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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铁鹤书》唐朝背景下的克苏鲁小说【完结】,作者:永恒的夏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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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3-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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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3 07:5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节【虎贲营往事】

        这几个轻描淡写的字掠过道人耳畔,背后却牵引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周问鹤仿佛听到了脑颅内发出的尖啸声,好像有无数块铁板在自己耳蜗之中高速摩擦。道人的嘴角开始止不住地抽动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滑稽,牵动着僵硬的面皮勉强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六羊村……有六只石羊的六羊村?”他缓缓说,声音变得出奇地嘶哑,“经常会起漫天大雾的六羊村?”

        无漏和尚一愣:“道兄……知道那里?”

        铁鹤道人点点头,喃喃说:“五毒教的花左使,就是在那里失踪的……令师为什么……会去那里?”

        无漏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只手不自觉地在光头上来回摩挲,最终,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对周问鹤说:“道兄,你可曾听说过天策虎贲营?”

        道人摇摇头,他对于行伍的事向来不怎么热心。

        无漏微微点点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迟疑,像是不知从何处说起,正努力从一团乱麻中挑出一个话头来。沉吟良久,和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天策府知节殿顶楼的尽头有一间库房,几乎从未有人见它打开过,有资历的将校们会告诉你那里面放着的是当年知节公的长槊,但那不是真的,那件库房里摆放的是……一件血衣。”

        “血衣?”道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嗅到了一丝诡吊的味道。

        “是一件明光铠,沾满血的明光铠,一直挂在库房当中的一个木架子上,上面的血渍都因为天长日久成了彻底的黑色。架子前面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杯酒和一本金刚经,这两样东西,都是用来镇邪的。”

        “这件血衣……是知节公的?”

        “不是,血衣的主人是一个叫做张永通的人。”

        周问鹤摇摇头,这个人他可是从来没听到过。无漏和尚继续说:“现在的人估计很少还记得这个名字,可是放在百年前,他却也算上一号人物。道兄你可记得,本朝武德元年,邢国公和伪郑僭主在洛阳有一场鏖战。当时城内粮尽,洛阳指日可破。”

        周问鹤连忙说:“这我听说过,后来王世充在自己军中散布流言说有周公连续三晚托梦给一个小兵,答应帮王世充守城,洛阳相传是周公建造的,这条流言让伪梁军心大振。”

        和尚点点头说:“那个小兵就是张永通,王世充让他当上参将,专门负责重修周公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重新的周公庙,同原先的相比大了不止三倍,绝望萌发的狂热情绪让那里天天都香火鼎盛,只是王世充当时很可能并不知道,庙**奉的,并不是周公。”

        “大师,你说……不是周公?”周问鹤忍不住插嘴。

        “周公只是个幌子,但是当时没有人注意到。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伪郑僭主很快下令进攻李密,但是,他要求所有出击的旗帜上都必须写上永通二字。”

        周问鹤一愣:“王世充为什么对他这么看重?”

        “这我不知道,然而当两年后王世充献出洛阳城,太宗皇帝在周公像的背后发现了一座神龛,神龛里供奉的,才是这座庙真正的主人。”

        “是谁?”

        和尚冷笑一声:“就是你手上拿着的东西。”

        周问鹤忍不住再次仔细端详手里这件斑驳的铜器,原来,它竟是前隋遗物。

        无漏像是要等道人心情平复一下,过了半晌才继续说:“还有一件传闻,你知道,迦楼罗王投奔洛阳后,和王世充关系并不好。”

        周问鹤苦笑一声:“恐怕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人能容得下那个吃人恶魔。”

        “据说李密战败后,帐下一名将领投降了王世充,一天夜里,他无意中在王世充一所人迹罕至的别院中听到朱粲和张永通的争执。不久后王世充和张永通从房里走出来,身边竟没带一个卫士。那个将领等两人走远,才壮着胆子潜进房中,结果看到迦楼罗王一个人瘫在一张椅子上,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气绝多时,但是,他一只手臂僵却依然硬地抬着,笔直地指向房中伫立的一尊神像。”

        “那尊神像难道也是……”

        和尚点点头:“羊头佛。另外,那个潜入屋内的将领,姓程名叫咬金,他后来跟随太宗皇帝时改了个名字,叫做程知节。”

        “知节公?”道人低呼一声,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空气淤滞得让他无法忍受,定了定神后又问:“可是,迦楼罗王,他不是被太宗皇帝……”

        “斩首。”和尚打断了他的话。“没错,太宗皇帝攻克洛阳的时候,确实找到了一个迦楼罗王,当时他披着鲜艳的五彩法衣,像是一只猴子一样在地上蹦跳着。”说到这里,无漏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宗皇帝时候回忆说,城破后的洛阳就好像是地狱中恶鬼全都发了疯,整座古城完全被癫狂和恐惧灌满了。”

        “那么王世充呢?”

        “他彻底垮了,就像一具木偶一样被带到太宗皇帝面前。之前他已经整整失踪了一个月,但是城破那天他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龙椅上……猜猜是谁把他带去间太宗皇帝的?”

        周问鹤连忙摇摇头,这实在无从猜起。

        无漏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张永通。”

        道人一愣:“他还活着?”

        “下面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张永通说服太宗皇帝,让自己为其效力。之后他带着羊头佛铜像,通过一个化名进入秦王府。你知道,太宗皇帝一生都热衷于各种荒诞不经的仙术,而张永通把这种热衷转化成了一种痴迷。登基之后,他竟然传旨让张永通掌管紫衣伯一手筹备起来的虎贲营。”

        “紫衣伯?你是说……虎贲营的缔造者是紫衣伯王雅量?”

        “没错,王雅量。”和尚顿了顿又说,“还记得当初王世充在洛阳城下以少胜多打垮李密的事吗?张永通让太宗皇帝相信这都是羊头佛的功劳。而当太宗皇帝大军压境之时,三个月不到时间,除洛阳以外的伪郑全境竟然不战而降,张永通声称这是因为王世充杀皇泰主触怒了羊头佛。”

        周问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太宗皇帝看来是相信了。”

        “你明白了吗?虎贲营从建成之日起就是一个怪胎,营内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诡异的宗教狂热气氛。几乎每隔几天那里就会流出让人不安的传闻。不是某个怯懦的新丁忽然没来由地自大轻慢,最后在演武时一个疏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就是某个身经百战的校尉,有一天忽然像城破后的王世充一样,变成一具眼神涣散的傀儡。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事故,不知所谓的仇恨,以及……一些根本不能解释的意外。但是撇开这些不谈,虎贲营依旧是天策府内公认的,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它有着精良的装备,悍勇的士卒,以及充足的粮草补给,事实上,它很快就成长为天策府的中坚力量,直到有一天……”

        “什么……”

        “有一天人们发现张永通,整整齐齐地穿着全套的明光铠,倒毙在自己家中的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抬着,默默指着房中的一个神龛。那里原本摆着他从洛阳带出来后,一直未曾离身的羊头佛铜像。”

        “原本?你是说……”

        “铜像不见了,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它。据后来到场的知节公说,张永通的死相和迦楼罗王当年的死相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无漏和尚抿紧双唇,像是强迫自己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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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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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3 07:5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节【僵局】

        道人僵硬地站在火苗前,仿佛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四周的一切都会崩塌开来,他想打破这片静谧,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和尚才开口:“知节公不久之后就薨了,天策府为他修筑了一座知节殿,把张永通的血衣供奉在里面。”

        “为什么?”

        “不知道……家师十五年前不知从何处听来了消息,从珠崖郡把佛像带回了大宝光阁,之后他老人家的厄运便开始了。”

        道人点点头,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急忙问无漏:“那么这个羊头佛……他有没有名字?”

        “张永通对太祖皇帝说他有。”

        “叫什么?”

        “似乎是叫……蟾廷。”

        道人还来不及仔细琢磨这个名字,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金铁交鸣,两人这才想起谢渊与王遗风还在外面。周问鹤赶紧跑进房内拿过铁鹤剑,看到和尚还愣在原地,急忙拍了他一下肩头:“浩气盟和恶人谷的首领生死相搏时我们在场,万一死了一个人,你我都未必能置身事外。”无漏这才缓过神来,甩开大袖子跟在了道人身后。

        通向一楼的楼梯让周问鹤想起某个人被铁棍敲过的牙床,这一僧一道在黯淡的火光中手脚并用,艰难地在七零八落的木板之间挪动。火苗打出的橘色是那么地虚弱无力,几乎还没照射到两人的脚底下就已经溶进黑暗中了。周问鹤双手在朽木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几乎他每移动一下重心,楼梯总有某处会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无漏和尚看起来更辛苦,火折子在他的大嘴里叼着,光溜溜的头顶上闪烁着汗珠。近距离的照明下他那颗肥头大耳的圆脑袋活像是祭祀中用的猪头。

        好不容易双脚再次踏上地面,两个人迫不及待向门口冲去。门外,月亮已经西沉,漫天星光下,两个挺拔的黑影在万人坪的空地上遥遥相对而立。其中一个,宽袍长髯,散发披肩,一手放在胸前,掌中摩挲把玩着一柄铁扇,风吹得他的长袍烈烈作响,说不尽的洒脱与狂傲。另一个,一身阵前披挂,手握长枪,疾风中,如铁铸铜打一般纹丝不动,他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情感,不恐惧,不愤怒,只有如深海般的沉着。周问鹤看到这两个人,如同看到了一棵苍劲的松柏和一块沉默的石碑。

        一僧一道都有些迟疑,谁都不知道下面应该做什么。万人坪上只有尖啸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狂风,惊慌失措地撕扯着四个人的衣襟。道人最后吞了一口口水,挺胸大步走了上来。

        “表弟,不要过来。”首先开口的是王遗风,显然他还是希望把自己排除在这件事之外。

        周问鹤反而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个人中间。“两位!”他用尽最大的力气高喊,一半是为了盖过风声,另一半则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你们知道我既不属于浩气盟,也不属于恶人谷,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一点也不想插手,今天,我也不是来动武的。”说完,他把手中的铁鹤剑用力插在地上,高举空空的两手好让双方都看见,然后继续声嘶力竭地喊道:“谢盟主,十年前,有两个恶人谷的弟子在这里被杀了。我和表哥只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我今晚有很多反常的举动,这些我都能向你解释,或许这解释听起来无比荒唐,但是我以我师父的名义起誓这些都是真的!”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远处的无漏和尚,“这位大师,他的师父野狐禅师,十年前也死在这所客栈里了,我们这些人今晚聚在这里,这难道是巧合吗?”喊到这里,道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好几个字还喊破了音,冷风灌进他的喉咙,险些呛到他。他像是一个焦急的孩子一样挥舞着双手,一会儿面对谢渊,一会儿转过来面对王遗风,“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惑,你们都想要弄明白十年之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打,打死谁能解决问题吗?”他又转过头看着谢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为什么不停一停,听完我要说的话,听完我刚才看到的东西,听完之后你们再动手!我保证我和大师一定两不相帮。”

        所有的话都喊完了,道人像是一个单薄的稻草人一样伫立在空地上,道袍随着狂风乱摆着。刚才那段话喊得他太阳穴生疼,最后一句的余音还在耳畔久久不散。那些慷慨陈词好像并不是他用嘴说的,而是直接从他心里面涌出来的。眼下那股气势已经用完了,身处两个武林名宿之间,道人越来越焦虑,好像自己正一丝不挂似的。

        沉默再次填充了四人周围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谢渊终于开口了:“那么,你看现在如何?”道人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放下兵刃,进屋细说,怎样?贫道把刚才所见……”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谢渊这句话不是朝自己说的,而是朝自己身后的王遗风,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缩着脖子小跑到无漏和尚身边。

        王遗风叹了口气,将扇子收回袖中,向老店方向抬了抬手,说:“请。”话音一落,这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几乎同时甩开大步,走入了老店的废墟当中。

        等一僧一道也跟进了老店,只见谢渊正把白天收拾好的桌子搬到大堂当中,王遗风则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破布,正在擦拭着一旁的几张椅子。桌子上摆着一盏半旧的油灯,显然是谢渊带在行李中的。无漏和尚急忙跑过去,用火折子来点油灯,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油。王遗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从怀里取出半截蜡烛放到桌上说:“用这个。”于是片刻之间,大堂又被照亮了。

        王遗风和谢渊相对而坐,谢渊指了指另两把椅子说:“两位。”道人同和尚急忙坐了下来,听话得像是两个童子。谢渊手肘支着桌子,双手抱拳撑住下巴,死水般的视线投在了道人身上。

        周问鹤调匀了一下呼吸,然后开始讲了起来。他讲到上半夜的梦游,他在梦中看到了沈推子,林金秤,布贩子和药商,还有化装成道士的野狐禅师。他又讲到之后在房中看到的幻影,看到浩气盟的弟子如何杀死自己的两个同僚,他用的正是刻有金童银鲤的匕首。还有,野狐禅师是如何死在长廊里,临死前他的手诡异地探进了地板的缝隙。眼下这种情况,道人觉得向谢渊做隐瞒是不必要的冒险,于是他让无漏把羊头佛的铜像拿出来。谢渊看后良久沉默不语,凝重的神色仿佛是戴上了铁铸的面具。

        过了许久,王遗风先开了口:“谢盟主,你还是不信我表弟吗?”

        出乎意料,谢渊像是根本没听到王遗风的话,他忽然用手重重在脸上抚摸了一下,在手掌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接着,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女人。”

        “什么?”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女人?”道人问。

        “今天晚上我看到有个女人。”说完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人回头,发现那是楼梯的一侧。那里有一扇门通到外面,可能是通到茅房,或者马厩之类的地方,“我只看到她的背影,当时我恰好醒过来,看到她袅袅婷婷地朝那扇门外走出去了,没有一丝声音。”说到这里谢渊闭上嘴,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忽然嘴里泛起了某种苦涩的味道。

        “谢盟主,你追出去了?”和尚问。

        “追了,外面什么都没有,事实上,我也只看到了她一眼。”

        王遗风沉思片刻,开口问:“什么样的女人?”

        “高个子,身材很削瘦,穿着很考究的纱罗衫——虽然算不上是锦衣华服,但还是很考究。年纪……我没有看到脸,但感觉上她已经不算年轻,估计在四,五十岁左右。”

        周问鹤喃喃说:“案发时,客栈中共有两个女人,林金秤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那么就是客栈老板娘了?”

        谢渊摇摇头:“这一点我事先查过,茅桥老店的老板娘是个黑胖的矮妇人,绝不会是她。”桌面再次陷入寂静中,只有火苗在四人面前跳跃着。王遗风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过了半晌,他说:“那会是谁?”没有人回答他,又是沉默。道人无意中扫了一眼无漏和尚手中的羊头佛,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尊铜像正在偷瞄着他们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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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节【沈推子】

        谢渊站起身,从一边的包裹里拿出牛肉,但其他三个人都摆手谢绝,他便自顾自吃了起来。烛火还在摇曳不停,很长时间里,桌子前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听见。

        周问鹤终于决定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他依次扫过桌面上其他三个人,然后问:“三位,贫道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你们会同时造访这里?难道是你们同时心血来潮?不会这么巧吧。”说完他的视线停在了王遗风身上,希望他表哥能够带个头回答自己。

        王谷主会意地颔了颔首,然后说:“几十年来,我们谷中一直潜伏着一个秘密宗教。这很可能是早先昆仑山上的先民遗留下来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恶人们中间悄悄盛行。历代谷主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采取过措施,但是这股力量始终存在,多则十来人,少则三四个人。前些日子我捉住了一个成员,当然,是秘密的。在他死前,我得知他们曾经派遣两名成员前往茅桥老店,这两个人后来就成了命案中的冤死鬼。另外我还得知有当年武林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前辈也和这个宗教有瓜葛,那两个人死前,带着那位前辈的遗物,我同那位前辈渊源颇深,所以我来这里碰碰运气。”

        谢渊点点头,一边撕牛肉一边问:“是什么遗物?”

        王遗风淡淡一笑:“扶苏剑。”

        浩气盟主顿时大为动容,手也停了下来:“‘扶苏浪子’屈离?”

        王遗风微微颔首,面不改色地问:“那么谢盟主呢?”

        谢渊将牛肉放回桌上,显然是没了胃口,他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十天前,一个浩气盟的堂主死在了南屏山的总舵中,这个人名义上属于天玄影管辖,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是轩辕社的奸细。”

        “轩辕社?”和尚忍不住插嘴,“当今圣上亲自掌管的轩辕社?”

        谢渊点点头:“想必诸位都知道,在下曾经是天策府的校尉,但这并不代表浩气盟甘为朝廷鹰犬。轩辕社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山河社稷图》,但是在这几年里,他们出面插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浩气盟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念在朝廷的份上,力求相安无事,他们派遣来的细作,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是怎么死的?”王遗风问?

        “自杀,在自杀前,他先杀了他在南屏山的一家老小。”

        “理由呢?”

        “对外宣称是失心疯。”谢渊搓了搓手,摇曳的烛火中,他的样子充满了肃杀气,“但是当时我在场,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惊慌,却一点都不像是失了神智。”

        谢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起阴沉的眼睛扫了在座的人一圈,然后才缓缓说:“我打仗打了二十年,在鬼门关外转了二十年,见惯了生死无常。一个人,为了自己能活下来,会不择手段到什么程度,我比谁都清楚。那个奸细死前的眼神,就是那种不择手段的眼神。”谢渊的声音沙哑而冷冽,他的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咀嚼一块坚韧的老筋。

        “既然他为了求生,连自己妻小都杀了,那他为什么还要自杀?”王遗风皱着眉头问。

        谢渊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看他无比虔诚地捧起一样让人作呕的东西,接着,忽然万念俱灰。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是把那样东西递到我的面前,高喊说‘千万不能让孩子生下来。’”

        “什么孩子?”王遗风打断他,“他的妻子怀了孩子?”

        “没有。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就死了。”说到这里,谢渊微微伸了个懒腰。

        无漏和尚急忙双手合十道:“盟主,你刚才说的你那个让人作呕的东西……”

        “是一条手臂,被药浸泡多年,皮肉已经彻底结成蜡了。”

        周问鹤闻言和无漏和尚对望了一样,两个人表情都有些难看。

        谢渊继续说:“是一条成年男子的臂膀,大约三十岁不到,手臂上有一个古怪的圆形刺青,但严格来说,刺青并不是刺在皮肤上,反而像是刺在皮下的肉里面。”

        “那这条手臂的来历……”无漏小心翼翼地问。

        “那奸细临死前说过,那是沈推子的手臂。”

        桌前的三人顿时陷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仿佛空气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周问鹤转头看看无漏,只见他半张着嘴,眼睛瞪得如同寺庙里的金刚,他又偷瞄了一下“表哥”,王遗风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谢渊,像是要用视线射穿他的头面,直接把目光扎进他的脑中。

        闰八月初四,青岩有灭门案……肠肺盈于室……尸臭蔽天……独王四失其股,赵小郎失其足,沈推子失其右臂,皆月余后现于岷江上……

        半晌,周问鹤才怯生生地问:“可是,沈推子的手臂不是……”

        “岷江上发现的那个红袋子里只有一双大腿,一只脚和一只手臂,那时候沈推子已经快烂光了,手臂究竟是不是他的,谁说得清楚?”

        道人点点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显然,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条消息。

        王遗风又开口问:“那个刺青,是个什么图案。”

        谢渊皱起眉头:“圆形,有点像兽面,但是里面的花纹,又像是一种文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图案。”

        “因为这条手臂,让你来这里的吗?”

        “不,还有这个。”谢渊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用布条缠好的匕首。他麻利地解开布条,重手重脚地把匕首搁在了桌上,看上去好像对这件东西一点也不珍惜。

        这把匕首是银的,做工非常精致,但是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而且因为疏于保养,匕首通体裹着一层黑漆漆的银锈。

        周问鹤凑过去打量了一眼之后,倒抽了一大口凉气,他几乎立刻从锈迹斑斑的刀柄上辨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图案:金童银鲤。

        附:版本修订

        第三章第三节,原王雅量为王玄策侄孙,现改为族弟

        第三章第十节,“茅桥老店”死者原十四人,现改为十五人,“茅桥老店”命案原发生于与开元二十九年,农历辛巳年,现改开元二十二年,农历甲戌年

        之前十节内容全部从第四章改到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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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节【刘给给】

        “这是张仁轨的刀。”谢渊淡然说。

        “张仁轨?”

        “三个布商里最年轻的一个。”谢渊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问鹤一眼,“就是你看到杀人的那个。”

        “这把刀……怎么会落到轩辕社的手里?”王遗风问。

        谢渊冷笑一声,声调忽然沉了下来:“当然是张仁轨带回去的。”

        “他没有死?”道人不由惊呼。

        “谢盟主,”王遗风猛然昂起头,神情让人想到弓起身子的猛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十三年前‘茅桥老店’的命案还有幸存者?”

        谢渊笑而不答,他只是看着王遗风,表情里充满了嘲弄。

        无漏和尚急忙笑嘻嘻地打起圆场:“当时……我记得官府确实在现场找到了十四具尸体……对,是十四具。那天死在里面的人,店主六人,三个布商,两个药商,一个道士,外加两个公差和一个强人,一共十五个人,去掉作为凶手的林金秤,正好十四个,没有少人啊。”

        谢渊这才缓缓开口:“在命案发生半年后,张仁轨在南屏山的妻子,有一天晚上忽然看到张仁轨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许我活’三个字。当时他手里捧着这把匕首,珍重的样子像是捧着他的性命,那人在院子里踱了一夜,时而把匕首埋进花圃,时而又挖出来,藏进墙脚的坛子,但天亮前,他还是带着匕首离开了,再然后,匕首就出现在那个奸细身上。”

        王遗风眯起眼睛:“张仁轨他妻子看见张仁轨回来,谢盟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妻子告诉我的。”谢渊笑了笑,在火光中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说过,轩辕社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道人听闻此言不由心中一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体会到,眼前这位浩气盟主,是一个何其老辣的角色。

        “那么沈推子的断臂呢?它是怎么到的南屏山?”王遗风继续问。

        “我不知道,估计是跟着匕首一起回来的。我只知道,后来,谁都没见过张仁轨。”谢渊说到这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记得那个差人苏衮吗?他告诉我,张仁轨和林疏美的棺材,落葬时都是空的。胡县令没有去追查那件事,他当时早已被林金秤吓得魂不附体了。”

        四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火苗在死水般的黑暗中兀自跳动。火光抚弄过王谢二人魁梧的身躯,像极了两只狰狞的巨兽。大家像是都无比珍惜此刻无声的平和,不愿意再让疲惫的心智承受更多的冲击。半晌之后,谢渊才开口:“无漏大师……”

        无漏和尚身子颤了一下,像是闯了祸被当场拿住的顽劣小童,他定了定神,然后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前几天,一个大宝光阁的故人找到贫僧,告诉贫僧羊头佛就在此处,贫僧实不想跟这不祥之物扯上关系,却也不想这东西留在世间害人,而且贫僧也留了一点奢望,说不定……这里能找到家师的下落……”

        “大师,”周问鹤急忙打断他,“你的那个故人……是……。”

        “唉,说起这位故人,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他就是‘鬼和尚’刘给给。”

        “是他?”王遗风冷冷说。

        道人偷眼一扫,谢渊和王遗风都变得面若寒霜,看来这几年,一盟一谷手里有不少债要算到这个疯僧头上。

        “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王遗风问。

        “贫僧没来得及问。”无漏语气里带着歉意,“刘大师来得很匆忙,事实上,他是趁着夜色潜入宝光阁的,说完了那几句话,他就急着走了……他说……他在躲一个同门的师侄。”

        谢渊点点头:“‘铁皮和尚’刘僧定。”

        “哦?谢盟主知道这个人?”

        “略有耳闻。”谢渊说,“据说他是个昆仑儿,皮肤像碳一样黑,少林几位澄字辈的大师轮流教授他武艺,就是为了捉拿刘给给回寺。”

        “这人武功如何?”

        “没人见过他出手,但是,几位大师似乎很有信心他能够克制住刘给给。至于刘给给的武功如何,王谷主,你应该比我清楚。”

        “表哥,你跟他交过手?”

        王遗风点点头,然后心平气和地说出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合我们四人之力,恐怕也难胜他。”

        谢渊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反对,看样子,他是默认了王遗风的这种说法。沉思片刻后,他又问:“王谷主,在你看来,当今天下,还有几个人能与他一较高下?”

        王遗风摸着下巴,反复斟酌地吐出几个名字:“目下囚禁在持国天王殿的‘血眼龙王’,太行山的柳五爷,叶家大爷,卢龙军的安大使可能也有这种身手。此外,还有那位总是作壁上观的许亭,以及神策军中那位新进红得发紫的唐徒将军,这两个人武功路数不明,但应该都不会比刘给给差多少。”

        谢渊一面听一面点头,等王遗风说完,他又沉吟片刻,忽然说:“还有一个人。”话音未落,谢渊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阴沉,他的半张脸被烛光涂上了一层蠕动的橘黄,另半张脸则隐没在黑夜中,那些鲜明的棱角让他的头颅看上去像是荒原上的一块无名乱石。

        只见这位浩气盟主无声地抬起右手,在脸上轻轻抹了一把。王遗风和无漏的脸色也变了,后者用很小的声音试探地问:“李?”

        “他的话,确实有可能。”王遗风喃喃说,的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仿佛话题一牵涉到这个人,立刻变得举步维艰。周问鹤原本要问一下,这个李究竟是谁,但是谢渊很快又把话题岔开了:“诸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无漏显然是心里早盘算好了,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贫僧打算天一亮就前往苦峪城,把师父的遗骨带回大宝光阁,之后,贫僧要带着羊头佛去一次六羊村,看看能不能找到师父在那儿的蛛丝马迹。”

        “我要回恶人谷,彻底调查昆仑山里面的邪教余孽,表弟,你就不用继续跟着我了。”

        道人点点头:“那贫道就回华山了,三位以后若有空,欢迎光临弊舍,贫道必扫榻恭候。”

        “好,好。”谢渊重重出了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身上忽然被加了几百斤的担子:“至于在下,要去一次万年县,是时候跟轩辕社的人聊两句了。”

        附录:隐元年鉴开元廿二年【节选】

        王雅量词条:洛阳人氏,武德四年受太宗皇帝之命筹建虎贲营,后遭贬黜,随族兄,朝散大夫王玄策出使达摩揭陀国,驻留天竺期间与当地的波斯人多有暗中接触,可能就是在那段时期他秘密皈依了祆教,并开始参悟北派净琉璃与大漠刀法。王玄策死后,王雅量因战功迁忠武将军,进高陆县伯(紫衣伯),领王玄策遗命追杀天竺不老僧罗迩娑婆,麟德二年被发现死于老丰旧驿,死因为当胸一剑毙命,头颅不翼而飞。

        增补:众所周知不老僧罗迩娑婆不会用剑,会内有弟兄认为王雅量的死和之后虎贲营的命案有关。又:太宗皇帝大行后不老僧亦不知所踪,是否已死于王雅量刀下?【地字三十三】

        增补2:凌雪阁的高大人相信王玄策授命王雅量杀死罗迩娑婆是为了杀人灭口。对于太宗皇帝死因还需要再调查。【地字三十六】

        “七两半”路樱词条:七秀坊楚秀弟子,身材娇小如女童,轻功盖绝秀坊。周问鹤【见周问鹤词条】曾调侃说:“路樱就算吃下一斤肉,喝下一斤酒,她也依然只有七两半。”其人外表天真活泼,心思却缜密老成,脸上从不现真喜怒。自创“江海凝光”快剑,一对短剑挥舞起来时而如黄雀扑虫,时而如狂风暴雨。两年前曾与周问鹤结伴寻找花秋空【词条尚未建立】,之后忽然半途与周问鹤分道扬镳,原因不明。

        又:路樱与万花谷书圣侄女颜真真情同姐妹。【玄字十五】

        唐神父词条:天宝4载,巴蜀唐家堡中来了一个行迹十分可疑的绿睛回回,他自称来自西方的“伦巴第国”。此人能说关中雅言,但是十分生硬,其中夹杂着许多大食口音。到达唐家堡不久,他就受到了唐老太太庇护,成为唐家门客。在这5年中,他自学了一套剑法,玄字二十一曾借机与他交手,他说此人武功即使在隐元会中亦属上乘。【玄字二十一的口供副本保存于泉州经济屠老四宅中】

        唐神父衣着打扮十分古怪,与景教僧众有几分相似而又明显不同,他自称至一教,又称天主教,将景教与绿睛回回视为同教异端,不愿与他们接触,神父一词似乎是他们这一教的神职人员。【玄字十五】

        增补:唐神父宣称自己来唐是为了捉拿一个叛教者。我对景教与绿睛回回都颇有研究,据我所知,最近一百年来该宗教从未出现过叛教者。【地字第七】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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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刊:第四次座谈会

       (周问鹤,王遗风,谢渊,无漏和尚)

        周问鹤:各位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们相聚一堂,迎来第四次座谈会的盛事!

        无漏和尚:我说,你这次断更不但是时间上最长的,而且这次座谈会的人数也是历史上最少的!

        谢渊(对王遗风耳语):这和尚不是死在第一次座谈会了吗?他是怎么复活的?

        周问鹤(假装没听见):依循惯例,座谈会作为一章的结束,将会对这一章做出总结,并给出之后故事的大致走向。

        谢渊(礼貌的笑容):那我有个问题。

        周问鹤(礼貌的笑容):哦?什么?

        谢渊:你究竟为什么断更这么久?

        周问鹤(礼貌的笑容):……

        众人(礼貌的笑容):……

        周问鹤:为了搜集灵感进行了闭关苦修。

        众人:骗鬼!

        周问鹤:原本在去年年末我就有续更的想法,但是登上网站却发现小说被下架了,之后交涉了好几个月,说实话,看到《铁鹤书》重新上架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王遗风:那我们来聊聊故事内容吧,本章作为倒叙章节,发生于天宝6载丁亥年,也就是公元747年,周问鹤,王遗风与无漏和尚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下一章我们是继续周问鹤的寻找之旅,还是回到原先的时间线上讲述他二探茅桥老店的故事?

        周问鹤:下一章将会回到之前的时间线,也就是接在第四章之后,有些读者可能已经忘记了那一章结尾写了什么,所以我在这里稍微做一下提要:周问鹤意外堕马,身受重伤,咬着牙从聂定手中侥幸逃出,并从柳公子尸体旁获得了虎贲营密函,但是随即被刘给给劫持到茅桥老店。

        王遗风:那你已经想好了第四章里,关于虚人,黎丹,柳公子的那些坑怎么填了吧?

        周问鹤:啊?为什么要填?

        众人:-_-!

        无漏和尚:那么让我们看一下刚结束的这一章,我注意到作者为了编圆他之前胡吹的设定,强行改了“茅桥老店”的案件基本信息,甚至不惜让原本死的人复活,我只想问你做这些改动的时候,良心会感到不安吗?

        周问鹤:我的感想就是,注意细节的读者真讨厌。

        无漏和尚:别拦着我!我nen死他!

        周问鹤:真相是,当初我设定茅桥老店这个案件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把它展开讲的机会。现如今为了让故事尽量合理,我不得不对原始设定做些许改动,可以预见到,之后的“广通当铺”和“虎贲营军函”,这种情况还会发生,不过我会尽我所能把吃书这件事做得让你们抓不住把柄。

        谢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吃书作者……

        王遗风: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这部小说的读者依旧寥寥无几。

        无漏和尚:仅有的几个读者同作者一样缺乏干劲,连个给作者寄刀片的都没有。

        周问鹤:因为寄了也没用,作者的懒惰远远超越了求生意志。

        谢渊:你不要一脸豪迈的表情说出这种丢人话!

        周问鹤:其实我有认真想过怎样增加读者的数量。

        无漏:哦,考虑下来如何?

        周问鹤:我打算把《铁鹤书》写成一个温馨感人的故事。

        王遗风(悄悄对谢渊耳语):他彻底自暴自弃了……

        周问鹤:小说的封面介绍就写成“克苏鲁世界的《相聚一刻》”

        无漏:不要侮辱《相聚一刻》!

        王遗风:我比较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这尴尬的一周一更,回归日更状态。

        周问鹤: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王遗风:哦~终于要开始努力更新了吗?

        周问鹤:我打算把“日更”两个字作为本书敏感词屏蔽掉。

        众人:-_-!

        周问鹤:但是笔者可以保证,每周都会有更新。大家可以养肥了再看。

        谢渊:一周两千字也能养肥?你是在嘲笑我们吗?是在嘲笑我们吧!

        周问鹤:《铁鹤书》的近况大致就是这样了,在魔兽下一个资料片出来之前,作者都会陪在大家身边,为大家奉上大唐新的恐怖传闻!

        众人:喂!魔兽这个资料片已经过一半了呀!

        (于是,在与会者的一片支持与赞扬声中,本次座谈会圆满结束了,至少这次没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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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第一节 【再回老店】

        (写在前面的话)

        在开始今天的故事之前,先给大家说一件趣事:这两天笔者的邮箱几乎要被塞爆了。(笑)

        当然,其中大部分的邮件都来自于热情的“白衫郎案”爱好者,他们希望我讲一些关于“无腿女人”的内容。

        作为一名普通的民间研究者,被寄予了这么高的期待,说实话笔者不胜惶恐,然而,关于这个“女人”,笔者自己也所知不多,眼下只能就着一些基本资料,为大家做普及性的介绍,难免会有挂一漏万的地方,在这里先向读者们道个歉。

        首先我要强调的是,即使在“白衫郎案”的圈子里,对于“无腿女人”的研究也绝对算不上显学。许多“白案”研究者都会把它与“白案”的关联斥为穿凿附会,因为它不但与唐初的一系列恐怖事件毫无联系,甚至在时间上也大大晚于“白案”。

        “无腿女人(无腿妇人)”这个提法最早出现于宋人杨霜的《悬琴纪闻》,这是一本专门收录志怪故事的笔记小说,其文学价值远高于史学价值。在该书的“茅桥老店拾遗”一文中,作者引用瓜州郡县丞路乾风的说法:判决林金秤时,“无腿妇人”突然出现在堂上。而在这次突兀的出场之后,杨霜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她。

        之后,万历年间的怪才屠隆在他并不出名的剧作《夜惊记》中,借剧中人物刘麻儿的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前略)待到那县令转回府中,接连三个月,夜夜听到那无腿妇人的啼哭声……”史学界一般认为,《夜惊记》其实是屠隆影射唐初“茅桥老店案”的作品,这里的“无腿妇人”是否有所指?屠隆是否知道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这实在很难不引发人们的遐想。

        有些学者认为,“无腿女人”可能并不是“无腿”,甚至都不是一个“女人”,“无腿女人”其实是对某一样东西或某个人的代称(如果是这样,倒是解释了《悬琴纪闻》中的对林金秤的判决为何未被“无腿女人”的出现打断这个疑问)。

        另一则关于“无腿女人”的消息出现在近代,1926年,一个署名为“浮屠难”的作者开始在民国小报《新世界》上连载惊悚小说《白衫郎》。在这部小说中,“无腿女人”名叫林美,是茅桥老店的杂役(现存的文献中并无此人,林美这个名字也很可能来源于店主的幺儿林疏美)。北伐战争时期,《新世界》被迫停刊,《白衫郎》的连载亦无告而终。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拿当时的眼光来看,《白衫郎》依旧是一部构思俗套,故事乏味的平庸之作,作者在细节上疏于考证,甚至连一些基本的常识也搞错了,所以“白案”界对于这部小说的兴趣,更多是集中在对于作者“浮屠难”真实身份的猜测上。许仲华,许地山,程小青,甚至于周作人和泰戈尔,一众出名和不出名的文人都被列在猜测名单之中,这些猜测大多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我恐怕真正的“浮屠难”先生,早已深埋入故纸堆中,永远没有再见天日的的时候了。

        以上三项,就是把“无腿女人”与“白案”联系起来的全部线索,不难理解历代“白案”研究者对于“无腿女人”这一课题的轻视态度缘自何处。事实上,如果不是从山西临汾大墓里出土的欧阳询《忧怖帖》真迹中,明确无误地提到“无腿女人”,这个名字可能根本不为爱好者所知(李宗闵在杭州任上写给族兄的信件里也曾提到过“无腿女人”,但是根据陈寅恪先生《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考证,这里应该指的是宪宗乳母卢氏【燕国夫人】的胞妹)。

        接下来,我再来说一下《忧怖帖》,它是唐初书法家欧阳询晚年时一次噩梦惊醒后随手记下的梦境内容,以“鬣鼠老象,惊惶忧怖”开头,书法界一向很重视这张书帖,因为它不同于以往欧阳旭四面停均,八边具备的的风格,笔锋被有意向四下撕扯,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力度,书帖写到中间时,作者积累的感情喷薄而出,绝望与恐惧感力透纸背,有人评价看到书帖这一段时,“感觉有几十双眼睛透过笔画的轮廓与间隙紧盯着自己”。

        《忧怖帖》现如今流传于世的大多是七十一个字的版本,而本次在临汾大墓中找到的真迹,又多出了五十多个字,可见古本比之今本几乎被腰斩了一半。史学界和书法界早已被这个发现引诱得“食指大动”,相比之下,“无腿女人”在“白案”圈子中引起的波澜反而显得小巫见大巫。不过临汾大墓的挖掘工作才刚刚开始,我相信还会有更多惊喜在下方等着我们。

        最后,做一下预告,前月多蒙山西临汾大墓发掘队领队胡婷教授不弃,与笔者就临汾大墓与“白衫郎案”进行了充实有益的交谈。笔者将会在下个月与胡教授做一次视频连线直播,大家如果对“白案”有什么问题,请在通过书封背面的邮件地址与我联系,我的视频直播号在序言底部。

        2017-08-17

        第六章第一节【再回老店】

        到达茅桥老店的前一天晚上,周问鹤在马车里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一人长的土坑中,周围的人正把一捧捧的黄土洒到他的身上。花花,阿虫,小煮,甚至还有他的师父,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像是经过了大喜大悲之后,每个人都已心如止水。

        周问鹤自己又岂不是这样?他任由黄土落到他的脸上,却激不起一丝情绪,像是在胸口埋了一口古井。一捧黄土落在他唇边,他伸出舌头舔了一舔,没有味道,只有砂砾擦过舌尖的粗糙感。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平静中透露出一种圆满,道人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和整个世界对抗了一辈子的莽汉,最后,他终于有时间,躺在这里与他的对手慢慢和解。

        身上的重量还在累加,周围除了脚步声与黄土落下的声音外,静得出奇。道人忽然生出了好奇心,在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呢,宇宙中所有的有形与无形都归于永永远远的静止,不再忙碌,不再思考,所有的欲望与恐惧全都消弭,只有平静,深海一样的平静,包裹着宇宙,安抚着宇宙,在永夜中永恒地沉睡。

        黄土已经几乎将周问鹤整个掩埋,道人知道对他而言那一刻不远了,他将要直接跃到终点,在前头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忽然很同情那些站着的人。一旦无常万事空?笑话。了结怎么能算是无常,了结又怎么算是空?了结是世界上最确定的事,最实在的事,反倒是他们,那些被裹挟在熙熙攘攘中的芸芸众生,他们还要在变化无常中经历多少迷惘挫折,才能看到他们所求所怕的,终究都是虚无呢?

        一轮镶着金边的太阳悬挂在血红的天际,然而感觉却距离道人很遥远,道人心底深处慢慢结成一团喜悦,又仿佛是一团夹杂着焦虑的期许,然而这两种感情尚未成型,就已经在平静中消散了。还有什么感情值得存在?还有什么感情值得被注意到?平静才是全部。就算这个浩渺的星海中曾经度过了了亿万年有文明驻留的岁月,也都将在之后无穷无尽的静止前如尘埃一般无足轻重,而这里,就是在平静中塑造的世界,这里是一瞬,这里是永世,这里是所有。

        暮秋时节,夹杂在风中的寒意越来越浓,未死的秋虫在衰草枯杨间奄奄一息地鸣叫着。日头在万里无云的碧空洒下倦怠的阳光,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暑气,现在它看上去像是一团行将熄灭的余烬。

        万人坪上的蒿草几乎已经有一人多高,一蓬一蓬地点缀在黄泥上,即使是白天,蛇鼠也在里面肆无忌惮地乱窜。

        茅桥老店还伏在那里,它跟三年前周问鹤所见的没有什么两样,几乎完全看不出继续朽坏的端倪。它的一半门面已经完全塌陷,另一半却完整得让人惊诧,在太阳下看,还清楚能看到左半边的阑额立柱上斑驳的红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女人,右半边脸全毁了,却在左半边脸上精心地描眉打鬓了一番,杂草一把一把地从铺作间隙垂下,像是这个疯女蓬乱的头发。如果朝着黑洞洞的店内使劲打量,你甚至还能看到这张脸上挂着的殷勤而又神经质的笑意。三年来,她就这样抬着一张鬼脸,伫立在万人坪的孤魂野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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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8: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第一个白天】

        马车是在九月初三早晨抵达万人坪的,赶车的和尚把它停在了距离老店十来步远的平地上,这是附近唯一的平坦之处。他麻利地从前座上跳下,走到车厢后面,掀开帘子,慢条斯理地朝里面问了一句:“要帮忙吗?”

        “不用!”里面传来一个断然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道士便黑着脸从里面跳了出来。他或许是跳得太急,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你。等他站稳之后,简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

        这个道士满脸都是伤,左手被一块布吊在胸前,打着固定用的竹板。他穿着肮脏陈旧的道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足蹬一双红鞋,看上去与整个人格格不入。

        那个和尚却是异常的干净,不但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竟然还透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简直就像是刚沐浴更衣过一样。这和尚低眉垂目,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但是这套干干净净的打扮,却透着一股锋利,仿佛他抬一抬眼,就可以用这副纤毫不沾的皮囊,把尘土上的一切都削为碎屑。

        和尚也不管一脸恼火的道士,自顾自爬上车,一会儿,他扛着两大袋行李从车上下来。“从今天起我们就睡这儿。”他把其中一袋行李扔给道士,“天黑前不把房间收拾好,就只能跟耗子一起睡了。”说完,他不等道人反应,已经径自走向了破败的老店废墟,道人也不迟疑,一声不吭地提着包裹紧紧跟在后面。

        大厅里空荡荡的,几缕阳光从屋顶的裂隙间投下来,把两人扬起的一团团灰尘照耀得飘忽不定。地上翻到着零星几把椅子,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几乎已经烂成一堆木片了。显然,三年前周问鹤离开后,还有别人来过这里。

        楼梯还在原先的地方,一副摇摇将倾的样子,周问鹤都不敢想象一脚踩上去会是什么结果。

        刘给给没有停留,他跨出一步的同时身形一动,整个人跃上楼梯,那和尚在朽木上闪转腾挪,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踏上了二楼。这门轻功周问鹤在西湖水面上已经见识过了,但是此刻看在眼里,还是不由心中赞叹,“菩提十界”在速度和变幻莫测上或许更胜一筹,然则说道用力的轻灵精巧,恐怕远远比不上眼前的人。

        刘给给上楼之后头也没回,扔下一句:“我们今晚睡二楼。”就往厢房那里踱步,很快消失在道人视线内。道人简直被气乐了,上这楼梯,三年前对他已经是大大的不容易,何况现在他只剩一只手。

        道人咬咬牙,心里把那个和尚骂了十来遍,接着他战战兢兢地踩在了第一阶楼梯上,木板顿时发出快要被扭断的吱呀声,整座楼梯作势要塌,吓的周问鹤急忙往后跳,还好它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又恢复了脆弱的平衡。道人怔怔对着楼梯发起呆,虽然今天他还什么都没干,却已经觉得精疲力竭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都不会因为你有志气就变得容易起来。而且大部分时候,你直面挑战的样子也不会很帅气。周问鹤嘴里叼着行李攀爬的样子简直可笑之极,甚至可以说是丑态百出。有好几次,他被困在楼梯中端进退维谷,如同一个无助的小童。当他好不容易蠕到二楼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有余,他匍匐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活像一只被打断脊梁的老狗。

        这时地板上传来脚步声,刘给给低头望着道人,眼神既不关切也不嘲讽,只是说了一句:“你那房间的耗子洞我已经封住了,床你自己铺。”他的表情,他的衣着,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干净,仿佛这无边苦海中,没有一丝烦恼能沾上他的身。

        道人心中忽然无名火起,真想爬起来把这个和尚咬碎。但是愤怒到极点之后,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大师,大师啊,你究竟……怎么……这么干净的?”

        刘给给却已转身,迈开步子前往另一个厢房。身后留下了他毫无感情痕迹的四句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周问鹤挣扎地坐起,细细品味这四句偈语的味道,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这是少林高僧神秀所留,只是今天品来,却多了一种傲慢,多了一层只求清明,哪管生死的冷漠。

        道人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几个月过去后,他已经不会稍微动弹一下就全身钻心地疼了,但是,站起身的动作还是让他吃尽苦头。厢房内唯一看上去还能用的东西就是那张床了,鬼和尚大显身手,仅用了几根麻绳,愣是把一张行将散架的破匡床撺得有模有样。

        周问鹤在床板上打开包袱,包袱皮展开权当床单了,里面还有一袋做枕头的麸子,一片葛布当被子,还有几条洗过的布带,用来替换伤口上的布带。周问鹤沮丧地心想,这至少不是他遇见过最坏的情况。

        道人从厢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刘给给也正从长廊尽头的另一个厢房走出,朝他迎了过来。看来,他也安置好了自己的房间。刘给给从怀中掏出拳头大的两个蒸饼,将一个递给道人,这饼又干又硬,但是道人实在不愿意爬回一楼喝水,只能小口小口地艰难吞咽。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道人问。

        “等人。”刘给给说,他吃饼的时候,另一只手在胸前探开,掌心向上,很文雅地接住碎屑,即使在废墟里吃馍馍,他的吃相也是如此干净。

        “等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人在这四五天里就会过来,不过,你也要小心。”鬼和尚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了一个斯文而又干净的微笑,“在见到他之前,你可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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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长夜】

        时间倒回去一个月,当年八月底,正是炎炎夏日,长安西市李熊瓷器铺内,两个商人模样正在品茶。

        长着一对势利眼的商人对另一个一脸假笑的商人带来的茶饼赞不绝口:“钱老板,没想到您不但盐的门道精熟,喝茶也是一个大家啊。”

        那个叫钱德利的盐商听到这恭维话,乐得眼睛两边堆满了皱纹,但是不管他乐得多努力,给人的感觉,他还是在假笑。

        这两个奸猾商人逢场作戏一样地相互吹捧,早引得周围其他人连连侧目。这“其他人”中,包括了一个乞丐,一个皂隶,一个秀才,一个郎中,一个女尼,甚至还有一个宦官。

        这群不伦不类的人聚在一块儿,自然谁看谁都别扭,放眼望去,个个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这里是瓷器铺的内房,外面的人只会把这里当作仓库,现如今,房里摆着八条凳子,两张桌子,钱德利他们,眼下就围桌而坐。房间的西面有一扇小门,过了小门是另一间更小的房间,时不时有人掀起帘子,从那个小屋里进进出出。小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块白布,看上去像是一幅方方正正的字画,只是这白布上,仅仅写了一个大大的“未”字,既无落款也无题跋,这个字本身也是平平无奇,不知店主人是为了什么把这么个字挂起来。

        之前里帘子掀开的时候,钱德利飞快往里面扫了一眼,只看见里面那几个人仍旧在压低声音争执不下。钱老板叹了一口气,恐怕还需再等上一阵才会有结果。

        刘给给站在老店门外,看着远方的火烧云。夕阳把半边天际都染成了殷红色,就好像挂在天空的的一副血淋淋的肝胆。和尚的半边脸都被映红,连眼珠都闪烁着惊悚的金红色,就像是血灌入了他的瞳孔中一样。一大片云从天边一直延展到他的眼前,那形状如同一只被压扁的,半边被火烤红的蝎子,张着双钳从云端漠然地俯视着刘给给。

        风掀起了和尚的纳衣下摆,他耳边响起猎猎声。现在的风已经没有了暖意,吹上一会儿就让人透体冰凉,而夕阳最后的余温搔弄人的皮肤,让人感觉心绪不宁。

        四周的一切渐渐暗了下来,黑暗在和尚头顶铺展开来,只剩下天边一角还郁积着血团一样的红色。蒿草在大风中来回摇摆,就像是夜幕下的癫狂舞蹈。

        刘给给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纳衣,转身进入客栈。老店的大门早已朽坏得不堪关闭,他只能把几个凳子叠在门口。周问鹤依然不舍得下楼,他看着和尚冷冷地问:“好看吗?”和尚也不答话,他几个箭步窜上二楼,衣服上依旧没有落上一丝灰尘。

        “晚安。”他说了一句,接着就自顾自进了厢房。

        周问鹤也回到了自己床边,刚躺下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后来道人发现这用麻绳扎出来的匡床简直跟新床一样结实,总算是放下心,安安稳稳地躺在了上面。

        厢房里充满了霉变的味道,还夹杂着老鼠尿和烂木头让人作呕的气息,月光在对面斑驳突兀的墙面上打出光怪陆离的影子,活像是麻风病人扭曲的烂脸。

        如果周问鹤没有受伤,他一定会试一试从刘给给的眼皮底下逃走。他有梯云纵,还有于睿独门的踏鹤轻功,它可以翻出窗外,然后掠过万人坪,在夜色里跟刘给给那萍水飞渡的功夫别一别苗头。然而眼下,他已经成了一个手足俱残的废人,连走到楼下都做不到。

        鬼和尚等的人究竟是谁?周问鹤想不出,但是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事等着自己。道人极力忍住了叹气的冲动,茅桥老店啊,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三年了,花花依旧下落不明,当年的那些谜团,现在也依然是谜团,也不知道“表哥”,谢盟主,还有无漏和尚,他们各自的事查得如何了。

        想到这里,道人忽然隐隐觉得耳边有轻微响动。这响动细如蚊呐,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但是只要注意到了,它就像是在你的心底投下了一根发丝,没法不去留心它,道人闭目用心分辨了一番,似乎是锣鼓吹打之声,听起来还颇为热闹,乐曲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似乎是来自一支迎亲的队伍。

        周问鹤心中纳闷,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虽然这曲子听来喜气洋洋,但是曲调又极其荒诞怪异,鼓点的节奏杂乱无章,时不时还有铙钹猝不及防地插进来,唢呐的调子也是荒腔走板,有时候一连串的低音,有时候又忽然拔高,而且两支唢呐完全是各行其是,听不出一点配合。只有欢快的气氛一直没有变,就好像是一群严重痴傻的人在兴致高昂地随性奏乐。

        这声音虽轻,却并不像是从远处传来,反而就像是在道人的耳畔萦绕不散,就像是一只蚊子飞进了他的脑中。周问鹤终于忍无可忍,他决定起来找一下声音的源头。

        就在这一刻,周问鹤脚旁忽然生出了一股力量,扯住他的腿往床尾的方向猛拉,电光火石间,道人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紧抓住床头。也就在同一瞬间,那乐曲声仿佛更加欢快了。

        那股拉扯的力量大得出奇,而周问鹤握住床头木条的姿势非常不舒服,几个呼吸后,他已经感觉右手酸胀难耐。那力量既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分毫,只是一成不变地拉着道人双脚,机械而冷酷。周问鹤忽然绝望地想到,这种拉扯看来一时半刻是结束不了了。眼看着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发起抖来,他是多希望他的左手此刻还能动,至少能够跟右手交替一下。

        耳边的两支唢呐现在听来像是两条相互狂吠的疯狗,又像是痴呆汉撕心裂肺的尖笑声。道人开口大吼,想要把回廊尽头的和尚喊过来,但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此嘶哑,他甚至怀疑能不能传出这个厢房。手臂越来越涨,已经夹杂着丝丝痛感,用麻绳扎紧的匡床也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道人心中念念有词,只盼鬼和尚的手艺跟他的武功一样过硬。

        就在这时,他耳边又传来另一种声音,似乎有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他艰难地转了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门口,然而,紧抓住床头的右手把大部分的视线给遮蔽了,他能看到的,只有地板附近的些许空隙。一开始,他以为门口的人是刘给给,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这绝不是刘给给的脚步声,这步子既轻且柔,却丝毫没有和尚那种矜持与斯文。道人不由摒住了呼吸,静待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出现。癫狂的乐曲还在继续,右手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道人咬紧了牙关,他知道只要右手稍有松懈,立刻会前功尽弃。

        终于,那人来到了门口,周问鹤死命睁大了眼睛,想要撑开眼角看得更多一点,然而,他只看到一只穿着绣花锦履的脚在他视线里一闪而过,紧接着脚步声便渐行渐远,像是脚的主人根本没有对房中的人留意分毫。

        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影像却牢牢刻在了道人脑中,那是一只绿色的云头履,不算新,尺寸也偏大,它只在道人面前踏了一步,道人却有了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踏出这一步的人已经不再年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妩媚。然而,不知为何,这只鞋子在道人心中激起了难以言喻的厌恶,他仿佛通过鞋子看到了一件无比丑恶而又震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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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节【旧日之歌】

        周问鹤的右臂已经发麻了,整条臂膀针刺一样地疼。他绷紧全身,尽量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但是耳边的吹打声每次都把他的刚起念头打断,这究竟是什么曲调?好像是一场超脱理智的狂欢,每一刻,这首曲子都在让自己变得更怪诞,仿佛正带着道人回归天地初开,大地还是一片蒙昧的太古岁月。那时人类尚未诞生,天空不见星斗,大海如同沸水一样昼夜翻腾,洪荒中那些最早的心智聚集在火山熔岩下,它们扭动着,拍打着,手舞足蹈,向着一座粗糙简陋,浑身散发着蛮荒气息的巨石顶礼膜拜,日日夜夜,晨昏不息,它们彻底陷入了一种永无止尽的亢奋,仿佛它们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向这座雕像奉上他们无限的崇拜与服从。

        外面是什么时候?到三更了吗?还有多久才会天亮?眼下这种状态周问鹤根本没办法估算时间,右手五根手指逐渐失去知觉了,手腕以下则是撕裂般的疼痛,道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短促,似乎每一口气都吸得比上一口更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脚上的拉扯依旧沉稳有力,一点都没有疲劳,仿佛跟他角力的,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潭。道人祭起坐忘经,然而那毫无用处,疼痛感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忍受的范围,道人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疼痛,快要绞碎他理智的疼痛,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看到自己的手臂肌肉一条一条地撕开,大量鲜血从裂隙里迸射而出,手肘关节被拉离节窝,只剩几根筋将它们连在一起。周问鹤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上一次在野地里,他是靠着动物本能一路闯出的活路,但是这一次,动物本能帮不上他,眼下的困局是不能凭野性克服的。这一刻的道人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坚持。道人心中默默地算着时间,撑过这一刻,然后再撑过下一刻,然后再下一刻。道人心里很清楚,他没有休息的方法,也没有缓解的诀窍,他只有咬着牙硬抗,凭意志在身上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再榨出一丝。他不敢有丝毫放弃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这要这个念头一起,所有的勇气会在下一瞬烟消云散。

        “不能放弃,”他心中默念,“绝不能放弃!”在这种半恍惚的状态下,他仿佛看到师父,杨烟,路樱,小煮,花花一个个来到他的床边,他们沉默不语,眼神中都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像是在为他打气,又像是在嘲笑他无谓的挣扎。他好像又回到了华山,在那里他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年,纯阳的雪结了一年化了一年,当初那个男孩不知不觉就消失了,而今晚,那个叫周问鹤的成年人,可能也将离开这个世界。周问鹤忽然好想笑,自己竟然是以这么滑稽的方式死去吗?阿虫会不会嫉妒自己?耳边那曲调加大了荒诞的感觉,笑的冲动顿时不可遏制,道人的嘴角抽搐着,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全身都痉挛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然而紧接着,道人的表情忽然僵硬住了,耳边的那个曲调起了变化,或者说,基本风格还在,但是加入了一个新调子。尽管这旋律用唢呐吹出来有些陌生,周问鹤还是一瞬间就把它辨认了出来:“这是……‘白衫郎’!”

        西湖岸边李无面那阴郁高亢的嗓音犹在耳畔,如今它成了一首唢呐曲,听来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原本的怨毒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狂喜与疯癫。周问鹤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如今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透骨发凉。一个念头像是闪电劈入他的头颅,在他脑海里掀起骇人的飓风:“大赟……大赟来过茅桥老店!”

        刹那间,无数的线索在道人脑中迅速交织碰撞,电光火石中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思绪飞快运转了起来,浑身皮肤上都浮起鸡皮疙瘩,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幻听到了血液在血管中的尖啸声。

        “野狐禅师带着羊头佛是为了大赟而来的!浩气盟与恶人谷也是为了大赟而来的!沈推子的断臂上有一个刺在皮下的圆形刺青,万花谷白姬的手臂上也有一个!白姬心智失常后只会说一句‘林金秤冤枉’,而林金秤就是茅桥老店一案的凶手!当年的血案是好几个突发事件交汇的结果,袁坤六对沈推子的憎恨,促使张仁轨杀死同僚的恐惧,野狐禅师的不期而至……等一下,还少了什么……为什么店主人一家会死?是谁切下了沈推子有刺青的手臂?谁在刻意掩藏大赟的消息……谁……”道人的思绪像没头苍蝇一样乱串,无数的问题在他的心里纠结成一团,困惑与疼痛的夹击下他的五官剧烈地扭曲着,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要绞碎了。

        然后,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一道灵光忽然灌入,之前密布在脑海中的迷雾瞬间就被扫清了,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也随之沉了下来:“轩辕社……”

        武德三年,楼观道主持岐晖上书太祖武皇帝,自请将楼观改为宗圣观,同时自己也改名为岐平定。书中提到了山河社稷图,是娲皇氏在开天辟地时所作,记载着太古玄秘,宇宙本源。得图者可得天地同寿,万世不朽。这荒诞不经的鬼话不知为什么竟然哄骗了李唐六代君王,差不多两个甲子的年岁里,不管是如日中天还是风雨飘摇,官家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山河社稷图的搜寻,各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充斥在一封封密探的线报里,长安城中的暗流涌动从未停止,直到轩辕社的诞生。

        那么,究竟是轩辕社忽然对大赟产生了兴趣,还是山河社稷图本身就与大赟有关?这个疑问让周问鹤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在旱地上翻转扑腾,却又入地无门。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新的问题在他眼前一闪即逝,道人想要抓住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个问题是如此让人不快,以至于道人只要一想到它就会本能地逃避思考。它就像是一个脓包,潜藏在千头万绪之中,恶毒地等待着迸开的一刻。

        也就在这时,周问鹤脚部的力量忽然一松,拉扯感瞬间消失了。道人怔怔发了几个呼吸的呆,才缓缓放下了右手,接着,一股剧痛迅速占领了右臂,从里到外,找不到一寸肉是不疼的。右手传来阵阵灼热感,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简直就像是把手伸进了开水里。从道人的手腕到手肘,摸上去硬得像石头一样。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张开五指,然后又握紧拳头,如此往复不停,让手部血液可以运转流畅。冷汗从他额头渗出,他觉得他虚弱得随时可能昏过去。

        终于,道人的手心渐渐恢复了知觉,然后知觉朝整条手臂扩散开来,麻痒感尾随而至,仿佛手臂上抽出了上千根嫩芽。

        周问鹤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幕已经微微泛起了宝蓝色,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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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4 08: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节【第二个白天】

        匡床的情况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几乎所有绳结都有要松散开来的迹象,有几处麻绳甚至要被扯断。

        道人不禁对他的床产生了一种敬意,同时他也难过地想到,这张床是无论如何没法再睡了。

        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道人索性离开了客房,一个人跑到二楼楼梯口发呆。今天的风显然比昨天更大,几个叠在门口的凳子被吹得前后乱摇,老旧的木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咯咯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

        门外的泥地泛着一种死人尸僵之后的青灰色,一团蒿草在劲风中像是受了惊一样弯着腰发抖。道人忽然意识到,这破房子之外,可能方圆十多里都不会有人烟,他们两是这片废墟与野地里唯一的活人了。

        周问鹤站了一会儿,天还没有放亮,天地间一片晦暗混沌,就像是一锅夹生的粥。右臂越来越酸痛,他几乎要担心自己的手臂会不会就这样掉下来。道人决定回厢房在床上坐会儿,试试看坐忘经有没有用。就在这时,刘给给从长廊另一边缓步走了过来。

        “道长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昨晚睡不惯吗?”和尚问。

        周问鹤的火气又开始往上顶,他冷冷回答:“贫道昨晚要守三彭!”

        “怎么?昨天已经是庚申了吗?”和尚问,这话问得心平气和,丝毫没有揶揄的味道,道人却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只能佯装听不见,悻悻走回到楼梯口,看着门外阴沉的景色说:“今天没出太阳。”

        “确实没出。”和尚说完,伸手递过去几个棋子,每个摸上去都像鹅卵石一样硬,道人三两口把它们送进嘴里,无论味道和口感都像是在嚼破布。

        刘给给的腋下夹着一只巨大的皮水囊,提起来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但是此刻水囊瘪瘪的,光看着就让人灰心丧气。和尚把水囊递给周问鹤,后者用力晃了晃,几乎听不到里面有水声。

        “别晃了,就剩最后一口了。”和尚淡淡说。

        道人几乎是报复性地把囊中的水一饮而尽,但是立刻他就后悔了,这最后一口宝贵的水像是渗进沙子里一样飞快流过口腔,丝毫不做停留就进了他的肚子,现在,他仿佛更渴了。

        和尚也不说话,从一脸懊恼的周问鹤手中接过水囊,几个纵跳已经到了大门口,他用手一拨,门口的两张板凳就轻轻落到一旁。

        “去哪儿?”道人问。

        “葫芦河。”说话间,刘给给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消失。

        现如今,偌大的客栈里只剩下了周问鹤一个人。道人四下环顾这空荡荡的废屋,白天的光线在大堂的地面上打出了几个模糊的光斑,似乎今天的阳光已经黯淡到没法把这一屋子的混沌穿透。四周的湿气夹杂着霉味把道人团团包围,深深的焦虑在他心里搔弄着,周问鹤的汗毛不由根根竖起。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到周问鹤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种寂静成了一种有形有质的东西,紧贴着他,压迫着他,他甚至能透过皮肤感受到寂静中散发的粘腻。这一刻,哪怕有蛇虫鼠蚁弄出一点声响,他也会感激不尽。

        他开始认真地思索逃跑的可能,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且不说疼痛与疲劳已经快要了他的命,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水源就是葫芦河,往那个方向跑实在很难不跟刘给给撞上。

        周问鹤斜倚在楼梯口,这朽坏的地板稍微用力就会被踩得沉下去,让道人有了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一束束衰草顺着屋顶的裂隙挂下来,在惨淡的阳光下晃荡着,就像吊死者的长发。老店中一切都在阳光下泛着一股惨白色,仿佛所有的颜色在这店里都要淡上一些。不仅仅是颜色,在这废屋中的一草一木都被抽走了些许的气息,声响,感情,生命,取而代之的,只有纯粹的,寡淡的,一览无遗的苍白,就像是淘净血肉后留下的一副副森森白骨。

        道人渐渐变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仿佛从这寂静中听出了无数的轰鸣来,这栋房子不对劲,他早就知道,然而身在此处,这种诡异感觉大大加深了。他像是登上了一个戏台,步入了台上荒诞不经的布景之中。

        就在道人低头思索之际,余光中忽然瞟见了人影一晃,他急忙抬头寻找,只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正从大门口走出去。那人身着考究的浅绿色纱罗襦裙,头上挽了一个乌蛮髻,还相对插了两根步摇,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她身上的步摇和纱罗裙都不是高档货,但显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那人走路的样子颇为扭捏,像是个半老徐娘强要在身上挤出一些风情来。周问鹤一眼就认出了她的鞋子,正是昨晚看到的云头锦履。

        那女人几乎是一闪即逝,它落在道人眼中的影象有些朦胧,有些飘忽,像是隔着厚厚的一层水汽。道人忽然想起三年前谢渊的话,他当时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女人。那股难以名状的厌恶感又从心底涌起,即使他知道自己看到的并非真人,这嫌恶也没有丝毫消退。这人是谁?茅桥老店命案当晚,有没有这个人?无数疑问缠结在道人心里,找不出头绪,此刻,他更加反感这老店了。

        门外这时又响起了脚步声,周问鹤再次警惕了起来,现在的他跟待宰的羔羊没有两样,不管是女人还是和尚,他都一点也不想见。他慢慢后退,隐身在长廊后,摒住呼吸紧盯着门外,说实话,除了脚下地板因为负重而不停发出的吱呀声,他认为自己藏得很隐蔽。

        一个矮小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伸头往店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开口问:“有人吗?”

        这嗓音像是银铃一样,一点也不惹人厌恶,相反,它把道人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周问鹤几乎没有仔细想,就笑吟吟地迈步从长廊里径自走了出来:“知了贤弟啊,好久不见。”

        错误修正:

        第三章第十二节:

        李淳风念的三个数字:“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四”改为“四十一,四十三,四十二”故事内容改动

        “包括他对二十三,二十四这两个数字的极度敏感”,改为“四十一,四十二”故事内容改动

        “乙酉年六月,也就是垂拱元年”,改为“乙丑年十二月,也就是麟德二年”与李淳风生卒相匹配

        “五个月后,也就是垂拱二年八月”,改为“五年后,也就是咸亨元年四月”与李淳风生卒相匹配

        第三章第十三节

        “面对朝臣的惊诧和太后的愠怒”,改为“面对朝臣的惊诧和天后的愠怒”常识错误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垂暮的老人并没直接承受到来自太后的怒火”,改为“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垂暮的老人并没直接承受到来自天后的怒火”常识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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