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刑侦笔记》第1-8部(全文完大结局)-2022年侦探小说黑马-小桥老树

朦胧的晨光

第301章两种可能性

很快就轮到侯大利汇报碎尸案。


侯大利熟悉案件，汇报得极有条理，详略得当。在汇报结束时，提出了自己对抵抗伤和氰化物关系的疑惑。


来自省厅的微胖法医杨徐浩道：“我打岔一下，你刚才讲到正在由DNA室做受害者衣袖上的米粒状血迹，结果出来没有？”


侯大利道：“DNA室正在抓紧做，应该在三点左右能出结果。”


微胖法医杨浩是山南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法医病理损伤检验科主任法医师，在业内大名鼎鼎，追道：“既然你怀疑许海或许咬穿了凶手的虎口，那对口腔做检测没有？我看了尸检报告，是汤柳做的吧，你来说一说？”


汤柳曾经在省公安厅挂职，正是在杨浩领导下工作。杨浩对人和气，在工作上则非常严格，容不得一点沙子。


汤柳听到其点名，不禁忐忑，回答道：“受害人被碎尸，头颅还算完整，拼接完成后，消化道各段都充血和水肿，口腔也是这个状况。”


杨浩直截了当地道：“汤柳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氰化物中毒之上，既然侯大利怀疑许海在死亡前咬过人，而且咬得狠，那就解冻尸体，我们等到会议结束后去查看受害人的口腔。”


正在这时，张晨电话打了过来：“从衣袖上发现的血块是人血，提取到的DNA与许海没有比对成功。还在省厅DNA库里进行比对，暂时没有结果。”




得知此消息以后，侯大利的一颗心飞出会议室，希望能够立刻提取到杨智和杜耀夫妻的DNA。在四家人中能够凭借身体力压许海的，只有杨智和杜耀夫妻。杜耀前次被拘留，其DNA进入了省厅DNA库，那么米粒状血块很有可能就是杨智留下来的。


他脑海中升起另一个问号：“我最初怀疑许海咬了人，最主要原因是杜耀手掌的伤痕极似咬痕，如今米粒状血块不是杜耀留下，难道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他脑海中出现了许海裤脚、膝盖和额头上的伤痕，以及杜耀虎口上的伤痕，经过在脑海中不停调整许海的身体位置，最终出现了一幅画面：许海半跪在地面，与杨智纠缠在一起，裤腿和膝盖在地上用力磨擦，出现损伤。同时，许海咬住杜耀虎口，致使杜耀受伤。这幅画面全凭直觉，没有证据支撑，只是把几个核心要点聚合在一起，在脑中直接浮现出这个画面。


老朴见侯大利突然间眼神飘忽，道：“侯大利，你又想什么？”


侯大利赶紧收回思绪，道：“我觉得殴打许海的是杨智和杜耀夫妻，两人都在场。”


老朴道：“那还得等DNA比对结果。”


下午五点，工作会结束。侯大利、江克扬、老朴、杨浩、李主任、汤柳等人前往殡仪馆。


许海头颅已经摆在手术台上，杨浩手持光源，对准口腔。




口腔内仍然保留有氰化物伤害的痕迹，大蒜味道在冷冻后仍然若隐若无。


杨浩用摄子从许海口腔中从夹出一小块人体组织，道：“侯大利被称为神探，果然有点本事，许海这家伙确实咬了人。我从牙齿缝里取出一块肉。这块肉不属于口腔组织，卡在牙缝之间，被神奇地保留了下来。小汤，你没有发现牙齿缝隙中的异物，是你的失误，严重失误。”


汤柳盯着摄子上的肌肉组织，神情沮丧地道：“开颅后，未见骨折，我当时注意力主要在氰化物中毒上。”


法医室李主任打起圆场道：“这个案子非常奇特，抵抗伤，氰化物，碎尸， 线索太多，互相干扰。”


侯大利很惊讶地道：“杨主任，你怎么会想到检测死者口腔？”


杨浩道：“我刚才看了你提供的视频，虎口有咬痕，而且咬得挺重，还缝了针。缝针以后，我们能看到杜耀虎口有一块皮肤组织不见了。我就猜想或许会在口腔内留下皮肤或者肌肉。找到这肉条，这也就意味着许海和凶手打架后随即遇害，否则，肌肉组织不会留在牙缝。这一次能够找到人体组织，纯属运气，是大运气，虎口的皮肤组织很薄，而我们找到的是肉条，意味着杜耀身上还有另外咬伤。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大运气。”




侯大利紧接着道：“那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凶手在制服许海过程中，被许海咬伤，但是，他仍然控制了许海，利用许海的钥匙进入家中，再灌入氰化物。”


老朴不以为然，摇动扇子，道：“既然控制住 那何必灌入氰化物，直接杀掉就行了，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侯大利道：“另一种可能，在外面打架的是杜耀和杨智。打完架以后，许海急忙回家，谁知屋内还潜入了另一个凶手，许崇德和段家秀夫妻喝安眠药，许海则喝了带有氰化物的饮料。”


杨浩道：“我支持第二种可能，这很好地回答抵抗伤和氰化物的关系。”


老朴道：“一团乱麻，暂时理不清楚，等到DNA结果出来，或许就豁然开朗。大利，你们要记住一个观点，绝大多数犯罪嫌疑人都是业余的，我们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不要刻意想得太复杂。他们所用方法要符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要符合常理。捅破那一张纸，我们往往会道一句，原来这么简单，我想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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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重大突破

老侦查员的经验之谈，侯大利拿出小笔记本迅速记下。


DNA室张晨主任拿到从口腔中提取到的肉块，加班加点工作，从肉块中提取DNA。


晚上七点，传来一个好消息：从口腔中提取到的肉块的DNA和杜耀的DNA比对成功。


这是重大突破，杜耀被传唤到了刑警支队。


江克扬探组随即前往省城阳州，将杨智带回到江州。


到了晚上十二点，好消息再次传来：从许海衣袖的米粒状血块提取的DNA和杨智的DNA比对成功。


案情取得重大突破，侯大利和江克扬探组这才离开刑警新楼，来到金色火锅馆。


江克扬进门就对等在大厅的李晖道：“嫂子，这么晚了才过来，打扰你们了。”


李晖微笑道：“侯组长打过电话，我就把菜备上，厨师和服务员都下班，我来陪大家。不管多晚，金色火锅馆的大门都为公安民警敞开。”


李晖陪着侯大利和江克扬、老伍、马小兵和袁来安诸人来到雅间后，拿出一个小型反窃听电子狗，在屋里扫了一遍，道：“这个房间没有窃听器，你们安心说话。但是，机密的话还是别在这里说，隔墙有耳。”


侯大利道：“嫂子，不用这么小心，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会说。”




李晖神情暗淡地道：“秦力和高平顺弄了这出戏，把金色装修害惨了，没脸继续见客户，只能关门。开了金色火锅后，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是担心还有监控器。”


侯大利道：“为什么不改名字，彻底与装修公司隔离掉。”


李晖道：“我在这里说实话，一码归一码，秦力作了很多错事，可是他对我们这群老姐们是真好，没有他投资搞起来金色装修公司，我们这群老姐们生活质量会下降很多。秦力投钱以后，除了刚开始阶段，后来基本没有管装修公司的具体业务，让我们学了很多市场经验。没有这些经验，我们也开不起餐馆。市局对我们有照顾，生活还得靠自己。如今餐馆是合伙制，合伙人全部是警嫂。我先生以前最喜欢唱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开新餐馆时，我觉得还是得用金色为餐馆的名字。味道正宗，价格公道，凡是警察和家属过来，一律八折。”


马小兵特意向侯大利介绍道：“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跟着陈哥在反扒队，陈哥调进刑警中队，我也跟着调过去。”


提起往事，李晖颇为唏嘘，道：“我还记得马儿才参加工作时的样子，个子小小的，脸色黄黄的，就和高中生差不多。看见老陈就喊师傅，嘴巴甜，人也勤快。”说到这里，她眼里有晶莹泪花，诸人想起陆续逝去和受伤的战友，都有些沉默。




李晖很快调整情绪，笑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以后你们正常买单，大家别反对，我有理由。前天，我把老陈搬到了警魂园，警魂园里一大半都是老陈熟悉的上级和战友，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老陈在那边的日子不会难过。”


李晖动了感情，侯大利也就不坚持，道：“好，嫂子今天请客，那我们就放开点菜。”


李晖竖起大拇指，道：“爽快，这才是刑警队的人。你们不用点，我给你们安排。”


在等菜的时候，侯大利打通周涛电话。周涛和易思华果然还在刑警老楼，接到电话，两人也来到金色火锅。


大家聚齐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碎尸案上。


易思华最初提出吃火锅不能谈碎尸案，抗议无效后，也就乐呵呵加入了讨论。


易思华在105专案组从事技术工作，案情分析会上都在打酱油，听到侯大利谈起“抵抗伤、安眠药和碎尸”之间存在矛盾时，脱口而出，道：“我是从女人的角度来看问题，杜耀和杨智夫妻殴打了许海，卓越骑摩托车撞击许海，既然他们要为女儿讨公道，其他家长肯定也有这种想法。如果解决不了抵抗伤、安眠药和碎尸的矛盾，那就很简单，是另一个家长在进行复仇，只不过是碰巧聚合在一起。”


这个思路正是侯大利提出的第二种可能。




侯大利没有急于再提第二种可能，而是尽量客观地道：“从逻辑上来说，易思华的看法没有任何问题。真相到底如何，现在我们不能也不用给出答案，吃过火锅，我和老克商量讯问方案，希望杨智和杜耀能给出答案。如果他们是凶手，那么审讯就是一场硬仗。如果他们不是碎尸案凶手，那么讯问就相对容易，杨智和杜耀会急于证明自己没有杀人，肯定是能说尽说。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用证据来核实。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工作量都不会小。”


侯大利如今是重案一组组长，能否破案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从本心来说，更希望杜耀和杨智就是凶手。但是，他也不能否定存在其他可能性，就如当初吴煜案，没有到水落石出之时，难以做出最终结论。


吃过火锅之后，为了在明天的讯问中突破杜耀和杨智，老伍和袁来安连夜找到高速路管理公司，调取了3月28日夜间进入江州方向的视频。在凌晨两点，两人查到了杨智的车。该车车牌为山ＡＣＣＣＣＣ的小车，在3月28日晚上十点零七分来到江州高速路收费站。该车于3月29日上午十一点零十五分离开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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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针锋相对

４月２日，碎尸案第五天，上午九点。


侯大利和江克扬在讯问区面对杜耀。


杜耀眼圈发黑，明显没有睡好，紧闭嘴巴，挺着腰。


侯大利看了一眼杜耀的左手虎口，道：“杜老师，虎口的咬伤好了没有？”


杜耀道：“什么意思？”


“许海咬了你几口，应该不止一口吧，胳膊还有伤？你能不能把两只手的衣服往后拉一拉，应该还有伤口。”


侯大利说话的时候，细心观察杜耀的反应，当发现杜耀想要辩解时，又开口封住她的口，道：“你是运动员，运动员敢做敢当，没有必要藏着掩着。”


杜耀右手微微往后缩了缩，道：“这激将法太肤浅了吧。”


在讯问过程中，最难对付的是一言不发或者完全装傻充楞的，杜耀这种针锋相对的做法恰恰最让侦查员们喜欢。


侯大利做完开场白以后，这才开始正式进入程序，主要是按照笔录的格式，逐项搞清楚被讯问对象的基本情况，也通过这个必要过程，让被讯问人适应环境，认清形势，感受压力。


基本程序走完，侯大利道：“我们上次交谈过一次，我记得很清楚，你说3月28日杨智在阳州与人喝酒。喝酒以后，他在哪里？”


杜耀咬了咬嘴唇，心思急转，猜到警察肯定调取了监控视频，不禁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杨智。


侯大利一直在用语言压迫杜耀：“喝酒以后，杨智是在江州还是阳州？如今四处都有摄像头，电话记录也非常清楚，你想好了再回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杜耀意识到绝对躲不过去，叹息一声，道：“冲动是魔鬼，这句话没有错。首先申明，我和杨智绝对没有杀人，只是与许海打过架。”


江克扬精神大振，赶紧记录。


侯大利用纸杯给杜耀倒了杯凉水，道：“讲仔细一些，原原本本地讲，不要掩饰，不要隐藏，讲得越真实，对你越有利。只要讲了一点假话，其他话的可信度都会大大降低。”


“谢谢。”


杜耀润了润嘴唇，道：“3月28日，杨智在阳州和朋友们吃饭。”


侯大利道：“请你说准确一些，是在哪个餐馆，与哪些人在一起吃饭。”


杜耀讲了吃饭的餐馆和参加吃饭者的姓名后，道：“吃饭后，杨智听说丹丹情绪不好，就开车回阳州。开的是我家里的那辆车，车牌是山ＡＣＣＣＣＣ，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回到家里。他回家时，丹丹已经睡着了。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朋友王刚给他打电话，说是在金色天街外面的酒吧街又看到许海。杨智气匆匆下楼，在车里，拿了甩棍朝金色天街走。等我发现时，他已经到了楼下。我追出去，只见到他的背景。丹丹在睡觉，我又不敢追远，好不容易外公外婆过来照看丹丹，我才跟着追过去。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电话。我就先来到金色天街找人。金色天街商场已经关门，外面还有不少小店，我在金色天街转了一大圈，就朝向阳小区追过去。”


整个东城地形图完整在呈现在侯大利脑海之中，在他脑海中形成一幅夜晚中的追击画面：杨智手提甩棍，怀着对许海的恨，沿着金色天街搜索许海。杜耀等到了外公外婆，然后紧追杨智。


侯大利内心情感站在杜耀这一边，理智又让他必须要抓到杀害许海的凶手。在侦破过程中，两种相反的情绪时常纠缠，此刻面对杨杜丹丹的母亲，同情心再次上升。


杜耀舔了舔嘴唇，侯大利又给她续上一杯水。




杜耀道：“我在接近向阳小区的街道看到了有人在打架，是杨智和许海在搏斗。杨智用甩棍，这是他的防身武器，杀伤力不大，纯粹防身所用。许海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棍长棍子，挥动起来很吓人。后来我又去打架的地方看过，那棍长棍子是绿化部门用来撑树的，有碗口那么粗，两米长。一寸长一寸强，杨智为了避开长棍，围着树跑，不时抽许海几棍。”


侯大利道：“你记得清楚街道的准确位置吗？”


杜耀道：“就在向阳五金店旁边，转过弯就是向阳小区，最多一百米。我见老公没有占到便宜，就沿着街道阴影地方悄悄摸过去，从背后抱住许海。我老公趁机抢走木棍，用甩棍狠抽许海。许海是天生力量好，我和老公一起用力，才按住他。许海趁我不留意，在我的手腕上狠命咬了一口。”


拉开衣服，杜耀手臂上赫然有一个撕裂的伤口，与普通的咬伤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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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最真实的原因

杜耀苦笑道：“许海当时就和一只野兽一样，无论杨智如何揍他，他都不松口，当时我就是满手臂都是血。我踢了许海的下身，他才松口，随即又咬在虎口上，直接把我的虎口咬穿。打架的地方距离向阳小区很近，我们怕小区的人发现，等到把许海打倒后，就赶紧溜走。”


侯大利道：“你们离开许海的时间？”


“回到家，晚上12点20左右。我们在家里简单包扎了伤口，原本准备等到第二天再到诊所处理。早上还没有起床，好几个熟人打电话过来，说是许海在昨晚被杀了，而且是被碎尸。我和杨智在昨天打了许海，担心警方会误认为是我们杀人，所以，我们决定不说实话。这就是最真实的原因。”


杜耀讲完所有经过，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许海被杀是一件大好事，如果因为此事把我和丈夫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两位警官，我对天发誓，刚才说的全是真话。”


侯大利深入研究过许海碎尸案，凭直觉认为杜耀的讲述大概率是真实的，这样就能很好解释抵抗伤和氰化物的不融感。当然，杜耀是否说真话，还要与杨智的讯问笔录对证，还得找其他可以印证的证据。


随后，马小兵和伍强在办案区讯问了杨智。


杨智同样没有能够抗得住讯问，向两名侦查员供述了发生在3月28日晚上的事情。




结束讯问，侯大利召集杜峰探组、江克扬探组以及105专案组开会，汇总情况，分头调查核实在讯问中杨智和杜耀讲过的细节。


江克扬探组负责核实杨智、杜耀、王刚等人在当天晚上的通讯记录，寻找许海用过的木棍，查找向阳五金店周边的目击证人，采集地面上的血迹。


杜峰探组前往阳州，找到在3月28日晚上与杨智吃饭的人，核实杨智所言。


105专案组的任务是从已经拷贝的视频中，查找杨智、杜耀和许海的运动轨迹。


破案的过程相当于数学解题的过程，要利用现有的证据（条件），演算出最终答案。解题的过程就是组合案卷的过程，任何细节都要在卷宗中呈现，否则到了开庭时就有可能遇到麻烦。侦查员水平越高，组卷的水平就越高，相反也成立。


下午六点要召开有宫建民等领导参加的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各组都想赶在开会前完成收集证据的工作。




江克扬探组来到向阳五金店附近，没有找到“许海使用的木棍”。


街道两边有一排新栽的行道树，园林部门为了稳固行道树，每棵树用三根木棍撑着。在向阳五金店门口的行道树少了一棍用作支撑的木棍。


经过走访，江克扬探组在距离五金店约四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此人开了一家小火锅馆，本来在十一点往常都收摊了，结果那天有两个客人踩着啤酒箱吃火锅，到了十二点还在喝酒吃火锅。


老板坐在门口等两个酒鬼彻底喝倒。


老板谈起当天的事仍然兴致盎然，道：“我看见有人打架。两个人都是大汉，最初一个人拿棍子追赶许海。我当然认识许海，我是向阳村的，我不姓许。后来，许海就掰了一根撑树的棍子，反过来追打另一人。另一人灵活得如一只猴子，围着树跑。我反正没事，抽着烟，坐在门口看热闹。为什么要帮忙，我是向阳村的，又不姓许。这时候，一个女人突然从黑暗的地方冲出来，从后面抱住许海。好汉难敌双拳，许海手里的棍子被打掉，然后又被抽了一顿。后来，我听到女人惨叫几声，应该是被许海打痛了。然后许海爬起来，朝向阳小区跑去，那一男一女在后面追。三人跑过街口，我就见不到人了。我原本想要追过去看热闹，里面的客人又喊着结账，所以没有看成好戏。”




给杨智打电话通报许海行踪的朋友叫王刚，王刚承认给杨智打过电话，还调出通话记录。


通话时间在十一点零三分。


从火锅店老板的描述和王刚的通话记录来看，杜耀和杨智没有说谎。


杜峰探组来到阳州，找到和杨智吃饭的几人以及店老板，都能证实杨智在３月28日曾在阳州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才离开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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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视频研判进展

在视频组这边，周涛和易思华根据杨智和杜耀描述的路线，从四个关键节点的监控镜头中都发现了杨智和杜耀的画面，包括许海、杨智和杜耀朝向阳小区奔跑的镜头都能抓到。但是，这个镜头以后，在沿线的监控镜头就没有发现杨智和杜耀的身影。


按杨智和杜耀分别的说法：他们追到向阳小区前就停下脚步，由于担心许家人报复，就从一条隐蔽小道快速穿过城中村，拐回实验小学。这条道路灯稀缺，更别提监控镜头了。回到家，两人为了不影响女儿睡沉觉，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没有惊扰丹丹和外婆。调查到此，能证明杨智和杜耀的讯问笔录大体真实，重大缺陷是找不到支撑其从隐蔽小道回到家中的证据。也就意味着，这一对夫妻有可能追赶许海到家中，然后实施犯罪，其犯罪嫌疑无法完全解除。


4月2日，下午六点，重案一组召开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副局长宫建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政委洪金明、副支队长老谭参加会议。




春节后，江州接连三起恶性案件，迟迟未破。


省公安厅派工作组过来听取案件汇报，实质就是督战，再不破案，实在无法交待。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侦破工作有自己的规律，拼命不一定有效果。


宫建民用眼神余光瞧了瞧侯大利，心道：“滕麻子督战纵火案，搞得嘴巴起了火泡，李明带着三组一直在长盛苦战，希望小神探再次表现神勇，早日破了碎尸案，只要能破一个案子，市局的压力都会小许多。”


他心里藏着事，脸皮就绷得紧，弄得参会的侦查员们都坐得规规矩矩。会议由常务副支队长陈阳主持。


首先，各组通报了工作情况。


张国强发言非常简洁，道：“在水上派出所配合下，调查了许大光的两个竞争对手，第一个竞争对手谢老板刚刚获得了采砂许可证，购买了运输船，生意很好，十分忙碌，没有作案动机；第二个竞争对手曾经和许大光打过群架，如今他卖掉了采砂厂，在江边搞了一家长江鲜鱼馆，客人坐在船上吃鱼，生意不错。”


宫建民直接插话道：“这条线很重要，继续深挖。”




侯大利工作时间短，却一直在矛盾尖锐的一线工作，早就不是菜鸟，从宫建民的态度来看，肯定对张国强另有使用。领导不讲明，他就不多问。从目前掌握的情况，这条线和碎尸案关系不大。因此在具体工作中，他对张国强的工作安排得不多。


江克扬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通报了卓越在3月28日晚上嫖娼之事，以及曾经用摩托车撞过许海；另一件事是杨智和杜耀夫妻在３月28日晚上在向阳五金店门口殴打许海之事。


视频组周涛通报视频研判进展。


周涛是典型的电脑狂人形象，头发凌乱，双眼血丝密布，汇报前用双手往上按压太阳穴，道：“那天和组长交流以后，我很受启发，犯罪嫌疑人能够准确堵住最关键的监控镜头，说明他以前曾经观察过地形，而且还不止一次。作案当天，犯罪嫌疑人肯定很注意隐蔽形踪，在犯罪预备期间，心理压力也轻一些，保密意识没有这样强，往往会暴露形踪。我选择了学院街、学院小巷以及向阳小区的十二个控制范围大的监控镜头来往前推，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反复出现在镜头里。”


周涛握着投影仪遥控器，调出地图，地图上标示着十二个监控镜头的位置，又在学院小巷的一个监控镜头上打了一个圈，道：“学院小巷里面没有监控，在小巷和学院街道交叉口有一个特殊的监控镜头，凡是进入小巷，必然要从这个小巷经过，幸运的是这个小巷在3月28日前一直使用正常，直到被面筋堵住镜头。我们就从28日往前推，不管是哪个方向来到学院小巷这处监控镜头，肯定会被十二个监控镜头中的某个镜头捕捉。我利用了山南大学开发的人脸识别软件，插入一段我自己编写的程序，从３月15日开始对四家受害者经过十二个监控镜头的次数作了统计。”


侯大利道：“任何一张人脸都可以在这套人脸识别软件上进行统计？”


周涛道：“开发这套程序的是我师兄，我是在他的帮助下做了插入程序，其实只是一小段代码。凡是扫描人脸进入后，都可以获得经过十二个监控视频的数据。我输入了卓越夫妻、杨智夫妻、汪建国夫妻和陈义明夫妻的人脸，统计数据是汪建国出现在监控镜头下最多，共有47次，张勤出现了27次；其次是陈义明，共有18次，朱燕出现了23次；卓越共有7次，王芳出现了8次；杨智共有29次，杜耀有8次。从统计数据来看，女的少，男的多，汪建国出现得最多。”


陈阳道：“汪建国和张勤出现的次数都不少，是不是他们上班下班或者买菜必然会经过这四个地方。四家人都住在学院街，如果不能剔除这些影响因素，参考意义不大。”


侯大利拿出一幅学院街地形图，挂在白板上，在上面标识出四家受害人的家庭住址、工作地点，再标识出个监控点的画面，随后又加上菜市场和大型超市。他下笔如飞，几乎没有停顿，转眼间就在地图上把所有重要地点标注出来。


江克扬等侦查员都知道侯大利记忆力出众，可是看到他随手就画下十几个地址，还是被其记忆力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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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迷雾重重

“我们工作再细致一些，杜耀经过8次监控镜头，结合其家庭住址和工作地点，有几次是必须经过的？”


此刻，侯大利大脑中存在一幅栩栩如生的三维地图，整个学院街的街区和楼房都在存在脑海中，他几乎是从脑海中提取图像，转移到白板上的地图。


周涛道：“这个没有统计，但是要统计出来也不麻烦，今天晚上加班，能够做出来。”


“就算现在不能区分出来，统计数据还是很有意义，杨智在阳州工作，仍然多次出现在监控镜头中，所以，杨智多半侦查过地形。他的目的是打人还是杀人，则是另一回事。”


侯大利目光转移到汪建国的家，道：“汪建国在女儿出事前，一直在南方做生意。汪欣桐受到侵害之后，他回到阳州，这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他和张勤数十次出现在十二个监控镜头前，不正常，次数太多，汪建国或许是大鱼，以前被我们忽视了。”


杜峰探组用了很大精力排查许崇德麻将馆中打麻将的街坊邻居。




杜峰道：“从三月开始，到许海家打麻将的人共有五十八人，其中，男性二十二人，女性二十六人，六十岁以上的四十一人，六十岁以下的十七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向阳小区的人，还有一些是老街坊邻居。许崇德和段家秀都出面证实，凶手肯定不是来打麻将的人，四家受害人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没有来过他们家。我们还调取了五十八人一月以来的电话记录，没有人与四家受害人有电话联系。”


三个探组和105专案组汇报结束，案件仍然陷入重重迷雾中。




侯大利浓浓的双眉紧紧锁住，道：“我仍然坚持进入许崇德麻将馆的方式和下毒的方式才是本案的关键点，视频、通讯以及排查都是为此服务。杜峰探组做了大量工作，奠定了良好基础，下一步要继续深挖这五十八人，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寻找他们与四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从现场来看，犯罪嫌疑人应该非常熟悉许崇德麻将馆的情况，应该有内应，否则办不到。侦办王永强案和杜强案后，我们在总结经验时，大家都谈到家族、老乡等特殊关系在案件中的作用有深刻体会。打麻将的人数多，不太好弄，我们就从四家受害人入手，为四家受害人家庭建立档案，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至工作的基本情况、家庭住址等，都要包括。有了这个档案，就容易找出来与打麻将者有关系的人。”


这是一项十分繁杂的工作，杜峰探组只有四人，尽管有派出所和社会协助，完成这项工作也将耗费大量精力。


杜峰深知全足人手不足，却也没有叫苦，准备晚上约全组吃一顿火锅，鼓足士气。


对于江州侦查员来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一顿解决不了，再来一顿，必然能够解决。


侯大利声音在会议室响起。




“许海是被杨智和杜耀追赶而逃回家时，从时间上来看，许崇德麻将馆应该刚散场不久，出来打麻将的人是否有人无意中见到过杨智和杜耀，这个要加大力度调查。”


“我有一个疑惑，深夜时分，一辆推车或者三轮车或者自行车出现在街道，从向阳小区到大象坡，应该会留下踪迹，周涛和易思华要继续读视频，着重查找这条线。杨智和杜耀夫妻从向阳小区回到实验小学，选择了一条没有监控器的捷径，凶手是不是也找到这样一条捷径。你们要先研究学院片区的所有道路，找出类似捷径，再有针对性开展视频侦查。


”周涛和易思华对视一眼，面露苦笑。


如今他们拷贝了海量信息，要从海量信息中捞出有用的信息太难。


这一次全亏了人面识别系统才能够统计出来四家受害人在十二个监控视频中出现的次数，而要寻找深夜中的三轮车则无法利用软件，只能凭肉眼判断。


侯大利的声音继续响起：“四家受害人到目前为止仍然都有嫌疑，对他们的调查不能放松，还是由江克扬探组负责。如今已经过了黄金七十二小时，我们暂时没有发现的线索会慢慢消失，大家抓紧，争取能尽快取得关键性突破。”


会议最后，由副局长宫建民讲话。




宫建民不仅是副局长，还是刑警支队长。


经过与关鹏局长沟通，他即将卸任支队长职务，把刑警支队这幅重担交给陈阳。


在案侦工作上，陈阳在支队不算最出色，中等偏上的水准，其优点在于大局观强，资历老，与大组组长和探长们关系都不错，由他与政委洪金明搭档，有利于支队团结。


宫建民打开话筒后，没有马上发言，而是依次看过诸位侦查员，这才道：“省厅工作组到江州来了一趟，一方面是指导我们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督战。我不希望省厅工作组因为这三起案件再来一次。纵火案，报复杀人案和碎尸案，纵火案的线索最少，难度最大，报复杀人案难在抓捕，碎尸案线索多，相对容易一些，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


分管副局长讲得甚至是平和，侯大利听到“线索多”，感受到了压力，浓厚的眉毛再次皱了皱。


散会后，各组分头行动。


侯大利回在办公室，独自读卷。


在办公室读卷是侯大利经常做的事情，在安静地环境中深入细致地读卷，往往能从众多材料中清理出有用的线索。


碎尸案案发四天，他一直都在参加调查，相对来说缺少了静心思考的机会，准备晚上就住在办公室，从头到尾再次梳理一遍碎尸案。




在第一次碎尸案案情分析会上，滕鹏飞认为凶手具有强迫症，侯大利赞成这个观点，他坐在椅子上，回看高清摄像仪，不仅看谈话对象的身体语言和细微表情，还查看房屋陈设。


凌晨两点，侯大利这才关上电脑，坐在床上愣了关天，这才倒在床上。

朦胧的晨光

第307章深挖汪建国



4月３日，碎尸案第六天，上午十一点，杜峰来到侯大利办公室。


侯大利道：“你昨晚熬夜了？一对熊猫眼。”


杜峰打了个哈欠，道：“大哥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昨夜我们探组分了工，每人负责十来个麻友，能在系统里查到的信息就在系统里查，不能查的，今天早上就跑居委会、派出所、学校和档案馆。”


侯大利看了看时间，道：“这个工作量可不是一般大，你们辛苦了。”


杜峰递了一份表格给侯大利，道：“工作量再大，也得硬着头皮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有了初步成果，据我们调查，与汪建国有关系有共有八人，三男五女。其中，三人曾是街坊邻居关系，一男，二女，两个女的都是六十来岁，一个男的七十三岁；两人与汪建国是同学关系，男子蒋帆是汪建国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女子是汪建国的高中同学。蒋帆做点小生意，偶尔跑过来打小麻将，最近来得比较多。女子已经提前退休，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丈夫事情多，也经常跑来打小麻将。三人曾经与汪建国的父亲在一个工厂，一男，两女，年龄在七十来岁。”


表格上，蒋帆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着重号。


侯大利问道：“你在怀疑汪建国？”


杜峰道：“工作量太大，得分重点和先后顺序。我们几个人讨论后觉得先查汪建国。汪欣桐和陈菲菲是真被强奸，其他的是猥亵或者强奸未遂。陈菲菲在混社会，被强奸的后果比起汪欣桐被强奸的后果要弱一些，汪欣桐的奶奶心肌梗塞去世，汪建国有很强的杀人动机。在视频中，汪建国出现在视频中的次数最多，符合犯罪侦察的特点。汪建国学历高，又在广州当老板，按理说能力最强，不应该坐视女儿被强奸而没有任何行动。所以，我们最先深挖汪建国。”


侯大利放下图表后，道：“英雄所见略见。立刻调取蒋帆的通讯记录，再摸一摸此人的底细，查看他是否在近期与汪建国有交集。”


杜峰道：“已经派人去调取蒋帆的通讯记录，十二点以前能回来。”


重案一组是市公安局尖刀，这是通常的说法。侯大利在105专案组时多次硬怼支队，对这把尖刀不免有几分轻视。重案一组担任组长以后，他在实际工作中深刻地领悟到重案一组确实是由精英组成，从探长到侦查员在工作时都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既能很好执行任务，又能够主动出击。这让侯大利对重案一组的认同感大大增强。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杜峰带着通讯记录再到侯大利办公室，道：“十天时间，蒋帆一共给十四个人打了电话。他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没有和汪建国通过话。”


侯大利仔细看完通讯记录，道：“如果汪建国是凶手，要弄氰化物，又能顺利进入家庭麻将室，肯定要精心准备，不会让我们轻易抓到破绽，既然追到这一步，我们就不能怀疑我们的判断，坚持下去，追查到底。你们再到电信局，查这十四个电话号码的具体情况，把十四人的基本情况搞明白。”


作为探长，最怕在办案遇到困难时上级犹豫不决，不敢拍板。侯大利虽然年轻，却敢于拍板，敢于坚持，让杜峰深有好感。


下午两点半，侯大利拿到了十四名通话人的姓名、家庭住址。


随即，侯大利、杜峰等人再次来到居委会。


居委会主任四十来岁，甚是精明能干，拿到十四人名单看了一遍，道：“我认识八个。”


侯大利道：“这八人和蒋帆是什么关系。”


居委会主任拿起铅笔，在名字上划圈，道：“这是蒋帆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这是超市小贾，应该是送货电话，这是许海爷爷的号码，估计是联系打麻将的，这是蒋帆老婆的，这是他儿子的。”


她说到这里，在一个名字后面停下笔来，道：“梁艳也是我们居委会的，这些年一直在广州工作，是回来过，可是已经回广州去了。”


梁艳和蒋帆在本月有七次通话，通话地点都在江州。


侯大利闻言如鲨鱼闻到血腥味道，道：“你确定，梁艳没有在江州？”


居委会主任道：“确定。我家距离梁家不远，昨天还遇到梁艳妈妈，和她聊了几句。梁艳妈妈说梁艳最近刚回来不久，但是最近回广州了。”


侯大利又道：“梁艳和蒋帆是什么关系？”


居委会主任道：“街坊老邻居。对了，他们应该是同学，比我们高一届。”


侯大利想了想蒋帆、梁艳和汪建国的年龄，道：“汪建国也是他们的同学？”




居委会主任道：“汪建国也是。当年汪建国成绩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考了重点大学。他爸妈都是学院的老师，在街坊邻居中口碑很好，是模范家庭。谁都没有想到会出许海这一档子事情。我其实也是看着许海长大的，许海小时候就特别淘气，比一般小孩子都要高大，从小就逗猫惹狗，欺负同学。许崇德最护短，有理无理闹三分。他走到这一步，也确实不出大家意料。”

朦胧的晨光

第308章再约蒋帆

梁艳在广州，手机在江州，这于常理不符。


技侦支队定位了梁艳的手机，其手机位于江州学院家属院。


看到这个定位，杜峰想起侯大利在工作会上所言，心道：“侯大利确实有些神奇，咬着许崇德麻将馆的线索用力挖，终于挖到一处大破绽。”


电信局、居委会和技侦支队来回折腾一圈，下午时间麻溜地滑了过去。


杜峰探组侦查员一起到路边苍蝇馆子吃了晚餐。


4月晚上七点左右，几人站在楼下，确认蒋帆家开着灯，杜峰道：“蒋帆家有老有小，打电话约他下来。”


胡志刚道：“他会不会逃跑。”


杜峰道：“如果蒋帆真是凶手同伙，肯定经过精心策划，有足够心理准备和防备措施，不会轻易跑路。如果蒋帆不是同伙，他没有必要跑。”




四人上楼，两人在5层，两人在3层。胡志刚曾经与蒋帆见过面，便由其在下一层打电话。


他咳嗽两声，尽量让声音缓和，道：“我是曾经见过你的刑警支队的老胡，就在你家的三楼，有事情要和你谈。你家上有老下有人，我们进门影响不好。”


蒋帆接电话时正在客厅看电视，妻子坐身旁数落声读初三的儿子，要儿子抓紧学习，最后半学期努力冲刺，争取考上江州一中。


生活和往常一样，没有变化。电话打破了宁静，蒋帆心里猛地一沉，双条腿沉重无比。


他拿着手机来到阳台，道：“有什么事？”


马小兵道：“你找借口出来，免得我们进屋。有事情要和你谈，本来我们可以传唤你的。希望你能够配合。”


这一句话软中带硬，蒋帆听懂了其中的威胁意味。


他深深呼吸，压住了惊慌，迅速把汪建国反复叮嘱的话在脑中回想一遍，道：“我马上就过来，稍等。”


打完电话，蒋帆挤出些笑脸，道：“妈的，都不要让清静。有个客户到江州，要我喝茶。”


蒋帆老婆道：“谁啊？”


蒋帆道：“阳州探哥，他才吃了饭，想要约我喝茶。”


蒋帆老婆道：“只准喝茶，其他地方不准去。”




蒋帆心情沉重，也不知道此次出去是否能够回来，面对妻子的啰嗦，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只喝茶，不会做其他事。”


拿起手机，又取了一包烟，蒋帆眼光屋里转了一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门。


走到房门，他眼泪都在眼圈里转动，道：“儿子，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中。”


“天天都在说这事，能不能让人轻松一下。”


蒋帆儿子根本没有料想到父亲极度复杂的心情，发起脾气，气冲冲进里屋，卧室门发出一声巨响。


蒋帆母亲走到门口，对孙子道：“你爸就是为你好。你看了一个小时电视，回去背几个英语单词。”


蒋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关了房门以后，温馨的家似乎乘坐一条船，远远地离开，而自己站在岸边，距离那条大船越来越运。


在楼梯与胡姓公安面对面时，蒋帆反而不那么紧张，道：“到哪里去？”


胡志刚道：“刑警支队。”


进入询问区，蒋帆彻底平静下来，一言不发。




一个两鬓有白发的年轻人和三十来岁的瘦脸警警坐在蒋帆面前。


年轻人拿出烟，递给蒋帆，又拿出火机，啪地点燃，道：“我是侯大利，刑警支队重案一组。今天在询问区的谈话都有录音录相，要作笔录。”


蒋帆明显紧张，机械地点了点头。


侯大利吸了一口烟，道：“蒋帆，你经常到许海家打麻将？


”“是啊，许叔家开了一家家庭麻将馆，打的小，纯属娱乐。元旦以后，手头没啥事，三天两头就去打牌。”


蒋帆牢牢记得汪建国的叮嘱：“警方有可能会找到你，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尽量实话说话，九分真话，一分假话。”


侯大利又道：“许海遇害那天，你去打过麻将吗？”


蒋帆道：“下午去打过，吃晚饭前就走了。”


侯大利道：“你认识汪建国吗？”


蒋帆道：“认识，我们是初中同学，小学也是同学。今年欣桐出事，从南方回来，我还请他吃了一顿饭。”


侯大利道：“你们既然认识，那为什么不打通话？”




这是一句经过设计的问话，蒋帆如果承认打了电话，那么他和汪建国为什么要用梁艳的电话便说不通。蒋帆如果不承认与汪建国通了电话，那么他也在说谎，因为他通过梁艳的电话与汪建国取得过联系。


蒋帆道：“我和汪建国常打电话，汪建国是临时回来，借用了梁艳的手机。”


精心设置的圈套被大实话轻易打破，大实话有可能是未经设计的大实话，也有可能是经过设计的大实话。


侯大利没有轻易下结论，继续发问：“你和梁艳是什么关系？”


“我和梁艳是同学关系，我和梁艳都曾在汪建国的公司工作。”


蒋帆说到这里，恐慌之心渐去，不禁大为佩服汪建国，脑中浮现出汪建国当日找到自己的情景。

朦胧的晨光

第309章内心的激烈交战

汪欣桐出事后，汪建国找到蒋帆，将其约到一处僻静餐馆。


汪建国大学毕业后就到南方，事业发展极为顺利，蒋帆失业后南下，投奔了汪建国。两年前，蒋帆儿子读了初中，开始调皮捣蛋，蒋帆选择回到江州照看儿子。


蒋帆在江州的生意实际上也是汪建国在支持，否则如此便宜的货源和技术力量。


汪建国神情沉郁，道：“你听我说，按我说的做。你是不是偶尔在许海家的麻将馆打牌？”


蒋帆道：“许海家有一个家庭麻将馆，都是街坊邻居去玩。”


汪建国道：“欣桐被许海侵犯了，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坚决不肯出门。我们在外面打拼，为自己，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条件。每次看到欣桐以泪洗面的样子，心如刀绞。”


蒋帆道：“许海从小就是家中的霸王，家教很差。我到他家打麻将，很少遇到他。偶尔遇到他，他面无表情，不打招呼，进门就把门摔得咣当响。”


汪建国道：“你不要问我做什么，一个字都不要问。你这一段时间经常去许家打牌，轮流是上午、下午和晚上去打牌，把见到的情况讲给我听。我买了一个针尖式秘拍摄像头，你戴在胸前，到了许海家里就打开，我想要看许崇德家的真实情况。”


蒋帆紧张起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别问。”


随后，汪建国告诉了梁艳的手机号码，并告诉了他如果真的有事，尽管实话实说，包括他们的关系，包括使用梁艳手机。


此刻，蒋帆把自己知道的大部分告诉了警方，而且“跳出”了警方的陷阱。他所讲绝大多数都是真话，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句假话。


许海被杀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蒋帆顿时明白汪建国所言“一个字都不要问”的意思，被吓得魂飞魄散，几天都缓不过劲。今天来到刑警支队，他讲了必须要讲的事，轻松下来。


经过前期调查，汪建国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蒋帆潜伏在麻将室，多半就是其帮凶，但是，推理最终还得有证据支撑，没有直接证据，锁不死汪建国，连拘留蒋帆的理由都没有。


侯大利用了模糊语言，给蒋帆施以压力，道：“我坦白地告诉你，我们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许海被杀之事迟早要穿。案件破了以后，你想一想自己，把事情的后果想清楚了。你的儿子要参加中考，老爷子年龄也不小，家中顶梁柱绝对不能断，如果断了，这家人怎么办？”


侯大利所言全是实情，蒋帆就和千千万万苦逼的中年人一样，是家中的大树，若是大树倒下，全家就会乱了航向。同时，他所言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是一种心理战。




蒋帆内心沮丧一点点涌现出来，想起汪建国“如果被警方问话要咬牙坚持”的叮嘱，没有屈服，假装没事。


侯大利声音严厉起来，道：“蒋帆，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知，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来找你。你一定要清楚，别怪我们事先没有提醒你，把知道的讲清楚，才能争取主动。”


蒋帆内心在激烈交战，想起家中老父母和孩子，内心激烈交战，内心里一个声音道：“许海和汪家的仇怨确实与我无关，我何必要牵涉其中，说出知道的事，或许就与我无关。”


另一个声音：“当年失业，如果不是汪建国提携，我家的日子肯定过不下去，把汪建国交待出去，很不仗义。更何况，我确实一点都不知道汪建国做了什么事，汪建国做的事情无我无关。警察明显就是想诈我，想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我不能做冤大头。”


经过激烈交战，蒋帆终究决定与警方对抗。


侯大利和杜峰对视一眼，皆明白今天的询问只能到此为止。


侯大利缓和了神情，又发了一支烟给蒋帆，道：“今天请你过来是了解情况，就是交流一些情况。在这里给你提一个要求，如果想起什么事，给我们联系。”

朦胧的晨光

第310章行进线路分析

蒋帆仔细看过询问笔录，在上面签字，又在两处有修改的地方按上了指纹。


他走出刑警支队的大楼时，只觉得双腿发软，短短一个小时的交谈，耗尽了他大量精力。他如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只觉得自由的空气如此香甜。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后背一阵阵发冷。他用手摸了摸手背，才发现内衣已经完全被打湿了。


办公室，侯大利和杜峰还在分析刚才的询问。


侯大利道：“凶手不是神仙，必须要了解许家的情况，蒋帆就是埋在麻将馆的棋子。汪建国嫌疑越来越大，这个跳不掉。”


杜峰道：“现在到了刺刀见血的时候了，得上技侦手段。凶手从哪里搞来的氰化物？这个始终不得要领。汪建国在广州开工厂，他是否可以从广州搞回氰化物。”


侯大利道：“你安排两个人立刻跑一趟广州，查一查汪建国在广州的公司是否和氰化物有关，他在那边没有搞到氰化物的渠道？”


4月3日，晚八点，高连和胡志刚连夜飞广州。


侯大利曾经与老朴到过粤省，结交了当地刑警。他打去电话后，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4月3日，晚十点，江克扬和马小兵来到办公室。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一直在许海麻将馆附近调查走访，一家一家走，一家一家问。上午没有收获，下午四点，我们有意外发现。在学院街七十一号有一个小商店，平时进货会用一台三轮车，三轮车破破烂烂的，平时没有锁，就放在门口。”


学院街地形已经牢牢地镶嵌到侯大利脑海中，听到七十一号，便知道在什么位置。他拉过来白板，画出学院街的主要街道，标示出七十一号的位置，又标示出汪建国家、许海家和大象坡的位置，七十一号恰好在汪建国家和许海家之间。


马小兵竖起大拇指，道：“组长真是活地图，我是查过地图才确定这个位置。商店老板说这个三轮车平时很少清洗，脏得很。3月29日早上，他发现三轮车被水冲得很干净，还开玩笑说有人洗了自家三轮车，学雷峰做好事不留名。我现在怀疑凶手用这台三轮车运送了尸块，然后冲洗干净后，再将三轮车骑回到这里。”


侯大利道：“骑三轮车到大象坡，沿途应该会被监控拍到，不知周涛那边进展如何？”




“下午，我和马儿到了刑警老楼。深夜出现的三轮车是当前周涛的重点监控对象，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深夜骑三轮车的监控。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三轮车出现，在学院大道，凌晨两点的时候，有一个监控镜头曾经拍摄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监控镜头被树叶遮住，能看到一个身影，从速度来看，应该是骑了车的。”


江克扬整整一天都在追着线索跑，忙了一天，到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狠吸了一口烟，又道：“我和马儿找了两辆自行车，沿着向阳小区到大象坡，骑了很多条路线。我们找到了一条平时没有注意到的路线，从向阳小区家到大象坡，先经过学院右街，约二十来米后，左拐进小巷子，走一百米，出来穿过一个开放式小区，从后门出来，横穿公路，再走一百米左右，就来到学院大道和学院小巷交叉口。交叉口前有一个监控镜头，在28日晚上九点左右，这个镜头被人用面筋堵住了。从现在看来，犯罪嫌疑人精心策划过路线，全程都在没有监控的路段行走，其方式与杨智和杜耀使用过的方式一模一样，这一对夫妻的嫌疑仍然不小。”


根据江克扬描述，侯大利在白板上画出一条行进线路。他放下大号签字笔，道：“除了这一对夫妻，汪建国也值得怀疑。他在监控镜头中出现得最多，之所以会如此频繁出现在监控镜头中，极有可能是在规划线路。但是不管动机有多强烈，也不管疑点有多少，许海被害当天，汪建国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是得到充分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