

    晚上她躺在床上构思自己的新书时,忽然灵机一动:我何不把这部小说改写一遍,变成自己的作品发表呢?

    她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电脑上网搜索,并没有在网上看到这部小说,这说明吴墨把小说发给她请她指教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以为是被她枪毙了之后,并没有再把这部小说上传到网络。而且他在微博里说了,以后再也不看她的书,就算自己把这部《流血的刀口》的作者名直接换上自己的名字拿去发表,也很难被他发现吧。再说了,如果自己能把他笔下的故事改写得更加精彩,说不定他还要感谢自己呢!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立即兴奋起来,再也没有丝毫睡意,以这部《流血的刀口》为故事基础,连夜构思出了自己的小说大纲。她把吴墨原文的情节顺序打乱,《流血的刀口》原文是单线叙事,她在自己的小说里设置了双线叙事,一条主线写流浪画家的犯罪经过,另一条主线写侦探根据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破案追凶,最后双线汇合,警方抓住了正在第四名死者身上挖取肾脏的凶手,并挑明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为了找偷走自己肾脏的人体器官盗窃集团复仇。当然,为了能将小说与自己的小白探案系列有机地融合到一起,她将苦苦寻觅真相的警察改成了自己笔下的美女侦探小白。

    大纲定下来后,她就立即开始动笔写作,书名就叫作《小白探案之寻肾者》,边写边在网上连载。此文一出,果然大为惊艳,订阅量立即噌噌地往上涨,引来好评如潮,甚至还有人说这是近几年来网文界出现的最好的女频悬疑推理佳作,那让人脑洞大开的故事情节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杀手法,让万千读者又惊又怕又深陷其中,大呼过瘾,不能自拔。

    大约花了四个月时间,《小白探案之寻肾者》全文六十万字在网上全部连载完毕,立即有一家大型出版公司开出高版税,要以上下册的形式出版这部小说。影视公司也找到夏小白,以天价版权费购买了这部小说的影视改编权,准备先拍网剧,再上院线电影,总投资超过两个亿。一夜之间,线上线下的宣传推广,报纸电视的采访报道,让美女作家夏小白的名字红遍大江南北,她也由一个二三线的小写手,一跃成为网文界的白金大神,就连以前旧书的影视版权也遭到哄抢,可谓名利双收,意气风发。

    夏小白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自己不在吴墨的小说上做文章,那她就绝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大红大紫。

    就在她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之际,那个名叫吴墨的粉丝忽然又在微博上给她发来一条私信:美女作家,虽然发誓不再看你的小说,可是你的新书上线,我还是忍不住看了,里面的主要故事情节,怎么跟我的小说一模一样啊?

    夏小白立即给他回私信解释说:“真的很抱歉,你私信发给我的小说我半年后才看到,感觉小说虽然写得比较稚嫩,但故事的创意还是相当不错的,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惜你已经搬家了,我没有办法联系到你。”

    吴墨发来私信说:“是的,那时我已经从那间出租屋搬出来了。我把自己创作的第一部小说发给你,满心期待能得到你的指点,谁知等待了两三个月也没见你回复半个字,我觉得可能是没戏了,便不再作指望,加上工作又忙,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后来搬了家,本来是为了关注你才注册的微博也没再上过了。”

    夏小白在私信里可惜地说:“你要是在稿件后面给我留下一个手机号码就好了。”

    吴墨说:“当时我的手机被小偷偷走,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所以只给你留了出租屋的座机号。”

    “我当时打电话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

    “你是个新手,小说虽然写得差,但故事还是比较新颖和鲜活的,本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由我在你故事的基础上改写一遍,然后以合作的形式拿去发表。但是因为无法联络到你,所以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你这不叫改写,你这是赤裸裸的抄袭吧?”

    “这怎么能说是抄袭呢,明明是在你提供的故事原型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作好吧?你原文不足三十万字,我给写成了六十万字,这能叫抄袭吗?”

    “你是照着我的故事写的,就是写成一百万字,那也是抄袭。亏你还是一个作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吴墨显然有些恼火。

    夏小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你说我是照着你的故事写的,你有什么证据?我可告诉你,现在是我的作品先公开发表的,这就是证明我拥有该小说版权的最好证据。如果你再纠缠不休,小心我反过来告你抄袭。”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吴墨也立即翻脸,“你欺侮我是新手什么也不懂是吧?我告诉你,在写作上我是新手,但在画画上我可是老手了。我以前的美术作品就曾被人盗用过,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的著作权。这篇小说在发给你之前,我已经在国家版权保护中心做了版权登记。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登记证明发给你看看。”

    夏小白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顿时有点慌神,急忙给他发过去一条私信说:“既然这样,那这部小说就算是咱们俩合作完成的好吧?稿费咱们五五分成,各得一半。”

    吴墨等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私信:“其实呢我的专业是画画,画画挣的钱已经够我花了,写小说只是我无心插柳,偶尔为之,还真没指望它能赚到钱。如果你是真心认错,我也不会苦苦相逼,看在你曾经是我偶像的分儿上,这钱嘛我就不跟你分成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

    “你嘛,号称是美女作家,你的照片我也见过,确实是大美女一枚,要不这样吧,你让我睡一次,这事我就不再追究。”最后,吴墨还发了一个表情过来。

    夏小白为之气结,在微博私信对话框里打出一个“滚”字,但犹豫着并没有立即按回车键发送出去,想了一下,又把这个字删除,用稍微缓和的语气问:“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吴墨的语气明显暴躁起来,“我住在园林路28号302房,你今天下午就到我家来,咱们利利索索把事情给办了,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骚扰你。”

    “我要是不去呢?”夏小白气得手指发抖,在键盘上敲了好几分钟,才打出这一行字。

    “如果你不愿意到我家来陪我玩玩,那我也不强求。但我会把你抄袭我小说的证据发上网,我敢保证,那绝对会给你这个当红美女作家带来灭顶之灾。来还是不来,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你敢威胁我?”

    “我就威胁你了,怎么着?”

    夏小白脸色煞白,把涌到嘴边的一句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把吴墨的小说改写后署上自己的名字拿去发表,这确实就是抄袭,这个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她本来只是想在自己没有灵感写不出新稿的时候,拿这部小说来救救场,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这本书突然就火了。现在她已是骑虎难下,如今她风头正健,如果这时候闹出抄袭丑闻,不但她自己会身败名裂,而且以她的书为主体的那两个投资过亿的影视项目只怕也要黄了。

    她足足想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给吴墨发过去一句话:行,我答应你,今天下午就去见你,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件事绝不能让你我之外的第三者知道,更不能录音录像!

    吴墨马上回复过来两个英文字母:OK!

    关了电脑,夏小白又在自己脑海里把这件事重新考虑了一遍。既然吴墨在将小说原稿发送给她之前就已经做了版权登记,那她抄袭之事就可谓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了。假如吴墨在网上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不但自己的写作之路要毁于一旦,以前赚到手的版权费很可能也要尽数返还给投资方,甚至还要支付巨额赔偿金。事到如今,只有先答应他的条件封住他的嘴再说,尽管他提出的条件有点苛刻,甚至无耻,但她也只能咬牙接受。

    下午的时候,她开着自己那辆白色SUV来到园林路附近,先找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再步行进入园林路,沿街寻找片刻,果然找到了园林路28号,那是一幢三层小楼,外墙贴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楼梯向着大街,楼道口敞开着,并没有安装防盗门,楼梯两边各有一户人家。从一楼格局来看,楼道左边是101房,右边是102房,照此类推,吴墨所居住的302房应该是三楼右边那间。

    她手搭凉棚抬头看着三楼那个房间,面向街道的窗户紧闭着,茶色玻璃窗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当她站在吴墨家楼下时,还是有些犹豫。她很清楚自己上楼后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如果不满足吴墨的要求,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手抚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要抛开一切令她忐忑不安的想法迈步上楼时,忽然听到有人怯怯地叫一声:“夏小白?”

    她侧过头,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站在街边惊喜地看着她:“啊,你真的是夏小白啊,我们在电视上看过你的采访,想不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咱们可都是你的铁杆粉丝啊!”

    自打成名之后,夏小白宛如成了一位明星,经常在大街上被热心的读者认出,然后找她签名或者合影之类的。果不其然,这两个女生围到她身边,脸上带着见到偶像时的兴奋表情,各自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正是她新上市的《小白探案之寻肾者》,请她签名。

    夏小白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书!”掏出笔,在她们的书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两名女生又掏出手机要跟她合影。

    夏小白急忙转身走出几步,生怕把身后园林路28号的门牌拍进照片里,如果以后有人看到这张照片把自己跟这幢楼甚至跟住在楼里的吴墨联系起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被这两名女生一打扰,夏小白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要是万一再有人在大街上认出自己,并且看见自己进入这幢楼房,窥探到自己跟吴墨之间的事,那自己的一生岂不就要毁了?

    她环顾四周,忽然感觉到大街上每个人似乎都在向自己投来可疑的目光,她站在吴墨家楼下,却再也提不起上楼的勇气。

    她在园林路28号楼梯口徘徊良久,最后还是没有迈步上楼,低着头转身走出了园林路。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4点多,她瘫坐在沙发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她正想起身换件衣服,手机微博就收到了吴墨发来的私信:“你敢放我鸽子,害得老子白等一下午,是不是一定要逼我把你抄袭的丑事在网上曝光啊?”

    夏小白惊了一下,回复说:“这个……我下午有点急事耽搁了,要不然我明天再过去……”

    吴墨态度强硬地回私信说:“别给我扯明天,老子现在就已经等不及要尝尝美女作家的味道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过来,好好侍候侍候老子,要是过了今天我还见不到你,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行,我今天一定过去!”夏小白有致命的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只得含屈忍辱再次答应。

    她第二次来到园林路,已经是下午5点。为了不再让熟识的人认出自己,这一次她特意戴上一个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园林路28号楼下踯躅片刻,她叹了口气,正准备直接上三楼,不想刚踏上几级台阶,就在楼道里碰见一个从二楼下来扔垃圾的女人,她生怕被别人瞧见自己来找吴墨,吓得急忙掉头跑出楼道,在街道对面等着那个女人扔完垃圾上楼去。不想这时又发现旁边一间理发店里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她只好走到不远处的报刊亭买了本杂志假装低头看着,一面想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再悄悄溜上楼……

    一本杂志被夏小白站在街边来回翻了好几遍,她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两边的路灯已经亮了,正是晚饭时间,大街上行人渐少,不远处那间理发店里,因为没有顾客上门,黄头发的理发师正跟那两个小青年在玩牌,并没有再注意到她这边。

    她这才放下心来,把已经翻得蔫了吧唧的杂志随手往路边垃圾桶里一扔,然后快步往那幢三层小楼走去。

    刚走到楼下,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花瓶之类的东西摔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声响很大,老远都能听见,着实把夏小白吓了一跳。抬头确认一下,这声音应该就是从三楼右边那个房间,也就是吴墨家里传出来的。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从302房的窗户里传出两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声音大声怒斥:“吴墨,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声音很粗,但乍一听,感觉有些怪异,一时之间竟然听不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诧异地回答。这应该就是302房的主人吴墨的声音了。

    “你这混蛋,欠我五万块钱,现在想翻脸不认账吗?”要债人似乎有些恼火。

    “喂,你……你想干什么?”这是吴墨喘着大气的说话声,“快放手,别拉我,哎哟……”

    …………

    一阵混乱过后,楼上忽然安静下来,夏小白只得再次止住脚步。她知道吴墨家里还有别人,自己这个时候上去肯定不合适,只好又退回到街边。还好,旁边理发店的黄头发理发师等几个人也都伸长脖子看着传出吵闹声的园林路28号三楼,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想掉头回家,又觉得吴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既然已经来了,那还是跟他见一面,想办法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她只好又走回到报刊亭前,报刊亭里卖报纸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低头看报,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外面一眼,她扔下一元钱,拿了份晚报在手里边看边等待时机。

    过了好久,吴墨所住的三楼再没有传出什么异常的声音,理发店的人仍在打牌,大街上除了快速驶过的车辆,行人已经很少。

    她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不能再等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情给解决。

    她扔掉手里的报纸,低着头,快步走进园林路28号的楼梯间。

    楼道里没有灯光,一片黑暗,她定定神,等眼睛稍微适应里面的光线之后,才开始迈步往楼上走。

    这一次很顺利,并没有在楼道里碰到别人。

    走上三楼,看到302房透着灯光,她站在门边按着胸口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轻轻敲一下门,屋里并没有人应门。

    她觉得有些奇怪,吴墨不是说好在家里等着她的吗,难道刚才跟别人吵架之后,就出门去了?她又敲了几下门,仍然没有人回应,但她却感觉到那门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的。她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她探头朝屋里望一下,屋里亮着白炽灯,但是空荡荡的并没有看见人。“有人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屋里并没有人回答她。她犹豫一下,还是踏入大门,走了进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间大约十平方米的小客厅,客厅里只靠墙摆着两张沙发和一张桌子,看上去显得有些简陋。

    她一边打量着屋内情形,一边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家吗?”屋里异常安静,没有半点回应的声音。

    她在客厅里踱了几步,看见左手边有一间卧室,卧室的门敞开着,她探头看一下,客厅的灯光正好能照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而在客厅右边,也有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仅仅打开着一条几寸宽的门缝。

    夏小白忽然感觉到这屋子里似乎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她犹豫一下,但还是走过去将那虚掩的房门轻轻推开,一股寒流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屋子里居然开着空调。探头看一下,屋里亮着灯,对面墙壁边是一个静物陈列架,上面摆着一些陶瓷和石膏像,屋子中央立着两个画架和画板,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些颜色各异的颜料,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颜料淌到了地板上。这看起来像是一间画室。

    吴墨是一个画家,有这么一间画室并不奇怪。她又问:“有人吗?”屋里无人应答,她正要关门退出,忽然发现地板上流淌着的那一摊红色液体看起来不太像颜料,倒更像是……鲜血!

    她心头一跳,把门全部推开,就看见房门后面的地板上仰面向天躺着一个人,一个青年男人,他胸口赫然插着一把水果刀,刚才她看见的流淌在地面上的红色液体,正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流出的鲜血。

    屋里的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呼吹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她竟然忍不住哆嗦起来。足足呆立了两三分钟,她才缓过神来,“啊——”地发出一声惊叫,转身跑出大门,跌跌撞撞奔下楼。

    大街上一辆小车开得太快,差点将她撞个正着。

    夏小白没有多作停留,逆着车流,失魂落魄般跑出了园林路……

    街道对面,那间理发店里,正在打牌的黄头发理发师和两个小青年被对面楼里突然传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三人丢下手里的牌站起身,就看见一个女人疯了似的从对面小楼里跑出来,就好像背后有一只厉鬼在追她一样。

    “这女人是不是撞鬼了?”一个小青年说。

    另一个小青年诧异地说:“咦,师父,这不就是傍晚时候一直在咱们店子旁边徘徊的那个美女吗?”

    被他们叫作“师父”的黄头发的理发师皱了皱眉头,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到对面楼上去看看,叫声应该是从三楼传出来的。”

    那两个小青年都是他店里的学徒,师父发了话,徒弟自然不敢怠慢。两人点点头,走出理发店,一边朝那个女人奔跑的方向疑惑地探看,一边穿过街道,走进对面小楼,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从楼上连滚带爬跑下来:“不好了,快报警,杀人了,杀人了……”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6 06:0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画室陈尸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南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龙毅带着警员欧阳若、方可奇、老毕及法医芮雪等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案发现场在园林路28号302房。警察到场后发现一名青年男子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仰面朝天倒在一间画室里,地板上流着一摊血迹,血迹旁边有一个打碎的花瓶。法医芮雪上前检查后摇摇头,确认该男子已经死亡。警方立即在楼梯口拉起警戒线,将整幢小楼封锁,现场勘查工作旋即展开。

    通过走访楼上楼下的邻居,警方很快了解到死者名叫吴墨,今年27岁,系曲江市人,曾在江北大学南州校区读大学,学的是美术专业,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州市工作,曾在一家报社做过两年美术编辑,后来辞职当了一名自由画家,靠卖画为生。

    吴墨租住的302房的房东姓胡,是一个胖胖的女人。欧阳若找到房东后,房东告诉她说,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她三个多月前租给吴墨的,当时双方签有正规的房屋租赁合同。欧阳若问吴墨是独居还是跟人合租,房东说他是一个单身汉,一个人住。

    欧阳若又看了当初的房屋租赁合同,上面附了吴墨的身份证复印件,通过身份证上的地址,欧阳若联系到了吴墨在曲江市老家的家人。家人闻此噩耗,不啻晴天霹雳,他父母立即表示将马上赶过来。

    经过法医芮雪对吴墨的尸体进行初检,查明死因系水果刀刺穿心脏失血过多当场死亡,死亡时间为今天下午五点半至七点半,根据尸体情况来判断,死后未被搬动过,所以这间画室应该就是第一现场。

    芮雪看着眉头紧皱的龙毅抱歉地说:“因为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极低,影响了尸体正常变化过程,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将死亡时间精确到更小的范围之内。”

    龙毅点点头,表示理解。

    用警戒线封锁楼道出口以后,方可奇立即带人对整栋楼进行了仔细排查,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线索。

    园林路28号这幢三层小楼只有一个楼梯通道,总共六个住户,一楼两户人家,有独立大门,出入不用走楼梯。沿着逼仄的楼梯往上走,二楼左手边201房,住着一对夫妻,男人姓章,在市旅游公司上班,妻子叫蔡芹,家庭主妇,案发时蔡芹正在家里。蔡芹家对面202房,也即死者吴墨家的楼下,屋主在外省做生意,大门紧锁,房子已经空着好几年了。再往上走,三楼302房住着吴墨,对门301房住着一对父女,父亲叫鲁建明,45岁,失业在家,全靠22岁的女儿小茜在酒店做服务员挣钱养家。小茜今天上晚班,下午不到6点就离家上班去了,要到下半夜才能回来。也就是说案发时间段,整个二楼和三楼,除了被害人吴墨,就只有201房的蔡芹和301房的鲁建明在家。据蔡芹和鲁建明反映,天黑的时候,他们曾听到吴墨家里传出打碎花瓶及吵架的声音,但当时两人一个在家追看一部精彩的武打电视剧,一个在接听电话,根本就没有多加留意。

    从三楼再往上去,就是天台,但这是一栋有着二十多年楼龄的旧楼,三楼与天台之间并没有楼梯。为了不错过任何线索,方可奇特意借来梯子,爬上天台查看。天台上布满青苔,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上来过,吴墨家安装在天台上的空调外机,正在卖力地运转,但因为安装位置在天台靠里边的角落里,所以听起来噪声并不太大。

    现场勘查工作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痕检员在吴墨家里发现了两三个男人的球鞋印,还有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痕迹,就连刺死吴墨的水果刀刀柄上也干干净净,完全找不到凶手留下的半点指纹,很可能是凶手戴着手套作案,或者作案后细心地擦拭掉了刀柄上的手指印。

    经过初步比对和排查,那三枚男人的球鞋印,应该是三个报案人留下的,而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印,则十分可疑,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龙毅有点意外,问:“怎么有三个报案人?”

    欧阳若说:“是这样的,街道对面有一间心里美美发屋,店主叫黄小波,他手下还有两个学徒。据说是那两个学徒先来到吴墨家发现吴墨被杀的,他俩大喊大叫跑下楼,黄小波以为这俩小子在耍他,自己亲自跑上三楼看了,才知道真的死人了,于是才跟徒弟一起打电话报警。”

    “那他们人呢?”

    “老毕正在对他们进行问询呢。”欧阳若朝楼下指了指。

    “走,咱们去见见报案人。”龙毅背着手往楼下走,欧阳若“嗯”一声,跟在了后面。

    两人下楼,就看见老毕站在楼梯口警戒线外,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对三名男子进行问话。龙毅一猫腰从警戒线下钻出去,问老毕:“情况怎么样?”

    老毕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指指面前那个把头发染得金黄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对面理发店老板黄小波,这两个是他的徒弟,报案的就是他们三个人,我这正问着他们呢。”

    龙毅打量那三人一眼,一边点头一边说:“嗯,说说你们看到的事发经过吧,越详细越好。”

    黄小波挠挠自己的满头黄发:“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估计至少也得从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说起,对吧?”他朝旁边两个徒弟扬扬下巴,两个徒弟也跟着点头。

    “从下午三点半说起?”龙毅抬头往三楼看看,“难道那个时候你们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黄小波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嘛,下午3点多的时候,就有一个女人在这楼下徘徊,眼睛东张西望,想上楼又不敢上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当时我们见了就起了疑心……”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龙毅截住他的话头问,“能说得详细点吗?年龄,身高,神态,着装打扮,是怎么样的?”

    “这女人嘛挺年轻的,估计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深蓝色紧身牛仔裤,米白色外套,黑色高跟鞋,身材高挑,只怕足有一米七吧。”

    “你倒观察得挺仔细的嘛。”欧阳若不由得笑起来。

    “那是,谁叫人家长得漂亮呢,遇见美女自然就多看了几眼。”

    龙毅问:“那女人上楼了吗?”

    黄小波摇头说:“当时没有,她在楼下来回走了好久,最后还是离开了。傍晚的时候,大约是下午5点多钟吧,这女人居然又来了,这回她戴了副大墨镜,好像很怕别人认出她来。当时她上了楼,但在楼梯里遇见有人下来扔垃圾,下楼的就是二楼那个整天穿着睡衣拖鞋的蔡芹,白衣美女一见有人下楼赶紧又退了回来,装模作样地站在街道边玩手机。当时我还跟我徒弟开玩笑说这女人很可能是个站街女,想到对面楼里做生意可又怕被人撞见……”

    “后来呢?”

    “后来嘛,这个女人就一直在街道边走来走去,还买了本杂志拿在手里假装在看书。没过多久,对面三楼,也就是吴墨家里,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像是花瓶被打碎的声音,着实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然后他屋里就传出吵架声,好像是有一个人上门找他要债,说是吴墨欠了这人五万块钱,吴墨大声问‘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吵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几句话,估计一两分钟吧。”

    “你确认那是吴墨的声音?”龙毅的目光落在黄小波脸上。

    “当然可以确认啊,”黄小波为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而感到有点生气,“吴墨到我店里来剪过几回头发,跟我也算是熟人了,他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吗?至于那个要债人的声音嘛,我就感觉有点陌生,甚至听起来还有点怪怪的,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吵完后楼上还有什么动静吗?”

    “吵完就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动静了。”

    龙毅摸摸下巴思索一下,抬头说:“那还是说回刚才那个白衣女人吧,楼上吵架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黄小波皱起眉头回忆一下:“好像是在看报纸吧。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看楼上没有动静了,这才又悄悄跑上楼,我听到她在三楼敲门,应该是进了吴墨家里。没过几分钟,她突然在302房惊叫一声,就慌里慌张地跑下来,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被车撞到。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叫这两个小子上楼看看。他们上楼后看见吴墨家大门敞开,走进去就发现吴墨被杀死在画室里,后来我又上楼确认了,才一起打电话报警。”

    “案发现场确实有一个花瓶被摔碎了,”欧阳若见队长没有说话,就插嘴问了一句,“你们听见摔花瓶及吵架的声音,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晚上7点吧。”黄小波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这么确定?”欧阳若有点意外。

    “因为当时街上的路灯刚刚亮起,我记得这里的路灯一般都是晚上7点准时打开。”

    欧阳若看看队长,龙毅也正在看她。两人都觉得黄小波提供的这个线索非常重要。

    吴墨晚上7点跟人吵架,这说明当时他还活着。芮雪推断的死亡时间是晚上5点30分至7点30分,现在可以精确到晚上7点至7点30分,这对警方后续展开有针对性的侦查工作十分重要。

    黄小波抬头看看龙毅,又看看欧阳若,搓着手说:“警官,我觉得嘛,杀死吴墨的凶手肯定就是那个奇怪的白衣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欧阳若问,“虽然她很可疑,但也有可能吴墨是在吵架时被愤怒的讨债人捅了一刀,这个白衣女人上楼时他就已经死了。”

    “如果她上楼时发现吴墨已经死了,说明她跟吴墨的死无关,那这个时候她应该当场报警才对啊,根本犯不着那么惊惶地跑开。所以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疑,我强烈怀疑她就是杀死吴墨的凶手。”

    龙毅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说的话:“就算她不是凶手,至少也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欧阳若的目光从黄小波师徒三人脸上扫过,问:“这个神秘的白衣女人,你们以前见过吗?或者说,你们认识她吗?以前见她跟吴墨在一起过吗?”

    黄小波和两个徒弟一齐摇头:“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她。”

    龙毅仰着头朝四周看看,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见安装有监控探头。欧阳若说:“这一带是治安监控的盲点,所以要想找到当时那名白衣女子在这一带活动的影像资料只怕有点困难。”

    “这个……我用手机拍的照片可以吗?”黄小波身边一个学徒低声问了一句,然后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龙毅看。

    黄小波不满地瞪了徒弟一眼:“你怎么会有那女人的照片?”

    徒弟挠挠头,红着脸说:“我……我觉得在这街上难得见到一个这样有气质的大美女,所以就用手机偷拍了一张。”

    龙毅看了,那是一部苹果手机,虽然照片是远距离偷拍的,但像素很高,放大后还是能够比较清晰地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长发,瓜子脸,眉眼俊俏,果然称得上是个美女。

    他把照片发给欧阳若,说:“马上传回局里,请户政部门的同事筛查比对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女人的身份信息。”

    “好,我马上办。”

    欧阳若一边掏出手机查收照片,一边点头回答。

    现场勘查工作刚刚结束,她的手机就响了,户政部门的同事打电话过来说,经过他们使用人脸识别技术比对和筛查,找到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的身份信息。这个人叫夏小白,今年26岁,本市人,家住人民大道145号404房。欧阳若说声辛苦了,迅速把这个信息记录下来,然后拿给龙毅看。

    龙毅点一下头,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个夏小白。”

    欧阳若跟着他跳上停在街边的一辆警车,龙毅一踩油门,将警车开上了大街。人民大道在城北,距离位于市中心的园林路还挺远,已经是夜里10点多,好在大街上人车渐少,交通顺畅。

    龙毅把车开得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人民大道,顺着门牌号很容易就找到了145号,那是一幢七层高的居民楼。

    两人爬上四楼,找到404房,屋里传出电视机的声音,看来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觉。

    欧阳若敲敲门,一位五十多岁的短发老太太出来开门,一见门口站着俩警察,不由吃了一惊,直到欧阳若亮出警官证,她才犹犹豫豫地打开门让他们进屋。屋里还有一个老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家里来了警察,也紧张地站起身。

    龙毅朝屋里扫一眼,除了这老头老太太,没有再看见别人。

    欧阳若掏出手机,把那个白衣女人的照片拿给他们看:“这个女孩,你们认识吗?”

    老头老太太凑过来看了,同时点头,说:“认识啊,这不是我们家小白吗?”

    “这就是你女儿夏小白是吧?”龙毅再次确认。

    老头老太太又同时说:“是的。”

    欧阳若收起手机问:“她在家吗?”

    老头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因为没有搞清楚这两个警察的来意,所以面露犹疑之色,一时不敢答话。

    欧阳若说:“我们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老太太这才说:“咱们家小白没有跟我们一起住,她早就买了房子,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了。”

    老头跟着点头说:“是啊,她在网上写小说,嫌家里太吵,所以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搬出去了。”

    欧阳若回头看看队长,眼睛里透着怀疑的表情。她觉得这老太太可能没有说真话,也许这当妈的知道女儿犯了事,故意在警察面前撒谎呢。龙毅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只是问:“那她搬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侧头看着自家老头不说话,老头把她扯到一边:“告诉警察同志呗,咱们女儿又没有犯事,你怕什么呢?”他站到龙毅面前,“警察同志,我们家小白自己在城东开发新区买了套新房,就住在凤凰花苑小区C幢1902房,你们上那儿去找她吧。”

    欧阳若把这个地址记下来,和队长一起正准备离开时,老太太在后面拉了她一下,嗫嚅着问:“警察同志,小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欧阳若没有说话,只是看看队长。龙毅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事,咱们公安局在调查一个案子,想找她了解一点情况,问她几句话就行了。你们不用担心,早点休息吧。”

    两位老人听到这话,才算是放心,关上门后继续坐回去看电视去了。

    龙毅和欧阳若驱车来到城东开发新区,找到凤凰花苑小区,进去后跟值夜班的保安说明情况,保安带着他们走过一条小区柏油路,指着前面一幢二十层的高楼说:“那就是C幢住宅楼,你们可以从正门进去坐电梯。”

    龙毅点头道谢,欧阳若边走边打量着小区环境,说:“龙队,这可是高档小区,看起来房价应该不便宜啊,夏小白年纪轻轻就能自己在这里买房,真是不简单啊。”

    “她爸不是说她是网络小说作家吗?听说现在做网络作家很赚钱啊,如果火了的话,一部小说可以赚几百上千万呢。”

    两人说着话,电梯已经到了19楼,从电梯里走出来,右手边第二间就是1902房。欧阳若伸手按响门铃,但屋里并没有动静。她不由得回头看看队长,脸现担忧之色,该不是夏小白的父母已经打电话通知女儿,让她连夜逃走了吧?

    龙毅倒是沉得住气,又自己伸手按了两下门铃。这回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里边问:“谁?”声音是从门后面传来的,看来屋里的人在听到第一声门铃时就已经贴着门后的猫眼在向外观察情况了。

    欧阳若把证件往猫眼处亮一下:“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请开门。”

    又等了一会儿,门后的防盗链响一下,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虽然披散着头发,一副居家打扮,但龙毅和欧阳若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这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白衣美女夏小白。

    夏小白用身体挡在门口,上下打量着两个警察,脸上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俩有什么事,赶紧在门口说吧。欧阳若暗暗地用膝盖顶一下门,夏小白哪里是她的对手,身体一晃,往后退一步,门就开了。欧阳若和龙毅走进屋里。

    夏小白有点恼火地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能强闯民宅?”

    欧阳若在屋里打量一下,客厅很大,沙发上放着一台红色手提电脑,电脑里的文档打开着。

    她笑笑,说:“夏作家很勤奋嘛,这么晚了还在码字。”

    “我是一个网络作家,天塌下来也不能让自己的小说断更,要不然就得饿肚子了。”

    龙毅忽然问:“是你习惯晚上写小说,还是因为白天有事耽搁了,所以要晚上加班啊?”

    “白天有事耽搁了?”夏小白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欧阳若挥挥手说:“咱们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调查,你赶紧换件衣服,跟咱们去一趟公安局吧。”

    “我又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去公安局?”夏小白反问道。

    龙毅皱一下眉头:“你怎么知道咱们是为杀人的事来找你的?”

    “我……”夏小白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接不上话。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8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56 天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6 06:0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美女作家

    夏小白被带到公安局后,警方立即对她展开讯问。欧阳若故作轻松道:“夏小白,知道咱们为什么把你请过来吗?”

    “不知道啊。”夏小白摇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

    “那我问你,今天下午,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龙毅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

    “今天下午啊?”夏小白快速眨动几下眼睛,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我没去哪儿,也没干什么呀,一直待在家里,看书写作。”

    在回市局的路上,欧阳若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网络作家夏小白的资料,才发现她原来还是一位当红网络写手,并且专门写涉案悬疑推理小说,应该说她对警方的办案程序还是比较了解的,也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所以她犯案后还能在警方面前表现得如此镇静,倒也不出人意料。

    “夏小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跟咱们撒谎?”欧阳若突然提高了声音。

    “我没有撒谎啊,我说的就是真话。”

    龙毅不想跟她绕圈子,直接拿出手机打开那张照片问:“夏小白,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你吧?”

    夏小白抬眼看一下,点头说:“是我。”忽然又睁大眼睛再看一遍,“这……这照片是在哪儿拍的?”

    “是一位市民今天下午在园林路28号楼下拍到的。今天晚上7点45分左右,我们接到市民报警,园林路28号302房一个叫吴墨的男人被人杀死在自己家里。据调查,有人看见今天下午及晚上你都在那幢楼下徘徊,而且还有目击者看见案发当时你到过吴墨家里,刚才我们的技侦员也做过比对,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枚女性高跟鞋脚印,就是你留下的,所以……”

    看到照片之后,夏小白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大声说:“警察同志,你们弄错了,我下午和晚上确实到过园林路,也确实去过园林路28号吴墨的家里,可是……可是人不是我杀的,我……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杀了?”

    “是啊,当时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我惊叫一声,就赶紧下楼跑了,从楼梯里出来的时候还差点被车撞到了呢。”

    夏小白见警方把自己当成了杀人嫌疑犯,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说实话,很可能会惹火烧身,于是就不再隐瞒,把自己今天下午和晚上在园林路28号楼上楼下所经历的事,都详详细细跟他们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杀死吴墨的凶手另有其人,你与这桩命案并无关联,对吧?”

    也许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龙毅终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夏小白点头说:“是的,我只是运气不好,恰巧到过命案现场而已。当时我站在画室门口推开门就看见吴墨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倒在血泊之中。我吓得惊叫起来,生怕警察会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根本不敢打电话报警,跌跌撞撞跑下楼,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

    龙毅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一倾,问:“你跟吴墨是朋友?”

    “不,我并不认识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实际上在画室里见到那具尸体时我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吴墨,直到你们来找我,说出死者的名字,我才确认那就是他。”

    “既然你根本不认识他,那为什么要去他家里?”

    夏小白坐在椅子上扭动一下身体,眼睑下垂,看着地板上一个黑色的脏点想了一下,说:“其中的缘由涉及我的职业秘密,我保证跟命案无关,可以不说吗?”

    “是否跟命案有关,得由我们来判断。”欧阳若的语气有点生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实话实说,不得有半句谎言。”

    夏小白伸出一个手指头,把垂到额边的一缕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抬头看着两个警察说:“那好吧,这件事涉及一些商业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如果你们最后查证我与命案无关,我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倘若我因为你们泄密而蒙受名誉或经济损失,你们必须为此负责。”

    欧阳若见她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不由感觉到有点意外,扭头看看队长,龙毅也眉头紧皱,不知道夏小白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点头说:“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只关心跟案子有关的线索,如果能证实你下面说的话与案情无关,我们一定会替你保密。”

    夏小白低下头,黑色高跟鞋的鞋尖在地上轻轻摩擦了两下,像在做最后的考虑。最后,她还是开口说了。

    “警察同志,你们已经知道,我是写网络小说的,而吴墨正是我的一个粉丝。他虽然是个画家,却爱好读书写作,他看了我的小说后受到启发,也依葫芦画瓢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并且从网上发给我请我指教。我因为太忙,看到这部小说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看完他写的小说我觉得虽然写得一般,但故事比较新颖,还算有可取之处,于是我主动联系他,可是当时他已经搬家,留下的出租屋的座机电话已经找不到他。当时我觉得这部小说就此埋没实在有点可惜,于是就以这部小说为基础,自己动笔重新改写一遍,拿到网上发表了出来。不想这部小说在网上却大受欢迎,很快就火起来,不但出版了实体书,而且还被影视公司看中买走改编权,准备拍电影和网络剧。吴墨后来看到这部小说,觉得我是抄袭了他的作品,就在微博里发私信找我的麻烦。我跟他道歉说我这不是抄袭是改写,是在他原作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作,只是我在发表的时候忘记同时署上他的名字了,只要他愿意,我可以将稿费收入分给他一半。”

    欧阳若不禁在心里冷笑,明明是抄袭居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夏小白见她脸上露出揄揶的表情,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将目光转向一边,装着没有看见的样子。

    龙毅问:“吴墨要你的钱了吗?”

    夏小白摇摇头说:“他跟我说他不要钱。”

    “那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他借机要挟我,向我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什么过分的要求?”

    夏小白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他……他要我陪他睡一次……”说这句话时,她的脸红了。

    龙毅似乎感觉到有点累了,用力晃一下脖子:“这个要求确实挺过分的。但你就真的答应他了?”

    “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去法院告我抄袭,还要在网上曝光。虽然我到底是不是抄袭不由他说了算,可是我的作品现在正在宣传推广期,我自己也可以说是风头正健,这个时候出现任何一点负面新闻,都有可能让我前功尽弃,甚至可能连我的写作生涯都要就此被毁掉,所以我明知道他是在讹诈,但还是答应了他。”

    说到这里,夏小白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水,借此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放下茶杯后才接着说:“今天下午,我依约来到园林路28号吴墨家楼下,但事到临头我又犹豫了,我知道自己一旦上楼,一旦踏进吴墨家里,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上楼去用自己的身体满足吴墨的无理要求,所以我最后还是掉头回去了。”

    “可是后来你怎么又再次出现在园林路呢?”

    “那是下午4点多吧,我刚回到家,又接到吴墨的微博私信,说我今天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明天他就要把我的‘丑事’在网上曝光。我只好第二次来到园林路28号,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从二楼下来扔垃圾的中年妇女,我怕被别人撞见,所以赶紧又退回来,站在街道边等着,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再进去。当时我还在旁边的报刊亭里买了报纸和杂志消磨时间,大约晚上7点的时候,突然听见302房吴墨家里传来‘砰’的一声响,是花瓶被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吵架声,好像是有债主上门向吴墨讨债,我一听就更不敢上楼了。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直到楼上没有声音了,我估摸着吵架的债主应该已经走了,才敢再次上楼。”

    “你上楼的时候,当时是什么情形?”

    “我上到三楼,吴墨家的大门没有锁,我进去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一个人,可是当我推开画室门时,却猛然发现有个男人被人杀死在屋里……”

    “按你这个说法,在你进入吴墨家之前,他就已经被杀了,对吧?”

    “确是如此。”

    “那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欧阳若双手抱肘,踱到夏小白背后,从后面看着她问,“我们至少有三个目击证人看见你进入三楼吴墨家,又看见你惊慌失措地跑下楼,这中间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完全足够你去杀一个人。如果你没有杀人,为什么会在吴墨家里耽搁这么久?还有,按你现在的说法,你有充分的杀人动机,因为吴墨以曝光你抄袭来威胁你要跟你发生关系,你不愿意,甚至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所以你见面后趁其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杀死了他。”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上楼的时候不知道门没有锁,敲了几次门,等了好久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进去后在客厅和卧室里都看了,没见到有人,就在我准备退出来的时候,看见另一个房间的门虚掩着,门与门框之间有一道十厘米左右宽的缝,屋里还有冷气嗖嗖地冒出来,现在也才三四月间,天气不算炎热,怎么会开这么冷的空调呢?我有些奇怪,就好奇地推开门往里瞧一眼,结果就看见一个人被杀死在那间画室里……我进到吴墨家后,先是犹豫了好久,然后又在屋里找人,所以这中间才会耽搁一些时间……”

    “是吗?”龙毅扬起下巴,盯着她问。

    “当然是的。”夏小白见警察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由有些着急,“还有,你们不是在吴墨家里发现了我的鞋印吗?”

    “是的。”

    “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客厅以及画室门口。”

    “在画室里和尸体旁边没有我的鞋印吧?”

    “这个确实没有。”

    “这就对了,当时我只是站在画室门口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实际上并没有走进去,所以我的脚印只留在画室门口,这不已经证明我没有进入画室,更没有杀人吗?”

    欧阳若与队长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想,看来这个专门写罪案推理小说的网络作家还真有点实际推理的能力。

    夏小白见他们沉吟着不说话,又说:“我知道你们是怀疑我可能擦掉了自己留在画室的脚印,可是我如果这样做,干吗不连留在客厅的脚印一起擦掉呢?这样岂不是更能证明我连吴墨的家门也没有进过。再说我在吴墨家停留的时间并不算长,应该远远没有十分钟,如果算上杀人、擦除脚印和布置现场的时间,那短短几分钟肯定不够,对吧?”

    欧阳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说:“也许是你在画室门口换上了干净的鞋套,这样即使进过画室也不会留下脚印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我进入客厅的时候穿着高跟鞋,进到画室的时候却自己套上鞋套,吴墨肯定会觉得奇怪。我本来就是一个女流之辈,如果让他有了防范之心,再要杀他就更是没有可能了。”

    龙毅和欧阳若听了她的分析,都暗自点头,在心里承认她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吴墨之死,很可能是其他人造成的,凶手在夏小白进入吴墨家之前就已经杀死吴墨并顺利逃离现场。

    龙毅低头想一下,然后问道:“你刚才说到吴墨在家里摔碎了一个花瓶,并跟一个上门讨债的人吵架,你等那个讨债的人离开了才上楼,你见到那个讨债的人了吗?”

    夏小白偏着头想了想,轻轻摇头说:“没有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已经下楼离开?”

    “我只是估计而已。当时我正在街道对面翻看报纸,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楼梯口,也就是说并没有一直盯着那里看,所以那个人就算真的走下楼,我很可能也没有看见。我只是感觉到三楼渐渐安静下来,所以才会以为那个讨债的人肯定已经走了,要不然三楼不会完全没有声音。”

    龙毅眉头一挑:“也就是说,其实你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个跟吴墨吵架的讨债人从楼梯口离开,只是想当然而已,对吧?”

    “是的,我当时也只是凭感觉做出判断而已,”夏小白忽然意识到什么,“哎,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那个讨债人杀了吴墨呢?”
    *滑块验证: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马上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群及公众号二维码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星虎 ( 黔ICP备05004538号 )

    GMT+8, 2024-3-29 23:29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