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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pearous

[转帖] 《参王谷》——说说在东北深山老林里挖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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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38)
  我赶紧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在大成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肚兜的小孩子,头上扎着两个朝天锥,正一脸怒气地望着大成,而大成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瘫倒在地,颤抖着趴在草棵子里面,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心头一紧:那个小孩又来捉弄大成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喊了一声:“大成!”那个小孩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眼就不见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大成身边,用力地摇着他,大声道:“别怕,咱们十几号人都在这儿,啥事儿都不用怕!”可我的手刚一触碰到他,他却更加惊恐起来,尖叫一声把我推开,他力气很大,我被推得猛地后退了几步,偏偏又被脚下的半截枯树枝绊了一下,我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在地。
  
  这时大家都纷纷围拢过来,韩松伸手一把拉起我来,指着正蹲在草棵子里哆嗦的大成,问我:“咋的了这是?这倒霉小子又他妈给鬼上身了?他咋这么爱招惹那些东西呢,不行,老子得给他治治!”说着就往大成那边走过去,伸出手想拎他的衣领子。
  
  我赶紧拉住他,问:“你想咋治?你是懂茅山道术呢,还是会跳大神啊?这都啥时候了!你别跟这儿添乱了行不?”
  
  韩松甩开我的手说:“你懂什么啊?像他这样的病,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揍他一顿!把附在他身上的东西打跑,以后就不敢来找他了,这样病才能好啊。”
  
  我摇头道:“他已经够倒霉的了,还平白无故要挨顿揍,这也太……”
  
  我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啪”地一声,大成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刘权一把拎起大成,冷冷地问道:“说,刚刚是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果然效果不俗,大成终于从失控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站的这个是把头,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块空地说:“把……把头,我又看见了那个……那个小孩……”
  
  他话还没说完,刘权便勃然大怒,又一个耳光扇过去,忍无可忍地吼道:“我就知道你又要说这个!你他妈有完没完?你动不动就说见鬼,可次次就只有你能看见,我们这么一大帮子人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他妈是存心耍我们玩儿吧?”
  
  大成捂着脸颤抖道:“我……我说的是真的……”
  
  刘权更火了,冲大成扬起巴掌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大成赶紧双手护住头不敢再吭声,身体依旧颤抖着,但这次他怕的显然是刘权。
  
  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对刘权说:“把头,你信不信我?”
  
  刘权放开大成,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说:“当然信。”
  
  我点点头,说:“信就好。其实大成说的是真的,刚刚我也看见了,真的有一个小孩儿在那儿,说没影就唰一下子没了。”
  
  刘权愣住了一下,诧异道:“你真看见了?看准了吗?”
  
  我坚定地点头,说:“绝对错不了。”
  
  刘权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苦苦思索道:“按理说不可能啊!桐子你想想看,就算真有鬼也不可能在大白天里出来啊……”
  
  听了刘权的话,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拉住他急急地说:“把头,我看得真真的,刚刚那个小孩儿身上穿了个红肚兜,头上扎两个小角儿,白白胖胖的,一看见我就没影儿了,你觉不觉得这特像那个……”
  
  “人参娃娃?”大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韩松拉了我一把,小声问:“那小家伙儿真是人参娃娃?”
  
  我有点为难道:“这个我可不敢打保票,毕竟我以前也没见过人参娃娃呀,就是觉得和故事里说的特别像。”
  
  刘权赶紧把大成揪过来,急切地问道:“大成,你好好想想,桐子说的那个小孩儿跟你看见的一样吗?”
  
  大成忙不迭地点头。
  
  刘权满脸兴奋,又继续追问道:“那刚进谷那天晚上呢?咯咯笑的那个小孩儿你看清了没有,他长什么样?跟今天看见的这个是同一个吗?”
  
  大成仍是点头。
  
  刘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再次追问道:“对了还有,进山时你一宿没回来,那次看见的是不是他?”
  
  大成先是点头,又拼命摇头,说:“进山那回看见的那个好像穿得挺破,不是红肚兜……”
  
  “那你上回怎么不早说啊!”刘权杵了大成一拳,兴奋得几乎跳起来,然后挨个摇着我们每个人的肩膀,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真有人参娃娃!真有人参娃娃!参王谷果然是块宝地呀!人参娃娃就住在这里……哈哈,人参娃娃……”
  
  众人见把头如此肯定是人参娃娃,全都欢呼雀跃起来,栓子叔兴奋之余还不忘说一句:“把头,你看我说那天筷子立得没问题吧,你还硬说我这两把刷子不靠谱……”
  
  刘权笑嘻嘻地拍着栓子叔的肩膀,说:“靠谱,当然靠谱!我就说嘛,咱们栓子怎么说也是拜了师傅学过的,怎么可能连筷子也立不明白嘛!是吧,大成?”
  
  大成正在那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刘权见状笑道:“傻小子想什么呢,还在害怕?他是人参娃娃,你是放山的,应该是他怕你才对嘛!下回要是再见着他,你就直接冲上去抓!”
  
  大成这回总算把这事儿前后想明白了,自然也就不再害怕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苦笑道:“最好还是让你们遇见……”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刘权大手一挥,鼓励大家道:“弟兄们,人参娃娃肯定就在这谷里边儿,咱们挖地三尺也得把它找出来!都卖点儿力气啊,只要找着了,东家绝对不会亏待了咱们,个个都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们说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答道,个个都摩拳擦掌,那劲头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忽然旁边的大树上扑楞一声,我不经意地抬头一看:一只乌鸦飞了起来,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指着乌鸦飞走的方向,说:“老鸹子,你们看见没?”
  
  众人只顾着高兴,哪里有空理会这些,纷纷笑道:“管它是什么鸟儿呢,这会儿就算是金凤凰来了,也没闲工夫搭理它!抓紧时间压山吧!”
  
  大家之前的倦容一扫而光,拉开阵形继续压山。
  
  没过多久,原本晴朗的天空便开始阴云密布,竟然下起雨来。
  
  大家都没有任何雨具,转眼就被瓢泼般的大雨淋得全身湿透。
  
  大家聚到大树下避雨,刘权诧异道:“今天怎么可能有雨?老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昨天傍晚明明就有晚霞呀,再说刚刚还晴得一片儿云彩都没有,怎么忽然就要下雨了?”
  
  栓子叔若有所思道:“今天不该有雨的,这雨下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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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39)
  刘权思索了一下,挥手道:“下山,回戗子。”
  
  大家都面露难色,纷纷跟刘权商量道:“现在雨下成这样,连路都看不清了,要不咱们再稍等会儿,等雨小点了再走?”
  
  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不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雨下山。刘权忧心忡忡的望着外面那片雨幕,没有吭声。
  
  这时老参把式陈五爷开口了,严厉地喝道:“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要是一下三两天怎么办?咱们十几号人吃什么喝什么?现在连把火都点不起来,想冻死在这儿么?”
  
  陈五爷已经七十出头,头发早已全白,长长的白胡须直到胸前,我总觉得他那胡子长得特别像画像上的山神老把头。虽然他人长得干瘦干瘦的,但是却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腿脚比年轻人还利索。
  
  陈五爷是是整个队伍里年纪最大的老参把式,平时话很少,也从来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但不论是把头刘权还是副把头李叔,都对他十分尊敬,用刘权的话说:陈五爷放山的时候,你们的爹只怕还还没出生哩,能在山场子里摸爬滚打五六十年,那可不是一般人。
  
  刘权用感激的目光看了陈五爷一眼,老参把式的重要性就在这里,关键的时候一定要能帮把头稳住大局。以前是李叔,现在李叔蛇伤未愈,留在戗子里养伤,这时候队伍里最有威信的陈五爷便自然而然承担起了这个重任。
  
  见陈五爷都发了火,大家自然不敢再多嘴,只好硬着头皮冲进了瓢泼般的大雨里。
  
  雨越下越大,我们连半点可以遮雨的东西都没有,豆大的雨点子砸得人脸上生疼。地上的浮土和落叶被急雨一冲,马上变得泥泞不堪,又湿又滑。
  
  我们就这样在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山势又比较陡,青草棵子沾了雨水后又更加湿滑,一直不断地有人摔倒,有时甚至还会连带着撞倒好几个人,惊呼声不绝于耳。
  
  石柱子一边跟着我们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用手捂着脸,带着哭腔道:“雨点子砸着我眼睛了,疼!”
  
  我安慰他道:“再忍忍,等回到戗子里就好了,咱们得跑快点儿。”
  
  正说着,跑在最前面的利子一脚踩滑,“啊”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沿着山坡翻了几个跟头就不见人影了。
  
  那个山坡下方,正是一道数丈高的悬崖。
  
  大家见状都慌了神,抢着要下去救人,乱作一团。刘权赶忙拦住大家,嘱咐陈五爷把所有人看好,自己亲自顺着山坡滑下去救利子,我和韩松对视一眼,把枪往地上一扔,也紧跟着刘权滑了下去。
  
  那么高的悬崖,利子能否保住性命,我心里还真是没底。
  
  当我们匆匆下到悬崖边时,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那悬崖顶端的石缝里,长着一棵大概碗口粗的红松,树干长得歪歪扭扭的,树冠顺着坡势斜斜地探向悬崖外,利子就卡在那棵红松的根部。若不是被这棵红松拦腰兜住,他必定会摔下悬崖,性命堪忧。
  
  我们三个抓着身边的小树棵子,赶紧滑到利子身边,叫了他几遍都没有回应,显然是晕过去了。于是刘权扯手,我和韩松扯脚,总算把不省人事的利子给拖离了悬崖,可刚把他翻过正面来,我们三个就吓了一跳:利子的左大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根烂木楔子,鲜血淋漓。
  
  刘权痛心地查看着利子的伤,沉声说:“得把他背回去,我来背。”说着便伸手过去,想把烂木楔子拔掉。
  
  我赶紧一把拉住他,说:“别拔,千万别拔!现在咱们没法子帮他止血。”
  
  刘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从坡下往上面爬,可要比滑下来艰难得多了,我们三个轮流替换着背利子,可脚下不时地打滑,平均每爬三步至少还得滑下来一两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利子腿上鲜血不住地流,混着雨水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殷红的血迹。
  
  人昏迷的时候,似乎比清醒的时候更重了许多,我感觉利子沉得像座大山一样,压得我都快迈不开步了。刘权见状一把扯下利子的枪和水壶等所有重物,就地扔掉,我马上感觉背上的分量一下子减轻了好多,脚步也快了起来。
  
  直到我们三个都累得筋疲力尽,才重新回到原地,这时上面留守的弟兄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正吵嚷着准备下去帮忙,一见我们上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把昏迷不醒的利子拉了上去。
  
  栓子叔一眼就看到利子的枪不见了,赶紧问:“利子的枪呢?捡回来没有?”
  
  刘权气喘吁吁地挥手说:“枪?连人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枪!走……快点下山!都跟上!”
  
  从山场子下来,要先经过一道小山谷,然后趟过金水河,还要再往上游走五六里路才能到达宿营地。
  
  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金水河畔,却惊讶地发现:河水已经暴涨,原本平静的河面已经变得波涛汹涌,早上水深才不过一尺左右,此刻却已经足以没过大腿了。
  
  山里的水就是这样,一下雨就涨得飞快。
  
  这场大雨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仍是下个不停。
  
  我们十几个人站在河边,吃惊地望着那汹涌的河水,大家都踌躇起来。以前踩着河里的大石头就可以轻松过河,可如今石头早已被混浊的河水淹没,这河究竟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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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26:26 | 显示全部楼层
(40)
  
  大雨依然在下,过河刻不容缓。
  
  韩松首先打破沉默,大声喊道:“我会水,我先过!”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枪往脖子上一挂,便下了水。
  
  我在后面喊道:“松子!等等我!”说着也把枪挂在脖子上,迅速下了水。
  
  韩松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怒道:“你干啥呀?总得先等我试试深浅啊!”
  
  我追上他,笑道:“从小到大,咱俩干什么不是一起?”
  
  水流很急,冲得人摇摇晃晃,混浊的河水阻碍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河底的状况,加之水下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在不断的滚动,只能慢慢一步步地试探。河底又高低不平,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深坑,真的是步履维艰。
  
  刚走到河中央,韩松忽然猛地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河里,幸好我们两个挽在一起,我赶紧用力一拉,把他拉了起来,虽是虚惊一场,却仍是惊出一身冷汗。
  
  韩松喘着粗气说:“天,好悬哪!”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得意地道:“你看,这下知道没我不行了吧?这关键时刻要是……”
  
  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仰面摔进了河里。幸好我和韩松的手还扯在一起,我正想借韩松的力重新站起来,却又被上游冲下来的一根大树杈子撞倒。
  
  最要命的是:我挂在脖子上的枪跟树杈子缠到了一起,那枪带竟然死死地勒住了我的脖子!虽然我水性很好,可被枪带这么一拉,根本就起不了身。
  
  韩松赶紧双手抓住我,拼命想把我拉起来,可那根树杈子枝叶极其茂盛,在急流的冲击之下,产生的拉力非常大,他用尽全力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最惨的就是树杈子死死地勾着枪带,韩松又拼了命地拉着我,两边的拉力都在我的脖子上,我被勒得直翻白眼,几乎要窒息,不由得心里暗叫:完了!
  
  我一阵眩晕。岸上传来刘权等人焦急的呼喊声,随后是扑通扑通两声,显然是有人下水过来帮忙了,可是隔着这么远,等他们过来,只怕我即使不被冲走也早就被勒死了。
  
  韩松死死地抓着我,眼看也快支撑不住了,脚下一滑,我们俩便随着急流被拖出了好几步远,他死命蹬住河底的大石块,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急急地叫道:“刀!快拿刀!”
  
  此时我手脚软绵绵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眼看就要失去意识了。听到韩松的喊声,我这才想起小腿上还绑着匕首,心里一震:对!我还有刀!
  
  我赶忙挣扎着屈膝拔出匕首,用尽全力狠狠地往枪带上割去。枪带啪地断了,韩松手上猛地一使力,总算把我从水里拽了出来。
  
  我扶着韩松的肩膀,急切地大口喘息着,久违的空气夹杂着雨水涌入肺里,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韩松赶紧帮我拍打着后背,我痛苦地喘了半天,总算缓了过来。
  
  我苦笑道:“唉,刚吹牛说没我不行,就他妈差点真没了!”
  
  韩松见我开口说话,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看你天生就是不能吹牛的命,这才吹一回小命儿就差点丢了,你看看兄弟我,咱年月也没一句真话,咋就啥事儿没有?要我看你就认命吧,以后老实点儿,别学得跟我似的!”
  
  这时虎头和石柱子才匆匆赶到,急急地问:“你们没事儿吧?”
  
  我摇摇头,勉强笑道:“人倒是没事儿,就是又丢了一把枪,唉。”
  
  虎头笑道:“这算什么,咱们把头有的是枪,丢多少都不心疼。走,咱们赶紧过河吧。”
  
  我们四个互相搀扶着,总算是活着趟过了河。
  
  河那边,刘权马上指挥大家三两个一组,手挽手过河,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兄弟扶着陈五爷,他自己亲自背起利子,让栓子叔在一旁扶着,率先下了水,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湍急的水流把人冲得东倒西歪,好在每个人都互相扶持着,这才不至于被冲走。
  
  要想趟过水流太急的河,一定不能走直线,必须要顺着水势斜斜地走。我和韩松在这边大声替他们指挥着方向。
  
  眼看着刘权和栓子叔就要上岸了,耳边忽然响起一种奇异的声音,有些像劲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但又明显沉闷了许多,时有时无。
  
  我和韩松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这绝对不会是风声,因为所有的雨滴都是直线砸下来的,此刻根本没有半点儿风!
  
  除了我们四个之外,其他人都在河里,由于受到哗哗的水声干扰,他们显然什么都没有听见,依然保持匀速,缓缓地渡河。
  
  那奇异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我猛然醒悟到:是山洪!第一波洪峰就要到了!想到这里,我赶忙向河里大喊道:“发水了!发大水了!快跑啊!”又赶紧挥手让虎头和石柱子离开河岸跑远点。
  
  河里的兄弟们一听便惊惶失措,步伐大乱。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刘权和栓子叔总算到了岸边,我和韩松三两下就把他们拉上了岸,刘权就地放下利子,赶紧跟我一起大声催促河里的兄弟们。
  
  我回头一看就急了,冲刘权大声嚷道:“怎么放这儿了?快带着利子跑呀!离河越远越好,大水头就要下来了!”
  
  “大水头?”刘权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冲韩松和栓子叔叫道:“你们快把利子抬走!”自己却不肯走,一边向河里的弟兄们大喊道:“快!快跑!” 一边跟我一起把接近岸边的弟兄往岸上拉。
  
  很快,陈五爷等人也陆陆续续上了岸。
  
  山洪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时有时无,变得越来越清晰。
  
  此时河里只剩下动作最慢的马氏两兄弟了,离岸尚有一小段距离。我焦急地向上游望去,却被雨幕阻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但从声音上可以判断:洪峰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顾不得许多,三两步冲进水里,拉住马老大拼命往岸上拖,刘权也冲进水里去拉马老二,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兄弟俩拖了上来,赶紧往远离河岸的方向逃。
  
  我们尚未来得及完全离开河道,一股巨大的山洪便呼啸着从山谷中汹涌而出,混浊的洪水疯狂地翻腾着,肮脏的泡沫夹杂着断树、枯枝、杂草席卷而来。
  
  我正拉着马老大跑着,脚踝却忽然剧痛起来,好像被谁硬拉住了似的,我赶紧低头一看:天啊!在这最要命的时候,左脚居然卡进石缝里去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狠下心猛地一扯,左脚踝生生被割开了一道两寸长的大口子,鲜血飞溅而出,竟隐隐看得见白骨。马老大见状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想伸手拉我,我用力把他推出去,叫道:“快跑!大水头来了!”
  
  我话间未落,便被呼啸而至的洪峰卷了进去。
  
  幸好我水性不错,只扑腾了两下便露出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冲出好远,身边早已不见马老大的身影,我正试图寻找他,忽然一根巨大的浮木横着扫中我的肩头,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再次翻倒在洪水里。
  
  我一连呛了两口水,感觉整个鼻腔都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挣扎着再次露出水面来,可是尚未来得及喘息,后脑便猛地剧痛起来,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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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29:39 | 显示全部楼层
(41)
  
  “桐子!桐子你醒醒呀,你可千万别吓唬我啊……”
  
  是韩松的声音?我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果然是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韩松眼圈红红的,正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见我睁开了眼睛,韩松大喜过望,兴奋地嚷道:“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我不是被山洪卷走了吗?难道我没死?这怎么可能?我顾不上理会韩松,心中涌起了一连串的疑问。
  
  韩松见我呆呆的,又害怕起来,拼命摇着我的肩膀,急道:“桐子你能看见我么?认得我是谁么?”
  
  我的后脑本来就有伤,他又这么拼命地摇,伤处不断地磕在地上,痛得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我忍不住叫道:“哎哟,疼!疼!别摇了!你存心想磕死我呀?”
  
  韩松一愣,赶紧松了手,结果我的后脑马上再一次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呻吟着坐起身来,伸手一摸,发现后脑上肿起了一个大包,足有鸡蛋大小,只轻轻摸一下就痛得钻心,可韩松这小子居然还把我当拨浪鼓一样地摇个不停!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下来,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好一个风和日丽,让我甚至怀疑刚刚那场大暴雨是否是真的发生过,但地上仍十分泥泞,河里依旧洪水滔滔,这一切又明确地告诉我,刚刚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幕都是千真万确的。
  
  一想起那股山洪我就后怕,能死里逃生可真是奇迹。
  
  我揉着后脑,疼得嘶嘶直吸冷气,向韩松道:“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这么大的水,你是怎么把我捞上来的?”
  
  韩松一听就愣住了,吃惊地问:“你说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爬上来的吗?对了,还有你的脚,难道不是你自己包的吗?”
  
  不是韩松?我呆了一呆,赶紧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的脚果然已经包扎妥当,用的正是从我衣服上撕下的布条,而衣服上的撕痕也清晰可见。
  
  我感到十分困惑,环顾了一下四周,估计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洪水起码有百米以上,难道我真的是自己从洪水中游到岸边,然后爬到百米之外,动手撕下布条包扎好伤口,最后才晕过去的?
  
  可我明明记得自己在水里已经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这中间如果真的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韩松,说:“松子,你可别拿这事儿开玩笑,不是你还能有谁?”
  
  韩松无奈地摊开双手,说:“真不是我!你自己想想,就算我跑得再快还能跑得过水吗?一看见你被大水卷走,我就拼了命地追,可是一眨眼的工夫你就没影了,我赶紧顺着河跑下来找,跑了七八里路才到这里,大老远就看见你躺在这儿了。哎,桐子你可别吓我,你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
  
  我杵了韩松一下,嗔怪道:“你脑子才坏了呢,哎哟!”我忍不住呻吟起来,感到左臂阵阵剧痛,赶紧撩开湿漉漉的衣服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我和韩松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我的左臂上竟然有一个紫黑色的巨大爪痕!韩松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比了一下,竟然比他的手大出了将近一倍,那爪痕在指尖的部位深入肌肤,留下了五个新鲜的血洞。
  
  我和韩松都懵了,呆呆地盯着那个爪痕,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远处传来吵嚷声,我们回头一看,是刘权带着虎头赶过来了。我迟疑了一下,赶紧把衣服整理好,让韩松扶着我站起来,向他们俩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刘权见到我很兴奋,高兴地说:“好小子,真是命大,我还以为你已经……嘿嘿,不说这个了,你没事儿就好!哎对了,这么大的水你是怎么爬上岸的?”
  
  我支吾道:“这个……我都忘了,反正稀里糊涂就爬上来了。”
  
  刘权也没在意,叹道:“也是,那种时候谁也顾不上多想,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唉,今天这事儿真是够怪的,明明是大晴天却忽然下了那么大的雨,河水又说涨就涨,最奇怪的是你刚被大水卷走没多久,那雨又忽然说停就停了,云彩一眨眼的工夫就散得干干净净,连太阳都出来了……你说怪不怪?”
  
  我越听越觉得忐忑不安,可如果把刚刚的怪事说给刘权听,队伍里只怕更要乱成一团,这显然是不能顺便说的,只好点头附和道:“是有点儿怪。”便敷衍过去了。
  
  幸好宿营地的位置选得比较好,山上的水从环状石崖的两侧流出去,戗子附近并没有太严重的积水,物品也没有遭到水浸。
  
  我们回到戗子时,利子仍在昏迷中,李叔正在帮利子清理伤口,脸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看来刚刚伤口喷出了不少血。
  
  刘权皱眉道:“利子怎么还不醒?”
  
  站在一旁的栓子叔说:“本来是醒了,可刚刚拔那棍子时又疼得晕过去了。”
  
  刘权点点头,伸手捡起那根染得通红的木楔子,仔细看了看,向李叔道:“都拔出来了?没断肉里面吧?”
  
  李叔皱眉道:“不好说,这木头已经有点烂了,希望没掉渣儿吧。”
  
  刘权吩咐弟兄把药箱拿来,给利子上药,然后又把药瓶子递给我,说:“桐子你脚也伤了吧,上点药。”
  
  我接过药瓶,解开脚上的布条准备上药,却发现伤口上沾着一种黄黄绿绿的粘稠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伤口化脓了一样。我感到有点恶心,赶紧把那液体擦掉,撒上刘权给的药粉,又让韩松找了点干净的布条来,把伤口重新包好。
  
  折腾了大半天,我实在是累坏了,吃过饭就躺下来沉沉睡去。
  
  忽然,外面隐隐传来一段悠扬的音乐声,似笛非笛。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我轻轻地起身,信步走了出去。
  
  外面什么也没有,但轻柔的笛声仍在继续。我侧耳细听,似乎是从石崖上面传来的,便仰头看去,借着朦胧的月光,我隐隐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高高的石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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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32:23 | 显示全部楼层
(42)
  她似乎也看到了我,但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笛声一转,飘出一段奇异的音节。我细细分辨着,觉得非常熟悉,在哪里听过呢?正想得入神,我竟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住地沿着小路缓缓登上了石崖顶。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站在了石崖顶部,而且就站在她身旁。对于我的到来,她显然并不意外,安然地坐在那里,吹奏着我最初听到的那种悠扬轻柔的曲子。
  
  我忽然醒悟到:刚刚她吹的那段奇异的音节,不正是我跟黑瞎子打架那晚听到的曲子吗?难道那次是她救了我?想到这里,我心里再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有些兴奋。
  
  她是有意用笛声吸引我上来的吗?我在心里暗暗揣测,偷偷打量着她的侧影。
  
  她戴着薄薄的面纱,看不清容貌,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侧,身穿一袭白色素纱衣,银丝束腰,腰带上挂着一个碧玉短笛,长不过两寸,精致小巧。她端坐在崖顶,泰然自若,轻柔的纱衣被夜风一吹,裙带翻飞,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看到她腰间的玉笛,我反倒奇怪起来:她的笛子仍挂在腰间,那么她正吹的又是什么?
  
  我正胡思乱想,笛声停了。
  
  她站起身来,转身凝望着我。因为她戴了面纱,我只能看见淡眉之下,那一双秀气灵动的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别有一番韵味,目光清澈如水,神采飞扬。
  
  我正看得发呆,她柔声问道:“你还好吗?脚伤应该痊愈了吧?”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比刚刚的笛声还要悦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她耐心地再次重复道:“我是说你的脚伤,现在应该都好了吧?”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脚伤来,刚刚一路走来竟没感觉到丝毫疼痛,不由得十分诧异,赶紧活动了一下伤处,只有微微的痛感。我惊讶道:“咦?好像快好了?只有一点点疼,怎么会好得这么快?真怪!”
  
  她愣了一下:“还疼?不应该呀,你是不是把脚上的那些东西擦掉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醒悟到那些奇怪的液体可能是药,马上懊悔起来,支吾着说:“那个……我以为是化脓了呢,就给擦掉了。那个是药吗?”
  
  她点点头说:“算是吧,如果你不擦掉的话,可能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我婉惜地说:“唉,我真不知道。对了,是你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吧?我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我的小命肯定丢了。”
  
  她不置可否,眉毛一扬问道:“你为什么不害怕我?连我的身份来历都不知道,就不怕我害你么?”
  
  我一摆手笑道:“我怕什么呀!如果你真想害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救我?”我说的完全是真心话,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她我就觉得她绝对不会伤害我。
  
  她显然很高兴,笑道:“那倒也是!我刚刚还担心你如果害怕该怎么办。”
  
  我想起上次的事,赶紧问道:“上次我跟黑瞎子打架,也是你帮我赶走它的吧?这回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她笑道:“上次的确是我,不过这次可不是。这次救你的不是我,药也不是我的,不过你脚上的布条倒是我亲手包扎的。”
  
  还有人救我?我很惊讶,都说出门遇贵人,我这回的贵人还真不少哪!我赶紧问:“他是谁?我能不能见见他?”
  
  她摇摇头,说:“他若是想见你,自然就出来见了。”
  
  我有点失望,说:“那你替我谢谢他吧。”顿了顿,我又迟疑道:“对了,我多嘴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她沉默了好久,才说:“没有为什么,想救自然就救了。”
  
  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刚刚吹的是什么,笛子?”
  
  她笑着摊开手,我看见她掌心里是一枚树叶,原来她吹的是叶笛。我不由得由衷赞道:“树叶也可以吹得这么好听?可惜我不会!”
  
  她轻声说:“多练几次,自然就会了。”
  
  随后她话题一转:“我希望你能让那些人尽快出谷,不要再在这里逗留。不然的话……会很危险,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想办法让他们离开,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一愣,问道:“危险?什么危险?如果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淡淡地说:“那就顺其自然吧。对了,你的名字是?”
  
  我听到她问我的名字,很高兴,赶紧答道:“我叫杨桐。那你呢?”
  
  她迟疑了一下,忽然说:“你该回去了。”说着竟然一下子把我推向悬崖边,我猝不及防,脚下一滑,便从高高的石崖上坠下。
  
  在下落的瞬间,我耳边隐隐听到两个字——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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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35:05 | 显示全部楼层
(43)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躺在戗子里,而并非石崖之下。对此我感到十分困惑:刚刚的那一切……难道是梦?可又为何如此真实?
  
  我想起脚伤来,赶紧解开布条查看,发现这次的伤果然好得异常迅速,伤口的肿胀早已消退,已经开始结痂了,摸上去也并不怎么疼痛,对行动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想起刚刚梦中那个名叫飞雪的白衣女子,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反复地琢磨着:她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救我?刚刚的一切究竟是梦是真?
  
  我感到心烦意乱,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想睡又实在是睡不踏实,便起身信步走出戗子。
  
  天上略有些微云,淡淡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整个森林显得朦胧而又迷离。借着月光,我抬头向石崖上望去,石崖上空无一人。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绿叶随风飞舞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轻轻地飘落在我的掌心。我低下头仔细一看,那片叶子上竟然还残留着清晰的唇印!
  
  我不由得欣喜若狂,把叶子小心翼翼地收好,高高兴兴地回到戗子准备睡个好觉,可没想到这回还是睡不着,但不同的是:之前是因为心烦,现在则是因为兴奋。我躺在戗子里,睡意全无,飞雪的身影不时地在眼前浮现,一直到天快亮时我才朦胧睡去。
  
  睡得正香,我忽然被一阵吵嚷声惊醒。我轻轻地把门帘子揭开一条缝,看见老马二双眼通红,执意要出去,而刘权正阻拦着他。
  
  “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我要把我哥找回来!”马老二的声音已经略带嘶哑。
  
  “老二你醒醒吧!昨天你们找到天黑也没见着人影,他恐怕已经……”刘权苦口婆心地劝道。
  
  马老二立刻打断他,摆着双手急急地说:“不!把头你别说出来,千万别说出来!不吉利……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不会……”说着说着他眼泪就下来了,喃喃地说:“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哥福大命大,遇到什么大难都能逢凶化吉,能活到八十岁,可现在他才三十九,连一半儿还没到呢……”他哽咽着。
  
  刘权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老二摇着刘权的胳膊,急切地说:“他肯定不会有事!连桐子都能爬上来,他为什么不能?他肯定已经爬上岸了,只是没力气回来……他在那儿等我去救他呢,把头,求求你让我去吧!我哥在等我去救他……你让我去吧!”他苦苦哀求着,几乎快要发狂了。
  
  刘权面露不忍之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别一个人去,我让虎头陪着你。对了,记得带点干粮。”说着叫了虎头过来。
  
  马老二赶紧拉着虎头往坡下跑,边跑边说:“不用带干粮了,我不饿,也不想吃饭。”
  
  刘权叫住他,说:“还是带点儿吧,这都一宿了你哥肯定饿了,总得有点东西给他吃呀。”
  
  马老二一听觉得有些道理,马上跑到老王那里拿干粮,随后拉着虎头匆匆忙忙往金水河边去了。
  
  望着马老二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我知道马老大肯定不可能活着回来了,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我也必定会葬身在洪水里。想起头发已经开始花白的父母,想起妹妹杨柳,我忽然觉得好想回家。
  
  大家都是为了多赚点钱,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放山,可是一旦出了事,伤痛最深的还是家人。我相信他们宁愿粗茶淡饭,全家人和乐融融清平一世,也不愿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和亲人的生命相比,钞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大家往往都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可等到真出了事,却早已来不及了。我和韩松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我深深地叹息,不由得想起昨晚飞雪的话:“让那些人尽快出谷,不然会很危险,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找到刘权,试探地说:“把头,咱们什么时候走?”
  
  刘权一愣,说:“走?去哪儿?”
  
  我低声道:“马老大恐怕回不来了。按放山的规矩,出了人命要马上下山,不是吗?”
  
  刘权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半晌才答道:“是呀,是有这么一说。可是,咱们这帮跟别人不一样,活着有钱分,死了家里也能得一大笔钱,这么好的待遇当然不是白给的,条件就只有一个: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打退堂鼓。”
  
  我惊讶道:“还有这种事?要是打了退堂鼓又怎样?”
  
  刘权苦笑道:“东家有钱,自然也有势。你说会怎么样?”
  
  我沉默了。
  
  这时,大成匆匆跑来找刘权,说:“把头,利子的腿肿得吓人,李叔让我来找你。”
  
  我和刘权赶紧钻进戗子里,查看利子的伤势。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利子的大腿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伤口上满是污血,还流出淡淡的黄水来,显然是感染了。
  
  刘权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伤口沾上河里的混水了?桐子你的脚怎么样?肿不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好多了,不肿。”
  
  刘权紧锁眉头,说:“那就怪了!你们俩的伤都泡过河水,上的也是一样的药,为什么你的好了,而他的却弄到这种地步?”
  
  我摸了摸脑袋,为难地说:“可能是我的伤比较轻吧,只划破了一点点。”
  
  刘权双手抱膝坐在利子身边,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看得出他的内心似乎一直在纠结,很久都没有吭声。
  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对大成说:“大成,去把火盆和烙铁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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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43:27 | 显示全部楼层
(44)
  烙铁被烧得通红,带着缕缕青烟。我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走出戗子。随着利子的一声惨叫,戗子里飘出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用烙铁来治疗和预防伤口感染,我以前也曾听说过,但这却是第一次见,比我想像的还要残忍,还要可怕。我想起自己脚上的伤,若不是飞雪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给了药,恐怕我也难逃那通红的烙铁,若是能找得到他再要一点药给利子该多好,可是我上哪儿找他去呢?连飞雪都找不到他,我又如何找得到!
  
  这种办法看似残忍,效果却很显著,利子伤口的感染被抑制住了,又吃了很多药,三天后总算退了烧。
  
  山洪涨得快消得也快,金水河很快又恢复到以前那清浅的样子。可马老二在金水河下游一连找了三天,却始终没找到他大哥,别说人了,就连尸体也没见着。痛哭了一场之后,他终于跟刘权提出要一个人提前下山。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赶紧观察着刘权的反应。
  
  刘权面露难色,说:“老二,咱们进山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你现在……”
  
  马老二说:“把头,我知道你也为难,可是我们马家就我们哥俩,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得靠着我们养活,现在我哥没了,要是我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那老老小小的可怎么活?把头你就高抬贵手,别跟东家说我先走的事儿,好不好?”
  
  刘权叹了口气,说:“我肯定不会说,但东家未必就不知道。这样吧,只要你不怕他发现,不怕他找你算帐,就回去吧,我不拦着。”说完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咱们这趟放山,的确特别不顺,但是怎么说也算见过人参娃娃的影儿了,大富大贵就在眼前。想一起抓人参娃娃的,就留下;想回家的,就跟老二一起走吧,人多点儿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大家左右看了看,都没吭声。
  
  刘权问马老二:“就你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了,要不你先留下来?”
  
  马老二坚决地说:“一个人我也走!只要把头你肯放我,我就一定要下山。”
  
  刘权有些失望,点头道:“行,等我让老王给你多准备几天干粮,路上别饿着。大家伙儿都过来,看着我分参包子!”
  
  刘权把开山以来所有的参包子都拿了出来,摊在地上,每个都打开来给大家看清楚大小,然后根据估价分成十七份,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死去的马老大一份。
  
  分好之后,刘权指着十七堆参包子让马老二自己挑,等他挑好之后,刘权用匕首在那两份参包子的边缘都刻了个三角形的缺口,以免和其他人的混淆。
  
  一切收拾妥当,马老二背着褡裢拎着枪下山走了。大家送了他一段路,心情都很失落。
  
  回到宿营地后,大家都沉默着,各有心事。这时陈五爷指着地上那堆参包子,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桐子上次发现的那片参都长在一起,数量也不少,几匹叶的都有。大伙儿想想看,巴掌三花儿可能是三四匹叶的种子出的,二角子灯台子可能是四五匹叶的种子长的,但是那几棵四五匹叶的又是谁的种子?”
  
  刘权想了想说:“当初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几个抬参的时候,也让大家在附近找了好几天,除了几棵算不上大的四匹叶,还真没发现什么大货。”
  
  李叔点头道:“五爷说得有理,那一片四五匹叶都是长在一起的,密密麻麻一大片,这肯定不是棒槌鸟种的,棒槌鸟种的都是单棵儿。看来那附近肯定有个大货,这片棒槌应该就是它掉的种子出的。”
  
  刘权说:“咱们在这儿附近没发现树上有什么老兆头,这也就是说,没人在这儿拿到过大货。如果真像你们说的这样,那大货肯定还在!”
  
  陈五爷捋着白胡子点头道:“对,肯定有大货。上次肯定是没找仔细,漏过去了。这几天咱们别去山场子了,就在这儿找,仔仔细细地翻上几遍,连头发丝儿都不能漏。”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便拉开阵势,在宿营地附近搜寻起来。
  
  第一天,收获了一棵灯台子和一棵四匹叶,三四棵二角子。
  
  第二天,抬着了一棵灯台子和一棵比较大的五匹叶。大家都很高兴,陈五爷仔细看了看那棵五匹叶,摇头道:“不是这个,肯定不是。这个太小了,之前那片里有一棵比它还大呢。”
  
  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分,老王在坡上喊拿饭了,大家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大成喊了一声:“棒槌!”
  
  刘权高兴地接道:“什么货?”
  
  大成答道:“二角子!”
  
  韩松捅了我一把,偷笑道:“一个二角子,还不如我俩巴掌呢!”
  
  刘权一脸失望,一边继续往宿营地走,一边跟栓子叔说:“栓子你受点累,去帮大成把那棵二角子抬出来。”
  
  栓子叔答应一声去了,我们一行人都围坐在灶台边吃饭。
  
  忽然坡下传来栓子叔激动的喊声:“大货!快过来,这是个两转的二角子!”
  
  “转”是行话,一转是六十年,两转就是一百二十年。传说棒槌长到六十年就会重新变回二角子,再从二角子慢慢长起,等再过六十年,不管已经是几匹叶,仍然会再次变回二角子,以此类推。这也是为什么刘权会对韩松说“巴掌就不用喊山了,但二角子必须得喊。”的原因。
  
  听到李叔这么一喊,大家都激动万分,扔下碗就往坡下跑,我赶紧跟着,边跑还边寻思:以前只听说过有转生这回事,从来没见过,难道这棵二角子真是两转的?一百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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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47:59 | 显示全部楼层
(45)
  二角子能出大货的确是常有耳闻,我身边就曾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听说七舅姥爷八岁的时候,在院里水井边坐着看书,一个白胡子老头牵着马走到门外,问能不能借点水饮马,七舅姥爷爽快地邀请他进来,帮他打水饮马。
  
  白胡子老头看见放在井台上的书,便问他是想读书考功名吗?他苦笑着说想是想,只怕家里没钱,负担不起赶考的费用。
  
  白胡子老头笑笑,说日子不是还长着吗?我刚从山里挖了一棵棒槌,不过没有多大,只是个二角子,我原本打算拿回家栽的,现在就送给你吧!我看你家井台旁边这块地方不错,有灵气,把棒槌栽这儿肯定能长得特别快,等将来你中了举人,准备去参加会试的时候,就把它挖出来卖了当盘缠吧。
  
  七舅姥爷百般推辞,但白胡子老头执意要送给他,还亲自替他把二角子栽在井边,便骑上马飘然而去。七舅姥爷一开始常常去看那棵二角子,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那棵棒槌始终是二角子,直到八年后他中举时,还依旧是个二角子。
  
  第二年就是会试,家里果然拿不出应试的钱来,当时他也曾想挖了那棵棒槌卖钱,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二角子也值不了什么钱,还是算了吧,先慢慢存点钱,三年后再考。可没想到的是,两年后光绪皇帝便宣布废除了科举制度。
  
  七舅姥爷得知废除科举的事非常伤心,万念俱灰,从此便安心在家务农,井边那棵二角子也慢慢被遗忘了。直到五十年后,他的小儿子没钱娶媳妇,这才想起井边还有棵棒槌,过去一看竟然还是二角子,试探着一挖,竟然挖出一棵好几两重的超级大棒槌。
  
  那时我还没出生,我父亲倒是亲自跑去看过,据他说那棵棒槌非常大,估计在五十年前七舅姥爷中举时应该就已经很大了,只可惜当时没有挖出来看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民们对此事依然津津乐道,都在为那棵棒槌何以长得如此迅速而惊讶不已。不过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我想的却是:也许白胡子老头送的本来就是棵大参吧。
  
  不过那棵棒槌为什么一直是二角子,五六十年不变,我也一直猜不透,但很显然跟人参的转生没有什么关系。不知栓子叔口中的这棵二角子,是不是真的转过两转?
  
  我跟着大家匆匆涌到坡下,只见栓子叔正用手紧紧地攥着参棵子,二角子的杆儿本来就很矮很小,被他的大手这么一抓,几乎连叶子都看不见了。而大成正手忙脚乱地往参棵子上加绑棒槌锁,生怕大棒槌跑了,看他那架势,好像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棒槌锁都给绑上才安心。
  
  刘权兴冲冲地问栓子叔:“真是两转的?快,给我看看!”
  
  栓子叔赶忙让开位置,但仍是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担着一片叶子,显然还不放心,他兴奋地跟刘权说:“刚刚我也没想到会是大货,也没开盘子,直接就顺着杆儿挖,一开始看见那路长得疙疙瘩瘩的就觉得不对劲儿,再往下居然看见丁了!”
  
  刘权笑道:“你不用扯着叶子了,都绑了棒槌锁它还怎么跑?”
  
  这时韩松插嘴道:“栓子叔你咋知道它是两转的?这棒槌都还没抬出来呢!你这么早就能看出来了?”
  
  栓子叔指着露出来的大半截参路和四个粗壮的丁说:“二三十年才能长一个丁,一转六十年最多两三个丁,你看这都出第四个了,那当然就是两转了!”
  
  韩松笑道:“也不一定就是两转,说不定下面还有百八十个丁哩,来上个几十转,嘿嘿!要真那样可得长上好几千年!”
  
  刘权也笑了,说:“要真长上好几千年,那就成参王了!能这么容易让咱们遇见?对了,栓子你可真有耐性,都挖到第四个丁才叫我们,咋不早点喊山呢?”
  
  栓子叔有点尴尬,觉得把头可能是怀疑他要独吞,赶紧解释道:“我一时高兴就忘了喊山了,急着想看是一转还是两转,看见是两转才想起来叫你们。这不,大成也在这儿,你说是不是?大成?”
  
  大成正在往参棵子上绑第六个棒槌锁,一时没反应过来,尴尬道:“什么?我没听清……”
  
  我忍不住笑道:“大成你还绑哪?再绑那参棵子非得给你压折了不可!”众人哄笑起来,大成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权站起身,招呼着弟兄们道:“行了,大家伙都别跟这儿傻乐了,赶紧把周围这片儿收拾收拾,弄俩火堆沤烟熏蚊子,再在旁边儿搭个棚子,这棒槌可是个大货,一时半会儿可抬不出来,这儿又不能离人,我看咱干脆就住这儿了,每天晚上都派专人守着,绝对不能出差错!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大家齐声答道。
  
  刘权又对陈五爷说道:“五爷,这棒槌可不小,要不咱俩一起抬?”
  
  陈五爷摇摇头说:“我眼睛不太好,好些年都不管抬棒槌的事儿了。”
  
  刘权看看李叔和栓子叔,问:“那你们俩谁来给我搭把手?”
  
  栓子叔赶紧摆手说:“我手重,性子又急,抬棒槌可是个细致活儿,万一给碰坏了多可惜,还是让老李抬吧!”
  
  李叔虽然蛇伤初愈,精神欠佳,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自然不好拒绝。于是刘权和李叔便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抬棒槌,我和韩松在旁边看热闹。
  
  这抬参还真是费神的活儿,细致得要命。比如说扒拉泥土要用鹿骨扦子,忌铁器,忌用锋利的木棍;遇到树根要用快当剪子轻轻剪断,不能震伤了参须;已经挖出的部分要及时用浮土仔细盖好,以免走了浆气等等。
  
  刘权和李叔十分有耐心,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娴熟,一系列程序都做得有条不紊。我和韩松看得咂舌,这样琐碎的事,我们这两个急性子还真是做不来,非得直接上手往外拽不可!
  
  我们这边正在看抬棒槌,忽然虎头匆匆跑过来报告:“把头!把头!谷里又来了一帮人,好像也是放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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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53:38 | 显示全部楼层
(46)
  刘权思索了片刻,向李叔道:“你说这帮人会不会也是冲着人参娃娃来的?”
  
  李叔点点头低声道:“这儿深山老林的,路又远,野兽也多,但凡是敢往这参王谷里进的,就肯定不只是为了挖点棒槌卖钱这么简单。”
  
  虎头沉不住气了,急道:“把头,要是换了以前也就算了,随他们找去。但这回不一样,咱们好不容易才找着正地儿,那人参娃娃也露过脸了,它肯定就在这谷里,咱们早晚能弄到手,可偏偏这时候又有外人跑来瞎搅和,到最后还指不定被谁找着呢!真要是给外人找着了,那咱们可怎么交差?要我看,咱干脆趁早把他们撵走算了!”
  
  我和韩松都非常赞同,向刘权道:“虎头说得对!绝对不能让人参娃娃落到他们手里去,咱们得留着自己慢慢找,可要是有外人在,恐怕连睡觉都能梦见跟别人抢着找棒槌呢。”
  
  刘权摇头道:“那可不合规矩!这山场子毕竟不是自家后院,凭什么撵人家走呢?从古到今就没有独占整个山场子的理。算了吧,不管咱们乐不乐意,反正人家也已经来了,再说好几帮人守着一个山场子也是常有的事儿,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人家撵出去,还是先照规矩办事吧,各放各的山,只要他们别招惹咱们就行。”
  
  李叔想了想,说:“我琢磨着,最好还是过去打个招呼。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咱们这帮人先来的,起码得让他们心里有点儿数。”
  
  刘权点头同意,放下手里的鹿骨扦子,招手叫过所有兄弟,说:“谷里又来了一帮放山的,咱们去打个招呼,栓子和大成留在这儿给我把棒槌给看好喽,其他人都跟我走。”
  
  “好!”兄弟们响亮地答应着,纷纷把枪摘下来端在手里,俨然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刘权被弄得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就是打个招呼,又不是拼命!赶紧都把枪给我背好了,十几号人端着枪冲下山,那人家还不得把咱们当成“胡子”(土匪)呀!”
  
  大家极不情愿地把枪重新背好,跟着把头往谷底走,虎头走在最前面带路。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看见迎面走来一帮人,都背着沉重的包裹,估计里面应该是放山必备的装备。他们人数并不多,只有六个,所以每个人的背包都很大很重,不像我们这种大帮,人多力量大,每人多少背一点儿就行了。
  
  见我们过来,他们便原地停下。对方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跟刘权年纪相仿,他先笑道:“哟,看来我们来晚了呀!”
  
  刘权也微笑道:“哪里哪里,这长白山可是人人都有份,我们哪里敢独占!对了,诸位怎么称呼呀?”
  
  络腮胡子抱拳道:“程三虎。”
  
  韩松一见他抱拳的动作就忍不住偷笑,小声问我:“你看他像不像那些打把式卖艺的?”我也忍不住笑了。
  
  程三虎不悦地扫了我们一眼,显然是听到了韩松的话。好在他并没发作,转身指着身后的一个老头对刘权说:“这是老李。”
  
  那老李五六十岁年纪,像陈五爷那样留了长胡子,但却不是白的而是纯黑,我看习惯了陈五爷的白胡子,再看老李的黑胡子总是觉得怪怪的,不自在。老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向我们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程三虎又指着两个年轻人道:“这两个是老李的儿子,这个是李剑,那个是李箫。”
  
  李剑看起来三十多岁,肤色黝黑,一张国字脸,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然是刀疤,他表情冷峻,加上那刀疤更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发怵。
  
  李箫倒是比他哥清秀了许多,皮肤白净,一双大眼睛很有神采,下巴微微有点翘,从外表真让人很难相信他和李剑是亲兄弟,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他面带微笑,冲我们点头致意。
  
  程三虎又指着剩下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这是张金彪,张金龙,亲哥俩儿。”这张氏两兄弟长得可真是粗壮,黑黑的跟铁塔一般,肩上背着两把枪,擦得锃亮。这一行六人只有他们俩和程三虎带着枪,李家三父子并没有枪。
  
  刘权也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的人,大家就算认识了。刘权向程三虎仔细交待了我们现在的宿营地位置,以及我们选定的那片山场子,程三虎点头说保证会避开这些地方,另选山场子。
  
  回去的路上,刘权对虎头说:“你还想把人家撵出去呢,现在知道不行了吧?”
  
  虎头叹息道:“我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以后可千万别动起手来,不然就算咱们人再多,只怕也要吃亏呢。”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们俩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刘权回头解释道:“刚刚那两个姓张的哥俩儿是练家子,还当过兵,一般人可动不了他们。”
  
  韩松奇怪道:“你咋看出来的?”
  
  刘权说:“他们的胳膊长成那样,很明显是练过的,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当过兵。咱们这帮人里面,除了虎头,估计再没人能打得过他们了。”
  
  我惊讶道:“虎头长得也不算胖,他能打得过?”
  
  刘权笑道:“谁说一定要胖才能打?你别看虎头年纪小,在部队里他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擒拿格斗样样在行,这可不是吹的。”
  
  虎头听见把头夸自己,很高兴,说:“对付一个我是有把握的,不过,要是两个一起上我还真未必打得过呢。”
  
  刘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儿,反正咱们也不是来打架的,懂点拳脚能防身就行。”
  
  我们一行人回到二角子旁边,继续挖参。
  
  石柱子也跑过来跟我们一起看热闹,他趴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刘权和李叔抬棒槌,问道:“把头,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人参娃娃?”
  
  刘权笑道:“傻小子,要是一百来年就能变成人参娃娃的话,那这谷里得有多少人参娃娃呀!百八十个都不止,恐怕都能开学堂了!”
  
  正说着,刘权忽然停下手,诧异地对李叔说:“咦,怎么又出一个丁?”
  
  李叔也一脸疑惑,说:“是啊,丁数不对,路也太长了点儿,这到底是几转的?”
  
  忽然石柱子叫了起来:“棒槌动了!棒槌动了!你们快看!”
  
  我们大吃一惊,赶紧仔细看那二角子,整棵棒槌果然在微微地颤抖着!
  
  “是不是地震了?”刘权四下里张望。
  
  忽然不知哪来一阵狂风,霎时间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树叶枯枝乱飞,打到脸上生疼,我们都只好抱头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久,狂风才渐渐停止,我们几乎被埋在树叶堆里。见风停了,大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地扒拉埋在参坑上的树叶,可是一扒开大家就都傻眼了:那个二角子居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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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8 00:57: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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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找!把树叶子都收拾干净,看是不是把地方找偏了?”刘权大声吩咐道。
  
  大家赶紧清理堆积如山的树叶,终于把参坑完全露了出来,刘权和李叔在参坑里仔仔细细翻找了好久,就连个小参须也没找见。最终他俩无奈地确认:那个二角子的确是没影儿了。
  
  我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棒槌逃跑,不由得惊讶道:“跑了?难道真是人参娃娃?”
  
  刘权思索道:“不知道,如果是两转的话就肯定变不成人参娃娃,可是刚刚抬的时候感觉不对劲儿,起码有三转,要真是三转以上那就有可能了。”
  
  李叔点头道:“的确不止两转。”
  
  韩松瞪大了眼睛道:“难道真让我给说中了?这棒槌是转过几十转的,好几千年?”
  
  李叔沉声道:“究竟几转现在还猜不出来,得抬出来才能知道。不过现在跑都跑了,就算知道是多大的又有什么用呢?”
  
  大成急急地嚷道:“不可能跑呀!我绑了那么多棒槌锁,它怎么跑得了?”
  
  刘权本来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听这话忽然来了精神,跳起来说:“对啊,绑了棒槌锁怎么跑得了?就算它是人参娃娃,只要一绑棒槌锁法力就没了,它怎么刮大风?”
  
  陈五爷捋着长白胡子,思索道:“说得有理,棒槌锁就是专门用来绑会跑的棒槌的,只要锁还在,它就肯定跑不了。现在棒槌跑了,那就是说……”
  "
  刘权似有所悟,接过来说:“五爷的意思是说,棒槌锁开了?”
  
  陈五爷点点头。刘权赶紧问大成:“你刚刚一共绑了几个棒槌锁?”
  
  大成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有五六个吧……对了,是六个,肯定是六个没错。”
  
  刘权若有所思,皱着眉头说:“哪怕只有一个它也跑不了!六个棒槌锁啊,都是怎么开的呢?棒槌自己又不可能解得了,难道是刚刚那阵风把棒槌锁吹掉了?”
  
  陈五爷说:“假如真是风吹掉了棒槌锁,那么二角子就肯定是自己跑的,可如果棒槌锁还在,那二角子就肯定是被人半道儿劫走了。”
  
  我听了非常奇怪,心里暗想: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那么大的风,兄弟们都趴在地上呢,哪有工夫偷偷摸摸挖参?再说了,就算是有人趁刮大风时偷挖了参,也不可能一点儿根须都没伤着啊!刘权和李叔在参坑里找了大半天,连根小须子都没见着,很明显就是整个跑的嘛。当然,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刘权看了看弟兄们,向陈五爷说:“咱们这帮兄弟我都是信得过的,要我看应该是风把棒槌锁刮掉了。”
  
  陈五爷笑道:“我也没说是咱们自己人干的啊。我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这林子里的什么东西看中了咱们的棒槌,半路劫去了。这棒槌可是大补,吃了对它们应该也有好处吧。”
  
  韩松悄悄推了我一把,小声说:“这世界上不会真有妖怪吧?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小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忽然闪过飞雪的影子,虽然只在梦里见过一面,但那片沾有唇印的树叶却是真真切切的,当然仅凭一片树叶代表不了什么,但我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可是我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她会是神仙吗?又或者是妖精?
  
  李叔打破沉默,说:“大家伙儿赶紧找找地上有没有棒槌锁,光在这儿猜有什么用,都麻溜点儿,赶紧找找看。”
  
  大家便四处翻腾起来,每一堆树叶子都用手扒拉开,仔细地翻找着。
  
  “在这儿!在这儿!”虎头忽然嚷了起来。
  
  大家赶紧围过去,果然看见虎头手里拿着一团乱糟糟的红线绳,红绳上面还拴着铜钱,正是棒槌锁无疑。
  
  虎头一脸沮丧地说:“你们看这个!”说着从那团红线绳里面抽出一根绿色的草杆儿来,我们一看都愣住了,这正是那二角子的参棵子!
  
  大家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很显然是因为大成把棒槌锁绑太多了,参棵子再加上一大团红线绳太招风,所以在刮大风时参棵子被整个儿刮断,根部只要和杆儿一分离,便不再受棒槌锁的束缚,趁机逃走了。可是,怎么会忽然刮那么大的风,这点还是想不透。
  
  刘权看看参棵子,又看看大成,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一脸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个家伙……唉,我真拿你没办法!”说着向大家一挥手,喊道:“走了走了,回戗子歇歇吧。”
  
  虎头顺手把手里的参棵子往地上一扔,大踏步走了。我和韩松走在最后面,韩松一见那参棵子赶紧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兜里揣。
  
  我忍不住说:“松子,你捡它干啥呢?还想吃啊,你忘了上回是怎么流鼻血的吗?别瞎折腾了,这玩意儿劲儿可老大了,你不怕给毒死啊。”
  
  韩松笑道:“只要不生吃不就行了?我拿来泡酒!这可是人参娃娃的参棵子啊,就算不能长生不老,起码也该能包治百病了吧?”
  
  我不屑地说:“你得了吧,棒槌只要稍大点儿的都会跑,谁说只要会跑的都是人参娃娃?”
  
  韩松满不在乎地说:“管它是不是呢,先拿回去再说!”说着满意地拍了拍衣兜,他这么一拍,衣角下面便忽然漏出一小块羊皮来,我赶紧小声提醒他。
  
  韩松低头一看,抱怨道:“这件破褂子真是该扔了,都他妈漏好几回了!刚缝好了又漏,怎么没完没了。还是杨柳给我做的那一件好,穿了这么长时间啥事儿没有!”说着把羊皮扯出来递到我手上,说:“你先拿着吧。”
  
  我接过羊皮,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衣服穿脏了就马上洗,可你倒好,非得攒上一大堆才洗,像你这样不穿破的穿什么?这样吧,等会儿回去我把我的衣服拿一件给你穿……”
  
  我正说着,无意间看到那块羊皮上的篆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竟一下子认出了所有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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