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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傩神·崔老道和打神鞭》揭开黄河傩王神秘面具(完结),天下霸唱2020最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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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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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0 19:2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洛阳古冢
    1
    瞎老义认识天津卫城门口摆摊儿算卦的一位道人,那老道姓崔,人们以崔老道呼之。他解放前挑个幌子号称“铁嘴霸王活子牙”。而当地人大多知道“崔老道算卦——十卦九不准”,他那套全是江湖上蒙人的手段,通常只能骗外地人。很多时候算卦赚不着钱,他就靠说评书糊口,尤以《精忠岳飞传》说得最好,可也没到茶馆里说书艺人的水平,纯是顺口胡编,讲到哪儿算哪儿。
    有些上岁数的人提起崔老道,却说此人深不可测,有真本事。崔老道自身的离奇经历,比评书里的包袱还勾人腮帮子,就是从年初一说到年三十,也说不尽那许多。
    民国初年,崔老道在南门口算卦说书,赶上年景不好,赚的钱根本不够养家糊口,吃了上顿愁下顿。他要用真本事,也能赚着钱,可不敢用。因为福浅命薄担不住,不用还好,一用准倒霉。
    这天来了个赚钱的活儿。怎么回事呢?原来有姓杜的兄弟三人,念书人,家境中等。老大、老二和老三全是瘸子,并且都是右腿瘸。老大走路时右腿画圈,老二跛得厉害,要拿右脚尖点地才能走,老三右腿拖地,整天拖着腿走。三个人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在旧社会二十来岁不结婚可算晚了。要说哥儿仨条件还不错,但是因为腿脚不好给耽误了。哥儿仨心气特别高,立下誓愿,长得不好的姑娘不行,姑娘长得好,不是大家闺秀,家里没钱没势的也不行。
    凭三位这样的条件,非要娶三个家财万贯的西施回来,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着。三兄弟最近瞧上了城里高财主家。家里三个闺女,刚到该出阁的年纪,模样长得也俊秀,知书达理。关键是高财主是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哥儿仨怎么寻思怎么觉得合适,听说高家也正物色女婿,赶紧来求崔老道去帮忙上门游说。按说提亲这种事得找媒婆才对,可兄弟三人腿瘸得厉害,哪个媒婆见了都摇头,劝他们趁早别痴心妄想了。仨瘸子一合计:“咱们得上南门口找崔老道。道长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崔老道号称铁嘴霸王,算卦算得准,其实说好事向来不准,说坏事一说一个准,称作“黑嘴霸王”还差不多。他还有个绰号是“活子牙”,子牙是谁?助武王伐纣,斩将封神开周八百年的太公姜尚姜子牙。您想,他有姜子牙这么大的本事,去高财主家说媒提亲算得了什么?
    一看这仨瘸子给了不少钱,崔老道见钱眼开,打包票说:“三位尽管放心,贫道就等着喝三位的喜酒了。”
    崔老道平日里专靠蒙人吃饭,惯会说话,做这行当面嫩口薄,压不住人也不行。他穿着道袍留着胡须,言谈举止有模有样,江湖上那些迷信的勾当全都懂,谈起婚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摇头晃脑地掐指推算,嘴里念念有词:“鸡猴不到头,白马犯青牛,天龙冲地兔,虎蛇如刀锉,羊鼠一旦休……”
    反正崔老道这些话,大多是说给贩夫走卒听的,说深了那些人也不明白。高财主为人十分迷信,当时让崔老道拿话唬住了,以为这兄弟三人真是青年才俊,生辰八字跟自家三个闺女配得也好,今后必定富贵无限。
    稳妥起见,高财主还是提出来自己要先见见这三个人,毕竟是口说无凭。崔老道早有安排,双方约好见面在一块儿喝茶。他跟那哥儿仨一大早提前到了,等高财主来到一同起身行礼,然后坐下叙话,各自说说家里的情况,整个过程一步没走。高财主见这兄弟三个谈吐有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稳稳当当的一点儿都不轻浮,心里挺高兴,还备份厚礼谢了崔老道。
    旧社会谈婚论嫁说麻烦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经过崔老道花言巧语从中穿针引线,很快定好了亲事,择良辰吉日成婚。新娘子过门之前根本见不着新郎官,等过了门,生米也就煮成熟饭了,再后悔可来不及。但是恰好拜堂之后没两天是高财主的寿诞,新姑爷要去拜见岳父岳母。这可怎么办?崔老道眼珠子一转,又给哥儿仨出了个损招儿。
    贺寿那天,兄弟三人骑马到了高家,高财主带着众亲朋到门前迎接三个贵婿。哥儿仨见老丈人亲自迎出来了,赶紧甩瘸腿下马,可谁也不敢迈步,一迈步就露馅儿了。按崔老道的吩咐,大哥先冲高财主一拱手:“岳父老泰山在上,先受小婿一拜,今天是您老的寿诞吉日,小婿不才,斗胆给您在地上画几轮圆月祝寿,这叫满窗月。”说着话抡右腿画圈,一路从大门进了厅堂,在地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印痕。
    二哥说:“岳父老泰山,小婿这厢有礼了,我大哥画满窗月祝寿画得不错,小婿也给您露两手贺寿,我自小练过轻功,这叫燕抄水。”说完右脚点着地,快步窜进了前厅,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点。
    轮到三哥了,三哥说:“岳父大人,今天您过寿,您瞧我这俩哥哥都乐糊涂了,雕虫小技也敢在您面前逞能,待小婿把他们俩画的都涂了,我这叫一扫光……”说话间,拖着瘸腿把地上的痕迹全抹了。
    哥儿仨瞒天过海,又混过去一次,直到新媳妇儿回门儿,把事情跟爹娘一说,可瞒不住了,气得高财主大骂崔老道八辈儿祖宗。那个年头儿,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可人家这口气咽不下去,好好的三个闺女便宜三个瘸子了,非找人打断崔老道一条腿不可。崔老道没想到这高财主这么小心眼儿,但人家财大气粗他也惹不起,听得风声不对,连夜逃出城去,一时半会儿不敢回家了。
    一天,他眼看身上盘缠快用尽了,不免生出了盗挖古墓的念头。正好他在外地有几个结拜的兄弟,寻思渡过黄河,找那几个磕过头的兄弟,合起伙来盗掘古墓取宝,发上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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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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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0 19:29:31 | 显示全部楼层
    2
    崔老道头一个先想到了他的结拜兄弟“打神鞭杨方”,只因此人身法敏捷如灵猫,能探山中十八孔,所以还得了个“赛狸猫”的绰号。杨方倒斗的手艺正经是关中老师傅所授,那些上天入地的勾当,百般都会。江湖上老辈儿人提起他,没有不知道的。
    有段无从证实的传说,相传杨方出生前,其父夜得一梦,梦中恍惚走进一座飞檐斗拱有金龙抱柱的大殿,殿中端坐一位身穿蟒袍玉带的老者,墙脚还蜷着只猫。那只猫哪儿都好,只可惜没有眼,是只无眼的瞎猫。老者指着狐狸对杨父说:“这就是你的孩子。”杨父摇头道:“这样的孩子不如不要。”老头儿闻言,从大殿抱柱的盘龙上,抠下两枚龙眼金睛,按进了那只猫的眼窝里。杨父一惊而醒。次日其妻产下一子,两眼炯然有光。
    其实杨方是他师傅捡来的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爹娘在哪儿。这种传说本身又无凭无据,不能太过当真。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流传,也说明杨方这双眼确实了得,天越黑越亮,目力不凡。他师傅人称金算盘,常在黄河两岸出没,后来下落不明了,估计是土了点儿了,这是行话,意思是死了。师傅之前留给杨方一条四棱七节打尸鞭,却不是江湖人用于防身的软鞭,而是精钢打造的七节硬鞭,如同马上战将所使的兵器,沉重无刃,以力伤人。据传当年伍子胥掘楚王墓鞭尸三百,故此僵尸都怕鞭打。倒斗用的四棱鎏金鞭唤作“打尸鞭”,鞭有节,锏带棱。这条打尸鞭两者兼备,像锏又像鞭,颜色像黄铜,极沉极重,长两尺五寸六分,共分七节,四棱凹面,阴刻伏魔镇尸咒,鞭柄裹以龙鳞,除了镇尸辟邪,还可以量地寻穴。因为平常提死尸犯忌讳,所以对外就叫“打神鞭”。
    打神鞭杨方尽得传授,凭着通晓诸路风物,背上铜鞭到各地盗墓取宝,遇上为富不仁的大户财主,也会翻墙进去窃取财物,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民国初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这天底下一乱,就是遍地出土匪的年头儿。豫西管土匪叫趟将,当时有个趟将出身的军阀头子屠黑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那些年军阀通过盗墓发财扩充部队的事情非常普遍,屠黑虎也经常做这种勾当。发死人财倒不算什么,活人的命他要得更多。前不久在河南开封附近跟另一路军阀打仗,战局相持不下,他为求速胜,掘开黄河引发大水,淹死的无辜百姓数以万计。
    当时打神鞭杨方到外地踩盘子,听闻河南开封是六朝古都,北宋遗风犹存,想顺路过去看看。他远远就听得水声隆隆,走了多半天才到黄河渡口,只见黄河水翻滚如沸,浩浩东流,顿生壮阔苍茫之感。然而渡河之后一路行去,他却在沿途看到无数逃难的灾民,路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之事,全是黄河泛滥后留下的凄凉景象,哀鸿遍野。大灾之后必有大丧,死的人太多,那些没主家收殓暴尸于野的遇难者,全被野狗、乌鸦啃成了白骨。找人一问才知道,是军阀屠黑虎掘开河口所致。
    打神鞭杨方多次听说过屠黑虎的恶名,知道这个军阀头子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土匪,趁着乱世发迹,为祸不小。按面相上说此人两眼多白,乃是奸雄之相,久后必乱天下。
    这天晌午,杨方信步进了开封城。老言古语说得好,“黄河水无风三尺浪,开封城无风三尺沙”。洪水过后又刮起了大风,声如鬼哭,城里城外沙尘漫天。杨方心生感慨:“都说口外的风大,这黄河边上刮起大风,也是兜着人走,简直要把人刮到王母娘娘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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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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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0 19:3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洛阳古冢
    3
    他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开封城的城门附近。当地人对风沙习以为常,街上照常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时,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卒,如狼似虎般将百姓们赶到两旁,闪出当中一条街道。杨方耳听马蹄声响,挤在人群中抬眼观瞧,原来是军阀的马队进城。
    这支马队装备精良,人如龙马如虎,往来如风。当中拥着一个铁塔般的粗壮大汉,约有四十岁上下,黑煞神般的一张国字脸,黑中透亮,亮中透明,神情凶悍,脸色阴沉,浓须短髯,满面的杀气,身着戎装,腰悬指挥刀,斜挎手枪,脚蹬马靴,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
    杨方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不用问也知道,马上这个黑脸将军,必定是军阀头子屠黑虎。冲此人骑在马上这份稳如山岳的架势,身上功夫也不一般。
    杨方同样身怀绝技,但本事大的人往往自视也高,多少有点儿狂傲。他瞅见屠黑虎从面前经过,正是送上门来的良机,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打神鞭,寻思:这厮好生了得,若是正面对上,我也未必讨得到便宜,但我此时以有备攻无备,纵身跃出人群奋力一击,足有把握一鞭打在屠黑虎的天灵盖上,量此人外家功夫再如何了得,也当场打他个脑浆迸裂,保管送他去见了阎罗。今日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个军阀头子,然后再趁乱逃出城去,谁又能拿得住我?
    杨方逞一时血勇,想趁着开封城内风沙大作,拽出铜鞭干掉屠黑虎,可还没等他拽出那条打神鞭,就觉得手让人给按住了。他转头一看,身后是个身穿旧袍、腰挂葫芦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他结拜的义兄崔老道。杨方颇感意外:“道长,怎么是你?”
    崔老道凑在杨方耳边:“兄弟,你一进城,为兄就看见你了。大街上不是讲话的所在,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这么一错神的工夫,屠黑虎已在军卒簇拥下,骑在马上去得远了。杨方只好先跟崔老道离开城门,在街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饭馆,二人坐定,谈起刚才的情形。
    崔老道同样是江湖中人,前清时就在南门口摆摊儿,看面相测字为生,也会说书,自称铁嘴霸王,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但是满肚子坏主意,结交甚广,属于智多星吴用那类人物。他到此正是要寻屠黑虎的晦气,也想趁机捞点儿钱,刚好在人群中看到杨方要动手,赶紧上前拦住,到小饭馆里说道:“兄弟,屠黑虎是一省的督军,你看他身边有多少卫士前呼后拥,人家枪快、马快,你孤掌难鸣,又怎近得了他?且听为兄一言,这屠黑虎是恶贯满盈,惹得天怒人怨,今天不用你动手,早晚会有老天爷收他。”
    杨方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奈何这军阀头子作恶多端,我要不在他脑袋上打一鞭,他还真以为天下无人了。”
    崔老道说:“兄弟,你是羊、他是虎,犯克啊。正面交手难有胜算。况且老道我看屠黑虎堂堂一躯,十全之相,若非命硬之辈,怎做得了军阀首领将中魁元?此人气色又是极高,正走着一步奇运,咱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眼下为兄倒有一条计策,我二人何不到洛阳邙山走一趟,掘了这屠黑虎的祖坟,断掉他发迹的风水。”
    杨方闻听此言,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哥哥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这番话正合小弟心意。”
    崔老道“嘿嘿”一笑,说道:“兄弟,你哥哥我一肚子锦绣,满腹安邦定国平天下的韬略,比西周的姜子牙也不遑多让。我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只是不遇时而已,对付屠黑虎一介匹夫还不是绰绰有余。”
    杨方说:“小弟明白了,道长必是谋划已久,否则怎么会知道屠黑虎的祖坟在邙山。”
    崔老道听闻军阀头子屠黑虎多行不义,但其麾下的虎狼之师,有枪有炮,凭他一个摆摊儿算卦的老道,也奈何不了手握重兵的军阀头子。他在暗地里细细寻访,得知屠黑虎祖上是清朝的一位将军,祖坟在洛阳邙山。那年头儿的人们迷信甚深,认为此处墓穴风水好,山势如同盘龙卧虎,必保后人出将入相。崔老道合计把这座将军墓挖开,也算替天行道了,还能趁机发点儿邪财。哪怕风水之说不可尽信,那屠黑虎得知祖坟被刨,一定勃然大怒,寝食难安,其势必减。
    崔老道对杨方说:“盗挖屠黑虎祖坟这个活儿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咱们还得再找几个帮手。”
    杨方说:“我知道近处有两个人,都是咱的拜把子兄弟,一个是草头太岁孟奔,另一个是神盗快手冯殿臣。”
    那位草头太岁孟奔,学过横练儿的硬气功,能拿脑袋撞碎磨盘,如今在军阀部队充个排长混饭吃。快手冯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土贼,江湖话说挖洞叫“开桃园”,快手冯这种活儿干得最漂亮,掏土抠砖不留痕迹,手艺十分出色,而且快得出奇。他为人精明干练,更通晓机关布置,也懂得使用火药。
    崔老道听罢杨方所言,眯起双眼,捋着胡须说道:“再找来这两人相助,这趟活儿是十拿九稳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吃完饭就奔洛阳城。”
    二人一路前往洛阳。离了黄泛区,人烟逐渐稠密,道路也好走了。古时洛阳南系洛水,位于洛水之阳,故名洛阳,九朝古都,十省通衢,好大一个去处,但正值战乱,城里也不免百业萧条。
    铁嘴霸王崔老道、打神鞭杨方、快手神盗冯殿臣、草头太岁孟奔,这四个人都是当年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此番又凑到一处。晚上几个人在洛阳城内盛元饭庄要了个靠里的雅间。打神鞭杨方摸出几块大洋,要请几个兄弟饮酒吃饭,让伙计掂量着办,什么好吃上什么。
    民国初年物价很低,几块钱足能要上一桌上等酒席,不多时跑堂的便送上菜来。盛元饭庄的洛阳水席远近闻名,先是四冷荤四冷素,杜康醉鸡、酱香牛肉、虎皮鸡蛋、五香熏蹄、姜香翠莲、碧绿菠菜、雪花海蜇、翡翠青豆;紧接着四大件八中件,牡丹燕菜、料子全鸡、西辣鱼块、炒八宝饭、红烧两样、洛阳肉片、酸辣鱿鱼、鲜炖大肠、五彩鸡丝、生汆丸子、蜜汁红薯、山楂甜露;压桌的四个菜,是条子扣肉、香菇菜胆、洛阳水丸子、鸡蛋鲜汤,盘盏皆汤汤水水,上菜撤菜如行云流水连续不断,这二十四道菜,有冷有热,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酸有辣。
    如今水席的菜单,就拿洛阳老字号“真不同”的来讲,跟当年的可不一样,说话这还是前清到民国时的旧皇历,也没什么龙虾鲍鱼、鸡鸭鱼肉而已,但在那个年头儿,吃这些东西就算吃到头了。
    兄弟几个先不提正事,只叙交情,酒过三轮,菜过五味,崔老道放下筷子,端起酒来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欲知天下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唉……这洛阳城乃是十三代王朝的都城,八代王朝的陪都,有九十五个帝王在此君临天下,乃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老道我屈指一数,东汉末年董卓之乱毁过一次,西晋八王之乱毁过一次,唐朝安史之乱,洛阳又成了一片废墟……”
    草头太岁孟奔说道:“哥哥你别念叨了,我一看你来找我们,又摆这桌,我就知道有活儿了,你直接说吧,咱们这儿没外人,磕过头的兄弟们在一起,还吊什么古今,论什么故事?咱也不绕圈子,到底是什么活儿?开桃园还是翻高岭?”
    崔老道笑道:“得嘞,还是我这傻兄弟最懂哥哥的心思。这座洛阳城,北有邙山,南有龙门,可谓是虎踞龙盘,形势非凡。邙山有古墓,龙门有石窟,咱们到这地方来能干什么?”
    快手冯喜动颜色:“道长哥哥,是开桃园倒斗的活儿啊?”
    崔老道故弄玄虚,手指杨方说:“让杨老六给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杨方起身看看单间外头没人,这才回来,关严了门窗,把整个事情怎么来怎么去,都给草头太岁和快手冯说了一遍:“军阀头子屠黑虎作恶多端,掘开黄河淹死无数百姓,但这家伙势力太大,身边兵多将广,想直接摘他脑袋也不容易。我和道长哥哥就琢磨着要掏了屠黑虎的祖坟,坟里如有宝货,咱哥儿几个雨露均沾,各分一份,另一份拿去分给灾民。要是没有宝货,咱们给屠黑虎添点儿恶心,也算是替天行道,捎带给绿林扬名了。”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齐声称好:“洛阳也是屠黑虎的地盘。这厮杀人如踩蝼蚁,百姓恨之入骨,既然是替天行道的举动,我辈分所当为。那么办他娘的,咱们就刨了屠黑虎的祖坟,坟里有没有宝货都不打紧。反正我们早在这地方混腻了。今后咱兄弟几个就绑在一块儿干吧!过几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的快意日子,死也不枉了。”
    崔老道说:“等的就是兄弟们这句话,哥儿几个放心,老道我探得真儿真儿的,屠黑虎的祖坟里准有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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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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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0 19: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4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闻言,喜得抓耳挠腮:“哥哥快给我们说说,那座坟里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崔老道说屠家祖上,是跟随僧格林沁剿灭捻军的武官,此人有个绰号,唤作“四宝将军”:宝盔、宝甲、宝剑、宝马。据说墓主当年是在家中暴毙,先在家中停尸半年,才到洛阳城北的邙山找了块上好的坟地下葬。这四宝大将的宝马有没有陪葬不得而知,反正死马也不值钱,不过听闻死尸是全副披挂入棺,那一顶宝盔、一身宝甲、一口宝剑,加之朝廷赏赐的珍宝,全都在那口棺材里头。
    四个人合计到半夜,择日不如撞日,那是说动手就动手,当天回去各自准备,转天天一亮,出城直奔邙山。
    邙山地处洛阳城正北,洛阳城南是龙门山阙,伊水从中穿过。洛阳古都南望龙门、北倚邙山,前有望、后有靠,说什么叫风水好,这地方就是样板中的样板。自古以来埋在邙山帝王将相数也数不清,山上到处都是墓冢,不过盗墓贼来得也多,以前的古墓都被盗过无数遍了,早已没东西可挖,撞大运撞上一座盗洞少的古墓,也许还能捡着点儿什么。
    众人要挖的那座四宝将军坟,位于邙山西侧,也属秦岭余脉,尽是黄土坡子,丘陇起伏,深处就是军阀头子屠黑虎的祖坟。屠黑虎得势之后,重修了这片坟地,前头盖了祖庙。他勾结外国列强,盗挖古墓,拿国宝换取枪炮烟土,用来武装部队扩充地盘。但他自己也怕祖坟让人倒了斗。虽然这座将军坟不算什么大墓,知道的人都不多,可为了防备土匪蟊贼,他还是在附近驻扎了部队,每天白天有当兵的来巡逻。祖庙后面的老坟,坟土周围砌上厚重的石砖,墓砖缝隙灌铁水加固,用钢钎凿都凿不开。如果有人想在深夜炸开墓砖,也会惊动山脚守军。
    这些事崔老道早都打探清楚了,哥儿四个绕开守军,躲在一条山沟里等着太阳下山,天黑透了才好动手。当天赶上个云阴月暗的夜晚,旧时迷信的说法,忌讳让死尸被月光照到,月黑风高,正是盗墓者出没的好时机。四个人吃了带来的干粮,换上夜行衣,黑纱蒙面,寻路来到屠家祖庙。此处格局和一般的土地庙相差无几,当中是三间民房大小的正殿,两旁是配殿。
    快手冯点起一盏马灯,推开祖庙的大门;四人进了正殿,借着灯光抬眼观瞧,迎面悬挂着几张发黄的画像,当中是顶盔掼甲、跨马弯弓的武将。前边供桌上有几个牌位,摆放着点心瓜果、猪头烧鸡之类的供品。军阀屠黑虎正是得势的时候,祖庙刚盖不久,时常有人打扫,供品也刚换过。
    草头太岁孟奔抓起供桌上的烧鸡啃了几口,拿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油,指着那幅画像上的武将骂道:“办你娘的,画得倒也威风,等会儿爷爷要看你在棺材里的模样。”
    崔老道等人站在一旁冷笑,均想:军阀首领屠黑虎也曾带兵盗墓发过横财,他要看见此情此景,不知会是什么脸色?
    杨方身法玲珑,在殿中看罢多时,纵身跳上供桌,动如灵猫,声息皆无。
    崔老道等人暗中叫好,却见杨方摘了祖庙中的四宝大将画像,卷起来背在身后,奇道:“兄弟,你拿这画像做什么?”
    杨方道:“有朝一日,我把画像挂到屠黑虎的帅府中,让那厮领教我的手段。”
    草头太岁和快手冯都说:“杨六哥艺高人胆大,屠黑虎非让你给活活气死不可。”
    崔老道劝道:“兄弟们休要意气用事,眼下先掏坟包子要紧,免得夜长梦多。老道我刚才掐指一算,今天晚上犯太岁,煞星当头。”
    崔老道算卦,十卦九不准,偶尔准上一回也是蒙的,那是人尽皆知,因此杨方等人并不当真,问道:“煞星当头又能怎样?”
    崔老道说:“为兄刚才算出三更犯煞,不是什么好兆头。咱这活儿不能耽搁,耽搁久了准出事儿,兄弟们先过来看看……”当即用手指蘸唾沫,在供桌上一边比画一边说:“祖庙后头有几座坟,正殿墙后就是四宝将军的坟,在当年只是个很不起眼儿的坟头,要不然早被盗墓贼掏掉了。军阀头子屠黑虎早先是个土匪,根本顾不上祖坟。这几年得了势,才开始重修祖坟。从这座祖庙来看,此人极是迷信,对祖坟看得很重,只怕挖坏了风水,不敢把棺椁挖出来重造墓穴,而是用巨石把坟土裹住。要挖他这坟包子不容易。屠黑虎虽然也带队伍盗墓,却是一个棒槌,他这法子也只能防棒槌,防不住倒斗的行家。咱们可以在祖庙正殿里开桃园,掏个盗洞斜通进去,把坟里的棺材瓤子拽出来,以快手冯的手艺,都不用出祖庙正殿,夜半更深之前准能完活儿。”
    此言一出,杨方等人齐声称好。前清时文臣武将的棺材摆法有讲究,文官头朝西脚朝东,武将头朝北脚朝南,从坟包子的高度,推算坟坑的深度,瞅准了方位,四个人一同动手,撬开了正殿地面的砖石。快手冯掏土的本事无人可及,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已经把盗洞挖进了坟中,另外三人则将土洞子拓宽加固。
    无意间,快手冯摸到了棺材的如意祥云底,也就是棺中尸身脚心所向的位置。此时换了草头太岁孟奔钻进去凿棺材底。清朝到民国时期的棺底,皆是如意、祥云、莲花之类。通常把棺材的祥云如意底凿穿了,即可以爬进棺材摸东西,也可以把尸骨整个拽至盗洞外边。这是倒斗行家才会的手法。外行人挖盗洞挖不了这么准,只能挖开坟土,看到哪部分棺板就凿哪部分。开桃园这门手艺的高低之分,就在这上头了。
    草头太岁孟奔凿掉了棺底,并没有闻到尸臭,只有不曾流通的晦气。盗洞内外的四个人,心里不免有几分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
    从铁帽子王僧格林沁率部剿灭捻军到这时候怎么也有五六十年了。在盗墓的这些老手看来,几十年的坟根本不算久,说短可也不短,这么些年,几茬儿人都过去了,一口大棺材埋到坟里,不可能没有尸气。
    草头太岁孟奔心急,说:“别管那么多了,咱看看那将军身上究竟带了哪几件宝物。”他趴在盗洞中,从棺底凿开的窟窿里伸进手去,要用绳子将尸身拽出来,可伸手一摸不太对劲儿,不觉“咦”了一声。
    那三人一听就知道有事,忙问盗洞里的草头太岁孟奔:“你摸着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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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1 21: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洛阳古冢
    5
    草头太岁孟奔退出来,脸色诧异道:“奇了,我摸那里头冷冰冰、硬邦邦,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快手冯见草头太岁孟奔没带灯烛,盗洞里黑咕隆咚,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说不上棺中是什么东西,索性提了马灯钻进去,仔细看个究竟。没一会儿他出来了,也是一脸古怪神色,摇头道:“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过。”
    杨方和崔老道越听越奇,问道:“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不是那将军的尸骨吗?”
    快手冯说:“邪门儿了,这坟里的棺材当中不是尸身,而是套着一口铜棺。”
    崔老道故作镇定:“内棺外椁,不足为奇。”
    快手冯说:“哥哥,我自出道以来,也不知掏过多少土,钻过多少洞了,虽然看不清楚,但拿鼻子一闻我就知道,那是千年以上的古物。”
    草头太岁孟奔掰手指头算:“屠黑虎曾祖这位四宝将军,是同治二年还是同治四年死的,这……这……这个怎么数也不够上千年啊!”
    崔老道说:“以古棺安放今人之事也是有的,咱也别胡猜了,干脆把铜棺从盗洞里拽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眼看快到三更天了,事不宜迟,赶紧动手。”
    四个人又将盗洞加宽,草头太岁孟奔有举鼎的力气,下去握住铜棺底下的兽环,其余三人用绳子扯,缓缓将铜棺从盗洞中拖出,直累得气喘如牛。
    哥儿四个喘着粗气,提着灯到近前,仔细端详这口铜棺,其上古纹遍布,但锈迹斑驳,很难辨认。
    杨方见这口铜棺形状诡异、锈蚀厚重、苍苔斑驳,就像是在河底下捞出来的,心里更觉古怪,问崔老道有何高见。
    崔老道说:“为兄也想不透了,这千年铜棺……怎么会埋在屠黑虎的祖坟里?”
    草头太岁孟奔看铜棺上还有链条锁着,以为是怕盗墓贼掏里面的东西,他惦记着棺中宝物,便上去用力撬动。
    崔老道忽然神色大变,低声叫道:“且慢,这口棺材开不得,咱们上当了……”
    杨方脑瓜子转得也快,三转两转,猛然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
    这铜棺材年深岁久,常年受水土侵蚀,铜盖一撬就松动了,从中冒出一股积郁了千年的阴气,马灯的光亮顿时暗淡下来。
    四个人吃了一惊,急忙抽身后退,避开那阵阴风。杨方目力过人,黑暗中瞧见棺材里伸出一只生有白毛的怪手,指爪蜷曲,挠在铜棺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深夜听来,足以使人头发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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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1 21:03:32 | 显示全部楼层
    草头太岁孟奔同样眼疾手快,一看僵尸从棺材里伸出了爪子,立刻抡板斧剁了过去,却如中铜铁,震得他虎口发麻。骇异之余,他失声叫道:“邙山僵尸!”
    杨方、崔老道、快手冯三个人,在刚才那转瞬之间,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件事。据说人有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闹鬼那是阴魄不散。人死魂散如灯灭,有时候魂散了魄还留着。魄是人身粗粝重浊的阴气,如若魂散魄存,遇到阳气就会变成走尸。宋时有盗墓贼在洛阳邙山挖开一座古坟,遇到一具皮肉如铁的僵尸,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死人所化,当场扑死数人。僵尸唯独怕天亮,天一亮就不能动了。因为是阴魄不散,所以昼伏夜出,此外还惧怕驴叫。不过这种说法并无根据。当时那具僵尸追着最后一个盗墓贼,正好扑到树上,指甲插进树干拔不出来,鸡鸣天亮后,被人发现报了官。官府差人察看,见这僵尸衣服已如纸灰,毛发指甲兀自生长,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点上火也无法烧化。官家只好把它锁在一口铜棺里,放到洛阳城南的龙门山阙,铜棺铁尸沉入伊水河底。吃倒斗这碗饭的人,尸变的事经常遇到,水土原因使尸身出现各种变化,其中怪异之处不可胜数,但能扑人的行尸或走尸,还真没几个人遇上过,这种事情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提到“邙山僵尸”,很少有人不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具沉在龙门之下的古僵,会出现在军阀屠黑虎的祖坟里。
    其实杨方等人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变故突然,这念头才刚转过来。他们这伙人想得挺好,却被屠黑虎给算计了。军阀屠黑虎一介土匪,能够盗发多处古代大墓,其身边必有异人指点。他早把祖坟迁走了,而且料定会有高手来盗屠黑虎的祖坟,便从龙门山阙下捞出这口千年铜棺,埋到原来的坟中,又造祖庙殿堂,每天派兵巡逻,一般的蟊贼不敢接近。真有本事盗墓取宝不隔夜的巨贼,天底下屈指可数,谁来谁就得遇上“邙山僵尸”。死上几个贼子,也就没人敢再打屠黑虎祖坟的主意了。
    纵然在坟里埋设炸药,有快手冯殿臣这种盗墓贼入伙,也能应付得来,可没人想得到屠黑虎会在祖坟里放一具千年僵尸。单凭这点,杨方这伙人已先输了一大截。崔老道暗骂自己大意,这地方要真是屠黑虎的祖坟,怎么可能大修祖庙,夜里又不驻兵看守,这不是有意招贼吗?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闪而过。四个人招呼一声,一同压住棺盖。不料邙山僵尸怪力无穷,早裹着一阵阴风从棺中撞了出来。
    崔老道和快手冯发觉按不住了,急忙往两旁闪躲。孟奔那么大的力气,也被掀了一个跟头,金钟罩铁布衫那口气没运过来,连同棺盖重重摔落在地,张口喷出鲜血,半天挣扎不起。
    杨方见势不好,纵身跳起来,抱住了横架在殿顶的木梁,躲得快,侥幸没让棺盖压住。再看棺中那僵尸长发披散,指甲如爪,赤身无衣,遍体的白毛。祖庙殿堂中尸气弥漫,阴风大作,扔在地上两盏马灯摇晃欲灭。那僵尸起身时已然抓住了快手冯殿臣,爪子插进胸膛,掏出血淋淋一颗跳动着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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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1 21: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黄河水妖
    1
    崔老道等人压住棺盖,不料那僵尸怪力无边,猛然从铜棺里扑出来,手臂插进快手冯的胸膛,登时掏出了人心。
    盖因僵尸受阴魄所驱,见了活人便追逐不舍,一手掏出那颗鲜活乱跳的人心,另一条手臂张开钢钩般的指爪,对着崔老道伸了过去。崔老道身后倚着殿柱,吓得面如死灰,以为老命不保。草头太岁孟奔摔在地上口吐鲜血,伤得着实不轻,见崔老道势危,忙叫道:“六哥快救道长!”
    杨方抱着大殿上的横梁,看到快手冯惨死,崔老道命悬一线,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容不得他细想,急忙放开手脚,从横梁上飞身落下,半空里翻个跟头,早把打神鞭拽出了鹿皮囊,双手握住铜鞭,借着下落之势使出全身力气一鞭打出,只听铜鞭破风,声若龙吟。
    杨方手执铜鞭,以开山之势狠狠打在那具僵尸的头顶,就觉得如中败革,闷响如雷,却见一股黑气从僵尸头上冒出,尸身像一段枯木般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这条打尸铜鞭名为“打神鞭”,那只是有名无实,并非西周姜子牙斩将封神用的打神鞭,那条打神鞭只能打八部正神,而打尸铜鞭据说是汉代龙虎山张天师传下来的道门法器,阴刻伏魔镇尸咒,能将魂魄打散,此时打到铁尸头上,立时打散了那股阴魄。杨方自己也没想到铜鞭竟然如此厉害,从师傅那儿传到他手上,还是头一次用铜鞭击打行尸,低头看时,僵尸的脑袋已被打得稀烂,再也不能作祟,这才晓得师傅留下的是件宝物,心中默默祷念:“恩师在天有灵,保佑弟子。”
    草头太岁孟奔扶起崔老道,三个人眼看着快手冯殿臣惨死于地,不由得抚尸恸哭。崔老道捶胸顿足,追悔不已,垂泪道:“兄弟们凑在一起,本想替天行道,挖了军阀头子屠黑虎的祖坟,没承想人家早有准备,让咱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可怜老四啊,就这么土了点儿了,死得这么惨……”
    草头太岁孟奔说:“两位哥哥,这亏吃得太大了,咱们一定得报仇啊。此仇不报,我孟奔誓不为人。”
    崔老道叹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的事儿还当从长计议。趁着天还没亮,先把老四的尸身搬走。万一惊动了巡山的军队,想脱身可也不易。”
    杨方眉头一皱,脑子里转出一个念头,他请崔老道先把快手冯的尸身背走,他和草头太岁孟奔留在祖庙,将一切回归原状,要让屠黑虎还以为这祖庙没有被人动过,免得打草惊蛇。
    三个人立即着手行事,把铜棺推进盗洞,地面砖石泥土重新掩埋,画像也挂回原位,又擦去血迹,唯有供桌上的烧鸡让草头太岁孟奔啃了两口,荒山野地,供品被野猫、狐狸偷吃的事并不奇怪,丢失一只烧鸡,倒不会引人注意。
    忙活完了,天方破晓,三人将快手冯掩埋到一处山谷之中,各自赌咒发誓要替兄弟报仇,然后返回洛阳城,住在一家客栈里,关上门商量策略。
    草头太岁孟奔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不如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蒙了面摸进督军府,一刀一个,干掉屠黑虎满门良贱,杀他个鸡犬不留,然后放上一把大火,借着乱劲儿脱身。”
    崔老道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祸及无辜的事儿咱不能做,再者屠黑虎的督军府虽在洛阳城里不假,他本人最近却在开封附近统兵,想在军中杀他可难于登天。”
    杨方也动了杀心,说道:“难却不怕,只怕寻不到人。既然知道屠黑虎率大军在开封屯驻,我找身军服混进营去,抽冷子取下他的首级。”
    崔老道说:“听闻屠黑虎那厮骁勇无比,绝非易与之辈。我看咱们要沉住气啊!耐心终有益,任意定生灾。那屠黑虎极是迷信风水祖坟之说,如能掘了他祖上的老坟,可比捅他几刀还要解恨。得怎么能想个法子,掏了他的祖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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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1 21:05:12 | 显示全部楼层
    2

    三个人说来说去,合计出一个法子。第二天杨方和孟奔分别找了身道袍,做了道童装束,扮成崔老道的徒弟,都在脸上抹了土灰贴了膏药,一个扛着幌子,一个抱上算卦的匣子,跟着崔老道,到督军府前街摆摊儿算卦。一面留意进出督军府的人,一面探访消息,这次要探实了屠黑虎祖坟的所在,迁动祖坟毕竟是件大事,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那年头儿迷信的人非常之多,崔老道最擅长江湖伎俩,挑起铁嘴霸王的幌子,自称是方外全真,云游半仙,传名赠卦,分文不取,凑热闹算卦的人自然就多,加上崔老道又会说,蒙得来算卦的人们心服口服,几天的工夫,已是满城传遍,都赞他是神卦。消息传来传去,很快传到督军府中。屠黑虎当时不在家,崔老道这两下子也蒙不了屠黑虎,但屠黑虎的老婆是个迷信的娘儿们,特别相信这套,听说门口来个老道,算卦看相奇准,就请这老道和徒弟进府到后堂叙谈。
    崔老道带着赛狸猫杨方、草头太岁孟奔,进督军府。到后堂一看,屠黑虎的老婆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婆娘,个头儿很高,脸上全是横肉,眼角眉梢带着股子悍劲儿。
    崔老道等人早知道屠黑虎是土匪出身,他的原配夫人又能是什么好货?今日一见,这娘儿们还真是只母老虎。
    母老虎请崔老道落座,那俩道童就让他们在旁边站着,屏退下人,张开血盆大口说:“道长,听说您算卦算得好啊!”
    崔老道双目微闭,口诵道号:“无量天尊,贫道些许手段,何足道哉!”
    母老虎说:“道长要是真会算卦,今天也给我算一卦,您看我……”
    不等说完,崔老道就说:“夫人,请休开尊口,老道看了夫人面相,只说三件事儿,倘若说错了半件,也不劳您撵,我师徒三人立刻土豆搬家——滚球去。”
    草头太岁孟奔担心崔老道把话说得太大,对杨方连使眼色,杨方也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崔老道是老油条,糊弄这泼妇还不跟玩儿似的,甭担心。
    不表那两人在那儿挤眉弄眼,单说崔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形貌五官各有宜,原来相法最难知,莫叫一见断吉凶,更须留心仔细推……”说着话,抬眼端详母老虎的长相,赞道:“夫人这面相好啊,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旺夫大贵之相,尤其是两只耳朵,一边一只,不上不下,怎么长的这是,当真是恰到好处。我全真相法有言——耳轮贴肉,金玉满屋;耳高眉际,有寿有郎;耳垂厚长,合受天禄,好福相!奈何……”
    母老虎听个起始,只是略略点头。她是督军夫人,富贵自不待言,还用得着崔老道说吗?但听到“奈何”二字,心一下揪起来了,忙问:“道长,奈何什么?”
    崔老道说:“奈何气色衰落,这是时运不趁,命里正犯小人哪!”
    母老虎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横肉和茶碗跟着都颤:“哎哟我的道长,您真是神仙,我如今正是犯小人啊!”
    崔老道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笑:“瞧见没,这就蒙对两件事儿了。”
    算卦相面,第一紧要的是会察言观色,其次是懂得人情世故,这个人要是顺风顺水,绝对想不起来算卦,倒霉才上卦摊儿。而且人们有什么不顺的事,一般都会往犯小人那方面想,谁这辈子还没几个冤家对头,所以算命的说犯小人,一百回里头能蒙对九十九回,加上他一看母老虎这醋坛子似的神情,准知道发迹之后不受屠黑虎待见,天天跟那些姨太太们争风吃醋。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算卦相面的江湖术士懂得灵活运用,一说说到了腰眼儿上,让母老虎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两个人,站在一旁看着崔老道蒙得母老虎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发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硬绷着,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母老虎正在夸崔老道看得准,一瞧两个道童又在那儿挤鼻子弄眼,心里有些不高兴了,拉下脸来问崔老道怎么回事。
    崔老道赶忙遮掩说:“这就是第三件事了,夫人,别看我这俩倒霉徒弟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但颇有道骨,生具慧眼慈心,看出您印堂发黑,时运不济,眼看要有场大祸事。他们心中不忍,却有口难言,故此面露悲哀怜悯之情。”
    母老虎半信半疑地问:“您确定您这俩徒弟没面瘫吗?悲哀怜悯起来怎么是这个模样,我怎么看他们俩像憋着坏呢?得了,道长您给说说吧,会有什么祸事,祸从何来?”
    崔老道闭上眼掐指推算,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哎哟,不得了,是您夫家的祖坟……”
    这句话是有意试探,说到一半成心吊着不往下说,先看对方反应,拿江湖话说这是“要她的簧”。
    母老虎一听崔老道提及祖坟,果然脸色大变:“我的老仙长啊,动祖坟的事儿绝无外人知道,这您都给算出来了!我那时候就说祖坟不能随便动,可我们当家的非要迁葬到雷公岭,他硬说那地方的形势叫什么贪狼下岭蛇,我怎么劝也拦不住,这下子真出事儿了。好端端惹来天大的灾,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崔老道就等这句话,心说:“什么仙长,你个傻老娘儿们,屠黑虎娶了你算倒了大霉。”他故作淡定,对母老虎说道:“夫人休要担惊少要害怕,其实没有多大事儿。把祖坟迁到别的地方,也不是说不行,不过惊动祖先遗骨为不敬,必须好好做个道场,但天机不可泄露,所以说破了不行,道场做得不周全也不行。老道回山一定替夫人做场法事,消灾减祸,延寿添福,保平安驱小人,夫人今后子孙满堂富贵无限,统统包在老道身上。老道相面算卦,全为舍手传名,结个道缘而已。我们师徒要尽快回山作法,不多叨扰,这就告辞了。”说罢辞别母老虎,带着两个兄弟离开督军府。
    母老虎见崔老道一个大子儿不要,正是高深莫测的神仙踪迹,心中更是信服,此事对谁都没提。
    再说三个人来到城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放下装扮,相顾大笑。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都夸崔老道好手段,三言两语套出了屠黑虎的祖坟所在,母老虎那傻娘儿们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说了,这次应该不会再出差错。
    崔老道说:“真没想到屠黑虎把祖坟迁到了雷公岭。提起那个地方,老道我略知一二,好个猛恶去处,飞云度鸟的一座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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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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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1 21:06:35 | 显示全部楼层
    3

    屠黑虎向来阴险狠毒,心机极深,偏撞上崔老道这伙人,这才叫“铜盆遇上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督军府中的母老虎找崔老道看相算卦,被轻易套出了祖坟所在,自己却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不过崔老道在前清时被人打断过腿,后来虽然长好了,但是翻不得陡峭挺拔的崇山峻岭,不能亲自去雷公岭。
    杨方问明白了山形地势,给崔老道找个地方暂且住下,同草头太岁孟奔两人先到山上走一趟。
    雷公岭地处山西、河南交界,太行、王屋二山之间,两人扮成裱糊匠,动身上路。要是听过公案短打类的评书,绿林人物一出来,甭管在哪儿,无不是“头戴六棱抽口软壮巾,鬓边插守正戒淫花,身披英雄大氅,背着单刀斜挎镖囊”,但那都是戏台上的装束,根本没有绿林人敢穿成这样出门。旧时交通不便,一般只有做买卖的和跑江湖的才出远门,穿得太扎眼或者太普通,都不免惹人怀疑,穿得太扎眼容易引起注意,穿得太普通,到了乡下山村,也让人觉得奇怪。那种地方人都少,互相认识,来个外人一不做买卖二不串亲戚,难免让人认为来路不对,不是响马也是盗贼,有可能对当地构成威胁。人家处处防着你,到哪儿都有眼,你就没办法走动了。
    因此赛狸猫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扮成两个裱糊匠。杨方少年时也曾学过这门手艺,所以出来行事仍是做此装扮,加之手艺高明、能说会道,到哪儿都不会让人起疑,再偏僻的地方都能去。
    书说简短,闲话少提。单说这两个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得雷公岭下,但见群峰起伏,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眺望远处山势,形如屏风,当中裂开一道狭长的山口。正如崔老道所言,是个穿云度鸟、奇险无比的去处。看那山口恰似雷劈天成的深涧,大概是出于这个缘故才叫雷公岭。裂壑自上而下,这形势正是下岭蛇,屠黑虎的祖坟应该选在蛇头处。岭前依山傍水,有个很大的村子。二人从村民口中听说,这村子叫草庐村。王屋山自古是道家羽化成仙之处,多有道观神宫,汉代曾有一位仙人,在山中结庐而居,这个村子以此得名。
    杨方暗暗点头,心说:“此地群山环抱,屏障幔护,又有碧水蜿蜒,云雾缭绕,形势得天独厚,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子仙气,当真不凡。屠黑虎能把祖坟挪到此处,一定是得大行家指点,却不知究竟埋在什么地方,距离找到将军坟,尚有天渊之隔。”
    两人扮成找活儿的裱糊匠,进了草庐村,一面帮村里人糊顶棚,一面打听屠黑虎祖坟的消息,问了大半天也没个头绪。当时村里有个大户人家,家里的老太爷死了,要办白事,保长帮忙操持,正忙得不亦乐乎,刚好看村子里来了两位小师傅,一试那手艺还真好,山里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就请他们扎全套的纸活儿。
    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担心让人怀疑,没办法把活儿推掉,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着忙前忙后,天黑透了才顾得上吃喝。
    保长特意过来敬酒,说:“真亏两位小师傅,扎得好纸活儿。这白事儿办得太体面了。还得说你们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山里何曾有过这么好的手艺。”
    打神鞭杨方说道:“员外爷您还真识货,我们这纸活儿,正经是打前清福寿庄传下来的手艺,专是伺候京城宅门里的大户,不知发送过多少达官显贵,这不让这家老太爷赶上了嘛!是老太爷有这福分,也合该咱爷们儿有缘不是。”
    保长连声称好,还说他家里有几间屋子顶棚也要糊,请二人在村里多住几天,把这些活儿都干了,然后一并结算。
    杨方一听正中下怀,便问保长什么时候发丧,把棺材抬到坟地下葬的时辰颇有讲究,他寻思正好是个机会去看看村子附近的坟地。
    保长说请阴阳先生算准了,明天下午发丧,坟地也选好了,村里死了人,世世代代都埋到村后的山坡上。
    杨方也会耍簧,于是拿话套话,借着话头说:“阴宅大事,可得找个风水好的地方……”
    保长喝完酒话多,顺嘴说:“我们草庐村是道家的一处宝地,没有风水不好的地方,这村子打汉朝就有了,一直风调雨顺,所以没人特意挑坟地。前两年有个外地人,偏看上了雷公岭山裂下的一个穴,大老远抬着一口棺材进山下葬,想必葬的是其先人,竟还偷偷摸摸,棺材外裹着草席,等到深更半夜才埋,却不知被进山打猎的村民看见了,又瞒得过谁?”
    保长酒后失言多说了几句,他说者无心,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两个却是听者有意,心想准是军阀屠黑虎命人暗中迁坟,行事虽然隐秘,却仍被村民看到了。也是屠黑虎作恶多端,老天爷要让他有此报应。
    打神鞭杨方心想已经答应保长把屋里顶棚糊好,突然说要走,不免惹人疑心。两人就在草庐村里住了几天,把岭上的路径打探得一清二楚。
    三天之后,动身离开村子,先在山里兜了个圈子,再拣无人野径,直奔雷公岭,到得岭前,石壁悬崖为嶂,山口裂开一半,云雾出于其中,裂谷深处松柏苍翠、山泉清澈,只见“千层怪石惹闲云,一道飞泉垂素练”,时有褐马鸡、金钱豹之类的飞禽走兽出没。两人从裂开的山口爬壁而行,飞鸟就在身边掠过,攀藤附葛直下谷底。
    草庐村往北,群山重叠阻隔,一道接一道尽是绕不过去的大山梁,自古无路可走,又有蛇兽踪迹,村子里几乎没人往那边去。杨方和孟奔倒不怕什么野兽土匪,出来也没带枪支。那时候出城、进城都要搜身,身上带枪支反而容易惹事。杨方身上背着铜鞭,孟奔看村里有砍柴的斧头,顺了一把插在腰间,准备砸棺材用,各揣几块干粮,这就进了山,根本没把屠黑虎的祖坟放在眼内。
    来到雷公岭山口之下,见深谷中乱石嵖岈,抬头仰望,两侧峭壁对峙,从中吐出白雾一线,宛如玉带对穿。寻着下岭蛇的形势找到谷底,杨方伸手一摸岩根下的泥土,放在鼻端闻了一闻,又看那土痕草色,显然是近年翻动过的熟土,便招呼草头太岁孟奔动手挖掘。土层深厚,底下是五色泥,两人挖了半日,露出一口乌漆大棺,棺盖上有些铜钱,还放了两个玉碗,碗中积着灯油,当初埋土的时候就灭了。以往迁坟移棺,从老坟里起出棺木,要在棺材上点长明灯,在重新入土之前,灯火不能灭掉,也是一个老例儿。杨方和草头太岁孟奔也有老例儿,贼不走空,走空则不利,有什么是什么,都划拉到麻袋里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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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黄河水妖
    4
    孟奔问杨方:“六哥,你说这是屠黑虎祖上那口棺材吗?”
    杨方说:“棺材是清朝的样式没错,至于里头棺材瓤子是不是,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话的工夫,山里天都黑了。杨方点上马灯,再次围着棺材打量一番,看出棺材上的土沁,与此处土质不同,应该是两三年前从老坟中刨出,迁移到此。他瞅准了,对草头太岁孟奔点了点头,说道:“错不了,准是屠家祖上那位清朝武将的棺材。那屠黑虎为了祖坟的事儿,可真没少下功夫。这次咱就要他的好看!”
    孟奔闻言大喜,撸胳膊挽袖子,拽出斧头,照着棺材就砸。这将军坟埋在山中不封不竖,既没坟头也没石碑,就是怕让人倒了斗,可杨方那双眼太好用了,既知是什么形势什么穴,那就不可能找不着。剿灭捻军的年头儿,时值清朝末年,国力衰落,一个武官的棺材不会讲究到哪儿去,外面也没有套椁,只是棺材木板很厚,钉得也严实,却架不住孟奔狠砸,三下五除二砸开棺盖,随着一股白气,露出了里面的死尸。
    杨方、孟奔退开两步,以黑巾罩面,待到积在棺材内的阴气散去,放下马灯,点了根蜡烛捧在手里,凑到棺材跟前观看。那棺中僵卧一人,身材魁伟,裹在锦被当中,颌下留着黑须,面容如生,武将披挂,头顶天王盔,身穿太岁甲,怀中抱着一口七星宝剑,皆是上百年的古物,棺材里没有多余的东西,这也是武人本色。
    孟奔道:“六哥你瞧瞧,这是宝盔、宝甲、宝剑,少了匹宝马,反正要那死马无用,只取他的三宝也罢。”
    杨方说:“我看这死尸身上还有一宝,此人死了五六十年,又经迁坟移棺,面目依然如生,要是我没看走眼,嘴里一定含有宝珠。”
    孟奔说:“六哥你又几时看走眼过,我这就抠出来看看是颗什么样的珠子……”说着话用麻绳套住死尸脖颈,拽起头来,左手拇指顶住尸身后脑,右手按两颊,那死人的嘴巴登时张开,嘴里果然含着一颗大珠,抠出来一看是颗夜光珠。杨方见此珠光照十步,当属罕见之物,裹好了放进麻袋里。
    孟奔摘盔取甲,将尸身上值钱的东西尽数扒下。盔是八门金顶天王盔,甲是锁子连环太岁甲。那口七星宝剑是鲨鱼皮的剑鞘,乌黑沉重的剑身上,刻有七星北斗的图案,再看棺材中那具尸身,被取了宝物之后,突然皮塌肉陷,脸上现出腐坏之状。
    二人裹上一麻袋东西,放了把火,将棺材连同死尸一并烧掉,然后将封土挖开散在四处,彻底毁去了坟穴,天亮之后离开这片山岭,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一路回到洛阳城外的一处客栈,把经过跟崔老道说了,晚上在客栈里关紧门窗,点上灯烛,把麻袋放到桌上,一件一件地细看。
    崔老道笑道:“准知道我这俩兄弟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杨方说:“头功还是道长的,要不是道长三言两语诓倒了母老虎,又怎知屠黑虎的祖坟在雷公岭。我们到那地方挖坟盗宝,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崔老道点头道:“屠黑虎那厮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家的祖坟已经让人倒了斗了。”
    孟奔说:“这才解恨呢!办他娘的屠黑虎,那厮要是知道了准得气冒了泡!道长哥哥你看这些宝货能值多少钱?”
    崔老道说:“前清还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也得分什么,这天王盔、太岁甲不是年头儿太古的东西,空得其名,值不得什么。珠子还行,像是打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因战功得到的赏赐,也可能是围剿捻军的时候劫掠而来,虽是小小物件,等闲没有第二件及得上它。其次是这口宝剑,还有那两个放灯油的玉碗,别看这玉碗不起眼儿,也是汉代的物件,必是屠黑虎带部队盗挖汉代古墓时所获贼赃。七星宝剑则是北宋年间的东西,也属难得的古物。眼下的行市不太好,不过这一麻袋东西出了手,尽能得一大笔钱。”
    崔老道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说:“这笔钱咱们兄弟三人各取一份。老道我这辈子就是个饿不死的穷命,不能发大财,发了大财准倒霉,那是发多大财倒多大霉,因此我那一份全用来赈济黄河灾民。剩下两份,你们哥儿俩一人一份。此乃不义之财,取之无妨。”
    杨方说:“道长哥哥,小弟窃闻,自古以来,富贵如空花,荣华似泡影,能够万古传名的,只有忠臣义士、英雄豪杰,随他负担小人,也是闻之起敬。我若贪图些许财物,天底下有得是富户巨宅,何必去盗屠黑虎的祖坟?咱当初做这个活儿的时候,提前说好了要为善除恶替天行道,所以我那份也和兄长一样,全部用来救济灾民。”
    孟奔道:“二位别仗义过了,这年头儿出门要店钱,吃饭要饭钱,咱好歹留个仨瓜俩枣的傍身啊!”
    杨方说:“也对,要不留点儿?”
    崔老道是当大哥的,不好意思上来就说分钱;他知道孟奔准得这么说,连忙点头道:“那就留一点儿吧,可不能留多了啊!”
    三人又商量到哪儿出手这些东西,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收拾好了东西启程上路。崔老道腿脚不便,走不得长路,杨方就买了辆驴车让他坐着,三个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外头兵荒马乱,沿途看不见几个行人。中午时分,到路边一个小面馆歇息,要了几碗面,正在那儿吃着,看前头来了一伙人,用骡车拉着一口崭新的大棺材,看样子是送亡故不久之人回乡安葬。
    杨方等人久走江湖,偷眼一瞧车轱辘印痕,知道这棺材里装的东西不轻,绝不是一具死尸。再看这伙人一共有四个,三男一女,为首的是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年岁也不算太老,但两鬓已经斑白,穿着土里土气,却是气宇轩昂、神色和善。老者身边有个大姑娘,也打扮成村姑的样子,但怎么看都是城里的大小姐,长眉入鬓,一双杏眼,神如秋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其余那两个,一个是个跟班模样的锅盖头,另一个是端肩膀的乡下汉子,两眼贼兮兮的,不像善类。
    杨方等人心里边暗暗称奇,以他们的眼力,竟看不出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此时也不想多事,所以并不理会,只顾埋头吃面。
    崔老道吃到半截,低声对杨方和孟奔说:“今天黎明时分,老道我望见天幕间一线如血,征兆极是反常,只怕是要变天了。若有狂风骤雨,那黄河水位必然暴涨。咱们要趁早赶路,千万别遇上黄河发大水的巨灾。”
    孟奔说:“道长哥哥呀,您头一天起这么早啊,哪天不是这样?”
    崔老道说:“傻兄弟,你哥哥我看不错,就这一两天,准出事儿。”
    杨方说:“黄河刚发过大水,又要连着起灾,那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崔老道叹道:“大道即远,天怒不断,看着吧,大事儿还在后头呢!”
    常言道“闭口深藏舌,身安处处牢”,只因崔老道吃面条时多说了这么一句,一场杀身之祸可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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