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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恐怖温馨派:新作与精选《毒蜂作品集之怪事集》11至12年度--作者:sinwa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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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7:20 | 显示全部楼层
  随着黎明的到来,我的勇气也慢慢地复活。我迫不及待地钻出帐篷,开始收拾物品,准备立即结束我这荒唐的旅行,尽快回到文明的都市去。突然,在我的余光中又出现了那个奇怪的身影,那是一个黑人,是的,我确定那就是一个黑人。这时,我深信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因为这并不是非洲,而是中国的西部山区。这里怎么可能有黑人?
  当我抬头正视那人所在的位置时,那人却又不见了踪影。我抓着手枪,打开了保险。警惕地环视四周。
  我的身后又想起了那种奇怪的脚步声,那种带着关节脆响的脚步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具正在行走的骷髅的形象。
  正在我查找声音的来源时,突然我看到了那个黑影,我定睛一看,那简直就是一具满脸乌黑,身体已经腐烂的僵尸!他正拿着一把肮脏的大刀,拼尽全力向我甩来。我未及抬手举枪,刀就已经落到了我的脚下,随即我感到后腰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我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被绑在了一块巨大的石板上。我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我被绑得很紧。
  不一会儿,外面透进来一丝光亮,几个黑影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最前面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当他走近时,我看到他的身上裹着厚实的白布,只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味,掩盖了他身上的腐烂味道。
  他身后的人并不靠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像我在医学院上解剖课的时候。老师在演示,而我们在远处围观一样。
  他点燃了围在石板四周的火把,火把很多,足有十几个,都点燃之后,简直就像是医院的无影灯。这时我看清楚了,这似乎是一个山洞。山洞很适合居住,干燥,通风,而且很温暖。
  这时又有几个僵尸进来,他们端着一个炭火盆,那白衣人将刀放在火上,烧了烧,然后就将刀子按在了我的肚子上。哧地一声,我的肚子传来了灼热的剧痛。我张开嘴尖叫了起来。他顺势将一块白布团塞到了我的嘴里。
  在我的肚子上割了几刀之后,我痛得失去了知觉。但随后他们就用冰水泡过的毛巾放在了我的头上,把我冰得醒了过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那个白衣人每天都送吃的给我。我害怕他杀我,于是我表现得很顺从。
  看着他们井井有条的割肉,精心地执行种种工序,我不禁怀疑自己成为了他们的某种实验品,或者他们是想拿我来祭祀。因为每过几天,他们就要从我的肚子挖走一些肉,他们将肉放在火盆里,一边烧,喉咙一边呜噜呜噜地响,看表情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骂着什么。当那块肉烧熟了,他们就要拿起来轮流吃掉。
  没过多久,他们就将我翻了过来,开始用刀子割我背后的肉。程序与之前一模一样,我不禁想起了古代一道令人恶心的名菜,活剐驴。厨师将驴牵来,食客想吃哪里的肉,就当场割哪里的,然后将肉切片涮着吃。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将火锅改成了烧烤。
  每一天,我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自杀,每一刻,我都祈求自己尽快死去。但是他们将我照看得很好,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看着他们这样工作,我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我们在医院不也是这样维护着病人的生命吗?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这些僵尸是想吃肉,而我们只是喝血。
  不知过了多少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日子。他们将我从石床上搬了下来。从此我就被松开了手脚,可以在山洞里自由活动了。我怕他们重新将我绑起来,于是不管他们要我做什么,我都表现得很顺从。
  我不时用手摸自己的伤口,感到身上明显被剜去了很多肉。慢慢地我恢复了力气,于是我开始寻求逃脱的方法了。
  一天,那白衣人又来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冲着其他人点了点头,然后给我送来了一大碗肉,那是一种熬烂的肉,闻上去味道极其鲜美。由于很久以来一直在吃米粥,所以突然吃到肉,我感到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但是当我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我发现肉中有一个蚂蚱腿似的物体。
  我把肉翻开,结果发现里面有一个如拇指般大小的虫子头,细看之下有点像马蜂,我顿时就丢下了碗,呕吐了起来。
  那白衣人立即叫人把我按住,把我的呕吐物收到了碗里,捏着我的嘴,强行把这些东西又给我灌了下去,然后又把我绑了起来。
  再次给我恢复自由,那是几天之后的事情。这次我感到身体已经几乎复原了,于是就又开始琢磨伺机逃跑的事情了。再不逃肯定还会被拉去割肉,因为他们明显就是想将我喂肥了,再割肉烤着吃。
  他们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用沉重的巨石把山洞口堵死。我试着推过巨石,结果这巨石纹丝不动,我猜它至少有一吨重,因为每次他们都是几个人一起推,才能推动。
  我通过不断地观察发现,只有一个时机是可以逃跑的,那就是他们来给我送饭的时候。那时他们为了省力气,会将洞门大开着。只要我跑得足够快。我就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逃出洞口。但是外面都是石头,我光着脚,根本不可能跑很快,也不能跑多远。
  于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每次都将那有虫子的肉快速地吞下去,还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同时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我还要装出伤口仍然很痛的样子,让他们认为我还是很虚弱无力。而实际上,我已经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开始锻炼身体,储备体能了。
  每当他们出现时,我对他们的每一项安排,每一个眼神,都表现得极为顺从,就好像他们囚禁我,是为了我好一样。慢慢地,他们放松了对我的警惕。这时,我经常用手指着自己的脚,告诉他们我的脚很冷,需要鞋子。我盘算着,只要我一穿上鞋子,就可以立即飞奔出去了。
  终于有一天,他们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拿来了我的鞋子。他们将鞋子丢给我,然后拿着湿布,蘸着一种带有强烈刺激味道的草药汁,擦洗我躺过的那块巨石。那种刺鼻的酸味与那个白衣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只有一个僵尸留在了门口,他在不停地来回踱步。
  当我慢慢地系上鞋带的时候,在我心里已经计算了几千遍的逃跑路线,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而明明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做痛了。我不禁担心自己究竟能不能逃出这个可怖的洞穴。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不断地告诉自己,那都是恐惧造成的心理作用,一定要相信自己。
  我一边慢慢地系着鞋带,一边偷偷观察洞口的情况,那个守在洞口的僵尸仍然在不停地来回踱步,大部分时间,他都挡在通往洞口的路线上。我故意放慢了穿鞋子的速度,等待着最后冲出洞口的时机的到来。
  那个僵尸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又踱步回来。来回三次之后,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他踱步的频率。只要我能在他离开洞口最远的那一瞬间起跑,当我跑到洞口的时候,他就会与我叉开半步的距离,这半步的时机将决定我的生死。
  他又开始向另一边踱步了,一步,两步,三步,我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系紧了我的鞋带,两腿用力地一蹬地,人整个就飞奔了起来。当我跑到那僵尸身边的时候,他刚刚发现了我的行动,由于此刻他是背对着我的,想再回过身来伸手抓我已经来不及了。正如我的计算,我们只差半步的距离。
  当我跃出洞口的那一瞬间,我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能看出在他那腐烂的脸上,所表现出的目瞪口呆的惊诧表情。我知道,他完全想不通,刚刚还在抱怨全身疼痛虚弱不堪的猎物,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矫健的羚羊,一瞬间就已经飞奔到了洞外。
  我拼命地跑着,不时地回头张望。洞口外是一条下坡的山路,我可以在下面看到那领头的白衣人跑出了洞口,从肢体动作上可以看出他们的懊恼与焦急。
  没命地奔跑,一刻都不敢停留,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明月,我不敢相信我已经获得了自由。我开始庆幸自己前一段时间没有真的自杀了。由于极度疲劳,我开始昏昏欲睡。当我想找一个背风的地方休息时,我又听到了那种熟悉的脚步声。
  我想爬起来逃走,但是再也没有力气了。我又渴又饿,伤口这次是真的开始痛起来了。我蜷缩着身体,躲在一块石头的后面,希望不要被发现。接着,我感到身体一阵痉挛,就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又躺在了那张石床上。衣服被剥了个精光。洞门大开,那个白衣人又出现了。他拿着一把刀,另外几个人端来了火盆。我感觉这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它不停地重复着,一遍,一遍,一遍,我堕入到痛苦的轮回中,永远也得不到解脱。我绝望地叫喊着,但是刀子还是插入了我的身体。
  刀子一次次地割破我的皮肤,剜出的肉被他们放到火里烤熟吃掉。我持续不断地昏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不再割我的肉,但仍然没有将我松绑。每次见到他们我都会惊恐地尖叫,我开始见到幻觉,我见到了死去的父母,他们笑着对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见到了大学同学,他们已经做了医生,开始了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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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7:52 | 显示全部楼层
  紧接着,在无尽的黑暗中,我仿佛听到了墨西哥人的吉他声,看到了西班牙女郎在酒馆舞动着自己的红色长裙,我坐在刚多拉里面游历着美丽的威尼斯,品尝到了纽约街边那美味的牛肉汉堡,我盘腿坐在东京的底下酒馆里,身边是那温柔的日本女人,在这连绵不绝的幻觉中,我已经区分不出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拿出那种用来涂抹石床的植物汁液,均匀地涂抹在了我的身上,那种刺鼻的酸味让我清醒了过来。然后他们将我松了绑,被他们从石床上抬了下来。我想这是要将我整个吃掉了吧,太好了,我感到无比的庆幸。终于要结束了,我想。唯一让我不满的是那种刺鼻的植物汁液,难道他们喜欢这种味道的调料吗?
  被他们抬着走,山路似乎无尽无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远远地看见了一团篝火,一群僵尸围着那团篝火舞动着僵硬的身躯。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不一会儿,他们将我放了下来,示意让我自己走。我明白他们是想将我烧死,而我虚弱的身体,根本无力逃脱。我就自己走向了那团火,没有丝毫地犹豫。
  我已经去过我所喜欢的每个地方了,我曾拥有过普通人从没有过的自由,这就够了。
  当我迈步踏入火中的时候,他们急忙把我拖了回来。难道还有什么仪式吗?我只求你们快点,我这样想。
  就在我正在等他们动手的时候,我赫然发现在僵尸群中竟有一个女孩,一个没有腐烂的白净女孩,她正冲着我笑。逃生的本能驱使我抓起她的手腕就跑。
  她却死死地拽住我喊:“你干嘛?”
  “逃命啊!”我喊道。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对我说:“别跑,你要感谢他们救了你一命。”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对我说:“这些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环视这群僵尸,他们神情木然地围在篝火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却并不像是对我有威胁的样子,于是我不再拉扯这女孩儿,而是走远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些僵尸见了我的动作,都不出声地笑了笑,我从他们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在大笑,一个人甚至还笑掉了眼镜。但奇怪地是,他们笑得如此厉害,却全无一点声息。后来那个掉了眼镜的人,弯下腰捡起了眼镜。那副眼镜只剩下了一条腿,被他歪歪扭扭地戴在了那只生满脓疮的耳朵上。
  我对女孩说:“他们割我的肉,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你被一种虫子咬了。那种虫子将卵生在你的身体里,然后它们的幼虫将从你身体里面把你吃掉。他们挖出来的,是虫卵。”
  “那强迫我吃的那种怪虫子呢?”我问。
  她说:“那是成虫,虫卵的解毒功效不如成虫。为了培育成年的虫子给你解毒,他们不惜杀掉了自己唯一的一头牛。”
  我不信,于是又走远了几步。但看他们没有追过来的意思,我也就不再想逃。
  “那你是谁?”我问她。
  她说:“我是生物学家,来这里探险考察的,我们探险队的队员都遇难了。我是他们救活的。我比你晚来了一个月。但是你半路跑了出去,又被虫子咬了,所以治愈的时间反而比我晚。”
  “那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
  “因为他们不会说话,他们的声带被损坏了。很久以前他们是来援助这里山村的军医。他们听说了这里的怪病之后,就自告奋勇地来了。但路上他们都被那种虫子咬了,于是相继病倒了,但在这里村民的救助下,靠吃烤虫卵、煮成虫解毒而勉强活了下来。但是由于虫卵清理不彻底,身体就腐烂了。”
  “通过几十年的摸索,他们已经找到了通过外科手术治愈这种病的方法,但是只对刚刚感染的人有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为什么你知道,而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很简单:“我问了。他们写字告诉我的。你问了吗?你没问,一开始你表现得很配合,所以他们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看你的神情,他还以为你很感激他们。直到你逃跑,他们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等再把你抓回来,你就不间断地昏迷了。”
  我傻傻地呆了一阵儿,然后我问那些一直呆立不动的僵尸:“真的?”
  那些僵尸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突然感到很尴尬。
  我说:“谢谢大家,救了我。”
  僵尸们也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问:“我很感谢你们,我能替你们做些什么吗?”
  那些僵尸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说:“他们觉得你可以通过献身,来感激他们。”
  我问:“什么叫做献身?”
  女孩淡然地一笑说:“把你烤熟吃掉。”
  我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
  她坏笑着说:“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瞧你吓得那怂样。”
  周围的僵尸们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个白衣僵尸在火边脱下了裹在身上的白布。
  女孩说:“他们最怕不通风的环境,否则会加速身体的腐烂。但是为了给你一个无菌的外科环境,他们拿出了仅有的布料,为了你,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腐烂了。他原先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军医,是一个外科专家。”
  看到他那高度腐烂的身体,我竟有些哽咽。我问:“为什么不走出去寻求帮助?”
  女孩说:“其实一开始,医疗队只有一两个军医感染。但是由于当时致病机理尚不明确,所以他们不敢回去。他们担心是传染病,害怕传给健康的人。于是他们就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最后……直到所有人都感染了这种病。”
  听了这话,我不禁感到震惊。因为我了解自己。如果是我,我可能早就跑到北京了。因为那里的医疗设备最先进,我才不会管这病是否会传染给别人,只要我能活下来,还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呢?其实岂止是我,我敢说百分之百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而且也像我一样,从内心就认为这种想法是完全正当的,并不会以这样的想法为耻。
  像是看到了我疑惑的眼神,那军医咧着嘴笑了笑,他脸上的伤口受到挤压,滴下了几滴黄色的脓液。这无声的笑包含了太多种意味,以至于使我第一次为上面的想法感到了羞耻。
  我盯着他那已经高度腐烂的脸,不禁想:如果我变成了这样,可能我早已选择了自杀。想到这里,我问:“你们家里人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联系家人?”
  女孩说:“他们希望家里人认为他们已经死了。至少那样家里人回忆起的,还是他们原先的面容。他们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转过头,看着那个外科医生,见他神情黯然。我心里一阵酸涩,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牺牲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整个人生。如果当初他们选择了回去,恐怕他们早已经当了干部,当了医界的专家,当了父母甚至祖父母。
  我说:“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其实我也是学医的,很有钱,可以组织医疗队来这里救你们。”
  那医生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他摇着头,仿佛是在祈求。
  女孩说:“他只希望咱们能够带出信息给政府。告诉他们,派生化部队过来,彻底消灭这种虫子。”
  我问:“这种虫子到底是什么习性?”
  女孩答道:“这种虫子的成虫在地下生活,以哺乳动物为宿主。在靠近它的时候,你可以听到清脆的关节声,那是它们发动攻击前的预兆。攻击人时,它们会将虫卵注射到真皮层,虫卵会在皮下发育变成幼虫,幼虫会分泌毒素,使人腐烂。它们食用腐烂的肉,直至变为成虫。一旦幼虫发育到了分泌毒素的阶段,即使将虫子取出,也没有用了。身体会一直腐烂下去。”
  我听到这里,越发觉得恐怖。同时,也越发地感激这些军医对我的治疗。我感激地看着军医,恳切地对他们说:“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只要你们要求,我可以做任何事。”
  女孩说:“他希望咱们可以将他们总结出的防治方法带出去,告诉所有人,怎么防治这种疾病。”
  我看着那外科医生。他低垂下头,像是恳求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见到这情景,我郑重地握住了他那双满是脓包的双手,用力地摇了摇。
  这时几个女军医拿着几个篮子走了过来,他们都盘起腿坐在了篝火旁。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盘腿坐了下去。他们从篮子里拿出了很多食物,用白布包裹着,递给了我,同时那眼神像是在对我说:食物很干净,我们没有碰过。
  我笑了笑,对他们说:“你们是我遇到过的,最纯洁的人。”这句话如果处于其他情境下,你尽可以说我肉麻、虚伪。但那时,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的。
  我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直到深夜。
  深夜时,他们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又将我送回了山洞。那天夜里,我躺在石床上辗转难眠。我想,人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与我那醉生梦死的父母并无两样。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一点,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当初我选择逃避学业,四处云游,并不是因为我耻于做收受回扣的医生,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这个借口既可以逃避责任,让我自觉心安理得,又可以使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嘲笑那些完成学业的同学。
  这么多年,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如果有一种能够透视到灵魂的镜子,我就可以看到:其实我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从骨子里就缺乏一种叫做责任感的东西。我所做的,正如他们一样,只有不停地逃避而已。这种生活看似潇洒,然而却使我已经失去了做人的灵魂。
  我想,如果我是那些军医,可能早已选择放弃。然而他们却一直在坚守,即使恶疾缠身,即使孤立无援,但他们仍在坚守。也许外界永远不知道他们所做的努力,但他们也并不在意。因为在他们心中,有一种东西,是我从没拥有过的,那就是责任感。如果我能有哪怕这些军医百分之一的敢于担当的勇气,我就可以选择做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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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可以选择做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其实选择权一直在我手里,但是我一直在逃避。
  第二天,他们将笔记交给了我。我则拿出相机与他们合影留念,作为证据。然后我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笔记整理了出来,发送到了互联网上。
  他们将那种植物的汁液交给我们,并告诉我们每天都要涂抹一次,就可以有效防范虫子的叮咬。随后我就与女孩就踏上了征程。而为我做手术的那个军医,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山谷的入口处。
  在山谷的入口处,军医停下了脚步。我知道这就是要分别的时刻了,临别时,我对那个军医说:“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想只有你,才会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含着笑,用眼神示意我让我说下去。
  我说道:“很多事情,以前我是并不相信的。就比如说如果之前有人告诉我,有的人可以为别人而牺牲自己,我是不肯相信的。但现在我见到了,我才肯相信。但是相信了,我却并不敢去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
  我说:“因为人们会认为我是傻瓜。”
  他听了这话收起了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他用一只铅笔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交给了我。
  我看那字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傻瓜建成的。”
  看着他自豪的神情,我哽咽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喉咙的颤抖,对他说:“医生,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微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摇头的含义,但我并没有问。
  在女孩的催促下,我踏上了回去的路。当我们行进到有人的村庄时,闻讯赶来的生化部队已经支起了很多帐篷,我们随即被隔离起来。他们身穿防化服,头戴防毒面具,身后背着空气瓶。在这些大型军用帐篷里,他们组建了临时的实验室。这些军医们每天进进出出,为我们做了各项检验。观察了很多天,在确定我们没有携带任何病原体,身体十分健康之后。才将我们送回了原籍。
  一年之后,当我购置了全套的医疗设备,带着由著名医师领导的医疗队返回那个僵尸村落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我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有的人说军队的人把他们接走了,有的人说他们隐居起来了,我跑去军队问,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山区地面上遍布的弹坑使我确信,这里的虫子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梦见那个白衣医生。我感谢他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我想,有的时候,人们完全不该被外表所蒙蔽,也许一个人的外在已经腐烂,但只要他还有着一个纯洁的灵魂,那他就可以拯救自己,拯救别人。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向你讲述这个故事的人,正站在这个故事所发生的土地上。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这里了。
  明天,如果再找不到他们,我就将带着医疗队离开这里。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回来。我曾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相信他们还生活在这里,我就要每年都来。
  顺便说一句,那个女孩,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现在正经营着一家医院,医院的一切盈利都被我用于拯救那些无钱治病的人。
  有的时候一些新来的医生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想办法多赚些钱。这时我就会让他们去我的办公室,让他们看我身后的那面墙。在我身后的那面墙上,永远挂着那张铅笔写成的字条。我会把这个字条的来历告诉他们,用同样自豪的神情对他们说,我愿意做这个傻瓜,你们呢?
  让我高兴的是,直到目前,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不愿意。而且他们也确实从那以后就真的都变成了傻瓜。就像我说的,其实选择权一直在我们自己手中,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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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面团脸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得了一种怪病。但是我很感谢这种病所带给我的种种机遇。至于这种病本身,其实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不知道。
  据我母亲说: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由于我是顺产,所以脸被挤了长条茄子的形状。这可吓坏了在场的护士们。大夫诊断后,认为这不是先天畸形,而应该是软骨病的一种。因为当初照CT的时候,我的头是正常的。大夫说我这个病,很可能需要手术治疗。
  我的父亲听到了这个结果,感到非常沮丧。有一天他把我抱在怀里,看着我那如长茄子一般的脸,越看心里越别扭,于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伸手就捏。结果,我的脸竟然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的形状。
  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就像要证实自己没看错一样。又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脸,结果我的脸变得就像是揉过的面团。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惊讶,大声地喊:“哎呀妈呀,快来看!”
  我的奶奶闻声跑了过来,见到了我那如包子一样带着皱褶的脸,吓得“嗷”地尖叫了一声。
  外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而我的父母却为这张没有弹性的脸操碎了心。他们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以至于我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在各类医院度过的。
  大夫们的诊断结果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是皮肤病,有的说是面瘫,有的说是早衰症,还有的说是皮下脂肪病变。各种各样的药我都吃过,以至于产生了很多副作用。最严重的一次身上还起了药疹,肚子烂了一大片。
  后来我们发现,其实这病也没有什么,只是对正常生活有一些细微的影响罢了。于是我们就停止了治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至于所谓的细微影响,只不过是不能像别人那样托着腮,揉眼睛,抠鼻子,或者趴在桌子上睡觉等等,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上了小学,出于顽皮,我常常把脸捏成鬼脸吓唬同学。记得有一次正在上课,我把脸捏成了小猪的样子,转过头给同桌的女生看。结果全班笑成了一片。老师不知道我们笑什么,就循着他们目光汇集的地方看。当他看到我的样子后,竟也顾不得生气,也跟着一起大笑了起来。
  后来由于我这样做的多了,老师终于发了火。把我的家长叫了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是我不这样做,我的同桌却强迫我做。她总是一下课,就抓住我的脸,像和面团一样狠狠地揉捏。然后在上课时,再看着我偷笑。
  不过我也总结出了一些让脸快速恢复原状的方法,例如像狗一样甩头,或者嚼口香糖。都可以让脸尽快恢复原状。不过这所谓的恢复原状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只是让五官变得端正而已,其实每次恢复后的长相都不太一样。所以我本来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
  记得那时候我每天最大的娱乐,就是在洗澡的时候对着镜子捏脸。非常奇妙的是,我似乎天生就有雕塑的天赋,所以很快我就掌握了雕塑脸型的方法。那时候我模仿奥特曼,只需要一分钟。
  上了初中后,我进入了青春期,这时的我就不再热衷于扮鬼脸,而是扮帅哥了,当然有时也扮美女。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女生就是我的同桌。原因是她拥有一张精致的娃娃脸,以及过早发育成熟的修长身体。记得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的同桌都不怎么理睬我。第二天,我把脸捏成了刘德华的样子。她见到我后,睁大了眼睛说:“你是新来的吧?昨天坐你位置上的那个人,简直丑死了。”我对于她的直率感到很无奈。
  那个年龄的少女正处于思春的年龄,大多数女生都会喜欢一两个男明星,我见到她的书上都是谢霆锋的粘贴画,于是我就把脸捏成谢霆锋的样子。她看了是非常的喜欢。由于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以这样的面孔出现,所以她很快就喜欢上了我。
  在上初中的这段时间,我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了。因为剧烈的运动会破坏我的脸型。在打篮球的时候,一到了下半场,队友就不再传球给我了,因为下半场的时候,我的长相就变成另一副样子了,他们根本摸不准我是谁,两边都拿我当对方的人。
  为了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同桌的女生,每次体育课下课后,我都要跑到厕所去捏自己的脸。而回家的时候,妈妈见到我的脸总说我爱臭美,由于不愿受到他们的嘲笑,于是进家门前,我都要先甩甩头,让脸恢复普通人的样子。
  每天早晨起来捏脸,就像女生化妆一样耗时费力。但是一旦这事成为了习惯,也就不那么费事了,只要不是刻意模仿哪个人想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我甚至可以在不照镜子的情况下完成这些动作。
  在我初三的时候,我甚至就已经可以闭着眼捏出十几个明星的样子了。在班级的元旦晚会上,我演出了一个明星模仿秀。看我演出的同学们简直都要发狂了。由于他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以至于其他班,甚至其他年级的同学都跑了过来。
  很快我就变成了学校里面的名人。他们缠着我,让我给他们模仿自己喜欢的明星,一开始我觉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很好。但是很快我就厌烦了。为了躲避他们,我不得不把脸捏成别的同学的样子。每天我宁可少喝水,也不想去厕所。不然我的脸会被人揪来揪去,变形得就像榴莲一样。
  由于我不再变成谢霆锋的样子,我的同桌对我的态度也慢慢地变冷淡了。我对她的这种态度变化很不满。我问她:“你为什么只看外表,不看内在呢?”
  结果她说出了一句让我心灵备受打击的话:“可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在啊?”
  我说:“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谢霆锋。”
  她说:“我要是变成了如花的样子,你肯定也不喜欢我啊。再说了,你说让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可是你就没有本来的样子啊!”
  她这几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本来的样子是什么呢?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每天早晨我起来照镜子,脸型都不一样,而我的脸早晨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完全取决于我夜里翻了几次身。
  这天我回到家,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偷着看爸妈的脸,心想:我应该是有点像爸爸,又有点像妈妈吧!
  妈妈见了我奇怪的表情,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问:“你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我说:“我想知道我本来是什么样子的。”
  父母两人对视了一眼,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父亲说:应该像你妈多一些吧,儿子都长得像妈妈。母亲却说:“早晨刚起来的时候像你,用手捏过之后就像我了。”
  没过多久,派出所要我去办身份证,可这种东西对我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我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变换一个身份,我只需要一两分钟。而模仿一个陌生人,我最多只需要五分钟。这还是在不照镜子的情况下。
  中考之后我就考上了重点高中,在高中的生活让我感觉很舒适,因为在那所高中里,没有一个人是认识我的。终于再也没有人缠着我,央求着要捏我的脸了。
  当然这个学校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记得刚刚考上高中那会儿,门口经常有比我们大的社会青年来抢劫。我是新生自然也不能幸免。那天他们拦住了我,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了我脸一拳。结果我的脸被打得变了形,那几个人见到了,都没敢要钱,吓得转身就跑了。从此学校门口再也没有人来抢劫了。估计他们是认为自己下手太狠,把我打残了。
  那时班里有一个女生,叫周娜,长得很淑女,漂亮得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我立即就喜欢上了她。我知道她喜欢金城武,我就将脸型慢慢地过渡到了金城武的样子。她很快就喜欢上了我。我们甚至已经开始商量着要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有一次我们开玩笑,她用手捏住了我的脸,因为以前她一直很矜持,所以我没有预料到她会碰我,结果脸就变了形。她当场就吓呆了。我急忙将脸揉回了原来的形状。
  她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的脸就像一个假脸。”
  我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答案:“我小时候学过演戏,练习过表情控制。我的偶像是金凯瑞。我能模仿上万种表情。但是现在练习过度了,所以皮肤有点松弛。”
  她“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你确实适合当演员。将来出了名可不能忘记我。”
  “来来,”她说着将手伸向了我的脸:“再让姐姐捏一下。”
  她捏了捏我的下巴,然后就看着我笑个不停。我拿镜子一看,她把我的脸捏成了赵本山的样子,我看着那鞋拔子脸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从此之后,捏脸就成了她的爱好。她还仿效恐怖片里面恶鬼的样子,研究出了一种食人鬼的捏法。她捏好了,让我照镜子看,我差点被自己的样子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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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之后的那几天,我等成绩等得心焦。于是我就约周娜一起出去玩。晚上我们躲在公园的角落里亲热,正在我们热吻得难以自拔时,从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胖一瘦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让我们把钱都交给他们。我们无奈只好照做。
  当我们给了钱,认为他们就会离开的时候,那个瘦子冲过来用刀顶住了我,胖子则抱住了周娜,欲行非礼。
  我又怕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周娜喊:“食人鬼!快吃人!”
  我听了立即就明白了过来,一低头,拼命地用手拉长了自己的脸,撑大了嘴,然后用阴森的声调“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用刀子顶着我的人,“哇”地一声就尖叫了起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另一个人扭过头,见到了我的样子,吓得连他的同伙都不顾了,撒丫就跑。
  我一翻白眼珠说:“今天终于有人吃了。”
  那瘦子吓破了胆,转身刚要逃,就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双腿还在不停地乱蹬,连裤子都湿透了。他转过身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没站稳,我就一把抓住了他的细胳膊,张嘴就咬,他“啊”地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就跑了。
  见他们逃远,我急忙拉着周娜就跑回了家。回去她问:“咱们被抢走多少?”
  我掏出一个钱包说:“他们跑的时候,一挣扎,钱包掉了,咱们还赚了800块。”
  那时候不像现在,800元可是一大笔钱。我们到外面潇洒了一个星期。沿街的小吃摊,我们吃了一个遍。
  很快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由于我的分数比她高,我们没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她抱着我说:“你不许看上别的女生,咱们可不能分开啊!等毕业咱们就结婚,永远在一起。”
  我说:“你放心,我会把自己弄得丑一点。丑点有好处,等缺钱了,还能出去吓唬人赚钱花。”她“咯咯”地笑了,笑得有点伤感。
  就在我们山盟海誓后不久,她打来电话说:“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问她是不是看上别人了。她不说话。在我再三追问下,她说:“有个男生追我追得很辛苦……”
  我“啪”地挂上了电话。再也没联系她。我想:追你追得辛苦你就答应了吗?妈的警察追小偷追得也很辛苦,怎么没见小偷自首呢?老鼠要是心疼猫追得辛苦,还有毒鼠强什么事?
  为了排解失恋带来的忧愁,我参加了一个诗歌社团。诗歌社因为与话剧社抢女社员,从1958年开始就闹不和。每次一招募新社员,就唱对台戏,互相拆台。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我们学校的传统。2008年建校50周年那会儿,我们为了拉大一女生入伙,在校庆晚会上搞了一个诗朗诵节目。社长特别要求我出场,但是我一出场,底下就嘘成了一片。气得我摔掉诗稿转身就走了。
  我们社团的社长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在我胸口猛推一把吼道:“让你打扮帅一点!你妈的诚心搞我,怎么穿得那么邋遢就来了。”
  我无辜地说:“我写的这首诗叫做《浪人之舞》。不邋遢能是浪人吗?”
  他说:“我管你妈浪不浪,今天招不到50个女生,你别管我叫社长。没有女生,咱们诗人哪来的灵感。诗人就是有才华的流氓,他妈的,没有女生,怎么耍流氓!不耍流氓,还叫什么诗人!”
  听他那么一说,我也火了,当即我就说:“你还少来,告诉你,今天我就招一百个来,到时候你得让我当副社长。”
  他一歪头,露出一副痞子的义气样,一拍胸脯说:“奶奶的,一言为定!”
  我知道那时候学校的女生都非常喜欢看韩国偶像剧,我就把自己打扮成了张东健的样子。当我一上台,还没来得及开口,下面的女生们就已经惊叫成了一片。她们叫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我最后是把诗吼完的。朗诵完毕,我一鞠躬,社长就急忙跑上了台,抓了大把名片扔到了台下,高声喊道:“想加入诗社,就打我的电话!今年限招,只要150人!”
  当晚,社长的电话被打爆了,一晚上200多个女生报了名。诗歌社团一下子就火爆了起来。社长高兴地搂着我亲,脸上留下了他深深的一道吻痕,与几滴粘稠的口水。
  从这件事之后,我就对诗歌这种事情彻底绝望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用心听我朗读诗歌,不管我在台上说什么,她们都要尖叫。有一次我气急了,上台后高喊:“卖土豆,一块钱一麻袋!”
  结果她们仍然尖叫不止,这句话被评为了当年的最佳诗歌,还被登上了校刊。这句话只有9个字,而评论文章居然写了几万字,从古典现实主义一直扯到了网络时代的精神,从对农业文明的怀念讲到了对当今物价的嘲讽。洋洋洒洒占了整整三个版面。而文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居然是:《土豆诗的简评》。我倒想知道:如果是详评,会是多少字?
  那晚,我含泪退出了诗歌社。为此校长亲自写了一篇文章,文章的末尾,他用梨花体写道:“今天,我们的诗歌社,失去了灵魂。”
  毕业后,在拒绝了大学的极力挽留后,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谋取一份工作。结果我发现,这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在一次招聘会上,我竟然遇到了我初中的恋人。她初中毕业后读了中专,现在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秘书。我见到她格外亲切,但她却说不认识我。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她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说:“原来是你!”
  我说:“当然是我。”
  很快,我就说服了她,让她把我介绍到他们的公司。面试的时候,他们的老总见到我带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摇头对我说:“我们想招聘的是客户经理,主要管理客户,这些客户有时很难缠,我看你斯斯文文,怕你有点压不住他们。”
  我听了,趁他低头看我的简历的时候,我把眼镜一摘,用手一推脸,一挤眉毛,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子,我换了凶狠的语气说:“你放心,遇到不听话的,我也能镇住他们。”
  他听了我这话就抬起了头,那一瞬间,他脸上的微笑中明显带有一丝嘲笑的意味。但当他看到我的脸时,当时就怔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他结结巴巴地对我同学说:“这小子的演技都可以去当演员了。”
  随后又他说:“明天我联系你吧。”
  但是第二天,我才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我的初中同学来电话说:“估计没戏了,他说你看上去太凶恶了,怕管不住你。”
  我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我仍然是原来的我,脾气秉性也从没有任何改变。怎么脸型变了,评价就完全不同了呢?做一个破工作,还要以貌取人吗?又不是找演员。
  见工作不好找,于是我又只好厚着脸皮回到大学,成为了文学系的诗歌教师。有的人讽刺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说,第一再往前走就是沙漠,第二我也不是马。
  在讲台上,我会按照课本先讲上十五分钟的理论,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胡说八道了。选学这门课的,几乎都是女生。她们在上课的时候,都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不管我说什么,她们都会附和我。看着他们将我的诗句当作名篇记录下来的样子,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有次校长来我的班上听课,听到我朗诵的《浪人之舞》后,他的眼角竟然挤出了一点泪花。他急忙低下了头,用很快地速度擦了擦,待我念完之后,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一时间我们都僵住了。班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连气都不敢喘。如千年般漫长的沉默之后,校长带头起立鼓掌。
  他说:“想当初我没赶上你这样的好年代,如果我赶上了,也能像你一样成为诗人。”说罢,他就即兴朗诵了一首梨花诗:“想当初,我没有这般的机遇,就像两颗行星相距了三千万光年的距离。现如今,我的泪水,就像幸福的花瓣儿,沾上了清晨的露珠。”
  看着他那肥头大耳的肉包脸做出的陶醉表情,我与学生们强忍着笑意,用极其严肃的表情,以及略带伤感的声调,把这首连押韵都不懂的梨花诗,捧成了绝世杰作。在如吵架般热烈的吹捧之后,我也挤出了几滴热泪,我对学生们说:“如果我们的校长赶上了这个好时代,我相信当今中国的诗歌,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可惜……”
  校长抓住我的手说:“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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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场令人作呕的狗血戏上演完之后,我恶心得连吃了三顿带皮红烧肉,以补偿我那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半年之后,我就被破格提拔,成为了全校唯一一个没有裙带关系,而又十足年轻的副教授。宣布此事那天,校长亲自来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你好好干,将来文学院副院长的职位就是你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无数眼睛在身后盯着我,这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为了庆祝,当天我请同事们喝酒。酒桌上,他们围着我尽说一些奉承话,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这些老教授一个个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轮流向我敬酒,我不得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端起酒一杯一杯地一饮而尽。
  在几轮轰炸之后,我的意识就变得混乱了。趁我糊涂的时候,他们问:“你与校长是什么关系,这么受他赏识?”
  我“哈哈”一笑,说:“我们是诗友。”
  “没别的关系?”
  “没有,哪有什么关系,我们是知音。我凭的是我自己的本事。”
  我哪里知道,他们这其实是在投石问路,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确定我与校长的关系不铁,就要对我下手了。可是刚刚进入社会的我,哪看得出来这里面的险恶。
  他们见有机可乘,于是又问:“我听你们班上的学生说,校长的诗非常差劲。你们都硬憋着才没笑出来,唉,咱们哥几个私下里说,当时你笑了没有?说实话,你放心,今天咱们说的话,谁也不许说出去。”
  这个问题是非常恶毒的,因为这个问题具有引导性,它完全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上,那就是校长的诗的确可笑。如果我说是,那我就完蛋了。如果说我没笑,就等于承认了校长的诗确实可笑的这个假设。
  如果是在我清醒的时候,他问这个问题,我只要说这个假设是错误的,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就可以了。但问题是,那时候我喝了很多酒,脑子哪里还有转弯的余地?
  所以我完全被他的暗示所引导,顺着他的思路承认了他的假设,我说:“没有,我哪里敢。”
  结果正是这句话,让我倒了大霉。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一大群人跑到校长那里去告状,说我暗地里嘲笑他的梨花诗。开始校长并不相信,但由于说我坏话的人太多,而且相互作证,校长很快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于是我逐渐被边缘化了,学校再有什么事情,也没有我的份了。那些教授们也都躲着我,就像我的身上有传染病一样。不久,校长对我说:“我看你不太适合教书。”
  于是我很快就下岗了。
  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天天在家上网。不愿找工作,也不想找女朋友。百无聊赖之际,我用摄像头录下了自己的变脸视频,传送到了网上。视频中,我扮演了十几个明星,并模仿了他们唱歌。
  结果在视频上网的七天之内,点击率就突破了一百万次。我被冠以“模仿哥”的名号。后来很多人都说这个视频是电脑制作的,与此同时,立即就有很多人说这视频绝对是真实的。于是很快网上的意见就分为了正反两派。他们争论不休,以至于相互谩骂,最后终于演变成了人肉搜索大战。
  而坐收渔利的人,是我。在骂战升级到顶点时,我在网上直播了我的变脸过程。于是很快我就从“模仿哥”变成了“模仿帝”。
  仅仅两天之后,几家经纪公司就找到了我,签约赏金一个比一个高。第三天我就接受了网站的采访,采访视频向上百万网络用户直播。第四天,我就上了地方台的电视新闻。这种蹿红的速度,简直比新近发射的嫦娥卫星还快。
  于是我到处走穴,四处演出,很快我就成为了一个艺人。高中时的女友天天给我打电话,要与我和好。就连开除我的大学,也打来电话,邀请我继续在他们学校讲诗歌。我不得不更换了电话号码。
  不久凤凰卫视也采访了我。向来以深刻著称的主持人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自己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你会不会觉得每一天都在扮演别人呢?”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的。虽然每一天我都与昨天的样子不太一样,甚至这分钟与上一分钟都不一样。但是我的内在没有改变。”
  紧接着她问了我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的脸突然不能再变化了,它只能变成一个人的样子,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我想了想说:“我希望是我自己,我好想做一天我自己,而不是为了迎合其他人,去扮演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人。但问题是,我究竟是谁?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们也别嘲笑我,其实不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台下的人们听了,一片哄笑声。显然,他们自以为比我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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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客厅里的壁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秘密,是可以困扰整个人类的。这个秘密,就是美的秘密。因为谁也说不清美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艺术家不能,科学家也不能。
  有的人说洁净就是美,因为清澈见底的湖水确实让人心旷神怡,但我见过城郊的垃圾堆,那连绵如山的垃圾堆成了山脉,在夕阳的余辉里,竟然也显现出一种庞大壮观的美感。于是又有人说壮观就是美,但清晨嫩叶上那微小的晶莹露珠,冬天里那六角形的雪花,也并非不美。
  达尔文主义者试图从基因的角度解释美,他们说人能感受到美,全是因为自然界的竞争。健康而熟透的果实,如果吃下去就意味着营养,而腐烂蔫黄的果实,如果吃下去就意味着生病。凡是认为前者美的,都留下了后代,而凡是认为后者美的,都死去了,我们都是幸存者的后代,所以自然就会认为前者更美。
  但是凡是真正了解丛林的人都知道,其实越是有毒的食物,越是长得好看一些,而那些有着丰富营养的,反而长得其貌不扬。
  这就像大海虽然美丽,但海边的村落里多是寡妇,而小溪虽然平凡,却反而可以灌溉良田,使我们人丁兴旺。
  所以我们很难说清楚到底什么是美。美这种东西由于只是一种非理性的感觉,因而很难下一个绝对准确的定义,所以我们很难根据一个公式就绘制出凡高的画作,也不可能用计算机的程式谱写出来莫扎特的篇章。
  于是我们想要追求美,创造美,只能根据我们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后天不懈的摸索。至少截至目前,科学家还是代替不了艺术家的。就像语言学取代不了李白一样。
  说到天赋,我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他简直就是一个创造美感的魔术师。其实平时我们也都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天才,例如我们前面提到的李白、莫扎特或者凡高等等。但是这些天才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而我要讲的这个人却曾经是与我近距离接触过的。
  可能你们会问,他到底有何不同。其实你们只需要进行些微观察,就可以发现,在我们的身边总是云集着这样一些人,她们拥有漂亮的脸蛋,却穿着低俗;他们拥有豪宅,却装修成了农家屋;他们一身名牌,却搭配极不协调。与其说他们没有品味,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美。
  我前面提到的那个人与这些人完全不同,他是一个懂得什么是美,也知道如何创造美的天才。他姓萧,名旭,据说是古代大将萧何的后代。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沉默的大男孩,帅气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略显邪恶的微笑。他很随和,你即使冲他大声叫喊,他也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在创作中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有时他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整整一个下午。
  我与他打交道,是因为他说自己会画画,而我的客厅很大,正好需要一幅壁画来填充视觉上的空白。他的老师外号大头是美院的校长,也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而萧旭是大头的得意门生。于是当我说要找一个画师的时候,大头将他推荐给了我。
  在我刚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我对他很不满意,因为我每天付给他100元钱,并不是请他来我这里发呆的。如果是这样,我自己不花一分钱也可以做到。
  每天我一回家,就会看见他坐在我的客厅里,油彩从买来就一直放在桌子上,他连碰都没有碰,以至于上面都是灰尘。这种状态持续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那天我说得很不客气:“你如果只是想混时间,我这里不适合你。因为我请你来是画画的,并不是让你看家的。你看看,这些东西上面都落满灰尘了,你居然还没有动笔!”
  他却像没有听见这刻薄的讽刺一般,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钱,机械地放在了口袋里,然后又慢慢地坐到了沙发里,继续望着墙壁发呆。
  我拿他没办法,就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如果你给我买一个画箱,上面就不会落满灰尘了。”
  我问:“什么是画箱?”
  他说:“就是一种木头箱子,里面可以放很多画具,每一个真正的画家都有的。”
  我说:“你要是早点动笔,上面就不会有灰尘了。你还不是真正的画家,等你成为真正的画家,再给你买!”
  他点了点头,又坐到了沙发里,继续发呆。
  我摇摇头,拿着蔬菜去厨房做饭。我习惯性地问他:“你吃饭吗?”
  他张着嘴,心不在焉地说:“吃。”
  “吃得了辣椒吗?”
  他说:“不吃。”
  我愤恨地想,那死大头真是存心恶心我,派来这么一个白痴,这傻子简直就是进行性痴呆,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还会说个客套话,第二天还会冲我笑,到了今天就只会收钱了。现在还要在这里混吃混喝,我抓了一大把辣椒,一边放,一边愤恨地说:“让你吃,让你吃!”
  结果这顿饭辣得我一口都没吃下去,而他却吃得很香,我心想你不说吃不了辣椒吗,怎么还吃那么多?他却完全不懂要看我的脸色,吃完他一抹嘴,把碗一推,就继续回到沙发上去发呆。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发疯了一样地四处找水喝,他说:“我不是说不要放辣椒吗?怎么这么辣?”
  我终于肯定这是大头的恶作剧了。于是回到卧室里,拿起电话就给他拨了过去,我低声骂他道:“你个死大头,你给我介绍来的是什么学生,来画个壁画,一连七天没有动笔,钱却天天照收不误,吃了我的东西还嫌辣,你存心整我是不是?”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不说不在乎钱吗?”
  我说:“那是在他能画出东西的前提下!”
  他说:“你不说要找一个有创造力的吗?”
  我说:“像他这种赚钱的方式,我确实得承认很有创造力!但是我要的是壁画,不是行为艺术!”
  大头不耐烦地说:“那是在构思,慢工出细活儿,我能给你找一个一天就画完的,你敢要吗?”
  我刚要骂他,他就挂了我的电话。
  等再回到客厅,我见他满脸通红,正抱着凉水瓶狂饮,我心里真是那个痛快啊!
  第二天他再如法炮制地时候,我没有给他钱,而是递给了他一张白纸。他要是敢说找我要钱,我就说你没干活,什么时候墙上不是空白了,我再给你钱。
  结果他盯着白纸看了半天,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我把胳膊抱在胸前,等着跟他吵架,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把这白纸塞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穿上鞋转身就走了。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全没了用武之地。我呆呆地站在客厅,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转天他又来我家,我见他鼻青脸肿的,就很奇怪地看着他,他说:“我昨晚去吃饭,吃完了发现没带钱,你昨天给我的那一百,我给丢了。口袋里只有一张白纸,结果被打了一顿。”
  这让我心里感到很爽,我强忍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感情这傻子看了那么半天,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张白纸。我不禁很想知道这家伙每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于是我这天给他的还是一张白纸,他这回接过了纸,很小心地将它叠好,又仔细地将纸塞到了口袋的底部,然后拉上了口袋的拉链,最后还轻轻地拍了拍。
  他说:“今天我在这里吃吧!”
  我骗他:“你刚刚不是吃过饭了?”
  他想了想,一拍脑袋说:“我忘记了,那我先走了。”
  我严重怀疑这小子是在梦游。
  当这种情况持续到第十天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对他说:“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画完这幅画?你都来了十天了!”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十天了?你记错了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今天没有你的工资,你走吧!”
  他居然厚颜无耻地问我为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头发都立起来了,我面红耳赤地怒吼道:“因为这墙到现在还是空白的!”
  他“哦”了一声,说:“那好办。”
  于是他拿起铅笔,在墙上画了一朵花,我以为他终于要动笔了,却没想到他画完这朵花,就放下了笔,然后问我:“现在能给钱了吗?”
  十米长,三米高的墙,他只在边缘上画了一朵巴掌大的花!还是铅笔画!他就敢找我要钱!我突然不再感到愤怒,而是感到耻辱。我居然被这家伙愚弄了十天!
  我拿起扫帚就将他哄了出去。
  当天晚上大头就给我打来电话,他很不高兴地说:“你那么有钱的主儿,怎么这么抠儿,这几天你才给了一千块,就舍不得了?”
  我说:“奶奶的,你过来看看他画的什么!三十平米的墙,十天,用了十天!他就画了一朵连屁股都盖不住的花,还是铅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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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49:5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那是你屁股太大。看我面子,最后一天,明天你再给他一天,我让他给你画完,行不?”
  我说:“好,画完给钱,不画完一分没有。”
  他说:“你个抠儿逼,一言为定。”
  第二天,萧旭来了。他这次倒是拿着铅笔就在墙上打起了草稿,从线条上看,应该是一群美丽的裸女。我拿起钥匙铁着脸,一言不发地去公司了。尽管我确实生气,但是在公司里我却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我很好奇他到底会在我的墙上画些什么。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我破例没有加班开会,而是直接驱车回到了家里。
  但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震惊地发现,墙上什么也没有!
  我质问他: “你的画呢?”
  他说:“涂了。”
  我咆哮道:“为什么!”
  他说:“不好看。”
  他见我脸色实在难看,终于说:“你已经给了我1000,你先再给我2000,我给你画。等我最后画完,你再给我2000,什么时候画完,你什么时候给钱,不就得了?我勤工俭学,这价格可不算贵。”
  我听了觉得确实便宜,但是想到这些天一直被欺骗,又觉得不太现实。但是有大头担保,我也不好说什么,最终也只好同意了,当场就把钱点给了他。我心想,前面有三天我都没给钱,这回赚了。
  当天晚上,大头来电话,他问:“怎么样?完工了吧?”
  我说:“完个屁!他画完草稿又说不好看,给涂了。”
  大头“哦”了一声,我还在等他说下文,结果这混蛋竟然把电话给挂了。
  第二天,他没有来。
  第三天,他也没有来。
  我终于知道,我又被骗了。
  在我对这壁画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他来了。我刚打开门,他就冲了进来,拿起笔就在墙上画。我对他说话,他却完全不理我,我觉得自己是自找没趣,就躲在在书房上网。晚上我困得不行了,临睡觉的时候,他还没走。我完全看不懂他在墙上画了什么,因为墙上除了几何图形一般的透视图,就是一些代号,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该画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他还在画,似乎一整夜都没有停下来。
  这时候他已经画出了基本的框架,我仍然看不出来他画的是什么。他在墙上疯狂地涂抹着油彩,全没注意到我在他身边。
  晚上当我回家的时候,墙上已经涂满了油彩,用完的颜料扔了一地,满屋都是油彩的味道。我打开窗子,他却不让,说他的技法要求油彩慢慢干燥。
  就这样连续几天之后,墙上的图案渐渐地清晰起来。我终于看清这是一组组具有立体感的色彩团。这些色彩团既有点像绚丽的极光,又有点像哈勃望远镜中的宏伟星云,他们交错在一起,形状相互配合,色彩相互烘托,只要盯着它看上一分钟,那强烈的立体感就让我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玄幻感,使我仿佛置身于玄妙的宇宙空间。
  我说:“这幅画的主旨是什么?”
  他说:“这是单纯的美。是游离状态的美。”
  “你们平时所见到的美,都是寄生在有形的事物上的,就像能量蕴藏在煤中一般,你们看到的是煤的形体,但我看到的是能量的本质。这幅画,就是美的本质。”
  我说:“没有介质能量是无法存在的。”
  他白了我一眼,说:“你懂什么?没有物体,万有引力的定律也仍然存在。我这幅画画得是抽象的美,是美的定理,美的公式。”
  他停顿了一下,说:“真正的美,是简单纯洁的,就像万有引力一样,也具有一种吸引力。”
  我仔细地端详着这幅画,不得不承认它的确具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那令人晕眩的立体感就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一样。我仿佛置身于光的花园中,我与这美的公式融为了一体,不管我的手碰到什么,美就会注入到那物体中。这时,枯萎的花儿也会变得娇艳欲滴,肮脏的河水也会变得清澈见底,枯黄的草地也会重新焕发生机,骷髅也会再次长出血肉变成了绝色的美人。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事物,我的灵魂脱离了引力,如自由之飞鸟翱翔在蔚蓝的天空,又如奔放的马儿奔跑在碧绿的草原。在这无比美丽的梦境中,我甚至可以听到悦耳的歌唱,那时而哀婉时而欢快的旋律,美得竟可以使人感动得落泪,而这首歌,却没有一句歌词。
  尽管这画如此美妙,但我仍然觉得不适于放在客厅,结果他说:“那是因为你的客厅太低俗。”
  那天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客厅的东西都被他搬到了卧室与书房,只留下了那个沙发。屋子乱得就像刮了一次龙卷风,满地都是油彩与垃圾,那几万块的沙发也被他当成了调色板,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如果不是那副画让我产生了置身仙境的感觉,我一定会狠狠地骂他。
  就在我认为他就要完工的时候,他又开始了画第二面墙。
  我急忙制止了他,我说:“我只画一面墙。”
  他却说:“又没找你要钱,买一送一。”
  很快,这优惠政策变成了买一送二,买一送三,最后整个客厅都被画满了。
  五个月之后,壁画进入收尾工作,他每天都拿着一把细小的画笔修修补补,壁画也愈发变得活灵活现了。
  虽然他后来又前前后后找我要走了大约10万块,但是我给得越来越痛快。说实话,即使给再多,我也觉得值得。
  有一天我颇为自豪地引客人来参观。这个客人与我们脚踏实地做实业的人不同,他是一个投机客。此人为人张狂得要命,总想在各个方面压过我。后来他见钱财上比不过我,就跟我大谈艺术品收藏,说我是土包子,不懂这些高雅艺术。我气不过,就带他去了我的客厅。进门之前我告诉他:“等你见了我的壁画,你就知道你之前搜集的那些名画根本不值一提,还是烧掉为妙。”
  他带着不屑的神态进了我的房间,等他见了我的客厅,却惊得睁大了眼睛。他问萧旭:“我不知道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100万,你也帮我画一个行不?”
  他用眼睛看了看那个客人,脸上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邪恶笑容,我以为他要讲讲价钱,却没想到他说:“你真懂假懂?我很忙的,没空。”
  那客人碰了一鼻子灰,我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看来在他眼里,我居然还是一个懂艺术的人。这天我很高兴地给他做了好菜,还开了一瓶珍藏了多年的好酒给他喝。
  这个小子,我越看越喜欢,于是我对他说:“不如这样,我那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儿子,你做我义子如何?”
  他说:“你还是趁你年轻,赶紧娶一个年轻小老婆,自己生个儿子吧!”
  长时间的相处,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他这样说,我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趣。这情形就像孤寡的老人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失散了多年的儿子一般,不管他做了什么坏事,看了都是打心底里喜欢。
  就在我正沉浸在自豪感中的时候,他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你家的布置与这副画完全不搭调。你的品味也不行,要不您搬出去吧!”
  我听了这话,举着筷子定在那里,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饭后,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我说:“我装修这里就是为了住。”
  他跟我讲:“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珠宝商人为了推销珠宝而为这个珠宝做了一个木盒,木盒用的是上等木料,做工极其细腻,还在上面镶嵌了珍贵的宝石,但是当他出售珠宝的时候,买家却将珠宝还给了他,只拿走了盒子。”
  我说:“这不是买椟还珠吗?不是形容人傻吗?”
  他说:“不,这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他从形象中来,却又脱离了自己的本体。那个买盒子的人,不是傻子,而是伯乐,是知音!不信你看看这画,你仔细看!难道你不觉得这整间屋子都是艺术品吗?”
  他激动得打开了所有的灯。在灯光的照明下,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正确的。
  在他生日那天,我送给了他两件礼物。一个是他一直想要的画箱。一个是我搬出了那间豪宅。随后我还给他买了一间临近学校的地方作画室,又投资建设了一个画廊,里面都是他与他同学的作品。
  这些东西他都默默地接受了,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当然我也并不往心里去。可是有一天,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眼泪汪汪地对我说:“我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这种迟钝可真是他的标志性风格。
  我说:“傻孩子,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说说你现在还需要什么?”
  他说:“我想要的,现在都有了,但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你却给不了我,因为那不是可以用钱买到的。”
  我听了觉得好笑,问:“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用钱买到的?”
  他笑着说:“我希望我的画作可以像那些大师的作品一样,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
  我听了一愣说:“确实买不到,但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要相信你自己!”
  但是一年下来,他同学的那些庸俗画作销量很好,都赚得盆满钵满,而他的画却只卖出去了一幅。那幅画是我为了鼓励他,而自己出钱购买的。
  我每个月都资助他很多钱,但我不知道他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不管我一个月是给他一千,还是一万,到了月底他总是花得一分不剩。我怀疑他沾染了不良的嗜好,于是我在给了他一大笔钱后,偷偷地跟踪了他一天。
  我这才发现,这个家伙买东西从不讲价,也从不要找零,总是拿了东西给了钱就走。于是我只好又给他配了一个助理,帮他花钱。
  由于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供养他我不但没有感到是负担,反而觉得是一种荣耀。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当人们评论这个伟大的艺术家萧旭的时候,人们还会提起曾有一个商人无私地资助了他。就像人们提起梵高,就会提起他的弟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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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开始了。我们公司在海外的投资,仅仅在一夜之间,就从资产变成了负债,我微笑地接受了破产的事实。
  由于我之前把画廊的收入都给了那些画家,日常的支出都是我补贴的,所以我很快就发现无法再维持画廊的运转了。我想从画作中抽取一部分提成,画家们都爽快地同意了。但是我没料到的是,没人来买画了,提成也就无从谈起了。
  因为买画的人,也都破产了。
  眼见他的画作在画廊里越堆积越多,我不得不找到他,对他说:“你能否也创作一些庸俗的题材,画个水果、花园、裸女什么的?最好是裸女,卖的可快了。凭你的艺术才能,绝对能卖出好价钱。”
  他见到了画廊里积压的画,点了点头,就回去了。第二天他的助理说他不见了,我担心他出事,就派人四处找他。但都不见人影。给他打电话,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我对他的助理大为光火,我吼道:“连一个人你都看不住!你是干什么吃的!”
  助理说:“他说心烦,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我怎么知道你对他说了那些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在了沙发里。我冲那个助理挥挥手,叫他赶紧出去找人。
  天黑了,我没有开灯。
  深夜,我呆坐在他的画室里,使劲地抽自己耳光,后悔不该逼他画那些庸俗的作品,我明知道他的脾气,他怎么会画那种东西呢?
  晚上我后悔得不能睡觉,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萧旭的手机号,我立即就兴奋了起来,接通了电话,他说:“我在你的客厅里,壁画这边。你从现在起打电话都要录音。”
  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打开录音键之后,他说:“我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是,有个人想买你的这个客厅,他肯给1000万。有了这笔钱,你就又可以回到从前了!一个坏消息是,那个人说,我死了这画才能变得值钱。”
  我吼道:“你别犯傻,我又赚钱了,我现在有的是钱,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咱们现在不缺钱了,咱们不用再画那些庸俗的画了,听话,在那里别动!”
  当我开车赶到那里时,屋里的灯亮着,我四处找他,但他并不在房间里。我呆坐在那客厅中间的沙发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这时我急忙报警。
  第二天警方说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认为这是一个梦。这不是真的。是警察在骗我,或者他们认错了人。开朗的萧旭是不会去死的。他还有太多梦想没有实现。一个心中有梦想的人,怎么会选择自杀呢?不可能的,那一定不是萧旭!
  但我还是急忙赶到了现场。在美院的一间教室里,一群警察正在拍照。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我颤抖着掀起了白布,他的脸还带着异样的血红色。
  他死在大学的一间教师里,那些作品被他整齐地摆放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构成了一副唯美的图案。他侧身躺在教室的正中央,怀里抱着我在他生日那天给他买的画箱。顿时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
  我哭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心中没有完成的梦想,为了我中年丧子的悲哀。
  他的同学们都哭着骂他傻,骂他是个懦夫,但我知道他不是。他不是害怕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也不是为了那1000万,而是因为他不愿向庸俗妥协。这是我们都无法做到的,不是因为我们怕死,而是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因为我们就是庸俗。
  第二天,我去了警察局。
  第三天,我与他的父母一起送走了萧旭,他的父母哭得十分伤心。因为萧旭,是他们的独生子。
  当天晚上,之前的那个朋友来找我,他与我这个做实业的人不同,是个天生的投机家,他借助金融危机作对冲投资,反而在金融海啸中大赚了一笔。
  他来了之后,先是向我炫耀他的财富终于超过了我。
  我冷冷一笑说:“那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现在一个乞丐的财富都能超过我,因为我的资产是负的。”
  他听了又笑笑说,他为了保值资产,所以想要投资艺术品。他知道萧旭自杀了,他说自杀的画家最有炒作的噱头。他可以把萧旭炒作成一个不被人理解的悲情英雄,当知名度扩大后,再把画作抛售出去,就可以大赚一笔。
  我说:“你说得都对,他的确是一个不被人理解的英雄,但是不是悲情英雄。你这样的人死了,那叫悲情,他那样的天才死了,叫做升华。你想升华,还真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听了很生气,说:“你就有?”
  我说:“我也没有。这种资格只属于他那样的天才。”
  他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说个价吧!太贵我可不要。你现在破产了,可没有资格跟我讲价钱。”
  我呵呵一笑说:“是,我不讲价钱,因为我就没想卖。画我都捐给他的母校了,并且我们签了协议,这些画只能作为研究使用,不可以出售。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他的画。”
  他一听这话马上就急了,吼道:“我费那么大劲儿劝他……”说到这里,他一愣,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掩饰道:“我现在来就是为了拉你一把,你这样他不是白死了。”
  我心里一惊问道:“是你劝他自杀的?”
  他感到非常害怕,他慌张地说:“你没有证据的,再说了,你可别忘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我笑笑说:“不,我不责怪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他要是不死,这些画还真的不会变得值钱。我养活他这么多年,正好我现在没钱了,他也该给我做点贡献了。你可不知道他一个月要花我多少钱,整天找我要这要那的,我看他活着也是我的累赘。”
  他听了如释重负,“哈哈”一笑说:“那你看……”
  我说:“可是我已经答应给学校了,再变更不好吧?”
  他说:“有什么不好的。”
  我说:“我可不能失信于人。再说了,你说是你劝他自杀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他说壁画能卖1000万呢。”
  他急忙摆手说:“我可没说给那么多,我最多给你10万。连这房子,210万。你看行不行?”
  我说:“不对,那证明你就不是劝他自杀的那个人。我等那个人来给我1000万。”
  他说:“你别等了,不会有其他人的。还用怎么证明?他喝的那种毒药,是我给他买的!”
  我说:“警察可没对外说他是喝药死的,连对我都没说,现在验尸结果应该还没出来了。”
  他说:“哎呀,你看看,这不正好证明是我要他自杀的吗?验尸是验不出来什么的,除非验体内钾含量。我给他用的是氰化钾!普通尸检是检验不出来的。你去跟学校说说,把那些画给我。啊,说说去!除了我,还会有谁要他的画?现在你必须这样做,你破产了,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见我不作声,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我咬着牙说:“不去,不卖!”
  “好,那些画不卖没关系,那这客厅呢?”
  我说:“这个客厅,是他的家。他要是能跟你去办过户,白给你都成。”
  他笑着说:“我可得去得了那边啊!”
  我说:“去得了,那天萧旭给我打电话,我录音了。你刚说的话,我也录音了。你这是谋杀,警察现在就在路上了。”
  他吓得脸色煞白,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他慌张地冲我说道:“你就要破产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你要是不告发我,我就可以让你东山再起!”
  我笑了笑说:“那些钱,还是你留着慢慢花吧!进监狱,很需要钱的。”
  他听了这话,眼睛里充满了困兽的绝望。他猛扑过来,想要抢夺我的手机。但是此时此刻,我是一个中年丧子的父亲,一个绝望得不畏惧任何危险的猛兽,在我的心中,只有着复仇的念头,只有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残忍。
  我抓住他的胳膊,猛地转身将他扔到了一边。他爬起来,又扑向了我,这时我飞起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趁他眩晕的那一瞬间,又抡起了一个酒瓶,猛地砸向了他的额头。
  他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我顺势骑在了他的胸口上,用拳连续猛击他那令人恶心的肥脸。我不知道打了他多久,只知道当警察破门而入,将我从他的身上拉开时,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完全变形了。
  那天夜里,在梦境中,我见到了萧旭,他融入了油彩,幻化成了一条美丽的光带,如龙一般在壁画上游动,我知道他很快乐,但我仍然希望他能回来。可他却说:“这里比外面要好多了。”
  梦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一年后,金融行情开始好转,我的生意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终于起死回生了。我拿出一大笔钱为贫困艺术家建立了一个基金会,以便为那些有天赋的艺术家提供资助。
  今年春天,大头代表美院带着学生的画作去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参展。萧旭的作品展出后在纽约引起了轰动,在我授权下,大头将他的一副作品捐献给了这家博物馆,成为了他们的永久藏品。我笑着对客厅里的壁画说:“萧旭,看见没,你的梦想实现了。我说过的,总会有这样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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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 17:5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恶犬
  
  人们都说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这绝对没有错。历史上也有很多忠犬救主的故事,确实也让人非常感动,包括我自己在内。所以我一直对狗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但还没有发展到想要养一条的地步。
  记得后来我看了一部电影,叫做《忠犬八公的故事》,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被感动得当场落泪。从那时起,我就动了养狗的念头。但因为我略有洁癖,很是担忧卫生问题,终于没有行动。后来不知听哪个小屁孩儿说:“男人没有狗,就像宴会没有酒。”于是我终于下了决心,托朋友给我去拿一条狗。据说这个朋友在狗贩子中间很有人缘。
  那天请我这个朋友吃饭的时候,我特别对他交待,要好狗,而且一定要长得好看,沙皮一类的决不能要。为了感谢他,我还预先给了他100元钱。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一直期待着朋友的回复,但一直没有音讯。我又不好意思催促,以免让他觉得我不信任他。
  那段时间里,每当电话响起,我都会急忙拿起电话,但每次结果都让我很失望。晚上我出去散步的时候,见到别人牵着狗,我都会幻想自己将来也要这样做。可以说那时的我,将人与狗之间的关系想象得很美妙。如果你也曾经梦想得到什么,你就可以想见我那时的心情。
  后来我终于没有忍住。我还是给那个朋友拨了一通电话。为了不让他觉得我等得着急,于是我装的很随意。我先与他东拉西扯,闲聊了半个小时。
  最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对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狗的事情啊?”
  我说:“狗?哦对,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那件事怎么样了?”
  他说:“大型狗城市不让养,现在有中型的狗,还有小型的狗,看你喜欢哪种?”
  我说:“我喜欢金毛或者喜乐蒂。”
  他说:“狗贩子说了,以我的关系,能便宜。这种狗大约一万块就能搞定。”
  我尴尬地说:“那一百块……”
  他抢着说:“你别告诉我那一百块是让我买狗的。”
  我问:“怎么了?”
  他说:“那一百块你就是去买狗肉火锅都不够钱!现在哪条狗不要几千块啊?那一百我请狗贩子吃饭了。我还以为是活动经费呢!”
  我说:“大哥,我真没钱。你看能不能给我弄条不要钱的狗啊?”
  他说:“好吧,好吧!你等着。”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他打来电话,很简短地告诉我:“带条毯子,来拿狗。”
  放下电话,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担心他是从农村随便找来了一条菜狗。我想:如果真是这样,我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我到了朋友家,他递给我一个纸箱子。纸箱子上面还盖了一层薄毛毯。我心情复杂地掀开了毯子,当我见到那条小狗的时候,我不禁喜上眉梢。这条小狗,长得可真漂亮。圆圆的小脸上耷拉着两只小耳朵,鼻头是我最喜欢的黑色。它的身体圆滚滚的,因为怕冷团成了一个绒球。小狗的毛色很纯,是我最喜欢的金黄色,只有肚皮有一点白色,不过应该不碍事。
  我问:“这是什么狗?”
  他说:“我问狗贩子了,他们也说不上来,反正这狗不是什么有名的品种。但是好看,它的父母也很好看。这小狗长大了应该像它的父亲,是个帅小伙子。你知道它父亲可是有不少母狗追求的。”
  我听了他的比喻感到有点好笑。我又掀开毯子看这条小狗。它团缩在纸箱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睛一直闭着,我推断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想到它刚出生就离开了父母,心里不禁感到有点发酸。我当即决定一定要对它很好,不让它的父母担心。
  我将自己的毛毯裹在它的身上,将他抱了回家。路上我不时还打开毛毯看看它,一路上它都打着呼噜,睡得很沉。见到它这可爱的样子,我在它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几下。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用牛奶混合着幼犬狗粮,用微波加热到温手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喂给它吃。有的时候我还会给它的食物加一点绞碎的菜叶或者胡萝卜,为了让它长得强壮,我还在它的食物里参了不少钙片。为了给它起一个好名字,我翻遍了字典,最后我决定叫它“小黄”。这是一个看上去简单,但实际蕴含了深厚哲理的名字,取义天玄地黄,大地厚德载物之意。但我的朋友比较肤浅,他揶揄我说:“你翻的不会是小学生字典吧?”
  给它起了名字之后,每次喂它东西时,我都会一边叫它的名字,一边抚摸它的头。它眯着眼睛,吃东西的样子非常可爱。我发现它最喜欢吮吸我蘸了牛奶的手指。果然是吃什么像什么,不久它就学会了像小牛一样跳跃,那个纸箱子再也关不住它了。自那时起,它就整天追着我跑,为的就是要我把手指给它吮吸。真不知道它把我的手指当作什么了。
  记得那时我喜欢坐在书桌前上网,有一天我又在上网时,突然感觉脚趾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我低头一看,它正趴在我的脚边,闭着眼睛非常投入地吮吸我的脚趾。我被它吮吸得很痒,就把脚抽了回来。它却不肯放弃,扑上来抱着我的脚,又接着吮吸。看来它是觉得手指没有指望了,于是决定退而求其次了。
  我很开心地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我的朋友们听。结果我的朋友们说:“是不是小狗身体缺乏盐分啊?”言外之意就是我的脚长期不洗,挂满了盐霜。这句话噎得我三分钟没喘上来气。
  可能是食物营养丰富的缘故,小狗长得很快,仅仅一个月左右,它的身长就增加了一倍。它的力量也越变越大,甚至可以用头顶着门,将门推开。要知道这时的它才有一个多月大,身体的长度也只有我一只鞋那么大而已。
  见到它长得很快,我知道必须让它认我做主人了。为了让它熟悉我的味道,我将穿过的衣服垫在了它的身子下面。我不知道它是喜欢我的味道,还是将那件衣服当成了自己的财产,后来我拿走那件衣服时,它追着我咬。我就是不还给他它,结果它以不睡觉抗议,最后我只得屈服将衣服还了回去。
  没过多久,它就学会了迎接我回家。只要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它就会跑到门前等着我,当我开门的时候,它就会扑过来抱住我的小腿。
  这件事让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在它的心理,我就是神。
  但是,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它却没有过来迎接我,而是躲到了桌子下面。我觉得它的行动很可疑,于是我四处寻找。
  最后,我推开卧室的门,床上都是屎和尿。让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床这么高,它这么小的身子,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弹跳力,居然能跳上比它还高两倍的床?
  我将它抓了过来,揪住它的脖子,大声地呵斥它:“你怎么在我的床上大小便!”说完,“啪啪”地打了它的屁股几下。这是我第一次打它。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打它的时候,它居然被我吓出了尿。于是床上又多出了一大片尿渍。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不理谁。我给它食物,它也没有吃。以前它喜欢趴在我脚上与我一起看电视,但是这一天它远远地望着我,没有过来。
  第二天,我去买了一个狗厕所,还有很多除臭的活性炭。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教会了它使用厕所。
  随着天气慢慢转热,它开始掉毛了,每天屋子里都满是细绒毛团。有一天我的电脑无法运行,我打开机箱一看,竟然连散热器上也都挂满了狗毛,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以前我不喜欢吸尘器,因为那东西噪音太大。但是我最后还是买了一个吸力十分强劲的。它显然像我一样也不喜欢吸尘器,每当我一打开开关,它就开始对着吸尘器叫。
  后来它还试图去咬吸尘器的电线。为了吓跑它,我将吸尘器的吸头对准它的后背就是一阵狂吸,它一边尖叫,一边翻白眼,居然又被吓出了尿。为此我笑话了它很久。那天它气得不肯理我,最后在骨头的诱惑下,它才终于把这件事忘记。
  在我的教养下,它越来越懂事了。但是它的好奇心与破坏天性却总是让它闯祸。我有一张非常贵的实木书桌,它可能是好奇书桌里面有什么,于是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将那书桌的木门咬穿了。我真佩服它的牙口。
  它知道自己闯了祸。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它又躲在了桌子下面不敢出来。我又暴打了它一顿。它钻到桌子下面,再也不肯理我了。
  第二天早晨我去上班,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它突然窜了过来。我以为它是良心发现,舍不得我走,结果它竟然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我当时就崩溃了,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这家伙居然恨我恨到了要离家出走的地步……
  我没去追它。
  那一天我根本无心上班了。当我回家的时候,心里觉得很难过。但想到它的种种行为,又让我愤恨无比。为什么这条狗这么不仁义呢?为什么我之前看过的故事不是这样写的呢?居然还离家出走,我愤恨地骂道:“被打狗队打死才好。”
  当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熟悉的叫声。原来它自己回了家,一直蹲在门口等我回来。我又生气,又高兴。我骂它道:“你不是有本事离家出走吗?有本事别回来啊!”
  它低着头,一边慢慢地摇着尾巴,一边呜呜地叫。看它那么可怜的样子,我说:“那就原谅你这一次。”它像是能听懂我的话,用力地摇起了尾巴。我打开门,它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然后在屋子里撒欢似地跑了十几个来回。最后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像猫一样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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