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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无心》--海外篇--作者:燕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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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1 19: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恒伽姑娘,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多多保重。”

  看着码头上默默站立,脸上仍有忧色的恒伽,无心嘴接连动了好几下,最后仍是只说了这一句。恒伽没有食言,仍给他封了一大笔银两,可无心想到恒伽答应的另一件事还不曾兑现,心里就如有蚂蚁在爬,痒不自禁。但莎琳娜也担心无心有什么丢人现眼的举动,目光灼灼地在边上盯着,无心又不会天竺话,怎么都没办法在莎琳娜跟前说。

  赤奋若过来道:“无心道长,就此一别,不知何年相见。”这也是别离时的套话,只是赤奋若说得平平板板,好像根本就不想和无心相见。无心也不在意,打了个稽手道:“张公与赫连兄之恩,无心时刻铭记,还望一路顺风。”

  赤奋若看了看一边的莎琳娜,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莎琳娜小姐,祝你一生幸福。他默默地想着,突然又觉得好笑。他还记得那个堂侄赫连午向来自认为是侠义道,其实赫连世家在中原武林中声名极坏,向来被看作邪魔歪道,可自己此番作为,恐怕比侠义道还要侠义道,赤奋若想来想去,也觉得好笑。

  莎琳娜见无心恋恋不舍,拉了他一下道:“船要开了,还不快走。”他们在马八儿倒是立刻找到一艘要去勿斯理的船,莎琳娜归心似箭,也不想无心和恒伽再去多说,拉着他就走。无心咂了咂嘴,道:“恒伽姑娘,那我走了。”

  一上船进了座舱,莎琳娜一把揪住无心的耳朵,喝道:“你方才给了那公主什么东西?快说!”方才无心给恒伽一个小包裹,也不知是什么体己玩意,莎琳娜心中生疑,早就想问了。无心被她揪得耳朵生疼,护痛道:“哎呦,耳朵要掉下来了,是那颗珠子!珠子!”

  “是波里提毗珠?”

  无心点点头,道:“是啊,恒伽姑娘要我把波里提毗珠夺回,我也兑现了,不然她为什么给我那么多钱?”

  莎琳娜眼珠转了转,叫道:“我不信!要是那颗珠子,你为什么递给她时还眉开眼笑,好像偷吃到嘴了一样。快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是波里提毗珠!”

  此时船已开动,恒伽看着那艘船缓缓开出马八儿港口,伸手打开了无心刚给的包裹。里面是一颗黑色小珠,正是那颗波里提毗珠。

  桑波底被他们从秦明容手上救了下来,也只道波里提毗珠已失落在海上了,无颜再面对恒伽,表示歉意后就此告辞,答应阿耆尼宗永为俱蓝屏障。只是,当初无心要自己答应,他若能帮自己夺回波里提毗珠,自己非要陪他春风一度。那时她听了又羞又恼,但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后悔故意装傻了。

  不管怎么说,波里提毗宗的吉祥女在接任宗主以前,必须是处女,但接任后就可以嫁人了。假如无心多呆一些日子,也许自己真会兑现无心这个要求吧。她茫然地看向那艘远去的船,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海风吹过,船帆一阵响。一只海鸥能过掠过水面,呼啸一声,又远远地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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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1 19: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下面是卷三 破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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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1 20:3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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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破石录

  一、海船尸变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在海面上映出一道金色光带。一艘商船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斜晖将白帆映得金光灿烂。

  这是个宁静的黄昏。在圣十字号的船长舱里,勃尔登·杨刚吃完最后一口牛排。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勃尔登先生。”

  那是汤姆的声音。勃尔登擦了下嘴,道:“进来。”门开了,汤姆站在门口,摘下了帽子道:“勃尔登先生。”

  汤姆和勃尔登原籍都是苏格兰人,汤姆祖上世代是勃尔登庄园的佃户,几同家奴,也没姓氏。勃尔登对他也极为信任。“什么事?”

  “捞上来一个死人。”汤姆揉着手中的帽子,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勃尔登先生,您去看看吧。”

  勃尔登怔了怔,心头升起一股怒意:“汤姆,你疯了么?这时候让我看死人。死人还不快些扔掉!”这条道是商道,因此海盗也有不少。勃尔登知道此间海盗劫掠船只后往往会将俘虏绑好了蒙住眼,用刀剑逼着他们跳海,再把船只凿沉,以求杀人灭口。如果碰到活着的遇难者,他自然会去救助,但既然人都死了,终不能让自己还赔一口棺材钱,何况尸身若是腐烂,连带水手都会得病。

  汤姆应了声,上前两步低声道:“勃尔登先生,是这样的,这死人手上还戴着戒指,我看他身上也鼓鼓的,似乎有东西。”

  勃尔登眼中一亮,马上明白了汤姆的用意,道:“是么?”如果是被海盗逼下海去的,自然身上不会有值钱东西了。他道:“在哪儿?”

  “就在船尾甲板上。”汤姆见勃尔登有了兴趣,也来了兴头,低声道,“现在甲板上没人,我怕人多眼杂,所以捞上来时就用帆布罩住了。”

  勃尔登一下站了起来,道:“我们走。”

  汤姆见勃尔登答应了,脸上露出喜色,道:“请跟我来。”

  水手们都去吃饭了,圣十字号还有两个搭乘的客人,多半也在舱里吃饭,船尾的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天色将暗,风已大了许多,海浪声一阵响过一阵。勃尔登到了船尾,船舷边有一块对折起来的帆布,下面凸出一个人形,他小声道:“就是这个?”“是。”汤姆走过去,拉开了一角帆布,“勃尔登先生,您看。”

  帆布下盖着的是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穿着一件十分华美的锦袍,脸色苍白。帆布拉开了一小半,露出那人的头和一条左臂。勃尔登眼尖,已见那尸首的左手上赫然戴着个戒指,上面镶着的红宝石在余晖中熠熠生辉。他吃了一惊,连气都快透不过来了,抢上前要将下戒指,却先试了试那人的脉博。

  没有脉博。他松了口气,道:“什么时候捞起来的?”

  汤姆道:“就是方才是从西边漂过来的。”他看了看这死尸,儿乎是敬畏地道,“他的衣服真漂亮,是个王子吧?”

  勃尔登看着死尸,低低道:“这是个波斯人,衣服是最上等的丝绸,可惜浸坏了。王子又算什么,我们船上不也有个王子搭乘么?汤姆,让木匠给他做口棺材,等遇到个礁岛就把他埋了。纵然他是异教徒,也是一条性命。”虽然打一口棺材要费不少木材,但这戒指就足够买几百口棺材了。

  汤姆诌笑道:“勃尔登先生,您真是慈悲心肠。我帮您把这戒指将下来吧?”

  勃尔登点了点头。戒指本来就很紧,尸身泡胀后就更难除下。勃尔登虽然不是没做过这等事,但这等脏活儿有人代劳总是好的。汤姆见他点头,忙不迭抓起那尸首的手,只一下便把戒指持了下来。他把那枚戒指取下来托到勃尔登跟前。

  勃尔登一把抓过放到眼前,映着夕阳看了看。却见这颗红宝石通透无比,半点儿杂质都没有,放在眼前一看,便觉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他又惊又喜,知道这是颗价值连城的宝物,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汤姆,你再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

  汤姆拉开了尸首锦袍的领口,失色叫道:“这里……这里还有一颗!”

  那尸首脖子上还挂着一颗红宝石。戒指上的那颗已是难得的宝贝了,脖子上那颗竟然有小指肚一般大,红得更是纯正。勃尔登只觉脑袋“嗡”了一下,心道:天啊,这些异教徒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宝石?便是老爱德华皇冠上的都比不上。

  他再顾不得肮脏,弯下腰小心地从尸首上取下项链,托在掌中打量着。那颗红宝石映得他的手掌一片血红,直如捧了一摊鲜血。他看得入迷,汤姆却又低低叫了声:“咦,他还有一袋子金币!”说着从那尸身前心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口袋,里面有十几枚金币。勃尔登此时已欣喜若狂,道:“再掏掏,还有别的么?”

  汤姆伸手摸了两下,道:“好像没有了。”勃尔登摇了摇头,道:“这里不好查看,还是搬到杂物舱去吧。”杂物舱就在船尾,搬到里面就可以细细翻检了。勃尔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嫌晦气的念头,恨不得把这尸首扒光了慢慢看。他和汤姆两人将这尸体连着帆布一块儿抬进杂物舱,一放到地上,勃尔登就一把拉开帆布,解开了尸首上的锦袍慢慢查看。他希望那死尸遍体都是珠宝,因此查得极细,连袋角衣缝都不放过,但是却只搜出零星几个金币。

  勃尔登失望地把帆布盖上了死尸,低声道,“汤姆,你没藏起什么吧?”

  一杨姆吃了一惊,道:“勃尔登先生,我不敢如此无礼。”

  勃尔登没再说什么。的确,汤姆不会骗自己,何况汤姆要打偏手的话,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所以根本没有理由怀疑汤姆。再说,这戒指和项链已经是一媲横财了,人终究不能贪得无厌。他掂了掂那包金币,扔给汤姆道:“汤姆,这金币你拿去吧,回去也好讨个老婆过日子了。”

  汤姆接过了金币,惊喜万分,道:“谢谢勃尔登先生。”在他心目中,自己等同于勃尔登家豢养的猎犬,捞到这死尸,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主人快些知道。现在主人居然把这一袋金币都给了自己,当真让他喜不自禁。

  此时那死尸身上已被搜刮一空,勃匀登心中却又有些迟疑,低声道:“汤姆,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汤姆道:“他身上也没伤痕,定然是淹死的。”

  勃尔登摇了摇头,道:“如果是淹死的,定会喝一肚子水。但这异教徒小腹扁平,显然是死后才被投人海里。”汤姆看了看,道:“要不,是中了毒后摔下海的吧?”他拿了一袋金币,急着回去收好,这波斯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才没心思多管。他们走出杂物舱,甲板上正好有几个水手吃完饭后又到甲板上来。勃尔登叫住他们,说杂货舱里有具捞起来的死尸,让他们叫木匠打一口棺材。

  勃尔登回到自己舱中,门好门,又洗了洗手。此时天也已经黑了,他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心中突然有点儿不安。他见过不少上等宝石,但从来没有哪一块有这两块好,这波斯人究竟是什么原因死的?也许,这是诅咒?想到这儿,勃尔登不由打了个寒战,从怀里掏出了宝石看了看。血红的宝石,美得夺人心魄,戒指起码能值两千诺贝尔(英国古金币名),项链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宝物,就算是诅咒恐怕也是值得的。

  这时门忽然被重重敲了一下。勃尔登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戒指和项链掉在地上。他连忙塞进怀里,怒冲冲地拉开门,喝道:“什么事?”

  门外挤了几个水手,正是方才见到的那几个。只是他们脸全都煞白,结结巴巴地道:“船……船长,是魔鬼!魔鬼!”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勃尔登更是恼怒,他喝道:“胡扯!到底是什么事?”

  有个水手要胆大一些,壮了壮胆道:“船长,您捞上来的那异教徒……是个魔鬼!他把哈金斯咬死了!”哈金斯是方才勃尔登让他去量了尺寸叫木匠做棺材的那个水手。勃尔登吃了一惊,道:“哈金斯死了?”

  那水手咽了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船尾,道:“是那死尸干的!方才哈金斯查尺寸,看到死人嘴里有颗金牙,他不该起了贪心想去拔下来,结果刚一拔,那死人突然坐起来,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勃尔登只觉背后一阵凉。他在死尸身上找了半天,就是没想到去看看死人的牙齿。如果看到了金牙,也许被咬的就是自己吧!可是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道:“上帝在上,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是真的!”几个水手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脸上仍然挂着恐惧,“船长,那异教徒真的是个魔鬼!”

  勃尔登走到墙边,摘下了挂着的长剑,又从案头拿起一本由芳门修道院的修道士手抄的袖珍本《圣经》,道:“走,去看看。”那几个水手已吓得魂飞魄散,见船长居然还要去,有一个带着哭腔道:“船长,我不敢。”

  “废物!”勃尔登嘴上虽然在骂,心里却一样有些害怕。他扭头看了看,见汤姆和另外几个水手走过来,他挥了下手,道:“带上武器,我们走。”

  海上盗匪横行,水手早有与人恶斗一场的准备。其他水手听得年板上有人大呼小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道是海盗来袭,不少人已经带着武器出来。一上甲板,却见风平浪静,见到船长招呼自己,连忙过来。勃尔登见人来得多了,胆气更壮,道:“去杂物舱看看。”

  勃尔心头稍定。一行人走到杂物舱,舱门虚掩着,勃尔登在外丽大声道:“哈金斯,你在里面么?”

  门依然虚掩。此时没人说话,静得能听到海涛之声,隐隐还听得舱里似乎有人在抽泣。勃尔登心头发毛,却不敢进去,扭头看了看。那些水手不约而同全都退后一步,只有汤姆握着把刀走上一步道:“勃尔登先生,我去看看。”

  勃尔登点点头,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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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汤姆壮了壮胆,伸手一拉门,叫道:“哈金斯,你在里面么?”

  往里一看,只见哈金斯直直地躺在地上,有个人正伏在他颈处,正是捞上来的那波斯人。听得汤姆的声音,那波斯人一抬头,黑暗中那张脸白得直如石头。汤姆没想到那尸体真的活了,只觉头发全都竖了起来,叫道:“上帝啊!”情急之下,将门猛地关上,扭头叫道,“勃尔登先生!”

  那个魔鬼要出来!勃尔登也已看到这情景。勃尔登只觉心头猛地一跳,也顾不得一切,抢步上前,帮着汤姆顶住门,喝道:“快过来!”那些靠得近的水手也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心知那魔鬼若是冲出来,满船大小必然全要丢了性命,登时顾不得害怕,纷纷上前帮着顶住门。幸好圣十字号十分坚固,舱门甚厚,虽然里面的冲撞之力大得惊人,但木板仍是牢不可破。

  勃尔登只觉耳边如同敲响了一面巨鼓般“咚咚”地响个不住,心头一片茫然,忖道:真是撒旦!撒旦!上帝啊,不要离弃我!

  门被撞得越来越响,便如里面有一辆攻城车在猛撞一般。汤姆被顶在最里面,只觉每一下撞击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阵震颤。他颤抖地道:“勃尔登先生,是不是……是不是我们……”

  勃尔登眉头一竖,喝道:“胡扯!木匠,把木匠叫来,钉死这门!”

  汤姆却苦着脸道:“勃尔登先生,工具全放在里面。”

  勃尔登的心登时沉了下去。这杂物舱本就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木匠的工具也都在里面,甚至还有几把斧头!勃尔登心一寒,猛拖向后退去。也就是这时,“嚓”的一声,门板上忽地冒出一段斧刃。那些水手被惊得大叫一声,登时四下散开。有几个胆大的仍手握刀剑站在勃尔登四周。里面那人已经找到了斧头,顶是顶不住了,那么只有仗着人多势众,和那人拼了!

  汤姆也已退后了几步。他的脊背仍然有些麻,心道:不会是因为我们拿了这波斯人的宝石,他复活了来报仇吧?正在忐忑不安,听得一声巨响,却是舱门已被劈碎。

  一见门碎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杂物舱的门口站着那个波斯人,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神呆滞,一手握着一柄大斧,身上原本华美的锦袍,此时却已破损得抹布一般。

  一个持刀的水手见到这情景,顿时吓得叫道:“魔鬼!”勃尔登喝道:“什么魔鬼,拿下他!”他一把抽出佩剑向前一挥。那持刀的水手不敢上前,被勃尔登一喝,便将手中的短刀掷了出去。他手劲不小,短刀飞得亦准,正刺中那人前心。一众水手见这人一刀便刺死了那魔鬼,不由得齐声喝彩。谁知声音未落,却见那人左手一把拉住刀柄重重拔出,眉头也没皱一下。

  真的是魔鬼啊。勃尔登的脸也变得煞白。这人杀不死,现在圣十字号又在海中,离岸还远着,该怎么办?他见那波斯人拔出刀来,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眼。勃尔登嘴唇哆嗦了一下,强打精神将《圣经》举了起来,喝道:“魔鬼,以主之名……”话还没说完,那人已抢上前来,挥起斧头砍向他的脑门。勃尔登眼看就要死于斧下,却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声炸响。随着这一声响,那波斯人一个趟超,手中的斧头“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勃尔登死里逃生,心道:是谁救了我?却听得有个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这是拉丁语的主祷文。勃尔登扭头看去,却见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正是那两位搭乘的客人。其中一个是名叫莎琳娜的意大利少女,穿着一件带风帽的斗篷,握着一支还在冒烟的火铣。她身边的是名叫无心的中国少年,他紧握长剑,作势护在少女身前。

  少女的主祷文才念了几句,那波斯人却似乎害怕这念诵声,掉在地上的斧头也不拿了,忽地转身向船尾冲去。此时那怪人已逃,那些刚才正要逃走的水手又来了劲头,一个个奋勇当先,十来个人将通道挤得水泄不通。莎琳娜已摸出了另一支马达发火铣,却被人群挡住了,急将那火铣往无心手中一塞,道:“无心,快拦住他!”

  无心见莎琳娜打中了那个怪人,却不见有血流出。心道:原来莎姑娘说的吸血鬼与行尸差不多啊。虽然莎琳娜说自己的法术和长剑对吸血鬼伤害不大,假如那吸血鬼要伤害莎琳娜,那没办法,拼死也要挡住,那人要逃,他却没什么劲头。只是莎琳娜有命,他也不敢不从,现在挤不过去,索性在身前一个水手肩头一搭,轻轻一纵,人已如一只大鸟般直扑向那人。

  无心的轻功甚是了得,那些欧罗巴来的水手没见过这等功夫,只觉有人从头顶一跃而过,一时间都愣住了。只这一愣的工夫,无心已跳到了人群之前,喝道:“吠!兀那歹人,给我站住!”这一句喊出,才记起自己是在离故土万里之遥的海面上,眼前这人听不懂。他手一翻,火铣已对准了那人背影,“砰”一声,一颗银丸疾射而出。他虽然没有练过火铣,但此时相隔极近,也没有打不中的道理,那人中了银丸,立时倒地。

  一击倒那怪人,所有人都是一阵欢呼。莎琳娜见无心将那吸血鬼击倒,心中一宽。船上挤了十多个水手,这吸血鬼逃走的话只怕还会有人丧命。她快步走到波斯人近前,无心正待表两句功,莎琳娜却没工夫理他,取出一包加了蒜头粉的盐沿着那尸首周围撒了一圈,这才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无心见她小心翼翼,脸色仍是极为凝重,在一边道:“莎姑娘,你小心哪,这人死透了么?”

  莎琳娜摇了摇头。

  这时勃尔登和一众水手已围了上来,他心道:原来这位莎琳娜小姐还是位魔法师,那中国王子只怕是她的跟班,幸亏没得罪她。上船时,无心吹牛说自己是蛋尤子孙,勃尔登也不知蛋尤是何许人也,听莎琳娜解释那是中国古代的一个皇帝,那么这位无心先生自是个王子了。此时欧洲城国林立,王子满地跑,小小一个苏格兰就有不少王子,所以王子的身份在勃尔登眼里并不算什么,倒是神秘莫测的魔法师,值得尊敬。

  莎琳娜站起身,道:“勃尔登船长,请你给我一根链子。”

  勃尔登对莎琳娜已是敬畏之极,道:“好,好。”转身让身后的水手拿一根铁链过来。莎琳娜将这链子结了个圈,从那尸首腋下穿过,将另一头递给无心,道:“无心,你把这一头挂到横桅上去。”

  无心跳上横桅,将链子一拖,那尸首一下被吊在了海上。横桅也不算高,但无心这样轻松地一跃而上,让船上水手全都大吃一惊。莎琳娜低声念诵了几句,尸首忽地如浇上了油一般熊熊燃烧。火势一起,却又在火中挣扎起来。此时天色漆黑一片,海风大起,风助火势,横桅上吊着那一团火球,火球中还有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更显诡异,那些水手看得又惊又怕。

  火烧得很旺,勃尔登见这刀枪不人的怪物终于被莎琳娜烧成一团焦炭,心中暗叫侥幸。他收好了剑,上前道:“莎琳娜小姐,多谢你相救。”

  莎琳娜道:“船长,这人是哪里来的?”她登船也有几天了,船上一共只有十来个水手,搭船的只有她和无心,从没见过这样一个波斯人。方才他们在舱中吃饭,莎琳娜突然发现带着的圣光又有感应,怀疑有吸血鬼到了船上。此时这圣十字号正在海中,也根本没碰到过什么人,说有吸血鬼突然上船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看到了才知这确实是个吸血鬼。

  勃尔登迟疑了一下,道:“这人原本漂在海上,我们只道他还活着,这才捞他上来的。”莎琳娜皱了皱眉头道:“海上?”

  勃尔登道:“是啊。莎琳娜小姐,这个异教徒的魔鬼好生厉害,还好你的魔法比他更厉害。”莎琳娜道:“他是个吸血鬼。”她看了看周围,忽然低声道,“船长,船上有人被他咬过么?”

  勃尔登道:“对了,哈金斯。汤姆,你去看看哈金斯怎么样了。”

  汤姆答应一声,正要过去,莎琳娜脸色一变,道:“那哈金斯在哪里?”

  “他在杂物舱里……”勃尔登还没说完,却听得有人惨叫道:“船长,哈金斯他疯了!”有个水手跌跌撞撞地直冲过来,勃尔登见他一手捂着脖子,领口尽是鲜血,惊道:“你怎么了?”

  “哈金斯……哈金斯咬我!”那水手一脸的痛苦,有人正要上前搀扶,莎琳娜厉声道:“不要碰他!被吸血鬼咬过后,一样会变成吸血鬼!”

  勃尔登吃了一惊,道:“他还有救么?”

  莎琳娜脸上露出一丝痛楚,道:“没办法了。”

  那水手见旁人见鬼一般躲得远远的,更是惊恐,一手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过来,叫道:“船长,你救救我……”勃尔登见他满身是血地直冲过来,心头一凛,忽地拔出剑来一挥而过。他的剑术甚强,一剑将那水手的脑袋削去。杀了一人后,勃尔登却声色不动,举剑向莎琳娜行了个礼,道:“莎琳娜小姐,失礼了。”

  又抬头道,“你们,不要乱跑!”

  莎琳娜没想到勃尔登如此狠辣,不禁失声“呀”了一声。无心此时已将链子头上粘着的几根焦骨扔下海去,听得莎琳娜的尖叫,只道出了什么事。他急不可耐,跳了下来,叫道:“莎姑娘,你没事吧?”

  莎琳娜定了定心神,道:“我没事。船长,一定要尽快将哈金斯找出来。”

  勃尔登抬头看了看天,道:“要起风了。把灯全点起来,大家围在一处,不用害怕。”这时边上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圣十字号猛然一震,一个水手失声道:“船长,哈金斯在舵舱!”勃尔登吃了一惊,叫道:“快,快去舵舱!”

  舵舱就在杂物舱边上。风平浪静时不用去管,因此船舵固定后,舵舱里并没有人。可是船舵要出了事,那遇到风浪就束手无策了。那些水手也识得厉害,全都到了舵舱外,只是他们也不敢进去,有个水手高声叫道:“哈金斯!哈金斯你在里面么?”勃尔登大踏步上前。他已知道就算吸血鬼,也一样是杀得死的,心中不再慌张,厉声道:“哈金斯已变成魔鬼了,叫也没用,把门拉开!”

  有个水手拿着带钩的渔叉,伸过去搭过门把手猛地一把拉开。勃尔登已拔剑在手,只要哈金斯一扑出来,便让他身首异处。哪知门才一开,一团黑影带着股血腥气向前扑来,竟是快得异乎寻常。勃尔登吃了一惊,反手一剑斩去,却见哈金斯一把握住了他的剑。他的剑甚是坚韧,都能听到剑刃割着哈金斯的手时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声音,剑却不曾折断。哈金斯力量也不知大了多少,勃尔登根本抽不出剑。西洋剑都有护手,他的手腕套在里面被卡住了,便想弃剑也来不及。哈金斯就要张口咬下,他吓得魂不附体,却有一人影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冲到了哈金斯身后,哈金斯一个踉跄,竟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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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正是无心。无心和莎琳娜原本在勃尔登身后,他见舵舱里冲出一人,情知不妙,莎琳娜又在急着往火统里装填火药弹丸,一时间也腾不出手。他手上还抓着那圈链子,也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出,用链子套住了哈金斯的脖子。

  哈金斯力量虽大,无心的力气却也不小,登时被他拉住了。无心将链子扛在肩上,用足了吃奶的劲,却觉链子几乎要吃进他肩头的肉里。正骑虎难下,耳边忽听得一声炸响,身后的力道猛地一松。他用力太大,一时收不住脚,向前直抢出好几步,险些翻出船舷去。

  那是莎琳娜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哈金斯发了一铳,银弹丸打进他的鼻梁。哈金斯中了一弹,立时仆倒在地,勃尔登这才松开手来,惊魂未定地退了几步,向莎琳娜道:“小姐,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莎琳娜走上前去,与方才一般用盐圈封住了哈金斯的尸首,这才道:“船长,请你仔细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人受伤。”她知道吸血鬼咬人,血毒传染,若是有一个漏网,一个传一个,这船上所有人非全变成吸血鬼不可。勃尔登也知道这厉害,哼了一声,叫道:“统统过来。”

  无心揉着肩头走了过来,小声道:“莎姑娘,没事了吧?”

  莎琳娜知道被咬过后也不会立刻变成吸血鬼,但那人定不甘愿受死,只怕还会有一场恶斗。现在甲板上的情形让她的脸腾地一红,忙又别过头来道:“无心,你小心点儿,去仔细看看。如果有谁被咬过,你别心软,立刻斩下他的头。”

  原来勃尔登将所有人连外衣裤都解开了在细细查看,一时间甲板上立满了赤条条的汉子。无心点点头,道:“莎姑娘,你放心。”

  勃尔登查了一遍,走过来道:“莎琳娜小姐,剩下的人都没事。”

  莎琳娜看了他们一遍,道:“船长,船上有大蒜么?”

  勃尔登不知她的用意,道:“有是有,做什么?”

  “吸血鬼最讨厌大蒜味,你让他们每人都吃一口,不肯吃的就要怀疑。”

  勃尔登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好。汤姆,你去厨房里拿两串大蒜来。”

  无心暗暗顺舌,心道:吸血鬼别的也不算厉害,就是这尸毒太歹毒了,好在我没被咬。

  等人人都吃过大蒜之后,勃尔登这才放心,道:“小姐,看来没事了。”

  此时莎琳娜又让无心将哈金斯的尸首也吊了起来烧掉。见没有旁人受伤,她点了点头,道:“船长,这些天千万要小心,晚上定要让人守夜,以防万一。”

  勃尔登道:“遵命。”他单腿跪了下来,拿起莎琳娜的一只手吻了一下,“莎琳娜小姐,勃尔登·杨的性命从此是属于您的。”

  风越来越大了,一个浪头打来,圣十字号又重重晃了一下,莎琳娜站立不住,勃尔登正待扶住她,眼前一花,却是无心闪身过来一把揽住莎琳娜的纤腰,对勃尔登道:“你这王八蛋,真不要脸。”

  无心虽然是用汉语骂人,但也不敢太多着意,毕竟这船是勃尔登的,因此嘴里骂人,脸上却还挂着笑意。方才他听命将哈金斯的尸首吊起来,见勃尔登居然吻了一下莎琳娜的手背,心中酸不可当,心道:怪不得叫八蛋,该让你改姓王才名副其实。勃尔登姓杨,名在前,姓在后,无心却也知道,嘴里说得含混,在勃尔登听来,眼前这中国王子也不知说些什么,只道那“王八蛋”是自己的名字在中国话里的说法,无心又是面带微笑,也微笑道:“无心王子,也多谢你。”

  无心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但自己骂了他,眼前这杨八蛋多半不会说什么好话,便微笑道:“密斯特王八蛋,祝你一回家就做个绿头乌龟。”船上水手大多说英语,莎琳娜也略略教了无心几句,他现炒现卖,让这杨八蛋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叫王八蛋。

  莎琳娜听无心吃醋骂人时脸上还笑嘻嘻的,勃尔登还只道是什么好话,这两人鸡同鸭讲,不由得“扑味”一声笑了出来,低声用汉语道:“无心,别骂他了,这是欧罗巴的寻常礼节。”

  无心吃了一惊,道:“这是寻常礼节?那莎姑娘的手不是要被他们吻遍了?”

  转念一想,日后自己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吻别的女子的手,倒不算如何吃亏,又嘿嘿一笑,“那就算了。”

  这时船又是一晃,却见刚刚走开的勃尔登又面带惊慌走了过来。莎琳娜心头一沉,道:“船长,又出什么事了么?”

  勃尔登道:“莎琳娜小姐、无心王子,请你们回舱歇息吧,没事了。”

  莎琳娜见他神色仍然有些慌张,道:“船长,你还好吧?”

  勃尔登咽了口唾沫,道:“不要紧,请你们歇息吧。”

  莎琳娜见他神情已镇定下来,也不再放在心上,回舱自去歇息。勃尔登感激莎琳娜救命之恩,将自己舱中储存的上好水果拿了不少过来,无心一边吃着,一边和莎琳娜闲聊,倒觉得那杨八蛋也不是太过可恶。哪知到了后半夜风雨大作,圣十字号忽上忽下,颠簸不已,无心原本已不会晕船,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在舱中叫苦连天。他却不知这一晚实是死里逃生,方才哈金斯在舵舱中竟然将舵柄弄断了。舵柄甚长,也极是坚硬,要修好不是件易事,平时倒也不算如何,但在暴风雨中没了舵,圣十字号被狂风吹得团团打转,勃尔登和一众水手使尽浑身解数才控制住圣十字号不至于翻船。快到天亮时将舵柄勉强修好,但风雨却仍然没停。

  这一场风暴持续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天黑时才停。此时是十四世纪中叶,欧洲人刚开始用指南针,航海更主要还是靠天象。总算等到天晴,勃尔登才校正了航向,算是松了口气。一天一夜全都胆战心惊,人人都已筋疲力尽,所幸船没事。勃尔登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他抹了一把湿淋淋的头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洗个澡,再狠狠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死。勃尔登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摇摇晃晃地开了门,没好气地道:“有什么事?”

  外面是个水手。这水手面色惊恐,低低道:“船长,请您过来看看。”

  勃尔登心头一凛,也低低道:“又有谁变成魔鬼了?”

  那水手道:“这个倒不是……”

  勃尔登脸一沉,喝道:“不是就别来叫我,除非船要沉了。”他困得实在受不了,正待掩门接着睡回笼觉,那水手急道:“船长,铁锚活了!”

  “胡说八道!”勃尔登顿时睡意全无,勃然大怒。这一天一夜里他弹精竭虑,一刻都害怕自己会沉人深渊,好不容易睡了一觉,又被这水手的一句鬼话吵。正待臭骂几句,眼角看到了门框边的油灯,忽然怔住了。

  灯还是灯,没什么不同,可现在那盏油灯却是斜着,竟然和门板有相当一个角度。如果因为是船斜着,斜成这样的话桌上恐怕什么都放不上了,可是他身后的那张桃花心木书桌上,样样东西都安安稳稳地放着。

  这是怎么回事?勃尔登呆住了。那水手这时让开了点儿,道:“船长,你看。”

  船行得很快。在船的正前方,竟是一座红色的山峰。这座山并不太高,却是寸草不生,只是山顶却是黑色的,倒像是一个剃去头顶心头发的修道士。看到这座山,勃尔登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恶魔岛?”

  海上岛屿众多,全然不长植物的小岛也有不少,不过那些全是很小的礁岛,稍大一点儿的,多少都会长些草木,唯一的例外就是恶魔岛。水手们传说,恶魔岛上有恶魔盘踞,周围则是暗礁林立,环岛尽是湍急的海流,船只只要从恶魔岛周围驶过,定然会被卷人激流撞上暗礁沉没,因此恶魔岛周围尽是沉船。勃尔登只觉冷汗一下湿透了背心,光着脚便向船头跑去。

  船驶得很快,也极是平稳,但这种平稳实在有些不祥。远远望去,正前方那座血红色的山头更显得诡异,船正直直对着小岛驶去,而那座小岛周围,有不少只露出一角的沉船,显然岛周围海水并不深。

  真是恶魔岛!勃尔登已经吓得呆了。那些水手们全都聚拢过来观看,一个个都如中了邪般一动不动,勃尔登猛然一惊,喝道:“快去转舵!”

  一个水手治起头,道:“舵已没用了。船长,你看那铁锚,这都活了!”

  船上的铁锚船头船尾各有一个,都很是沉重,此时船头的那铁锚竟然如活的一般不住滑动。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动一般往前滑。若不是锚齿嵌庄了甲板缝里,只怕这铁锚会自己飞出去。

  勃尔登心头一沉,他生性强悍,从不肯服输,但到了这时也觉绝望。正在这时,却听身后有个人惊道:“红磁山!莎姑娘,这儿真是红磁山!”

  那正是无心的声音。出海时,他看过一本《岛夷志》,是一个叫汪大渊的人出海游历后写下的。无心那时闲着无聊,把那本《岛夷志》翻得滚瓜烂熟。书中汪大渊说木骨都束东北三百里光景的海面上有一座红磁山,此山是一块巨大磁石,半里以内,船上的铁器,包括铁钉都会被磁山吸出,以致船只散架,而且红磁山周围洋流极是湍急,一旦驶人一里以内,便难以脱身了。汪大渊自己其实牛不曾见过这红磁山,只是听过往水手说起,因此无心也当这是海外奇谈,没想列一上甲板,一眼便看见了那座红色石山,正与汪大渊所说的红磁山仿佛。他眼睛也尖。已看得小岛周围尽是沉船,更是担心,急得连连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圣十字号忽地发出了一阵吱吱的响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突然扭住了这艘船,突然间,整艘船都塌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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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意外之变

  无心骑在一匹骆驼背上,看着一路风光,忽然笑眯眯地对莎琳娜道:“莎姑娘,这木骨都束还挺繁华的。”

  因为风浪,圣十字号迷失了方向,结果遇到了红磁山。勃尔登和一众水手还不知所以然,无心却知道厉害,听得船声“吱吱嘎嘎”响个不停,知道定然马上就要解体,马上抱起莎琳娜跳上了救生艇。他刚上了小艇,圣十字号上的所有铁制品,甚至包括船身上的铁钉都尽数飞了出去,连无心背后的长剑都想向那红山飞去,但被无心一把抓住。圣十字号立时散架。也亏得无心快了一步,他腰间的摩喉罗迎剑没有磁性,及时砍断了绑着小艇的绳索。这小艇全是以桦头咬合,倒不会被红磁山吸去。圣十字号分崩离析,但船上水手却一个都没有丧生。十多个人将小艇塞得满满的,有桨的划桨,没桨的也捞了块船板划动,总算逃出了红磁山。直到此时,众人才算明白那座山为什么会是红的,原来上面全是铁锈。

  虽然遇到这等大难,好在一个人都没死。十多个人挤在小船上,在海上漂了五六天,每天靠吃生鱼维生,总算撑到了岸。到了岸上一打听,方才知道此间乃是木骨都束。汪大渊在《岛夷志》中写到他曾两度西行:第一次从泉州出发,出海四年,经海南、占城、马六甲、爪哇、苏门答腊、缅甸、印度、波斯、阿拉伯一直抵达埃及,再横渡地中海后抵达摩洛哥,从陆路回到埃及后从红海坐船到达索马里,更一直向南直到莫桑比克,然后再搭船回泉州。这段行程《岛夷志》记载颇为详细,只是无心最感兴趣的是各处宝物,汪大渊说木骨都束盛产乳香、没药,当地商人甚多,东至中国,西至欧罗巴,赚头很足,因此无心对这儿记得甚牢。

  在十四世纪中叶,木骨都束是东非第一大港,此间土著名叫萨布莱人,颇有经商才能。无心他们运气不坏,遇到一个要到阿克苏姆去的基督教商人。这商人叫贾巴尔,听得勃尔登他们海上遇难,大为同情,便答应带他们一同前往阿克苏姆。阿克苏姆本是阿克苏姆帝国的王都,到了那里再向北走一程便可到今日厄立特里亚的红海沿岸,搭船回勿斯里就很方便了。而勃尔登的商部就设在勿斯里(今埃及开罗)。

  木骨都束盛产骆驼,无心走南闯北多了,也骑过骆驼,只是非洲骆驼都是单峰的,他从没见过。莎琳娜坐在他身前,美人在抱,他金银又总是贴身放着,红磁山虽然厉害,金子银子却吸不住,他因此虽然遇到这等大难,心情却仍是不错。

  在船上久了,天天看到的不是海就是天,实是无聊。如今走陆路虽然辛苦点儿,但可以见到各处风物,着实大开眼界。

  莎琳娜回头嫣然一笑,道:“如果顺利的话,再过几个月就能到佛罗伦萨了。”

  无心忽然低声道:“莎姑娘,佛罗伦萨的没药和乳香价钱如何?”

  莎琳娜一怔,道:“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此间盛产这两样,要是贩一批去,只怕能赚大钱。”

  莎琳娜笑了起来:“等回到佛罗伦萨,你跟父亲说说,他说不定会让你带人来贩卖的。”佛罗伦萨美第奇一族亦有不少人经商,只是莎琳娜对此毫无兴趣。想到回到佛罗伦萨,不知父亲会不会接纳无心这个异教徒女婿,她心中便又是一沉。

  看着无心和莎琳娜两人小声说着什么,勃尔登突然有些心烦。这一趟血本无归,不知回去后该如何向团长交代,好在当圣十字号散架时,他总算及时将那藏在书桌暗屉里的东西取了回来,藏在了身上。一船货物丢了固然可惜,但这件最重要的东西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正想着,驼队忽然停了下来。贾巴尔骑着骆驼过来,高声道:“今天就在这儿歇息吧。”

  贾巴尔会说拉丁语,此时无心的拉丁语已颇为流利,听到了也高声道:“贾巴尔先生,天色还早,为什么不再走一程?”贾巴尔道:“到阿克苏姆的路还长着呢,再过去有强盗出没,晚上不太平,歇一晚再走。”

  他们是沿着谢贝利河一路向北而行。谢贝利河发源于埃塞俄比亚高原,全长达四千里,此时他们抵达的大致是今日索马里的布洛布尔提。这里只是个小小村落。无心下了骆驼,扶着莎琳娜下来,贾巴尔商团已在埋锅造饭。

  从这一日起,一行人等朝行暮宿,虽然沿途荒芜,多是沙漠,但贾巴尔粮草备得甚是齐整,加上他们这一队人有三十多个,虽说路上强盗不少,几次见到可疑之人与他们相错而过,寻常小股强盗根本不敢来将虎须,一路倒是平安无事。途中无心跟着莎琳娜学说拉丁语和意大利语。那贾巴尔也常来找无心聊天,让无心的拉丁语越来越流利。

  贾巴尔是斯瓦希里人,这是白人南下与非洲土著通婚后的后裔,世代经商为业,贾巴尔一族更是数代经商,不过平常只是跑红海两岸,听说过中国人,却从没见过。这一日晚上打尖,围着火塘,贾巴尔和无心又聊了起来。

  两人说起了历代名将,贾巴尔虽是天主教徒,却极是推崇阿尤布王朝开国的一代名王萨拉丁,说起萨拉丁与十字军对抗,连战连胜,又极有骑士风度,与狮心王两人棋逢对手,又惺惺相惜云云,说到兴头时眉飞色舞。无心虽然不知萨拉丁是何许人也,见贾巴尔说得这般热闹,不免有些不服气。他读书不算太多,市上说书人说书倒是听过很多,何况三国时也有曹操赠关羽赤免,羊枯送陆抗药之事,正与此相类,当即搬了一段火烧赤壁来说。此时他的拉丁语说得已甚好,随口译来,居然通达晓畅。莎琳娜教他拉丁语是以《圣经》人手,诸葛亮设坛作法祭风之类无心也不知该如何翻译,只好从《圣经》里搬来那些词汇。贾巴尔哪里听过这等故事,什么“庞统献出连在一起的计策”,什么“周公瑾召集圆桌骑士”,听得一愣一愣,便是先前有点儿不以为然的勃尔登也听出了神,只觉这中国王子的故事当真吸引人。

  无心这一口气说下来,正说到关云长华容道设下伏兵,要捉拿曹操。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拿起鞍前的皮囊,喝了一口水。贾巴尔等了一阵,不见无心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心痒难耐,正待追问,却听一边的勃尔登急道:“无心先生,您说的关骑士要捉住曹国王,到底有没有捉住?”

  无心放下皮囊,哈哈一笑,道:“想那关骑士是何等人物,他熟读《圣经》,极有骑士精神。因为曹国王当初对他不薄,在华容道上苦苦哀求,关骑士想道:‘当年扫罗王欲害大卫,在羊圈洞大卫却不害扫罗。而今我关骑士在华容道上,也不能害曹国王。’于是关骑士命令军队让开道路,任由曹国王逃走。”

  羊圈洞不害扫罗云云,便出自《圣经·撒母耳记》上篇第二十四章。无心说到华容道捉放曹时,只觉与《圣经》中此段颇为相似,便信口开河地让关云长成了回天主教徒。虽是信口开河,但这般一说贾巴尔和勃尔登却也听懂了。贾巴尔笑道:“关骑士果然有骑士风度,只是不知他是哪个骑士团的。”

  无心怔了怔。他也不知关云长算什么骑士团,约略记得有个“圣殿骑士团”,只觉这名字颇为威风,信口道:“他就是圣殿骑士团第一任团长!”

  他这话一出口,勃尔登已“哼”了一声,贾巴尔也笑道:“无心先生,您真会说笑话。圣殿骑士团的首任团长名为休·德·佩恩斯,哪里是什么‘关’?”

  无心没想到这个牛吹爆了,贾巴尔对圣殿骑士团居然如此了解,不由有点儿心虚,道:“那说不准他是第二任吧……”

  贾巴尔还没说,勃尔登已然喝道:“第二任团长是罗伯特一世德·克拉恩。圣殿骑士团历任团长中,没有一个是中国人,更没有一个叫‘关’的!”

  他说得声色俱厉,无心吓了一跳,心道:这杨八蛋吃错什么药了?至于这样子么?贾巴尔见勃尔登面色不善,忙打圆场道:“说不定这中国的骑士团,也叫圣殿骑士团。无心先生,关骑士离现在有多久了?”

  无心道:“有一千多年了吧。”

  贾巴尔一拍手,道:“你看不是,佩恩斯创圣殿骑士,不过两百三十年前的事,关骑士任团长的圣殿骑士团,那是一千多年前中国的圣殿骑士团。神啊,你真伟大。”贾巴尔一说神伟大,勃尔登总不好大声疾呼说神不伟大。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没有多说什么。无心被勃尔登一嗓子吓了一跳,一来也是牛皮吹爆,说话的兴致登时消得干干净净,正在这时,边上有个人忽然“啊”的一声怪叫起来。

  那是汤姆。勃尔登喝道:“汤姆,你做什么?”

  汤姆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魔鬼、魔鬼!”伸手指着北面。勃尔登站起来看了看,却见远处有团火光正在跳动,奇道:“那是什么?”

  无心虽然不知汤姆说什么,但也知道远处有异。他站起身来看了看,见远处有一团飘忽不定的火焰正向这边飘来,心道:是鬼火啊,这里只怕死过不少人。

  却见贾巴尔呆呆地站着,张口结舌,竟是一动不动,他不由一征,道:“贾巴尔先生,怎么了?”

  贾巴尔喃喃地说了两句,却是用斯瓦希里语说的,这才抹了下额头,道:“无心先生,你不用怕,没什么。”

  无心见他惴惴不安的模样,心头一动,道:莫非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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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贾巴尔忽地向边上的伴当们说了几句,那些人全都急急站起来,纷纷从骆驼鞍边抽出武器。贾巴尔走南闯北惯了,剪径的强人不知遇到过多少次,因此从不敢大意,一休息便将驼队围成一个大圈,万一出事,便可将这当成工事。无心见他们如临大敌,快步走到莎琳娜身边,小声道:“莎姑娘,你别离开我。”

  莎琳娜点了点头,手在披风里握住了火铣。这时勃尔登走到莎琳娜跟前鞠了一躬,道:“莎琳娜小姐,请不用担心,我勃尔登在此,定不会有事。”

  莎琳娜嫣然一笑道:“那谢谢勃尔登先生了。”

  等勃尔登一走,无心没好气地道:“这杨八蛋,自身难保还吹什么牛。”

  莎琳娜道:“他也是一片好意。无心,我们要互相照应才是。”

  无心嘿嘿一笑,道:“莎姑娘你不用担心,无心在此,有事的是别人。”

  莎琳娜脸微微一红,道:“吹什么牛,上一次你还不是吓得鬼哭狼嚎?”

  他们正在隅喝窃语,却见贾巴尔走到驼队圈子的一个缺口前高声呼喝了几句。此时那团火球离他们已不过百余步,影影绰绰地看到后面有些人影。听得贾巴尔呼喝,那些人停住了,远远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说的却是另一种话。无心也听不懂,道:“莎姑娘,你听得懂么?”

  莎琳娜正在侧耳倾听,小声道:“他们说的是波斯吐火罗语,说是请首领上前答话。”莎琳娜当初东来时走的是陆路。波斯人有很多经商为业,陆路上吐火罗语是最常用的语言,因此莎琳娜也学过。只是波斯人经常出没在中亚一带,贾巴尔只走红海沿岸,虽然会说几种语言,这波斯语却听不懂。正在犯愁,听得莎琳娜居然懂那些人的话,不由又惊又喜,连忙走过来道:“小姐,您听得懂他们的话么?”

  莎琳娜道:“是。”

  贾巴尔喜出望外,道:“那麻烦小姐帮我传译吧,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莎琳娜点了点头,道:“好吧。”她刚答应下来,无心在一边道:“莎姑娘,我陪你去。”他胆子其实并不算大,这些异域人本来少惹为妙,但莎琳娜答应当通事,他当然没有缩在后面的道理。莎琳娜微微一笑,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走吧。”

  他们生怕对方有什么诡计,也不敢离开驼队太远,只走上几步便停住了。此时那些人已近至十余步外,此时已能看到那些人的身影。原本以为火球是个火把,谁知靠近了方知那火球竟是悬在空中,那些人全都身着白色长袍,腰间束了根长长腰带,无心一见,小声道:“莎姑娘,这些人是术士,小心了。”

  莎琳娜却仍是镇定自若,用波斯语高声道:“我等乃是贾巴尔先生的商团,请问诸位有何见教?”那些人原先鸡同鸭讲,也正有些不知所措,听得莎琳娜会说波斯语,有个人跳下骆驼上前高声道:“感谢阿胡拉·马兹达!小姐,请让苏鲁支大人出来吧。”那人身着白袍,腰间束了一条腰带,前面结了个大大的结。

  莎琳姗略略一怔,小声道:“原来他们是拜火教徒。贾巴尔先生,您手下可有个名叫苏鲁支的人么?”

  贾巴尔松了口气道:“原来他们要找人,我可从来不曾得罪过这些异教徒。小姐,请你告诉他们,这里没人叫苏鲁支。”

  拜火教本是波斯国教,创教之人名叫琐罗亚斯德,因此也叫琐罗亚斯德教。

  此教信奉代表光明的善神阿胡拉·马兹达,此时已渐趋式微,只有一些零星教派。贾巴尔见多识广,听说过此教,却从来不曾打过交道。

  莎琳娜依言说了,那人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与旁人商量起来。无心听那些白袍人说得又轻又快,似乎在争论什么,小声道:“莎姑娘,他们在说什么?”

  莎琳娜小声道:“似乎那苏鲁支是他们教中首要人物,现在不见了。”

  无心皱了皱眉道:‘他们不见了人,找我们做什么?’他沉思了一下,“莎姑娘,你小心点儿,当心他们突然下手。”

  那些波斯人谈吐甚是谦和,似乎并不像有突然发难的意思,但莎琳娜也不敢大意,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

  那些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先前那人忽然又转过身来,大声道:“既然苏鲁支大人并不在此处,可否让吾等验认一遍?”

  莎琳娜扭头道:“贾巴尔先生,他们说要验认一遍,确定苏鲁支不在此处。”

  贾巴尔道:“要验认一遍?行啊,请他们过来看看吧。”这些波斯人不过才四个人,就算是强盗也算不了什么,他问心无愧,如果不认他们验看,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了,因此坦然答应。

  莎琳娜见贾巴尔答应了,正待对那些人说。哪知她还没开口,眼前忽地一亮,仿佛面前爆了一个极大的烟花。莎琳娜全无防备,连忙遮住眼前,可眼睛还是被映花了。她吃了一惊,心知不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恍惚中只觉有个人极快地闪到了身前,又听得无心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地水府,雷神猛烈。鱼木亢金,化邪为血。急急如律令,东方蒋刚轮使者速至!”

  原来,无心看到那几个波斯人鬼鬼祟祟出现时就有三分疑心,待莎琳娜说他们是拜火教徒时,心道:拜火教?这岂不是自称明教的魔教么?

  其实无心也是一知半解。所谓明教,乃是摩尼教在中国的称呼。拜火教在中原被称为袄教,摩尼教并非拜火教。只是此教本是摩尼取琐罗亚斯德教义发展而成的一个教派,因此教徒亦尚白袍。明教在中原又被称为魔教,从宋代以来便为官府严禁,只在暗中发展。无心当初也曾与明教中人有过交道,只觉魔教中高手众多,与常人大不相同,行事透着诡异,连他也有三分惧意。

  听莎琳娜说来的是拜火教,心中更添了一分戒心。他也不懂莎琳娜与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站在莎琳娜身后死死盯着最后一个波斯人。那个波斯人站在最后,长袍一角却有一个鲜红火焰之印,与另三人不同,多半是这四人的首脑。无心盯着这人,左手已在袖里捏了个诀,心道:你有拖刀计,我有过梁梯。若是敢伤莎姑娘,我扒了你们四个魔教徒的皮!

  无心猜得一点儿也没错,这个穿着绘有火焰白袍的人正是这四人的首领。

  他名叫阿拉森。拜火教极盛时,教职由下而上,有穆护、穆贝德与叶尔勃,最上层的为大穆贝德和大叶尔勃数级。教中设有思、言、行三善王,三善王都是大穆贝德,仅次于大穆贝德的是大叶尔勃,为巴赫曼、乌尔迪贝赫什特、沙赫里瓦尔、斯潘多尔玛兹、霍尔多德和莫尔多德六神使,统领数百万教徒。

  如今拜火教渐趋式微,但这一套排场却丝毫未减,阿拉森乃是三善王中的善思王,另三人正是六神使中的巴赫曼使、斯潘多尔玛兹使和霍尔多德三使。

  他们要找的苏鲁支乃是乌尔迪贝赫什特使者。

  拜火教教义中,乌尔迪贝赫什特为阿胡拉·马兹达所生六神中的火神,地位最尊,因此苏鲁支在六神使中地位亦是最高,直追三善王。拜火教此时信徒凋零,教中首脑人物只能躲藏在一个名叫沙里发巴特的小村之中,只盼有朝一日能重振昔日荣光。那村子位于沙漠深处,极为偏僻,拜火教一众人等在此经营,招纳信徒朝拜,可以说全靠苏鲁支出海远航经商所得方能维系,何况苏鲁支此番出海还另有要事,干系到阿拉森与三神使的存亡,没想到这一次苏鲁支一去不返,阿拉森势必要找到他的下落。

  拜火教亦是千年古教,教中密法甚是厉害。好在无心已有防备,虽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这召东方阴雷蛮雷使咒还是及时使出。道家秘法中,以雷法最为完备。虽然无心落了后手,但后发先至,竟与拜火教四人的秘法同时发出。他使的水府阴雷,正与拜火教的众相克,原本拜火教发出的火光还能持续片刻,但与无心的秘术相击,两下立时消散。

  无心本来还担心这些人本领高强,但一交手便觉他们的法术华而不实,四个人加起来功力也不见得比自己高。他心下一安,忖道:斗大的水花,原来是只糠虾。这几人用的虽然也是火术,比火天宗可差远了。他右手长剑在身前一挥,吐了个门户,提一口气便要厉喝一声。无心内力不弱,这一声喝出,定然舌绽春雷,先声夺人,让这四人色变而退。哪知他正待吐气,却觉身前一阵厉风掠过,有个人竟然已欺近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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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9: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心惊出一身冷汗,长剑舞了个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只缓得这一手,背心却是一痛。“啪”一声,已被人重重敲了一记。好在敌人是用钝器敲击,并无锋刃,因此被敲得七荤八素,一口鲜血险些要吐出来。他更是惊惧,心知单用长剑是挡不住的,左手往腰间一按,拔出了摩喉罗逸剑护住前心,右手长剑循着中招方位反手一剑刺去,厉喝道:“中!”这一招使得有如行云流水,暗算他的人原本招势已老,没有逃得脱的道理。“当”一声,却是刺中了什么东西,想必是敌人的兵器。他一剑得手,正待趁势再刺,面前忽地有一股厉风袭来。无心怒道:“魔教果然是要耍无赖的,倚多为胜!”左手摩眼罗逸剑挥上阻格。又是“当”一声,声如裂帛,却不像削断敌人兵器的声音,他心下一征,不由慌了起来,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要反伤了我的宝剑。摩喉罗迎剑虽然短小,却削铁如泥,是他护身的宝贝,没想到竟然削不断对手的兵器。

  无心本来觉得那四人法术平平,自己以一对四亦能稳操胜券,没想到一动手之下,才发现对手竟然武功如此高强。本来还有借摩喉罗迎剑削断对手兵器的指望,但这算盘也打不响了,何况波斯武功与中原大异其趣,招式奇诡绝伦,无心一时眼花又看不清,更觉难以应付。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肯定转身就逃,不吃这眼前亏,等眼睛恢复了再想办法找回这面子,可莎琳娜就在边上,自己一走,她岂不要落到那四人手中?他一时也别无良策,唯有咬紧牙关,用长短双剑守定了门户。

  他心神一定,却合了以不变应万变之策,守得绵密之极,一时间那两个波斯人竟攻不进来。无心的眼睛虽然被耀花了,此时却已开始渐渐恢复。他叫道:“莎姑娘,你没事吧?”却听身后莎琳娜道:“我不要紧,无心,你要小心。”无心嘿嘿一笑,道:“这两人是无能鼠辈,我……哎呀!”却是说话分心,左肩又被敲了一下。这一下甚是沉重,左手的摩眠罗逸剑立时剑势大减,无心连忙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将正一天觉剑一路路使出来。幸好那两人只是身法诡奇,内力却是不强,无心虽然连中两下重手,却只是肌肉酸痛,脏腑没什么异样。他杀心不重,可被打得动了真火,心道:这几个剪径的蟊贼,定不能轻饶了!

  围攻无心的两人一个是巴赫曼使,一个是斯潘多尔玛兹使。此番出来寻找苏鲁支下落,以圣火觅踪,好容易才找到贾巴尔这商队,没想到贾巴尔却一口否认。

  他们不知苏鲁支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来定然是被这些人擒住了。阿拉森已定下计策,由他作法,三神使出手,将与自己交涉的这几人捉住。贾巴尔是商团首领,莎琳娜会吐火罗语,捉住他们,不怕不说实话。拜火教立教千年,昔年曾盛极一时,教中亦出过许多好手。此教中有一路诡奇武功,乃是从上古波斯传下,配合教中圣器同使,极为诡秘神奇,与别家教派有了纷争时,只要不是军队杀伐,单打独斗只消六神使出动,便无往而不利。他们只道此计定能得售,没想到那中国少年竟能先破了阿拉森的眩目火术,又将巴赫曼使和斯潘多尔玛兹使二人挡住。阿拉森见无心长短双剑上下翻飞,二神使一时也无法取胜,可一旦商团中人视力恢复,再想捉住他们便难于登天了。他看了看身边的霍尔多德使,沉声道:“去捉了那首领。”

  霍尔多德使也不说话,一个箭步向无心冲去。他在六神使中武功第一,先前自恃身份,觉得对手只有三人,二神使出手定能手到擒来,因此不愿与人合攻。

  此时奉善思王之命,他冲到无心跟前,对巴赫曼使与斯潘多尔玛使喝道:“你们去捉了那男人!”伸手从腰间抽出圣火令向无心面门打去。

  无心此时的视力已经恢复一些,隐约见面前突然多了个人影。他以一敌二已大为不易,新来之人身法极快,更是着忙。好在另两人并不趁势围攻,他心中一定,长短双剑一错,已架在面前。哪知还不曾架住,却见那条黑影忽地缩回,又横着扫向他的肋下,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无心心头一凛,长剑一时已收不回,摩喉罗迎剑却趁势一滑,正待挡住,谁知来人这一招竟然也是虚招,身子一纵,竟然跃过他的头顶。

  无心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人是要对付身后的莎琳娜。他一咬牙,大喝一声,一跃而起。霍尔多德使没想到无心还有这一手,亦是吃一惊。此时两人同在空中,三件兵器电光石火般“铮铮”连碰两下,两人同时向后弹开。

  无心落下地来,只觉这对手替力比先前两人明显要高出一截,在空中挡了两剑,反倒让自己手腕发麻,心道:好个了得的胡人!脚下一错,又退了一步,挡在莎琳娜跟前,小声道:“莎姑娘,你看得见了么?”

  莎琳娜的眼睛也被晃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正拿出块手帕擦着,听得无心的声音就在跟前,她心中一暖,道:“现在好些了。”话音未落,却听得有个人惨叫一声,却是贾巴尔被横拖直拽地拖了过去。

  无心原本挡在中间,但方才被那霍尔多德使逼得腾不出手来。他寸步不离莎琳娜左右,离贾巴尔却远了。贾巴尔眼睛也被耀得花了,正在揉眼,巴赫曼使和斯播多尔玛兹使两人得了空,一左一右,登时挟着他退了回去。

  无心听得贾巴尔遭擒,心头一沉,饶他精明过人,此时也大感踌躇。他将长短两剑摆在身前,道:“莎姑娘,你看得到的话,就赶紧给他们一铳。”莎琳娜已握住了火铳,却又犹豫了一下。她为人精细,那些拜火教徒虽然暴起发难,却并没有下杀手,她已隐约觉得这些人定然有所图谋。只是她一犹豫,无心在一边叫道:“糟了糟了,他们要逃了!”她抬头看去,却见那些拜火教徒已跳上骆驼狂奔而去。

  那些拜火教徒的坐骑十分神骏,而商团的骆驼全都拴成了一串,纵然此时解开了也定追不上,无心若是要追的话还追得上,可他单枪匹马哪敢上前?此时商团中有几个人解开骆驼追上前去,追在最前的是贾巴尔的副手名叫哈山的。哈山脾气暴烈,手中握着一柄弯刀,见那些白袍人擒着贾巴尔远遁,挥着刀子连珠炮也似叫个不停,虽然无心听不懂,但也知道定是斯瓦希里语的“直娘贼”、“王八蛋”之类。但那几个拜火教徒跑得更快,相距反倒有越来越远之势。

  这几个拜火教徒来去如风,好在莎琳娜总算没让那些人抓走。无心道:“莎姑娘,他们要找一个名叫苏鲁支的人吧,为什么要抓走贾巴尔?”

  莎琳娜沉吟了一下,低声道:“只怕他们认为苏鲁支是被贾巴尔藏起来了,所以要抓走他细细逼问。”

  无心擞了撇嘴,道:“贾巴尔也不认得他们吧?这伙波斯蟊贼真是霸道,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贾巴尔将苏鲁支藏起来了?”他心头一寒,又小声道,“莎姑娘,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紧么?”莎琳娜已明白无心的用意,道:“我和你一同去吧,不然你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无心知道哈山他们纵然追上了也不是那些拜火教徒的对手,贾巴尔对他们颇为忠厚,已有心要救他一命,何况贾巴尔生意做得不小,救了他多半会重谢自己。可是要让莎琳娜也与他一同狂追,他也实在不舍得。正在犹豫,勃尔登已带着几匹骆驼过来了,莎琳娜拉住一匹,翻身跳上了骆驼背,道:“无心,走吧。”

  阿拉森回头看了看,远远的有七八个人还在阴魂不散地追赶。一边的霍尔多德使道:“善思王,那人追上来了么?”

  “不在那些人里。”阿拉森看了看横在骆驼鞍前的贾巴尔,“这人不要紧吧?”

  巴赫曼使试了试他的鼻息:“他没事。”

  “他们人太多了,”阿拉森沉吟了一下,“阻住这些人,不要杀人。”

  霍尔多德使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与他们动手。”

  此时保镖哈山领着几个伴当已追了上来。他远远地见那几个白袍人居然兵分两路,其中一个停了下来等候自己,心中更是恼怒,忖道:这些异教徒真是狂妄!三神使与无心激战时他眼睛正被晃花了,并不曾看见。他们这几人向来充当贾巴尔商团的保镖,寻常山贼碰到过好几次,至今未尝一败,现在己方又有五六个人,更不担心,高声呼喝道:“兄弟们,先将这盂贼捉了,救回贾巴尔大哥。”

  他的几个伴当应和一声。哈山手中弯刀挥舞,直取立在当中的霍尔多德使。

  骆驼跑得虽然没有马快,势头甚是不小。哈山普力甚强,这柄弯刀甚是沉重,借着骆驼前冲之势,更是势不可当。

  此时哈山已冲到了十步左右,只消再上前几步,弯刀已能劈中那人了。他见那拦路之人竟似没看到自己一般,心头怒火更甚。将弯刀在头顶风车似的舞着,心道:你不想躲,就杀了你!

  眼见马上就要到近前,哈山的弯刀也已蓄势待发,他眼前忽地一亮,胯下的骆驼却是一声惨嘶,竟然重重摔倒在地,哈山一时间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得耳边骆驼的惨嘶接连不断,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伴当也纷纷摔了下来。他大吃一惊,在地上一个翻滚,已然爬起,却发觉四周尽是火柱。这些火柱此起彼伏,一道熄灭,边上又有一道喷出。一时间黑烟滚滚,烈焰遮天,哈山的胡子都被烧焦了。火光中,却听那人长声一笑,翻声跳上一边的骆驼扬长而去。

  无心离哈山他们约摸有半里远,见前面突然有火光冲天,他也吃了一惊。先前见这些人法术并不如何高强,只是武功出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一手。他最担心的还是莎琳娜,见莎琳娜加鞭上前,连忙也加了一鞭,一边叫道:“莎姑娘,莎姑娘,你当心了,让我走到前面去。”

  勃尔登与他们在一起,也追上前去。等他们到了先前哈山他们摔倒的所在,火势已然熄灭,空气中一片焦臭,那几个追得最快的商团保镖全都灰头土脸,坐骑也一瘸一拐。勃尔登翻身跳下骆驼,叫道:“哈山先生,你怎么样?”勃尔登长住勿斯里,也会说斯瓦希里语。他扶起哈山,见他一脸胡子已被燎去了半边,一张脸原本就黑,此时更是黑如锅底,不过那是沾上的烟煤。哈山呻吟着起身,嘴里喃喃咒骂。

  莎琳娜见沙地上有一个个黑黑的火口,不由一怔,道:“无心,这是他们的法术么?”无心跳下骆驼,走到一个火口前,伸手沽了沾。却见手上沾着些又黑又黏的东西,他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高声叫道:“我道他们的本领怎么突然强了这许多,原来是猛火油。”

  猛火油即是石油。拜火教总部所在的中东地区,石油贮量极高,他们现在所在的沙里发巴特村里就有一口天然油井,所拜的圣火便是用石油点的。他们的法术比不上天竺火天宗精深,无法用真火伤人,但教中颇有因地制宜的高手,发明了这一路引燃地底石油的秘术,威力实比火天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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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3 17: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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