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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转帖] 大之至者谓之元——————闲话元朝往事------班布尔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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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5:53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帝国的隐线
  ——汉法派与理财派之争(中)
  
  王文统之死,对于姚枢、窦默、许衡等汉法派来说,不仅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产生作为儒生不再被忽必烈所信任的忧虑。
  虽然忽必烈的“始疑书生不可用”,并非完全排斥汉法派,彻底摒弃附会汉法所建立的制度,但对于儒士们来说,想在忽必烈时代实现大元王朝的全面儒化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未来——继承忽必烈的第二任皇帝。
  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真金。
  
  无论是北魏、辽、金,还是后来的满清,这些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的王朝,往往要经过一两代,甚至三代以后才会有基本上抛弃草原民族的彪悍性格,而以文弱形象出现的帝王。而元朝,却在忽必烈之后就差点出现了与草原上的祖先,甚至和父亲都完全不同的继承者,这便是忽必烈的嫡长子(实际上嫡次子,长兄早逝),后被追封为裕宗皇帝的真金太子。
  真金太子的母亲是察必皇后,出身于与黄金家族世代联姻的弘吉剌部,从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到成吉思汗的妻子勃儿帖,都是出身于这个部族,真金的蒙古血统可说相当纯正,可除了血统,在他的一生中,可说很难找出一点和祖先相似的地方了。
  
  蒙古人之所以能够从弱小松散的游牧部落成长为无坚不摧的战争机器,在于从成吉思汗开始的全民皆兵政策。每个男子都要经历严酷的军事训练,男孩还没有学会走路就要先学会如何驾驭马匹,只要能够顺利长成,一个十五岁的蒙古男子便已经是弓马娴熟,吃苦耐劳而又无惧死亡的战士。而蒙古帝国之所以可以数代保持旺盛的征服欲望和超强战斗力,则在于历代贵族也要经历这样的残酷训练,成吉思汗的儿孙辈,些许并不能都成为军事家,但无一不能横刀立马,冲锋陷阵。
  到了第四代,这样的遗传稍有减弱,但总体上还保持着马背民族的特征,而真金却极不协调的出现在了黄金家族的第四代之中。
  
  首先,他的名字便和兄弟们不同。忽必烈有十二个儿子,嫡子四人,除真金外,分别叫朵儿只、忙哥剌、那木罕;庶子八人,分别为忽哥赤、爱牙赤、奥鲁赤、阔阔出、脱欢、忽都鲁帖木儿、忽里带和铁蔑赤。全都是正宗的蒙古名字,只有真金,用的是如假包换的汉名。
  真金的名字,是第一个接触蒙古贵族的汉传佛教禅宗高僧海云法师所起。真金出生于公元1243年,正赶上海云法师到和林传法。海云法师是得道高僧,他的这次北游记,给了忽必烈两样宝贝,一个是此时还是他的小沙弥,日后被留在和林,成为忽必烈首席谋臣的刘秉忠,另外一个,便是给新出生的王子取的这个“真金”的名字。
  也许,一个名字并不代表什么,但从汉地而来又为王子取汉名的海云法师确实是将附会汉法之风吹进了忽必烈的心中。于是,随着法师北上的脚步而降生于人世的真金也走上了完全不同于所有兄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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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1250年,真金只有七岁,忽必烈便命姚枢为真金的老师,专门教授儒家经典。姚枢本就是忽必烈身边强烈推进行汉法的中坚人物,得到这么个培养汉法第二梯队的机会,自然使出浑身解数言传身教,对真金“日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 ,在他的教育下,真金很快便学完了《孝经》,儒家的义理也逐渐在幼小的心灵中扎根。
  1253年夏,到真金十岁时,启蒙老师姚枢要追随忽必烈南下攻打大理国。仗要打,可皇子的学业不能耽误。于是忽必烈又命另一位儒臣窦默继续教授真金。小孩子习惯了一个老师,突然换人难免要闹情绪。忽必烈赐给窦默自己随身的玉带钩,并特意嘱咐道:“此金内府物也,汝老人,佩服为宜。且太子见之,与见朕无异,庶几知所敬畏。”这和尚方宝剑一样,要真金一定要继续努力学习,尊重老师。但毕竟真金已经是现在上小学四年级的年纪了,只有一位老师已经满足不了教学需要,于是忽必烈又命儒士王恂作真金的伴读,算是窦默的“助教”。
  虽然姚枢、窦默都是很称职的老师,但要说对真金影响深远的,则是王恂。这位与郭守敬齐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同时也是一位精通经学的儒者。因为是伴读,给真金的感觉不像老师那么严肃,陪伴真金时间又长,而且“于太子起居饮食,慎为调护,非所宜接之人,勿令得侍左右。” 可说是关系极为紧密。这使王恂得以“每侍左右,必发明三纲五常,为学之道,及历代治忽兴亡之所以然”,“以正道经书”辅翊。这样教学方法属于启发式,最能抓住学生的心。真金得以独立思考,以儒家思想来分析问题,经常和王恂讨论尝问“历代治乱”的原因,王恂则“以辽金事近接耳目,即为区别善恶,而论著得失,深切世用,盖二十万言上之” 。
  在三位大儒的熏陶教导之下,真金离草原上的金戈铁马、祖先们的豪勇善战越来越远,而三纲五常、微言大义、诗书典册则慢慢融进了他的血液。
  于是,我们在史书中便看到了一个情感丰富,仁慈孝友,而略显懦弱的王子。父亲“违豫”,便会“忧形于色,夕不能寐”,母亲“暴得风疾”,“即悲泣” 。
  而在与臣子们讨论论立身处世之道时,也不再以祖先的教导为唯一真理。一次与撒里蛮、伯颜、札剌忽等大臣谈话时,真金谦虚地说道:“吾属适有兹暇,宜各悉乃心,慎言所守,俾吾闻之。”
  王子发话征求意见,臣子们自然把最拿得出手的见识奉送。撒里蛮说道:“太祖有训:欲治身,先治心;欲责人,先责己。”伯颜道:“皇上有训:欺罔盗窃,人之至恶。一为欺罔,则后虽出善言,人终弗信;一为盗窃,则事虽未觉,心常惴惴,若捕者将至。”札剌忽曰:“我祖有训:长者梢,深者底。盖言贵有终始,长必极其杪,深必究其底,不可中辍也。”
  三位大臣一位说太祖,一位说当今皇上忽必烈,一位干脆说自己的祖父。都是符合尊奉祖先和老人经验的蒙古传统。可真金却说道:“皇上有训:毋持大心。大心一持,事即隳败。吾观孔子之语,即与圣训合也。”把孔子的话和皇帝老爹的圣训等同,在蒙古贵族当中也算是石破天惊了。
  龙生九子,各有禀赋不同。真金的其他兄弟也在父亲的指令下跟随汉儒学习儒家文化。比如说董文用就是那木罕、忽哥赤的汉学老师,李槃是忙哥剌的说书官,高道是那木罕的讲书官。但这些皇子虽然不能说对儒学完全免疫,也不过是作为业余生活的调剂,如真金这样学到骨子里的一个也没有。真金随之成为元朝皇族中附会汉法的旗帜,汉人儒士以及儒化极深的勋贵都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他周围。
  中统三年(1261年)十二月,忽必烈封十八岁的真金为燕王,领中书省事。四年(1263)五月,初立枢密院,又以真金守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枢密院的设立是附会汉法的重要内容,真金没到二十岁便掌管枢密院,除了他是嫡长子外,更在于他的深谙儒道。真金执掌大权,自然为儒臣们所兴奋,他们不但全力赞襄,而且积极为真金某得更多权位。四年八月,刘秉忠、王鹗、张文谦、商挺等儒臣向忽必烈建言;“燕王既署相衔,宜于省中列置幕位,每月一再至,判署朝政”,这可说是在奠定真金日后的太子地位。
  
  中统十年三月十三日,年已三十一岁的真金终于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成为大元王朝无可争议的接班人。虽然此时的忽必烈已经不再热心于推行汉法,但接班人是真金,汉法派也可安心等待了。
  但汉法派们实在无法安心,原因就在于忽必烈对于回回人阿合马的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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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6:22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这阿合马出生于中亚花剌子模细浑河(今锡尔河)畔的纳客忒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塔什干西南),初隶属于弘吉剌部按陈那颜。按陈之女察必是忽必烈的皇后,在出嫁时,以阿合马为媵臣,也就是陪嫁奴隶随之入宫。
  阿合马“为人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负,众咸称其能” 。因为善于理财,逐渐被忽必烈重用。中统三年(1263),王文统被杀之后,阿合马被任命为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都转运使,专管财赋之事。
  虽然阿合马被列于元史的《奸臣传》,但其人确实很有能力。担任诸路都转运使期间,大兴河南钧、徐等州的冶铁业,使岁产铁103万7千斤,铸造农具20万件,换取官粮4万石;后又增加盐课,弥补了太原地区因私盐泛滥造成的盐课亏欠。这两件事做得相当漂亮,阿合马从此更加为忽必烈所倚重。至元元年,阿合马升任中书平章政事,进阶荣禄大夫。至元三年,朝廷设置总理财政的制国用使司,阿合马以平章政事兼领使职,开始总揽全国财政大权。次年正月,设立尚书省,又以阿合马为平章尚书省事。到真金成为太子的时候,忽必烈已经对阿合马到了“授以政柄,言无不从”的地步。
  
  忽必烈时代的元王朝对外战争频繁,灭南宋、征安南、征日本、征爪哇,还要应付西北的窝阔台、察合台汗国,军费花销如流水,再加上忽必烈虽然不像窝阔台汗那样慷慨无度,但赏赐宗王、勋贵和有功之臣也是出手阔绰,没个能理财的大管家也确实不行。但阿合马为了取悦皇帝,敛财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挟宰相权,为商贾,以网罗天下大利,厚毒黎民”,而且为了敛财方便,更是“屡毁汉法”,“逋赋不蠲,众庶流移,京兆等路岁办课至五万四千锭,犹以为未实。民有附郭美田,辄取为己有。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廷中相视,无敢论列。”
  王文统时代改革钞法,以谨慎为第一要务,极力避免钞票贬值。至元十年(1273年)以前,中统钞发行量相当有节制,每年不过十万锭。到了阿合马理财,竟然滥发钞币,从至元十三年开始,中统钞的币量每年竟然发行几十万锭,最高达一百九十万锭,钞票的购买力急转直下,公私俱疲。这虽然短时间内弥补了财政上窘况,但对于长远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敛财还算是公事,做得过分是为了献媚于皇帝;屡毁汉法,也是利用皇帝对于汉法的怀疑,问题的根子都在皇帝身上。但阿合马还擅权、培植私党和疯狂聚敛私财。《马可•波罗游记》记载:“阿合马独揽一切政府官员的升迁和一切罪犯的判罚。每当他想把他所恨的人置于死地时,或是经过审问,或是不经过审问,就对大汗说:‘这样的一个认真该死,因为他曾做了这样或那样的事,冒犯了圣上。’于是大汗必定会说:‘按你的意思去办吧,’于是他便马上处死那个人。”“他约有二十五个儿子,都身居要职。有些还仗着父亲的保护,也犯下了和父亲同样的罪恶,甚至其他比这些更可耻的罪恶。阿合马又积蓄了大量的财宝,因为凡要求当官的人,必须送他大量的钱财。”
  这样的描述虽然有些夸张,甚至马可•波罗还认为阿合马是用巫术控制了忽必烈,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但大体来说,也较为客观的展现了阿合马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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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王文统只是较为重利,就屡受汉法派攻击。阿合马自然更不能为其所容。双方的争斗不可避免的全面展开。
  首先出手的,便是许衡。
  许衡虽然在忽必烈心中没有宰相之才,但因为是当世大儒又是藩邸旧人,因此在朝中仍屡任显职。至元七年,被任命为中书左丞。此时的中书右丞相是安童,在蒙古勋贵中受儒家学说熏陶最深,许衡与之共事可说毫无隔阂。但好日子没过多久,至元八年,阿合马出任中书平章政事,领尚书省六部事,专权“征利”,许衡作为有“为生民立命”使命的读书人,首当其冲掀起了针对阿合马的政争。
  在态度上,许衡对阿合马“每与之议,必正言不少让”。 并屡次世祖上书,陈言:“阿合马所用部官……多非其人”。 但阿合马深受荣宠,许衡又不为忽必烈所看重,这些谏言对阿合马的打击只是清风拂面而已。
  儒者重义,但宦海多年的许衡并非腐儒,他也知道君主对臣子最忌讳便是谋反,只要沾到这两个字,任你权势熏天也会一朝覆亡——王文统就是前车之鉴。于是,在至元十年,当阿合马欲命其子忽辛为同签枢密院事时,许衡不失时机的出手了:“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今其父典民与财,子又典兵,不可。”这话绵里藏针,用意明显。忽必烈立即听出了门道,问道:“卿虑其反耶?”许衡回答:“彼虽不反,此反道也。”
  许衡的这招确实够狠,狠到原本以为藏在皇帝身后便可无忧的阿合马不得不站出来反驳,当着忽必烈的面质问许衡:“君何以言吾反?”许衡答道:“吾言前世之反者,皆由权重。君诚不反,何为由此道?”这话相当有杀伤力,若是顺着这番道理反驳,阿合马立即就会落入下风。可阿合马所能者不仅是理财,能言善辩也是一流,立即反击道:“君实反耳。人所嗜好者,势力、爵禄、声色,君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
  汉朝开国之时,丞相萧何公正廉明,理政有方,百姓爱戴,却反而受到汉高祖的猜忌。原因就是一个没有不良嗜好,名声好,能力高的大臣是不自觉的和皇帝争夺民心,一旦这样的大臣图谋不轨,皇帝是极其危险的。萧何不惜自污,马上巧取豪夺,鱼肉百姓,才避免了危险。阿合马这番话,立即变被动为主动,且攻中代防:我贪财好色,人人侧目,这样的人是不会威胁皇权的。
  话说到此处,许衡已是必败,虽然忽必烈不会相信他会造反,但也不可能再怀疑阿合马。而许衡的下一句回答更是糟糕:“果以君言得罪,亦无所辞。” 这是对皇帝赌气,只会受到忽必烈的反感,这句话一出,无异于缴械投降了。
  
  经过这次奏对,许衡的话在忽必烈耳中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使痛陈时弊,说出:“故有昔之所言而今日忘之者,今之所命而后日自违者,可否异同,纷更变异,纪纲不得布,法度不得立,臣下无所持循,奸人因以为弊……”这样的话,也未被忽必烈所听信。知道自己该知趣退隐的许衡于是“以老疾辞中书机务”,担任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官场失意的读书人最好的归宿,教书育人,著书立说,以待来者。
  可惜,已经把当朝权贵得罪到死,却想平安躲进象牙塔,如何能够如愿?阿合马卡住国子监的经费,能减则减,能免则免,国子学“廪食不继”,“诸生多引去”。许衡虽然经纶满腹,却变不出钱来。无奈愤恨之下,辞职走人。忽必烈“命诸老臣议其去留”,许衡的朋友如窦默等人知道他在留在朝中难免不测,于是“为衡恳请之,乃听衡还,以赞善王恂摄学事”。许衡至此离开政治舞台,不久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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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许衡之败,对汉法派虽然是重大打击,但他毕竟只有声望而无实权,整体来说还没有动摇根基。而随着阿合马的乘胜追击,将矛头指向另一位汉法派中坚中书右丞相安童时,汉法派才感到伤筋动骨的威胁了。
  安童何许人也?他可和许衡大不相同,后者是忽必烈藩臣出身,而他则出自根正苗红的蒙古帝国、元王朝功勋大贵族,曾祖木华黎是成吉思汗身边“诸葛亮”式的智将,蒙古帝国一建立便是“左翼万户官”,权力仅次于成吉思汗幼年好友,身为“右翼万户官”的博尔术,帝国的扩张开始后又第一个被任命为“国王”,掌管被征服的阴山以南金国领土。
  其父亲霸突鲁,不但是勇冠三军的勇将,更是忽必烈定鼎中原,开一代帝业的策划人之一。忽必烈将首都定在大都,便是听取了霸突鲁的建言。
  
  安童此时是中书右丞相,其人深受儒学熏陶,是蒙古勋贵重臣中推动汉法最积极的一个。对阿合马的所作所为,他虽早已不满,但深知与之硬碰并不明智,为了不重蹈搭档许衡的覆辙,他“含容久之”,以自己掌控的中书省遏制阿合马的权力,处处和尚书省对着干。而阿合马也明白安童在朝中树大根深,非同于一般官吏,也玩起了太极拳。
  至元五年,阿合马奏请以安童为三公,想以明升暗降的手段解除其实权。廷议时,商挺力谏:“安童,国之柱石,若为三公,是崇以虚名而实夺之权也,甚不可。” 此意遂罢。
  阿合马见一时无法架空安童,便在权责方面用阴招,干脆将中书省架空。
  忽必烈成立尚书省的本意,只是作为中书省的附属单位,所谓:“凡铨选各官,吏部拟定资品,呈尚书省,由尚书咨中书闻奏。”可到了阿合马这里,凡是“不由部拟,不咨中书。”用尚书省代替了中书省。安童发觉不妙,连忙向忽必烈提意见,忽必烈向阿合马责问,阿合马干脆回答:“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宜自择。”这样蛮横的应对,忽必烈并未作出追究,实际上采取了默认态度。安童发觉皇帝已经有舍中书而重尚书之意,便试探的提议:“自今唯重刑及迁上路总管,始属之臣,余事并付阿合马,庶事体明白。”忽必烈“俱从之”。从此,中书省几乎形同虚设,安童挂着中书省右丞相的职衔,实际已无任何实权。
  安童这才发现,自己的“含容久之”不但不能遏制阿合马,反而显得自己软弱可欺。于是愤而上书弹劾阿合马“凡所用非人,请别加选择;其营作官殿,夤缘为奸,亦宜诘问”。面对安童,忽必烈不能不有所表示,下诏“命穷治之”,可仅仅是表示表示,没有任何实际动作。不久,窝阔台汗国海都犯边,忽必烈命安童以行中书省枢密院事的身份从北平王那木罕出镇北方,这虽不是阿合马排挤的结果,但安童即使不离开朝廷中枢,也不可能再有何作为了。
  
  一连两个丞相败于阿合马之手,其权势已达顶峰。汉法派节节败退,再有人想挡其锋镝,都显得自不量力。
   至元十三年,架空了中书省的阿合马又对另一汉法重镇御史台发起攻击,奏罢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内台。时任御史中丞的张文谦也是忽必烈潜邸旧人,竭力与之相争,总算保住了御史台的地方机构。但从此张文谦自知为阿合马所忌,力求离开御史台。次年,忽必烈授之以昭文馆大学士。张文谦的调任,御史台从而有名无实。
  至元十五年四月,中书左丞崔斌上书弹劾:“阿合马溺于私爱,一门子弟,并为要官”。忽必烈下旨“并罢黜之”。但并没有牵涉到阿合马本人。同年七月,忽必烈命崔斌迁江淮行省左丞。崔斌到任后,“凡前日蠹国渔民不法之政,悉厘正之,仍条具以闻。阿合马虑其害己,捃摭其细事,遮留使不获上见,因诬构以罪,竟为所害”。 崔斌死后,阿合马不依不饶,继续检覆江淮行省钱谷,然后将与崔斌同列的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右丞燕铁木儿下狱处死。而原来被崔斌奏劾免官的阿合马子忽辛、阿散等,于是年十一月又被复官。崔斌也是忽必烈藩邸旧臣,曾经是忽必烈深为信任乃至向其咨询谁可立为宰相的谋臣,竟然能在构陷之下死于非命,汉法派与理财派的斗争终于上升到刺刀见红的阶段。
  至元十七年,另一位汉法派中坚,有“廉孟子”之称的畏兀儿人廉希宪联合董文忠借着礼部尚书谢昌元建议设立门下省的机会,极力要促成设立门下省。门下省在隋唐时代是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这是汉法派在失去中书省和御史台两大阵地后,在寻找新的掌控权力机会。然而,在阿合马的竭力阻挠之下,门下省的设立最终流产。是年十一月,廉希宪在郁闷中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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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当汉法派在阿合马的攻击之下屡战屡败,元老重臣非死既去的时候,人们不禁要问,深受儒学熏陶,且是国之储君的真金太子为什么没有起到汉法派大旗的作用,来遏制阿合马呢?
  这就不得不说是大儒们对于真金的教育出了问题。中国虽然在汉武帝时代便确定“独尊儒术”,使儒学成为主体意识形态。但作为皇权掌握者,一定要明白,要尊的应该是“儒术”而并非“儒学”,所谓“外儒内法”,以儒教掌控世道人心,以法家来操纵国家机器,并夹杂以阴阳家的谋略来应付政治斗争。而大儒们对真金的教育,几乎是全盘的儒学,只告诉他儒学多么多么好,却并没有告诉他如何再有一个强势的父亲和强势的权臣的复杂政局中来实现这些“好”,如何能在保全自己和自己的臣子同时对于政敌采取有效的打击。
  阿合马之所以看似横行无忌,并非其本人已经掌控了帝国的权柄,无非是因为皇帝忽必烈急需用钱,而在王文统死后,朝中已经无人能够将财理得符合他的心意,这才不可一世。许衡、窦默乃至安童、张文谦、廉希宪诸人只想着让君主节用以爱民,都不能如王文统一般既能从天子之欲又能顾及百姓利益,在阿合马面前毫无竞争力也就并不显得奇怪了。真金作为太子,也很欣赏王文统,却也没有王文统的本事,也只能跟着老师们用大道理来对抗金钱的威力,崇高的地位也就不能显示优势了。
  再加上儒学中的“孝”已经深入真金的骨髓,对于父亲,他不敢有丝毫抗争,虽以中书令参与政事,“然十有余年,终守谦退”,不敢“可否君父之命”,“惟有唯默避逊而已” 。
  
  当许衡无奈辞职之时,真金不能挽留,只是请求忽必烈任命许衡之子许师可为怀孟路总管,以奉养其父,并遣东宫官员来晓谕许衡:“公毋以道不行为忧也,公安则道行有时矣,其善药自爱。” 让许衡保重身体,等到自己继位的那一天。
  崔斌遇害时,真金“闻之,方食,投箸恻然,遣使止之,已不及矣” ,终究不能救其一命。
  廉希宪病危,真金遣侍臣杨吉丁问疾。廉希宪向他留下遗言:“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柄,群邪蜂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开圣意,急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药矣。” 但他并没有“急为屏除”的能力,只能看着老臣死不瞑目。
  
  父亲让自己学习儒学,而当自己所学的一切已经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时候,父亲却似乎对这一切已经毫不在乎,所倚重的臣子更把这一切都弃如敝履。与父亲的亲情和对天下的责任相互绞杀,折磨着真金脆弱的心。他的一腔怨愤,只能用看似不羁的方式表现出来。
  对与阿合马,他“恶其奸恶,未尝少假颜色”,对其经常地折辱。一次,在与阿合马相遇时,真金二话不说用弓击其头,并划破他的脸。阿合马被打了不敢做声,随后朝见时,世祖问他脸上何以如此,真金就在旁边,阿合马不敢说实话,只道被马踢伤。可真金却并不领情,当面承认就是自己打的,并当着世祖的面,拳殴阿合马多时。
  当朝太子在皇帝面前把宰相一顿殴打,宰相既不能躲也不能还手,还得陪着笑脸。这样情形,让人觉得好笑,但这是真金因碍着父亲无法施展抱负,如小孩子在家长面前摔东西一般的泄愤举动。这不但不好笑,且显得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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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历史总是会给人们制造一些黑色幽默,正当真金太子及众多汉法派大臣面对阿合马袖手无策的时候,两个小人物却戏剧般的结束了阿合马的一切。
  至元十九年(1282),真金太子跟随忽必烈前往上都。阿合马以宰相留守大都,一切都极为正常。而到了三月十七日这天,突然闻报皇太子回大都做佛事,要百官前往东宫迎接。枢密副使张易也接到旨意,派兵到东宫警戒。
  阿合马与众官员赶到东宫,果然见到太子仪仗,正要上前请安。岂料,端坐马上的皇太子大声斥责起阿合马来来,不等阿合马回答,太子身边一名壮汉便走上前来,将阿合马拽到太子马前,从袖中掏出铜锤把他脑袋击碎。一代权臣糊里糊涂毙命当场,紧接着,阿合马的党羽,左丞郝祯也被当场格杀。
  跟随阿合马前来迎接太子的百官被这场面吓呆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工部尚书张九思发现不对,大呼有诈,留守大都的达鲁花赤博敦这才冲上前去将“太子”打下马来,众兵士乱箭齐发,“太子”扈从四散溃逃,只有刚才杀死阿合马的壮汉不逃,安然受缚。
  这名壮汉名叫王著,官任益都千户,“素志疾恶,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自誓愿击阿合马首”,于是,与一个颇会些幻术的僧人高和尚合谋,“知阿合马所畏惮者,独太子尔,因为伪太子,夜入京城,召而杀之”。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针对阿合马的暗杀行动。
  谁能想到,权倾大元王朝近二十年的阿合马,众多高官费尽心力都不能动其分毫,竟然这么容易便死于非命。
  事变发生后,忽必烈勃然大怒,下令枢密副使孛罗主审此案。孛罗虽不是汉法派中人,但对阿合马平日的跋扈也深感不满,在审讯中对杀阿合马之事简略带过,却主要收集阿合马的罪状。案子很快审结,王著、高和尚及在事变中派兵参与王著等人计划的枢密副使张易被杀。可在随后,孛罗在汇报审讯经过时,将收集的阿合马罪状讲给世祖听,忽必烈原本以为阿合马只是贪些钱财,岂料还有结党擅权、盗用皇家宝石以及用巫蛊之术诅咒自己等罪状,惊怒交加,再加上真金及诸汉官趁机进言,历数阿合马罪恶。于是,在王著等人死后不过四十余日,忽必烈的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下诏将阿合马发墓剖棺,戮尸于通玄门外,纵犬啖其肉,阿合马的子侄皆伏诛,财产充公。妻四十、妾四百人(这么多老婆,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分赐他人,朝内“阿合马党人”七百一十四人也全被罢黜 。
  
  阿合马之死与王文统之死一样笼罩着重重迷雾:王著一个小小的地方千户官如何能如此明白的了解大都的情形?在事变发生时,身为枢密副使的张易怎么会那么容易相信“矫诏”的真实性而派兵协助?
  似乎,整个事件都是太子真金及其身边的汉法派官僚的谋划,但是,真金真的敢于冒险制定这个计划吗?需知阿合马在朝中党羽密布,即使能够成功杀死他,又怎么能保证顺利铲除其党人?一旦消息泄露,真金的太子之位便有可能动摇。如果是汉法派其他人物主谋,却为何让王著等人口口声声牵涉太子?就不怕牵连太子吗?又或许,这起事变,是既反对汉法,有对阿合马专权不满的蒙古勋贵所为?
  更多的细节我们无从知晓,但这场事变戏剧化的改变了大元朝廷的政治格局,阿合马时代在一片血腥和迷雾当中迅速落幕。无论是早有谋划,还是意外之喜,汉法派得了完胜,帝国中枢迅速被倾向汉化蒙古勋贵和汉人儒士所占据。
  然而,帝国边疆的战事仍没有平息,国库中的银钱仍流水般的花出去,已经六十多岁,越来越顽固的世祖忽必烈也不可能停止战争和减少用度,重新执掌大权的汉法派们如果不能扭转财政状况,开辟新的财源,那么阿合马之死就并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开始。
  
  
  【下一章:帝国的隐线——汉法派与理财派之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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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帝国的隐线
  ——汉法派与理财派之争(下)
  
  阿合马死后的帝国政局,俨然一派汉法派大行其道的景象。至元十九年四月,原翰林学士承旨和礼霍孙被任命为为中书右丞相,执掌朝政大权。和礼霍孙出身蒙古勋贵,曾任世祖宿卫大臣,其人深谙儒学,一上任便大力援引汉法派官员充实朝廷中枢。耶律铸被任命为中书左丞相,甘肃行省张雄飞为参知政事,张文谦任枢密副使,董文用为兵部尚书。
  耶律铸是著名的耶律楚材之子,张文谦、董文用都是世祖藩邸旧臣,汉法派中坚,张雄飞是受“廉孟子”廉希宪举荐为世祖所任用的汉臣,其人清正廉洁,官声极好。这些人一个个身居高位,似乎那个汉法派众臣一律靠边站的时代一去不返了。
  太子真金也感到自己曾经许诺许衡的那个“道行有时”的时刻已经到来,一反常态的表现出对政治的热情,明白的指示和礼霍孙:“汝任中书,诚有便国利民者,毋惮更张。苟有沮挠,我当力持之。”对于身边的儒士何玮和徐琰也意气风发的鼓励道:“汝等所学孔子之道,今始得行,宜尽平生所学,力行之。”
  身边都是“自己人”,储君又明白表示全力支持,和礼霍孙再无顾忌,雷厉风行的对阿合马留下的政治遗产进行清理——为日后大行汉法铺平道路。
  首先,“置黑薄以籍阿合马党人之名”,把已经拔除的阿合马党人全部列入黑名单,不但现在不用,将来也不用,以国家法律的形式避免那些重利不重义的家伙卷土重来。
  其次,对阿合马生前掌管的户部各库以及盐运司、财赋府、茶场都转运司等部门进行钩考,继续坐实阿合马名为为国敛财其实是祸国殃民的罪状。
  第三,废黜阿合马所设的用于敛财的各种官署一百七十一所,什么司徒所、农政院、泉府司、四道宣慰司、诸道盐司、各地金银冶炼官署等等一律裁撤,在这些部门里任职的官员全部视为“冗官”,就地免职。
  
  经过这么一番整顿,朝野上下确实大有新气象。而和礼霍孙在自已为清理完障碍,准备对整个帝国的进行布局的时候,却发现地方官员普遍无法和中枢达成协调——要行汉法,光是中枢有儒臣是不够的,可地方官能够算儒臣的少之又少。
  元朝开国以来,在西夏、金、宋时代实行的科举制度便被废黜,没有科举,学习儒家经典的读书人便没有进身之阶——毕竟现在不是战争时期,可以靠游说来得官,何况游说是少数人才能玩得转的游戏。
  于是,和礼霍孙向世祖进言,请开科举。
  和礼霍孙原本以为,世祖让自己做宰相,又允许自己任用汉法派官员,对自己清算阿合马也采取默认,那么趁势改革帝国的选官制度,让饱读圣贤书的儒家子弟充实帝国官员队伍便应该题中应有之意。岂料,此疏一上,和礼霍孙的宰相官运便到了尽头。
  
  说到这里,不能不先插一句,说说忽必烈对科举制度的态度问题。
  有人说世祖忽必烈不开科举,是为了扼杀中华文化,此言大谬。科举只是一种选官制度,并非中华文化的唯一载体,承载文化的应该是学校和书院,而忽必烈对于官学、书院的建设相当重视,这在前文已经说过了。
  可是,对于儒学教育的重视却伴随着对科举制度的极端厌恶。忽必烈最讲究务实,而偏偏科举自隋代开始实行六百多年以来, 已经流弊众多,几乎成为华而不实的东西。广大读书人潜心于科场学问, 疲于仕途竞奔,竭心费神,在元朝学者胡祗遹眼中不过是 “记诵章句、训诂、注疏之学, 圣经一言, 而训释百言、千万言, 愈博而愈不知其要, 劳苦终身而心无所得, 何功之有!”
  虽然所学“何功之有”,但“一个通过了文学考试而进士及第的考生, 总是最快地得到擢用, 而且有时在刚入仕途便已身居显位” 。这样的人大部分缺乏以管理国家各种实际事务的经验及处理紧急事务的能力, 更遑论统筹全局治国平天下了。无论西夏、金还是南宋,以经义诗赋录取的满腹经纶之士在蒙古大军的劲弩铁骑面前软弱无能,丧城失地以至于毁家亡国。于是乎,宋元之际的儒者,鲜有对科举有好感,忽必烈曾为开科举之事咨询大儒许衡,许衡直截了当的回答:“不能!”忽必烈颇为赞同: “卿言务实, 科举虚诞, 朕所不取。”
  许衡是元臣,对于科举的态度还可能有迎合上意之嫌,而曾经和文天祥一起并肩作战,失散后隐居乡里的宋末词人赵文在其《学蜕记》中也认为没了科举实在是对读书人的大解放: “四海一, 科举毕。焉知非造物者为诸贤蜕其蜣螂之壳而使之浮游于尘埃之外乎?”
  没有科举,靠什么选拔官员呢?忽必烈时代对于官员的选拔主要靠推举和荫叙, 荫叙就是指老子当官儿子也可以当,这自然有很大的弊端,不过这样的荫叙只占官员很少的部分,《元史•选举志》记载: “诸职官子孙荫叙, 正一品子, 正五品叙。从一品子, 从五品叙。正二品子, 正六品叙。从二品子, 从六品叙。⋯⋯正七品子, 酌中钱谷官。从七品子, 近下钱谷官。诸色目人比汉人优一等荫叙, 达鲁花赤子孙与民官子孙一体荫叙,傍荫照例降叙。”儿子获得老子的荫叙,平均都要降五级使用,油水相当有限。
  因此,推举便成为官员选拔的主要手段。所谓推举,就是将“吏”推选为“官”。虽然人们一般把“官吏”并称,但在古代二者可相差甚远,官是经过科举出身由国家任命的政务员,而吏却只是非正途出身,在衙门里操持具体事务的事务员,不算国家编制,虽然能拿朝廷俸禄,却属于“不入流”。不过,吏的地位虽低,却很重要,靠读书考试成为官员的读书人吟风弄月、寻章摘句很拿手,却无法处理繁琐的具体事务。真正做事的往往都是吏,要说对国情民瘼诸方面的了解,十个官也未必及得上一个吏。
  两宋时期,胥吏为士大夫所不齿,由吏入官是极个别,若是哪位不是考科举而是因为在吏的职位上做出成绩而升为官,便会被认为不是正途入仕,被人鄙视。可到了元朝,忽必烈讲究务实,既然吏是从基层干出来的,处理事务的能力自然出众,于是大开以吏升官之门,中下级官吏都要从令吏、司吏、通事、奏差等吏员中选拔。本来官与吏高下悬殊,属于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这下很快就成了平起平坐的“哥俩好”——“曰官曰吏, 靡有轻贱贵重之殊。今之官即昔之吏, 今之吏即后之官。官之与吏情若兄弟, 每以字呼, 不以势分相临也。”
  以吏为官,大量有实际事物经验的基层干部有了提拔升迁的机会,对于政府建设、政策推行自然大有好处,可这推举制度名为“制度”,却没有“机制”。一个胥吏要成为官员,能否被推举,没有固定的选拔模式,是否能力出众没有统一标准,这就出现了“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领导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情况,通过人情关系、贿赂请托等手段获取推举就大行其道。而胥吏虽然粗通文墨, 但未经过系统的儒家教育,有术而不通“道”,大部分没有“八荣八耻”之类的价值观,他们为官之后, 往往比科举入仕的贪官更加巧取豪夺、寡廉鲜耻,所谓:“府州司县吏人幼年废学, 辄入吏门。礼义之教懵然不知, 贿赂之情循习已著, 日就月将。及至年长, 即于官府勾当, 往往受脏枉法, 遭罗刑宪。”
  中国自古讲究“德才兼备”,德在才前,一旦拘泥,便会让大量迂阔无能之辈和伪君子进入仕途,而以吏为官,重术不重道,却又使得真小人充斥官场,在专制时代,这样的矛盾始终无法化解。可相对而言,无道德的人能力越大危害越大,与有道德却比较平庸的人相比,是两害相较不能取的“重”。
  阿合马才能出众而道德败坏,他的政策之所以能大行其道,不能不说与以吏升官的推举制度大有应和。
  
  和礼霍孙请开科举,并非不知道科举之弊,但在没有更好的代替制度之前,科举确实是最不坏的选官制度。然而,身为蒙古人的和礼霍孙却忘记了,老皇帝忽必烈对于科举的厌恶,除了其不够务实之外,还因为这项制度会使得汉人迅速占据各级官僚体系,蒙古人、色目人要说学习子曰诗云如何是汉人的对手?当地方中央的官员大部分成了汉人,且不说蒙古人的统治地位堪忧,自己想要坚持的“内蒙外汉”的体制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土崩瓦解。在经过山东李璮之乱和暗杀阿合马事件之后,忽必烈对汉人的猜忌越来越深,着这个时候提出开科举,无疑是逆老皇帝的龙鳞。
  何况,和礼霍孙做了宰相后,光想着清除阿合马的影响和推行汉法,对于日益窘困的财政并没有提出行之有效的整顿方法,也没有新的生财之道,“朝廷之臣讳言财利事,皆无以副世祖裕国足民之意” 。阿合马在时,虽然结党营私,但生财有道,老皇帝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而和礼霍孙隐然有结党之嫌又不能从君所欲,现在又想实行严重动摇蒙古勋贵地位的科举制度,宰相当到头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皇帝有需要,而当朝大臣不能满足,那么可以满足的人便会取代他们。新一代的理财权臣的呼之欲出,也就成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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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8:20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沿着阿合马之路前进的,倒并不是以经商著名的回回人,而是一个吐蕃人桑哥和一个汉人卢世荣。
  第一个进入世祖视线的是桑哥。其人在《史集》中被说成是畏兀儿人,这应该是作者拉施特远在伊朗,听传言所做的记载,并不准确。他应该是 “出身于噶玛洛部落”的吐蕃人 ,也就是吐蕃帝国第五代赞普赤松德赞时代派驻脱思麻地区(今青海东部、甘肃东南部和四川西北部)的吐蕃军队的后裔 。在至元初年,帝师八思巴在脱思麻地区活动时,将其收为自己的侍从官。日后随八思巴来到大都,因见识广博,很得八思巴喜爱,因此有很多机会代表八思巴到世祖驾前奏事。桑哥口才很好又见多识广,每次奏对都很符合世祖的心意,世祖一高兴便向八思巴提议,将桑哥留在自己身边任职。
  桑哥“能通诸国言语,故尝为西蕃译史”,因此颇受重用,不久便成为掌管佛教和吐蕃事务的总制院使(宣政院前身)。相对于阿合马除了理财别无所长,桑哥倒是个多面手,不但具有语言天赋,理财本事超群,而且颇有军事才能。至元十七年,西藏的第二任本钦贡噶桑布与八思巴意见不合,造成西藏地方骚乱,桑哥受世祖之命率军进藏平乱。
  这“本钦”本是八思巴执掌的佛教萨迦派掌管世俗事务的官员。忽必烈册封八思巴为“帝师大宝法王”后,将卫藏十三万户作为灌顶的供养奉献赐给了八思巴,并赐予萨迦本钦“乌思藏三路军民万户”头衔,建立了萨迦政权,本钦于是就成了西藏最高行政官。第一任本钦是释迦桑布,在至元五年(1268年)病死,贡噶桑布继承其位。贡噶桑布担任本钦时,八思巴正在大都,因此贡噶桑布凡事独断专行,其所作所为被八思巴得知后,便免去了他的官职。可贡噶桑布虽然退居二线,影响力仍然很大,其党羽对八思巴指定继承人的决定不满,引起了骚乱。世祖向桑哥问计,桑哥提出西藏山谷险峻,难容大军,派兵不可过多,于是世祖给他十万部队。桑哥率军进藏后,先后攻下叛乱者所据朗卓康马土城(在今康马县境)和甲若仓之城(在今江孜县境),处死贡噶桑布,稳定了局势。之后,他主持修建了东甲穷章寺,在乌思藏各要害之地留下精兵镇戍,并整治了驿站,对西藏的长治久安颇有贡献。
  
  有了战功,又“好言财利”,这样的人自然被世祖看重。回到大都后,桑哥权势愈加显赫,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按说,这时候桑哥该以自己理财本事获得更大的权力,争取入主中枢,混个宰相当当。可阿合马的殷鉴不远,桑哥还需要有人来做个试金石,为自己蹚蹚道。
  这个人得是自己人,理财思想要和自己差不多,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成为宰辅后仍不能脱离自己的控制。
  于是,一个名叫卢世荣的汉人在桑哥举荐下,面见了世祖忽必烈。
  这个卢世荣,名懋,世荣是他的字,河北大名人。阿合马专政期间,卢世荣以贿赂得官,为江西榷茶运使,后以罪废。此人是汉人,而且是“阿合马党人”,即使得势,无论蒙古勋贵、汉人官僚还是色目官僚都不会把他看成自己人,他能依靠的只是皇帝还有在皇帝面前具有发言权的桑哥。而卢世荣的理财思想与桑哥很契合,做蹚道兵最合适不过。桑哥对世祖谏言道:“卢世荣有才术,谓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
  世祖正愁没有理财之臣,听到桑哥举荐,便诏卢世荣“奏对称旨”,这一奏对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老皇帝立即有了更换宰辅的意思。
  其实要换宰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老皇帝还想让和礼霍孙等儒臣输的心服口服,于至元二十一年(1284)十一月辛丑,召中书省官与卢世荣廷辩。卢世荣能言善辩,把理财之道说得井井有条,和礼霍孙等人虽然并未理屈却陷入词穷,结果辩论失败,均被罢官。在同年三月,曾经中书右丞相安童在被窝阔台汗国可汗海都俘虏八年后释放回到大都,他虽然接受了海都授予的官职,但因为海都也是黄金家族成员,并没有被看做“失节”,仍被世祖重用,借着这次官员调整,再次成为中书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并以卢世荣所推荐的史枢为左丞,不鲁迷失海牙、撒的迷失并为参知政事,前户部尚书拜降为参仪中书省事。
  安童本是汉法派中坚,但吸取上次与阿合马争斗的教训,已经不再讳言财利之事,再加上毕竟政治上有污点,需要尽快向皇帝表忠心,于是全力配合卢世荣。上任次日,便与卢世荣一起上奏:“阿合马专政时所用大小官员,例皆奏罢,其间岂无通才?宜择可用者仍用之。”起用前河间转运使张弘纲、撤都丁等多人,受命理财。和礼霍孙想让阿合马党人永世不得翻身的企图终于未能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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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9:38:38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在《元史》中,卢世荣与阿合马、桑哥同列为“奸臣传”。其实,他与阿合马的理财方针并不相同,阿合马诸多政策是取利于民,而卢世荣的则以“裁抑权势”为方针。
  上任当天,卢世荣即连续推出诸多政策,均被世祖采纳:
  其一,整治钞法,定金银价,禁私自回易,请听民间金银从便交易;
  其二,怀孟诸路竹货从民货卖收税;
  其三,江湖渔利,听民采用;
  其四,使臣往来,除驿马外,饮食不取于站户,由官府支给。
  以上四条,减轻百姓负担,开通百姓财路,让政府从中收税,可说是一举两得,作为在王文统、阿合马之后崛起的理财之臣,卢世荣的开场白非常精彩。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正月,卢世荣又上奏:“臣言天下岁课钞九十三万二千六百锭之外,臣更经画,不取于民,裁抑权势所侵,可增三百万锭。”
  如何能在“不取于民”的情况下增加“三百万锭”的收入?卢世荣制订了一系列政策:
  在泉州、杭州设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由商人经营海外贸易,获利官收其七,商有其三;
  权势之家所占有的产铁之所全部禁没,由官府立炉鼓铸,获利买栗存于常乎仓;
  各路设平准周急库,向贫民放贷收息;
  各部立市易司,管领牙侩(中间人),商人货物四十分取一,其中四分给牙侩,六分作为地方官吏俸禄;
  在上都、隆兴等路,由官府买羊马,令蒙古人放牧,畜产品官取其八,牧民取其二。
  总而言之,就是两点——开商贸,抑权势,将财利归于国家,避免权势之家从中渔利。
  二月间,卢世荣请罢行御史台,各地按察司改为提刑转运司,兼管钱谷诸事。中书省立规措所,以规划钱谷。并建言忽必烈下诏颁示九事:一、免民间包银三年;二、官吏俸免民间带纳;三、免大部地税;四、江淮民失业贫困卖妻子者,由所在官府收赎,使为良民;五、逃移复业者,免除差税;六、乡民造醋者免收课;七、江南田主收佃客租课,减免一分;八、添支内外官吏俸五分;九、定百官考课升擢之法。
  
  除非故意找茬,卢世荣的政策可说利国利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问题。忽必烈也极为满意,当卢世荣对世祖提出自己的担心,说:“臣之行事,多为人所怨,后必有谮臣者,臣实惧焉,请先言之。”世祖道:“疾足之犬,狐不爱焉,主人岂不爱之?” 要他放心大胆的去干。
  但是,事情的好坏不在于出发点如何,而在于在实行之后会不会变味。中国从来不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地方官,何况,此时地方官员都是勋贵荫叙和胥吏升迁的产物,让他们顶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不侵渔百姓,根本不可能。再加上任命善于经商者作为官吏的政策,更让百姓频遭侵毒——商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最大化,应该和权贵过不去还是和百姓过不去对他们来说是不需要考虑的。
  因此,汉法派对卢世荣从一开始就极度敌视。御史中丞崔彧在卢世荣上任不到十天时即“言卢世荣不可为相”。皇太子真金更是痛言:“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实国之大蠹” 。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因为卢世荣罢行御史台,对他极为不满,丞相安童也对其日渐跋扈而改变了支持态度,至于一般勋贵大臣更因为自己利益受损而将卢世荣视为仇寇。满朝上下,充满了火药味,随时可能把卢世荣炸得粉身碎骨。
  汉法派的敌视,勋贵豪强的不满,对卢世荣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能够确实获得财政的改观,便会有皇帝的撑腰,和阿合马一样做个十几年太平宰相并非难事。卢世荣不是高谈阔论不知世事的书呆子,他深知自己坐在火山口上,可理财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见到成效之前,他必须获得皇帝的某种承诺,否则,一点变故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至元二十二年四月,卢世荣上奏世祖:“臣伏蒙圣眷,事皆委臣。臣愚以为今日之事,如数万顷田,昔无田之者,草生其间。臣今创田之,已耕者有焉,未耕者有焉,或才播种,或既生苗,然不令人守之,为物蹂践,则可惜也。方今丞相安童,督臣所行,是守田者也。然不假之以力,则田者亦徒劳耳。守田者假之力矣,而天不雨,则亦终无成。所谓天雨者,陛下与臣添力是也。惟陛下怜臣。”
  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希望忽必烈对自己的信任不要动摇,并暗示现在一切都只是初见成效,希望老皇帝有些耐心。
  世祖仍然安慰道:“朕知之矣。”——我知道了,你去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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