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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双面法医》第3部--热门美剧的原著小说剧情--作者:杰夫·林德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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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1 08: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双面法医Ⅲ 引 子
  它记得那是一种惊讶的感觉,然后是坠落感。不过仅此而已。它继续等着。
  它等了很久很久,这种等待并不难熬,因为没有记忆束缚,也没有什么声响。也因为这样,它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待;在这一刻它不知道自己是谁。它只是存在着,弄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它甚至压根都没有时间感。
  它就这样等着,观看着。起初什么也看不见。渐渐地是火、岩石、水、最后出现了一些爬行物体,过了一阵子后,它们开始变化、长大。它们净顾着彼此吞噬、繁殖,别的什么也不管。由于没有别的做比较,这样似乎也并无不妥。
  时间分秒流逝。它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物体们毫无目的地彼此杀戮、彼此吞食。这样看着并不很有意思,只因为没别的事可做,它们又比比皆是,于是它只有看下去。它疑惑起来: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这些场景让它看不出意义,但又束手无策,所以它仍然只管看着。它把这一切前前后后想了很久,仍然毫无头绪。没办法弄明白这一切,意义还没有彰显。此刻只有它和它们。
  它们数量巨大,无穷无尽,忙着杀戮、吞噬并交媾。唯独它没有参与这一切,这也让它困惑。为什么它与众不同呢?为什么和它们一点都不一样?它是谁?如果它是某个具体的谁,那么它是不是也该像其余的它们那样做点什么?
  又过了些时间。那些不计其数的小爬行物体慢慢长大,杀戮的技巧也越发娴熟,乍一看很有意思,但也不过是些微乎其微的变化而已。他们爬着、跳着、趔趄着互相残杀——有的干脆跳到半空再扑杀下来。很有意思——可那又怎样?
  它开始对这一切感到不舒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它该不该参与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如果不,那它为什么要在这儿看呢?
  它决定找出自己待在这里的意义,不管那是什么。于是它开始研究那些大大小小的物体,比较自己和它们的不同。它们需要进食、饮水,否则便会死去。即便它们吃了喝了,最终还是会死。可它不会死。它只是持续存在着,永无终止。它无需吃喝。可渐渐地,它发现自己的确需要某些东西……但那是什么呢?它能感到某处有某种自己需要的东西,这种需要在增长,可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在告诉它,有什么东西缺失了。
  时间汹涌而过,答案仍未出现。杀戮、吞食;吞食,杀戮。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要看着这些却又束手无策?它开始对这一切感到有些不爽。
  突然某一天它又有了一个全新的问题:我从哪儿来?
  它很久以前就知道,受精卵由交媾而来,可它却不是产自受精卵。它压根不是通过交媾而产生。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它就是开始,它就是永远,除了那一点点关于坠落的模糊而让人不安的记忆。其余的它们都是被孵化或生育而来。它却不是。这么一想,它和它们的鸿沟就变得更深更大,完全无法弥合,这把它和它们完全地、永远地分隔开来。它是孤单的,永远、完全地孤单。这感觉让人伤心。它也想成为某个什么的一部分,而不只是孤单单的一个自己——难道不该有个法子让它也能交媾和繁衍吗?
  于是这件事变得空前重要起来。这想法——自我繁殖。它们都在翻倍增长。它也想这样。
  它痛苦地看着那些愚钝的物体们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它生出了些憎厌、憎厌变成愤怒,愤怒最终变成暴怒,为那些愚蠢的白痴般的芸芸众生们,为它们无尽的、空虚的、丢人的存在而暴怒。这暴怒仍在继续升温,直到有一天,它再也受不了了。它想都没想,站起来朝着一只蜥蜴冲去,想碾碎那只蜥蜴。然后,一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它现在在蜥蜴的身体里。
  看蜥蜴所看见的,感觉蜥蜴所感觉的。
  有很长一阵子,它完全忘了先前的暴怒。
  蜥蜴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多了一个寄居者、一个乘客,仍继续着自己杀戮和交媾的营生。它在蜥蜴内部安之若素。它附体在蜥蜴身上,随之一同杀死比自己小的东西,这非常有意思。它做了个实验,把自己转移到那些小东西体内。比较起来,附在杀戮者体内更有趣味,但产生不了什么深刻的思想。附在被杀者体内也很有趣,并且有想法,不过都是些不快活的想法。
  它玩味着这些新体验。它能体察它们的情感,简单而混乱。它们仍然没有注意到它,连点想法都没有——其实它们就是完全没想法的。他们没能力拥有想法。就这么寒碜,居然还能生存。它们有生命但并不懂得生命,不知道拿生命怎么办。这不公平。很快它又不耐烦起来,并且又开始生气了。
  最后某日,像猴子一样的东西出现了。它们起初不成气候。它们很瘦小,很胆怯,但又很吵闹。然而某个地方引起了它的注意:它们有手,并会用手做些很惊人的事情。它眼看着它们也察觉到自己双手的用途,并开始使用双手。它们用手做很多新鲜的事情:手YIN、伤人、从比自己弱小的同类那里攫取食物。
  它被迷住了,更凑近了观察。它看着它们彼此争斗,又跑开藏起来;它看着它们趁没人的时候互相偷窃;它看着它们互相做着可怕的事情,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当它看的时候,一件从未有过的事情发生了:它大笑起来。
  它一边笑着,一个明确而愉快的想法诞生了。
  它想:我能来来这个。

[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2-12-22 10: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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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08: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一章 巴黎的蜜月
  那是一轮什么样的月亮呢?它没有明亮地散发着清辉。哦,它没精打采地咕哝着,边缘模糊,活像个廉价赝品。这种月亮不具备那种魔力,那种能把食肉兽吸引到愉快的夜空并进入连斩带切、大卸八块的极乐境界的魔力。这种月亮只会害羞地在干净的窗玻璃外扑打着翅膀,然后落在一个女人身上,她正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地倚在沙发一角,谈论鲜花、夹鱼子酱的小面包和巴黎。
  巴黎?
  没错。以月亮的名义起誓,她正用一种像抹得很薄很匀的糖浆那样的声音说这巴黎。她又一次说起了巴黎。
  这时候的月亮还能怎样呢,它脸上挂着要闭过气去的微笑,傻傻地给自己装饰上一圈花边。它虚弱地拍打着窗户,却穿不过那层甜蜜得变态的轻声细语。黑暗的复仇者只能屈居房间一角,就像可怜的头晕目眩的德克斯特此刻那样做出倾听的样子,月光模糊地照着他的椅子。
  唉,这月亮一定是蜜月的月亮——夜晚的客厅里张扬着婚姻的彩旗,神气活现,庄严神圣,步入殿堂,呼朋引伴——长着大酒窝的德克斯特要结婚了,他将和可爱的丽塔所代表的好运气成为一体,从此洪福齐天。而丽塔,她是那么长盛不衰地热爱着巴黎。
  结婚,巴黎的蜜月……这些字眼真的能和我们的切肉机魅影联系到一起吗?
  真有这种可能?我们看见一个突然清醒过来的满脸假笑的血腥杀人狂出现在教堂的神坛上,打着弗雷德·阿斯泰尔的领结,穿着燕尾服,把戒指套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上,观众们感动地抽着鼻子并其乐融融。然后穿着马德拉斯格纹短裤的恶魔德克斯特,便要么呆呆地瞪着埃菲尔铁塔,要么在凯旋门前饮牛般地吞咽着牛奶咖啡;手牵着手儿顺着塞纳河溜达得晕头转向,望着卢浮宫里每一样华而不实的小破玩意儿心不在焉。
  当然,我想我会去毛格街拜一拜,那儿可是连环杀手的圣地。
  还是让我们稍微严肃一点:德克斯特在巴黎?第一个问题是:美国人还让去巴黎吗?最后一个问题是德克斯特去巴黎?度蜜月?有哪个具备了德克斯特午夜气质的人会琢磨这么正常的事情?有哪个把性看成是亏损的人会去结婚?总之,这么不敬、阴郁、死气沉沉的德克斯特怎么会想起了这件事?
  所有问题都问得很好、很合理。而且确实挺难回答,即便是我自己。可我此刻就在这里,一边忍受着丽塔那眼巴巴的期待——那种煎熬跟中国水刑有一拼,一边不知道德克斯特能不能挺得过去。
  好了。德克斯特能挺过去,一部分是因为他必须保持甚至升级换代他所需要的伪装,可不能让世人看穿他的真相。那真相就是,往好里说,如果餐厅突然停电,你不会想和这个人坐在一起,尤其是当银质餐具刀叉伸手可及的时候。所以很自然地,需要大量小心翼翼的修饰功夫才能不让大家看出来德克斯特其实是被黑夜行者所驱使。那黑夜行者用丝一般的嗓音在阴暗的后座低语着,并不时爬到前座霸占驾驶权,带我们进入那不可思议的主题公园。不,绝对不能让羊儿们看出德克斯特是混在其中的狼。
  所以我们一起努力。我们就是黑夜行者和我,从头到脚煞费苦心地伪装。在过去的几年,我们推出了谈恋爱的德克斯特,为的是打造一个乐呵呵的正常形象给大家看。这个魅力十足的作品需要丽塔作为女友,这个安排怎么看怎么完美,因为丽塔和我一样对性不感兴趣,却又希望有一个善解人意体贴的绅士作为陪伴。德克斯特真的很善解人意,不过不是什么人性啊、浪漫啊、爱啊之类的啰唆玩意儿。不是。德克斯特理解的是那致命的底线。即如何在迈阿密多如过江之鲫的坏蛋候选人中找到最恶贯满盈的家伙,让他接受最终的黑暗裁决,荣登德克斯特那朴素的名人堂。
  这并不能绝对保证德克斯特成为一个迷人的伴侣,魅力是需要多年时间才能锻炼出来的,需要很高超的工艺水平。好在可怜的丽塔由于被前次悲惨的暴力婚姻摧残过,她分不出蛋黄酱和黄油的区别。
  一切顺利。有两年时间,德克斯特和丽塔作为迈阿密社交圈一景,所到之处人见人爱。可是随后,一系列事件发生了,尽管在明眼人看来其中不乏可疑之处,德克斯特和丽塔仍然阴差阳错订了婚。我越想让自己摆脱这扯淡的命运,越发现它是把伪装升级换代的自然途径。成婚的德克斯特——有两个现成孩子的德克斯特!——简直太不像他了,没人能认出他来。一个大大的飞跃,伪装人类的新境界。
  而且,还有两个孩子。
  说起来似乎奇怪,一个只热衷于人类活体解剖的家伙会真的喜欢上丽塔的孩子。可是,的确如此。需要提醒你,我可不会想起小孩脱落的乳牙就热泪盈眶,那种事需要懂得感情,而我很高兴自己没有这些情绪波动。不过总体上我发现孩子们比他们的父母要有趣得多,而我总是对伤害孩子的人感到怒不可遏。事实上,我有时会专门寻出这些人。当我找到他们,有把握他们真的干了并继续干着那些勾当时,我保证他们没法再干下去。
  所以,丽塔有两个从前次噩梦般婚姻留下来的孩子,这个事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尤其是我渐渐看出他们需要德克斯特独特的父辈指引,才能让他们那黑夜行者的雏形被保护在一个安全温暖的汽车后座上,直到将来他们学会独自驾驶。大概是由于从他们那嗑药成瘾的亲生父亲那里受到了精神乃至肉体上的创伤,科迪和阿斯特都像我一样转向了黑暗的一面。现在他们将成为我的孩子,既是法律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我将引导他们,这一点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奔头的。
  这么一说的确有好几条站得住脚的理由让德克斯特受点折磨——可是巴黎?怎么大家都觉得巴黎很浪漫?先不说法语,难道真的会有人认为手风琴很性感吗?劳伦斯·威尔克除外。明摆着法国人不喜欢我们,所以他们坚持只说法语。
  也许丽塔被老电影洗过脑,想象着一个神气活现、不知深浅的金发女郎和一个罗曼蒂克的黑发男子在埃菲尔铁塔周围追逐嬉戏,背景上播放着现代音乐,还一边嘲笑着那些脏兮兮的叼着高卢香烟戴着贝雷帽的巴黎人,他们都带着一种怪有趣的敌意。要么她就是一度听过贾克·布莱尔的唱片,认定自己的灵魂被打动了。谁知道呢?无论如何,丽塔一心认为巴黎是精致浪漫之都,这想法牢牢地嵌在她的脑子里,不做开颅手术拿不出来。
  除了没完没了地论证到底吃鸡还是吃鱼,喝红酒还是泡酒吧之外,还有一大堆关于巴黎的死心眼儿的滔滔不绝而又不知所云的长篇大论。比方说,我们当然可以玩整整一个礼拜,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去看杜乐丽花园和卢浮宫,或许还能再加上莫里哀的法国国家剧院。我真为这么详尽的旅游攻略喝彩。从我这儿说,从很久以前当我知道巴黎在法国以后,我对巴黎的兴趣就完全消失了。
  幸好,当我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不伤和气地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科迪和阿斯特无声无息地进来了。他们不像大多数七岁到十岁的孩子那样进房间时弄得震天响,我说过,这两个孩子被他们的亲爱的生父毁得厉害,后遗症之一就是你永远不会看见他们进进出出——他们好像是渗进来的。这会儿明明不在,下一刻他们已经静静地站在你身边,等着被你发现。
  “噢,”丽塔说道,从对卢梭、坎迪德和杰瑞·路易斯的回想中暂停下来,“啊,好啦,你们干吗不……”
  “我们想和德克斯特玩踢罐子。”阿斯特说道,科迪在一旁使劲点头。
  丽塔皱起眉:“也许我们早该谈谈这个事儿,你觉不觉得科迪和阿斯特,我是说,他们是不是该换个方式称呼你,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不过,德克斯特,这好像有点……”
  “叫mon papere(老爸)好吗?要么叫Monsieur le Comte(伯爵先生)?”我问道。
  “我不愿意,行吗?”阿斯特嘟囔着。
  “我只是觉得……”丽塔说。
  “叫德克斯特挺好,”我说,“他们都习惯这么叫了。”
  “这样听上去不大有礼貌,”她说。
  我低头看看阿斯特。“给妈妈看看你们可以很尊敬地叫‘德克斯特’。”我对她说。
  她翻翻眼睛,说:“拜——托——啦。”
  我冲着丽塔微笑:“看见了吧,她今年十岁。说不出任何表示尊敬的话。”
  “啊,是啊,可是……”丽塔继续说。
  “没关系,他们挺好,”我说,“不过巴黎的事……”
  “咱们走吧。”科迪说。我惊讶地看着他。四个完整的音节,对他来说不亚于一篇演说了。
  “好吧,”丽塔说,“如果你真的这么想……”
  “我几乎从来不想,”我说,“那会阻碍大脑的正常运作。”
  “说不通。”阿斯特说。
  “不用说得通,事实就是这样。”我说。
  科迪摇着头。“踢罐子。”他说。
  我沿袭科迪惜字如金的风格,二话不说跟着他向院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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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08: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二章 乐善好施的有钱人
  当然,即便是如丽塔所描绘的那种辉煌计划,生活也不会全是庆祝和享乐,还有大把的工作要去干。而且如果不尽力工作的话,德克斯特什么也不是,所以我总是勤勤恳恳地工作。过去的两周,我正致力于给一幅全新的作品添上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笔。这次处于我焦点之中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继承了一大笔钱,并显然把这笔钱用于某种很讨厌的杀人嗜好上,让我都巴不得希望我也能很有钱。他叫亚历山大·麦考雷,不过他管自己叫“赞德尔”,这在我看来有些幼稚,但或许这正是关键。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多金嬉皮,从来不干正经事,全情投入,耽于享乐。如果他在挑选受害者时的品味稍微好那么一点点,都能让我感觉开心点儿。
  麦考雷家族的钱来自于他们养了很多牲畜。赞德尔频繁出入城里的贫困区,想无家可归的穷人们施舍钱财。据某篇煽情得催人泪下的报道说,他偶尔还会挑个把穷人带回自己在农场的家,给他们工作干,以示鼓励。
  当然,对于慈善精神,德克斯特总是欣赏的。但实际上,我之所以对它感兴趣,是因为这种善行往往毫无例外地警示着有某种邪恶的勾当,藏匿在特蕾莎妈妈面具下悄悄进行。我并不怀疑在人性深处有善,以及对同类的慈爱关怀。当然有这回事。我是说,我肯定它的存在,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因为我既没有人性也没有人心,我只好依靠我的经验。而经验告诉我,爱心从家庭开始,也往往被扼死在那里。
  所以,当我看见一个除了年轻、富有、漂亮之外,别的方面都显得挺正常的人为被这个世界欺压和淘汰的人群挥霍钱财时,我很难被这种表面上的利他精神所打动,不管那看上去多么美好。毕竟,我自己就很善于装出一副可爱而无辜的样子,可我们都知道那有多么真,对吧?
  我用自己的标准来观察赞德尔,很开心地发现他并没什么例外,除了格外有钱。他继承的钱让他变得有些不拘小节。我发现了一些数据详尽的税单,表明他在农场的房子因为没人居住而闲置着。很显然,不论他把他那些脏兮兮的朋友带去了哪儿,都不可能让他们过上健康而幸福的农场生活。
  更合我意的是,我发现不管他们随着新朋友赞德尔去到何方,都是光着脚的。在他考罗盖宝市可爱的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在那里赞德尔保存着一些纪念品,用非常复杂昂贵的锁保护着,花了我差不多整整五分钟才鼓捣开。保存这些东西,对一个坏蛋来说是件很愚蠢、很冒险的事,我非常懂得这点,因为我自己就在这么做。不过即使某天哪个勤奋的调查员发现了我的纪念片小盒子,他也只是能看到一些载玻片,每片上面存着一滴干涸的血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没人能够证明这些血滴和任何罪恶的勾当有关联。
  赞德尔可没这么聪明。他从每个受害者那儿留下了一只鞋,他满心以为一大笔钱和上了锁的门就能保住他的秘密。
  真够呛。难怪坏蛋们都名声不好,这简直太傻了。鞋吗?这么不圣洁的玩意儿?我尽量让自己对别人的癖好保持宽容理解,可这回有点太过分了。一只汗津津、黏答答、20年高龄的球鞋能有什么魅力?而且把它们就那么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是侮辱。
  当然,或许赞德尔觉得一旦被逮住,他能花钱买到世上最好的法律服务,到头来肯定只会让他做做社区服务了事。有点讽刺的是,这整件事情正是以社区服务为幌子开始的。可有一件事是他没想到的,那就是不是被警察逮住,而是落入德克斯特手里。对他的审问只会在黑夜行者的交通法庭里进行,没有律师在场——尽管我希望有一天能逮住个把——一经裁决,不得上诉。
  不过,一只鞋真的算证据充分吗?我不怀疑赞德尔有罪。即便是在我盯着鞋看的时候,黑夜行者并没有在一旁高唱咏叹调,我也很清楚这些藏品的意义。如果让他由着性子来,赞德尔还会收集更多的鞋子。我相当有把握他就是坏蛋,而且非常渴望和他来一场月夜倾谈,给他一些尖锐的忠告。但我必须绝对肯定——这就是哈里准则。
  我总是遵循哈里定下的严禁规则。我那做警察的养父,他教我成为今天谦虚谨慎的我;他教我怎么让犯罪现场保持整洁,那种整洁只有警察才能做到;他还教我用同样一丝不苟的精神来挑选舞伴。哪怕有一丝不确定,我都不能把赞德尔叫出来一起跳舞。
  那么现在呢?凭他那些鞋子展品,世上没有法庭能证明赞德尔有罪,顶多说他又不大卫生的恋物癖而已。可是世上也没有一个法庭能像黑夜行者那样做出专家级的证词,用那柔和而急迫的内心低语发出采取行动的指令,而且,他从来没有失误过。有它在耳边咝咝说着,我很难保持平静和不偏不倚。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赞德尔找来,跟我跳那最后的舞蹈。
  我很确定自己的想法,但也清楚哈里会怎么说。光想是不够的,最好亲眼看到尸体,以确保万无一失。赞德尔已经费劲巴啦地把它们都藏了个严实,让我找不着。没有尸体,再想也没用。
  我返回头,重新审视自己的研究成果,想看出他可能把尸体藏在哪里。他家是肯定不可能的。我去过那儿,除了看到一个鞋子博物馆以外没发现其他线索,黑夜行者通常很善于辨认出收藏尸体的地方。另外,房子里没有放尸体的地方——佛罗里达的房子没有地下室。他的房子左右还有人家,他不可能在后院挖坑或扛着尸体进门而不被察觉。和黑夜行者一番短暂交谈后,我相信一个把他的纪念品收藏在核桃木展示柜里的人,会把残局收拾得很干净。
  农场上的房子有很大可能性,但我去那里飞快查看过,却一无所获。很明显,那里已经年久失修,连门前的车道都长满了荒草。
  我继续深挖。赞德尔在茂宜岛有一个公寓,可那太远了。他在北卡罗来纳有几英亩地——有点像,可是带着尸体驱车12个小时则比较不可能。他持有一个公司的股份,那个公司打算开发佛罗里达角南端的叫多罗屿的小岛。但公司所在地自然不可能,太多闲杂人等游来逛去,会随手翻腾出点什么。我还记得前些年有一次试图在多罗屿上岸,看到那里有荷枪实弹的警卫四处巡逻,闲人免进。一定是另外的地方。
  在赞德尔众多的资产中,只有一样似乎有点意思——他的船,一只45英尺长的香烟船。我凭以前和某个坏蛋打交道的经验,知道船是丢弃废物的得力工具。只需将尸体拴上重物,从船舷上翻过去,就可以跟它挥手说拜拜了。干脆利落,不慌不忙,不留痕迹。
  这让我没办法拿到证据。赞德尔的船停在椰树林最隐秘的私家港口,叫皇家海湾游艇俱乐部。他们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光凭万能钥匙和微笑,德克斯特可混不进去。那是给顶级富豪提供全套服务的海港,在你驾船归航后连系船帆的绳套都为你清洗干净并上光打蜡。你甚至不用劳神自己给船加满汽油,只需事先打个电话就一切妥当,甚至冰镇香槟都在驾驶舱准备好了。还有容光焕发满脸笑容的武装警卫们日夜待命,他们对贵宾们彬彬有礼,对胆敢爬上栅栏的不速之客则会拔枪射击。
  船无法接近。我已经完全确信赞德尔就是用它抛弃尸体的,连黑夜行者也这么认为,这更有说服力。但就是没办法上船。
  想象中的情景让人难受和沮丧:赞德尔带着他最新的战利品,战利品被整齐地绑着放在镶金边的冰柜里;他得意洋洋地给码头管家打电话,吩咐给船加满油,然后两个咕咕哝哝不知所云的保安将冰柜抬上船,毕恭毕敬地挥手道别。我却不能上船,不能证明这一切。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哈里准则不允许我往下进行。
  即便我有十足把握,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在他下次作案的时候把他当场抓住。可没法确切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也不能一直盯着他。我得时不时去上班点个卯,还得在家里做足样子,做所有为维护正常形象该做的事情。这样的话,后几周的某一天,如果惯例还管用,赞德尔会给码头管家打电话让他准备船,然后……
  然后码头管家会将他的船务活动清楚地记录下来,因为管家是富人俱乐部的敬业雇员。比如加了多少汽油,喝什么牌子的香槟,用了多少玻璃清洁剂,他会把这些信息归入一个名为“麦考雷”的文档,存进电脑。
  于是突然间我们回到了德克斯特的世界,黑夜行者在耳边咝咝地肯定着,催我来到键盘前。
  德克斯特是谦虚的,他甚至过分自谦。他十分清楚他的非凡天才的限度,不过即便我的电脑探索技巧有限,这极限迄今还从来没出现过。我坐下来开始工作。
  不到半小时,我就侵入了俱乐部的电脑,找到了记录。果不其然,那里有着无比详尽的服务记录。我查阅着赞德尔最热衷的一个慈善组织董事会记录,叫“世界同心神圣之光”的,位于在黎波提市郊。2月14日,董事会愉快地宣布魏顿·艾伦从藏污纳垢的迈阿密移居到赞德尔的农场,在那里洗心革面,变成一个诚实的劳动者。2月15日,赞德尔驾船出航,用掉了35加仑汽油。
  3月11日,泰伦·米克斯被赐予相同的好运。3月12日,赞德尔驾船出航。
  如此下去。每当一个幸运的流浪汉被挑中去过那快乐的田园生活后,赞德尔便在24小时之内预订出海服务。
  尽管没亲眼看见尸体,但哈里准则便是在制度的空隙之间建立,在绝对公正而不是绝对完美的法律的庇护下实施的。我肯定,黑夜行者也肯定,这便足够让大家都满意了。
  赞德尔将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月夜航行,而他的钱并不总能确保他不在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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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08: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三章 德克斯特爸爸
  于是和以往的许多夜晚一样,当月光在它欢快而嗜血的孩子们身上拨响那狂躁的琴弦时,我哼着小调,准备痛痛快快玩一场。全部工夫已经做足,现在是德克斯特的游戏时间。通常只需片刻我便可以带齐那几件简单的玩具,出门去会那有钱的捣蛋鬼朋友。可是,对一个正被结婚阴影笼罩的人,什么都不再简单。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从此再没有一件简单事儿了。
  当然,我正打造一块完美、牢固,并且闪闪发光一尘不染的钢板,把它嵌到那恐怖的哥特式风格的德克斯特城堡正面。所以我非常配合地让过去的德克斯特下岗,也因此我正处于,按丽塔的话说,“合并我们的生活”的过程中。这也意味着我要搬出自己那位于椰树林市郊的小安乐窝,搬进丽塔在南端的三居室的家。据说这是明智的选择。当然,除了明智之外,这对一个魔鬼来说很是不方便。在新体制下我将一点隐私都没办法保留。我当然需要有隐私。每个勤奋投入、懂得负责的怪物都有他的隐私,有些事情我可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除我以外的人看见。
  比如,对未来的游戏伙伴所做的研究,以及那只让我感觉无比亲切的小木头盒子,那里面装着41只载玻片,每一片正中是一滴干了的血滴,每一滴血代表一个落入我手心的禽兽,因为我不在身后留下一堆腐烂的尸体,这些载玻片便代表了我全部的人生秘密。我不是一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杀人狂,而是一个极度整洁的杀人狂。我总是非常小心地处理我的垃圾,即便是最冷酷最难对付的对手也没法拿我的小载玻片当证据,证明我是坏蛋,即便我的确是。
  可是,解释这些载玻片会引发一连串问题,最终还是免不了感觉别扭,即便是对一个贤惠的妻子。要是碰上那些拼命要置我于死地的复仇者的话就更可怕了。最近就有这么一位,一个叫多克斯的迈阿密警官。虽然从理论上讲他还算活着,但我已经开始用过去时态想他,因为他在最近的一次倒霉历险中失去了双手和双脚,还有舌头。他已经没法让我恶有恶报,但我深深知道下一个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出现。
  所以隐私权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并没跟任何人炫耀过我的生活,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我的小盒子。可我以前没有未婚妻为我打扫房间,更不曾有过两个好奇的小孩对我的物品兴趣盎然。他们嗅来嗅去,想多学点本领,好变得更像他们阴险的老爸德克斯特。
  丽塔似乎对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表示理解。不然她不会把她的缝纫室让出来,变成了“德克斯特的书房”,这是她的叫法。最后这间房将用来放置我的电脑、几本书、一些CD,还有就是我那装着载玻片的花梨木小盒子。可我怎么可能把它放在哪儿呢?对科迪和阿斯特解释起来很容易,可是怎么跟丽塔解释?还是我该把它藏起来?在书架后面弄个暗道,曲径通幽连接着我的黑夜勾当?要么把它放在一罐刮面霜的下面?总之,这是个问题。
  迄今为止我都没想出来必须把我的公寓保留的理由。我还有几样研究所需的工具在那儿。切肉刀具和密封胶带,这些都很容易地能用我热衷钓鱼和修理空调机解释过去。办法会有的。此刻我感觉到冰冷的手指在我的脊梁上指指戳戳,让我急切地需要和一个被宠坏了的年轻人会一会。
  我进书房找到一只深蓝色尼龙健身包,我一直留着它在正式场合来装我的刀和胶带。我把它从柜子里取出,再把我的玩具放进去:一卷新的密封胶带、一把切肉刀、手套、丝质面具、一卷急救尼龙绳。一种强烈的期待感在我的舌头上聚集。万事俱备。我感到血管兴奋地闪耀着金属光泽,狂野的音乐在耳内开始轰鸣,黑夜行者的脉搏律动在驱使我,让我冲出去、跳出去。我转过身——
  两个表情严肃的小孩正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想去。”阿斯特说。科迪边点头边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了解我的人都说我伶牙俐齿反应敏捷,但在我脑海里回放一下阿斯特刚刚说的话,想把它照别的意思理解,然后我能做的只是发出些很像是人类语言的声音:“他……这……那……嗯……啊?”
  “他想和你去,”阿斯特耐心地,好像是对着一个智障的仆人那样说道,“科迪想今晚和你一起去。”
  细心一想,便不难发现这个问题迟早会来。而且客观公正地说(我认为那非常重要),我甚至在期待这一刻。但那是将来,而不是现在,不是我在刀剑即将出鞘的今夜,不是在我脖子上的每根汗毛都奓起来,迫不及待地尖叫着想要潜入月夜,用冰冷的不锈钢来表达我的愤怒的今夜。
  这情景需要深思熟虑,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鼓弄着我跳出窗户,投入黑夜。可他们就站在那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思考着他们两个。
  德克斯特尖锐闪亮的复仇者灵魂是从童年经历中锻造而成。那重创是那么残酷,我必须完全彻底地把它隔绝在外。它把我变成了今天的我,如果让我重新经历一遍的话,我知道我会哭鼻子并感到很不开心。眼前的这两个孩子,科迪和阿斯特,也被类似经历吓坏了。他们被粗暴的瘾君子生父野蛮地对待,直到永远地告别了童真的阳光和棒棒糖。正如我智慧的养父在养育我成人的过程中所认识到的那样,已经没办法改变着一切。蛇一旦被孵出壳,就不能再放回蛋里。
  但是可以训练,我就是被哈里训练出来的:他教我只捕获别的黑暗捕食者,披着人皮在城里作恶的魔鬼和杀人狂。我有着不可遏制、永远无法改变的杀戮欲望,但哈里教会我只去找出并处置那些按他严格苛刻的警察标准裁定的绝对该杀之人。
  当我发现科迪也和我如出一辙,我便发誓按照哈里的方式,把我所学的东西向这孩子传授,用黑色的正义来抚养他长大。但这将是个无比复杂的庞大工程,牵涉很多解释和教导。哈里花了近十年才把所有内容塞进我的脑子,然后才允许我从事比处置流浪动物更复杂的项目。我还没有对科迪进行训练——那让我觉得自己像杰迪大师,但肯定不是此刻。即便知道科迪肯定迟早成为另一个我,我也真心想帮他,也不能在今晚。因为今夜,月亮正在窗外殷切召唤着我。
  “我不……啊——”我开始说,打算什么都不答应。但他们抬头看着我的冷静神情是这么可爱,我说不下去了。“不,”我最后说,“他还太小。”
  他们迅速交换一下目光,仅仅一下,但内容丰富。“我跟你说过他会这么说。”阿斯特说。
  “你说对了。”我说。
  “可是德克斯特,”她说,“你说过你要教我们的。”
  “我会,”我说,感到阴凉的手指在慢慢上升地划着我的脊梁骨,并加大气力戳着,催着我快点出发,“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阿斯特追问道。
  我看着他们两个,感到一种奇怪的复杂心情,极不耐烦地想夺门而出从事我的切削工作,又想用一大块柔软的毯子把他俩包裹起来,再杀退一切胆敢靠近他们的东西。我任凭这种复杂感觉在心头啮咬,很想拍拍他们俩的小笨脑袋瓜。
  这就是父爱?
  我的全身皮肤都被冰冷的火焰炙烤着,我需要马上拔脚离开,马上行动,去响应那神圣的召唤。但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今天不是周末,”我说,“到你们的睡觉时间了。”
  他们看着我,好似我是个叛徒,而且我觉得我大概的确是,因为我修改了游戏规则,摇身一变成了德克斯特爸爸,而他们还以为在和德克斯特魔怪说话。可是,你没法一边带小孩子去从事午夜剖心行动,一边还指望他们第二天正常地去上学。对我来说,午夜探险之后,第二天早上去上班都已经都艰难了,这还是在我喝下足够多的古巴咖啡之后。他们实在太年幼了。
  “现在你对我们说的是大人话。”阿斯特说,带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岁孩子的冷笑。
  “可我就是大人呀,”我说,“而且我想为你们做个好的大人。”我一边说,一边咬紧牙关忍着那升腾的欲望,但我说的是真的。可这无济于事,并不能改变他们小脸上一模一样毫不掩饰的蔑视。
  “我们还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她说。
  “我简直没法想象自己还能怎么不同,一边还像个正常人。”我说。
  “不公平。”科迪说。我定睛望着他,看见一头黑色小兽抬起头,对着我咆哮。
  “对,不公平,”我说,“生活里没有什么公平。公平是个脏话,拜托你别对我用它。”
  科迪死盯了我一阵,他那种失望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我拿不定主意是揍他还是给他块饼干。
  “不公平。”他重复道。
  “听着,”我说,“我知道这一条。这就是第一课。正常孩子第二天有课的时候要按时上床睡觉。”
  “不正常。”他强调,把下嘴唇撅起来,能栓一头驴。
  “说对了,”我告诉他,“所以你得让自己看上去正常,行为正常,让大家都认为你正常。还有,你们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可不教你们。”他不像被我说服了,但表情缓和下来。“科迪,”我强调,“你得信任我,你必须按我的方式做。”
  “必须。”他说。
  “对,”我说,“必须。”
  他凝视了我很久,然后转头看看姐姐,她也正看着他。这简直是绝妙的非语言交流;我敢说他们正进行着一场复杂难懂的对话,但他们一声不出,直到阿斯特耸耸肩,转向我。“你得保证。”她对我说。
  “好吧,”我说,“保证什么?”
  “保证你会开始教我们。”她声明。科迪点头:“马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在此之前,我从来不曾有机会去那我认为是虚无缥缈的天堂。但经过这一次,同意把这两个未经驯养的小魔鬼训练成整洁而有教养的小魔鬼,让我好像有接近天堂的感觉。啊,我当然希望我对天堂的假设仍然成立。“我保证。”我说。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看我,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带着满满一包玩具,要赴一个迫在眉睫的约会,心里的紧迫感却多少委顿了下来。
  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如果是,别人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为什么人们会想要一个以上小孩?为什么压根儿会想要小孩?像我这样,有重要使命等着我完成,可突然间被这么搅和了一下几乎想不起本来要干什么了。即便性急如黑夜行者,它此刻也变得少见的安静,好像也被这一切弄糊涂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打起精神,从头昏眼花的德克斯特老爸变回冷静的复仇者。我发现很难恢复那种镇静机警的状态,很难。事实上,我连汽车钥匙放在哪儿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我找到了钥匙,蹒跚地走出书房,对丽塔说了些衷心的废话,走出门,终于融入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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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2 10:50:01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四章 最后的舞蹈
  我跟踪了赞德尔很久,对他的行迹了如指掌。这天是周四的晚上,我非常清楚他会去哪儿。每个周四的夜晚,他都要去“世界同心神圣之光”,大概是去检查牲口状况。朝神职人员微笑九十分钟,略略听一下布道之后,他会写一张支票给牧师。牧师是个大个子黑人,前美式足球联盟的球员,会微笑着感谢赞德尔。然后,赞德尔会静静地从后门出去,开上他那辆朴素的SUV,神态谦恭地回家。行善之后的贞洁感令他通体发亮,熠熠生辉。
  可是今夜,他不再会是一个人开车。
  今夜德克斯特和黑夜行者将和他一路同行,带领他走上一个崭新的旅程。
  但首先得冷静小心地靠近,几个星期的秘密跟踪,成败在此一举。
  我把车停在离丽塔家几英里以外的一个叫“达德兰”的很大的旧商场前,再步行到旁边的地铁站。即使在高峰时段,车上通常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人们不会注意到我——一个穿着时尚的黑色外套,带着一只健身包的人。
  过了城中心后的一站,我下了车,走过六个街区去完成我的使命,感觉着迫切的欲望在我心里霍霍磨刀,镇静感渐渐复苏。科迪和阿斯特被我暂时放到脑后。此刻,在这条街上,我坚硬如钢,光华内敛。橙红色的街灯尽管耀眼,也冲刷不去我内心的漆黑夜色。我一步步走着,夜色愈加浓重了。
  教堂坐落在一条并不繁忙也不冷清的街道,那里原先是一排店面房。有一小群人聚集在那里,这不奇怪,因为那里会分发食物和衣服,只需耽误几分钟你酗酒的时间,听上一段好牧师的说教,听他告诉你为什么你会下地狱。这交易看上去不错,即便是对我来说。不过我这会儿不饿。我绕过去,走到停车场后面。
  尽管这里暗了一些,但对我来说仍然太亮,亮得几乎看不见月亮,我只能靠感觉知道它仍挂在天上,笑着俯瞰我们辗转挣扎,渺小而脆弱的生命,其中还混杂着像我和赞德尔这样取人性命并大快朵颐的魔鬼。
  我沿着停车场绕了一圈。看上去还算安全,看不见一个人,也没人坐在车里打盹。只在教堂背后高墙上有扇小窗户能看到这里,窗户上镶着毛玻璃,那是厕所。我慢慢靠近赞德尔的车,一辆蓝色道奇“拓远者”SUV,面朝里停在教堂后门旁边。我试试门把手,是锁上的。停在它旁边的是一辆老克莱斯勒,牧师的座驾。我挪到克莱斯勒那边,远远地开始等待。
  我从健身包里取出一个白色丝绸面罩,套在脸上,把露出眼睛的位置调整好,然后拿出一卷能承受五十磅重量的鱼线。万事俱备,接下来将上演那黑色的舞蹈。赞德尔完全不知自己正悠闲地步入了一个猎人之夜,等待他的是一种尖锐的惊奇感,锋利而野蛮,将把终极黑暗注入他的身体。很快地,他将徐缓而安详地离开他自己的生命,进入我的,然后——
  科迪会记得刷牙吗?他最近老是忘记刷牙就上床睡觉,丽塔又舍不得把他拉起来。可是现在给他养成良好的习惯是很重要的。刷牙很重要。
  我轻轻甩了一下绳套,任它落在我的膝盖上。明天是阿斯特学校拍年刊照片的日子。她最好穿上去年复活节的那套衣服,照出照片会很好看。她是不是已经把衣服准备出来了,明早不会忘吧?当然,她照相的时候肯定不笑,但至少她得穿漂亮些。
  我蜷缩在这黑夜里,手里握着绳套随时准备出击,满脑子想的居然是这些?我怎么可能没有让我的欲望伸出尖利的牙齿,释放出黑夜行者的灵魂,扑向我那罪有应得的玩伴,相反我的脑子里充斥的是这些想法?难道这就是闪亮崭新的婚姻生活将给德克斯特带来的一点预演?
  我小心地吸气,感到一种与W.C.菲尔兹的深刻共鸣。我也无法和孩子们打交道。我闭上眼睛,感到自己体内充满黑夜的气息,又徐徐将气吐出,那冷酷的镇静感又恢复了。慢慢地德克斯特向后隐退,黑夜行者重新占据了主动。
  说时迟那时快——
  后门咔地打开,里面涌出震耳欲聋的喧嚣,一个很可怕的声音在唱着“靠近您行走”,那声音能叫死而复生的人再去死一回,怪不得赞德尔受不了出来了。他在门旁停了一下,转身向屋里高兴地挥手并傻笑,然后门被关上,他朝着车的驾驶座走来。他现在是我们的了。
  “不许出声,”我们冷静地吩咐道。“按我们说的做,不许发出一点声音,这样你能多活一会儿。”我们说着,一边稍微拉紧一下绳套,让他明白他已经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必须听话。
  赞德尔向前倒下,脸朝地,这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姿势。他现在不再傻笑了。哈喇子从嘴角流下,他去抓绳套,但我们紧紧地拉着,不让他伸进一根手指。当他快要昏过去时我们稍稍松开一点,只够他痛苦地喘上一口气。“站起来。”我们温和地说,把绳套向上拉一下,明确示意他该怎么做。慢慢地,赞德尔扶着车站了起来。
  “好,”我们说,“到车上去。”我们把绳套交到我的左手,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然后将绳套绕过门柱,我们坐进他身后的座位,重新用右手握住绳套。“开车。”我们用阴沉而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去哪儿?”赞德尔问,他此刻的声音被绳套勒得嘶哑微弱。
  我们把绳套再拉紧,提醒他别擅自说话。感觉他已经接到这个讯息后,我们再次放松。“西边,”我们说,“别再说话,开车。”
  他启动车子,绳套又紧了几次之后,我驱使他向西开上了海豚高速路。有一阵子赞德尔乖乖地按照我们的吩咐做着。他不时从后视镜看着我们,但绳套微微一紧,他便立刻变得极度俯首帖耳,最后我们带他上了帕美托高速,北向而行。
  “听着,”他突然说道,我们正经过机场,“我有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是,你能给,”我们说,“你马上就要给了。”他没听懂我们想要什么,因为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好吧,”他说,声音仍然在绳套下显得粗哑,“你要多少钱?”
  我们在后视镜中和他的眼睛死死对视。非常非常缓慢地,我们拉紧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套,好使他明白。当他几乎窒息时,我们又那样保持了一会儿。“全部,”我们说,“我们要你的全部。”我们稍稍放松了绳套。“继续开。”我们命令。
  赞德尔继续开着。剩下的路他变得非常安静,但看上去没想象的那么害怕。当然,他一定不相信这一切会真的发生在他身上,那不可能,像他这样一个永远被金钱严密地包裹和保护起来的人,每一样东西都是有价的,他都能付得起。接下来他会谈价钱,然后给自己买条生路。
  他会的。最终他会找到出路,但不是用钱,也永远摆脱不了这个绳套。
  开了不多久便到了事先选好的目的地海阿黎出口,我们一路上都很安静。当赞德尔减速拐弯下高速时,他从镜子中害怕地撇了我一眼,陷阱中困兽的恐惧在增长,他已经宁愿咬断自己的腿以求逃走。他的恐慌还似一道火热的光,让我和黑夜行者都变得兴奋而强壮。“你不是——那儿,那儿没有——我们去哪儿?”他结结巴巴地说,虚弱而可怜,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人。这让我们很生气,使劲拉了绳套一下,用力过猛以至于他的头倒向肩膀,我们不得不稍稍放松一点。赞德尔已经把车开到了弯道尽头。
  “向右。”我们说,他照做了。讨厌的呼吸声从他唾液斑斑的嘴唇上发出来,但他还是照我们的吩咐,开到街道终点,然后左转,开上一条狭小而漆黑的小路,那通往一座老仓库。
  他按我们说的那样在一座废弃建筑物那生了锈的门前停下车,一块只剩下半截的铭牌上依稀可辨地写着“钟·普拉斯蒂”。“停车。”我们说,他摸索着把车的排挡杆推到停车挡。我们跨出车门,又把他拽下车,他被我们猛地一拉,踉跄了一下,又被我们提了起来。唾液在他的嘴上结了痂,他站在月光下,既丑陋又猥琐。他的眼神表明,他此刻已经慢慢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了。他哆嗦成一团,让我开始怀疑先前对他财富的判断出了错。他此刻的样子让他和那些被他自己杀掉的人没有丝毫区别。他正经受的完全相同的待遇令他脱胎换骨,剩下的只有软弱。我们让他站着喘息了一小会儿,然后推着他向门走去。他伸出一只手抵住水泥墙,“听着,”他说道,声音像普通人一样颤抖着,“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不管你要多少。”
  我们一言不发。赞德尔舔了一下嘴唇。“好吧,”他说,声音变得干涩、断续,充满了绝望,“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从别人那里夺走的东西,”我们边说边用力猛拉了一下绳套,“但不要鞋。”
  他瞪着眼,嘴角耷拉下来,他小便失禁了。“我没有,”他说,“不是……”
  “你有,”我们告诉他,“是的。”我们边说边使劲把他推进了门,进了那被精心布置过的地方。屋内靠墙的地上有几卷废旧塑料管,对赞德尔来说意味深长的则是两个50加仑盛满盐酸的桶,是钟·普拉斯蒂公司倒闭后留下的。
  把赞德尔弄到工作台上轻而易举。片刻之后他已经被胶带绑住,固定到最佳位置,我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工作。先把绳套割开,他喘息着,刀子划破了他的咽喉。
  “天啊!”他说,“听着,你正在犯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们不置一词。有计划良久的工作在等着我们去做,慢慢划开他的衣服,仔细地把它们浸入盐酸桶之一。
  “噢,他妈的,求你了。”他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们准备妥当,冲着他举起刀,让他看清楚我们非常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
  “伙计,求求你。”他说。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让他顾不上尿裤子和连声哀求所带来的羞辱,一切一切都顾不上了。
  然后非常令人惊讶地,他变得安静下来。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清澈,他用一种我不曾听过的声音说:“他会找到你的。”
  我们停顿了一下,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我们相信那是他在做垂死挣扎,这让先前令我们无比享受的极端恐惧有些变了味,也让我们很恼怒。于是我们把他的嘴用胶带封了起来,继续工作。
  当我们工作完毕,什么也没有剩下,除了他的一只鞋。我们想过把它收藏起来,可那自然不够整洁,所以最终它还是进了盐酸桶,和赞德尔的其余部分会合了。
  这可不太妙,观察者想道。他们进入废弃的库房太久,显然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不会是一般的社交内容。
  他原定和赞德尔的会面也不是社交性质的。那些会晤总是目的明确,有事说事,尽管赞德尔显然不这么看。在他们不多的几次交往中,赞德尔脸上的敬畏感已经将这傻小子的内心活动表达得一览无余。他为自己做出的微薄贡献感到无比自豪,热切地想接近那冰冷而超强的神力。
  观察者对可能发生在赞德尔身上的事一点都没感到遗憾。他很容易被取代。让人诧异的是为什么这事发生在今夜,这意味着什么。
  他对自己没打搅这事的进行感到满意,他只是潜伏着、跟踪着。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库房,阻止那个弄走赞德尔的鲁莽小子,并将其碎尸万段。即便是现在,他仍能感觉到体内巨大能量的躁动,那能量可以咆哮着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但是,不。
  观察者既有耐心,也有力量。如果那小子真的是个威胁,最好再等等看。当他完全了解了对手之后便会出击,敏捷而势不可挡地置对方于死地。
  所以他只是观察。几小时后那小子走了出来,钻进赞德尔的汽车。观察者小心跟着,先是关了大灯尾随着那辆蓝色“拓远者”,这在车辆稀少的夜晚很容易。那小子把车停在地铁站并上了火车,他也在车门关闭前的一刹那闪进车厢,远远地坐在一端,第一次仔细端详对方的脸。
  非常年轻,甚至算得上英俊,有种天真的魅力。不是想象的模样,不过他们从来都不合乎想象。
  观察者一路跟随。对方在达德兰站下车,走向一大片停着的车。很晚了,停车场空无一人。他知道现在可以下手,简直易如反掌,只要溜到对方身后,让力量从自己体内会聚到手掌,就能让对方的小命终结于这个夜晚。他感到身体里的力量在缓慢而汹涌地上升,他慢慢靠近,几乎已经能尝到那美妙而安静的杀戮味道。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慢慢转到另一条过道上去。
  因为对方车子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个非常显眼的标志。
  警车停车证。
  他很庆幸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如果对方是警察……那问题就比预想的复杂得多。非常不妙。这需要周密的计划,需要多做观察。
  于是观察者静静地隐入黑夜,他需要准备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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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2 10:5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五章 失常的黑夜行者
  有句话说,坏人永无安宁之日。那简直就是在说我。我刚刚把小赞德尔送上西天,可怜的德克斯特就变得非常忙碌。丽塔的蜜月计划进入白热化阶段,同时我的工作也凑热闹似的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我们遇上了迈阿密创会发生的凶杀案,这次凶手相当狡猾,我目不转睛地对着溅血分析试验盯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情况变得更糟。我买了甜甜圈来办公室,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尤其在我夜间出游之后更会如此。原因是,在我和黑夜行者的夜间合作之后,我不仅有几天会感觉格外轻松,而且还变得胃口大开,总是觉得饿。我肯定这个现象有深刻的心理学意义,不过在琢磨这个之前,我得先赶紧抢出来一到两个果酱甜甜圈,不然法证科的野蛮同仁们会把它们风卷残云片甲不留。甜甜圈当道,心理分析可以往后排。
  但今天早上我只勉强抢到一个桑葚馅的甜甜圈,在这过程中还差点被人伤了手指。整个楼道的人都摩拳擦掌要去犯罪现场,热闹劲儿让我意识到这是个很血腥的案子,我有点不开心,这意味着加班加点、待在远离文明世界和古巴三明治的某个场所,午饭都不知道在哪儿解决。要知道我已经少吃了甜甜圈,那么午餐就变得格外重要,为了这个我也得赶紧开始干活。
  我抓起便携式溅血分析箱,和文斯·马索卡一起向门外走去。别看文斯个子不大,却抢到两个宝贵的甜甜圈,馅是巴伐利亚奶油,外表涂着巧克力糖霜。“你有点太能干了,伟大的猎人。”我边说边朝他掠夺来的战利品点点头。
  “森林众神待我不薄,”他边说边咬了一大口,“这一季,我的子民不会挨饿了。”
  “你不会,我会。”
  他冲我假笑一下,太假了,跟他照着政府部门提供的面部表情手册上学来的似的。“丛林里道路艰险,知道吗,小蚂蚱?”他说。
  “知道,”我说,“首先你得学会像甜甜圈那样思考。”
  “哈。”文斯笑起来。这次比刚才的微笑还假,像是在朗读笑声的拼音。“啊,哈、哈、哈。”他又笑。这可怜的家伙在伪装一切好让自己像个人,跟我似的,但没我装得像。难怪我跟他在一起很自在,也难怪他会和我轮流往办公室带甜甜圈。
  “你最好换一张人皮。”他朝我的衬衫示意道。那是一件色彩鲜艳的粉绿色夏威夷图案的衣服,还画着个草裙舞女郎。“品味要提升一下。”
  “打折呢。”我说。
  “哈,”他又说,“很快丽塔就该为你买衣服了。”然后突然收起那可怕的假笑,话锋一转,“听着,我想我给你找到了一个特别棒的餐饮策划。”
  “他做夹馅甜甜圈吗?”我问,真心希望别再提关于我那步步紧逼的大喜日子的话题。可是,我已经请文斯做我的伴郎,他非常重视这个工作。
  “那家伙特别有名,”文斯说,“他为音乐频道的颁奖会和所有其他的明星聚会提供餐饮服务。”
  “他听上去挺贵的。”我说。
  “噢,他欠我一个人情,”文斯说,“我觉得我们能让他打个折,也许能降到150块一位。”
  “文斯,我还以为我能请得起一位以上的客人呢。”
  “他上过《南方海滩杂志》呢,”他说着,语气有点委屈,“你起码跟他谈谈再说。”
  “老实跟你说,”我说,这话意味着我要开始说谎了,“我觉得丽塔想要些简单的风格,比如自助餐。”
  文斯真生气了。“你先跟他谈谈。”他重复道。
  “我会和丽塔提一下。”我说,希望这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去犯罪现场的路上,文斯没有再说起来这事,也许真的过去了。
  现场情形比我预想的简单,我到了那儿以后心情就好多了。首先,它在迈阿密大学校园里,那是我亲爱的母校。在我毕生孜孜不倦地伪装成人的样子的过程中,我总是提醒自己对这种地方要表现出强烈的感情。其次,看上去没什么鲜血供我分析,这就大大减少了我的工作量。这也意味着我不必和那些讨厌的湿答答红乎乎的东西打交道——我其实不喜欢血,这可能看上去奇怪,但的确是这样。不过当我在犯罪现场时,有那么一刻真会觉得很有成就感,那就是模拟犯罪时的情形,将各种细节拼出全貌并模拟犯罪过程。我从中学到的技巧无人能匹敌。
  我像往常那样乐呵呵地溜达到封闭现场用的黄色胶带那里享受忙碌一天中的片刻清闲。我的脚迈到离胶带一英尺远的地方。
  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明黄色,有一种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人恶心。我眼前只看得见刀锋的寒光,黑暗的后坐上,黑夜行者待的地方一片死寂,一种要呕吐的感觉,混合着屠刀划过案板的尖利噪声,一种惊恐而紧张的感觉,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好,却不知道是什么、在哪儿出了问题。
  我的视力又恢复了,我环顾四周,没有丝毫异常。一小群围观的人被挡在黄色胶带后面,一些巡逻的警察、几个便衣警探,还有我的法政科同事们,他们正在灌木丛里手脚并用地搜索着。这一切都很正常。于是我转向内心深处的那双从不会出错的眼睛。
  怎么了?我无声地问道,闭上眼睛向黑夜行者寻找答案。它还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我已经习惯了从我的黑夜伙伴那里得到建议,而且往往我到犯罪现场看过第一眼,就会收到它或仰慕或逗乐的评价。可是这次只有苦恼和困顿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什么?我再问。但是除了隐形翅膀扇动时发出的沙沙声,没有别的回答。我暂且不去想它,走回现场。
  两具尸体很明显是在别的地方被烧的,因为附近没发现足够大的烧烤炉能把两个中的身材的女性烧得这么透。是两个晨跑的人在湖畔小路边发现她们的。这湖贯穿迈阿密大学校园,环湖是一条小路。从很少量的血液证据分析,我认为她们的头是在她们烧死后被拿走的。
  有个细节引起我注意。尸体被摆放得很整齐,烧焦的双臂合拢在胸前,样子近乎虔诚。在原来头颅的位置,一个陶瓷制的牛头被端正地摆在躯体顶端。
  这情景总能让黑夜行者饶有兴致地做出评价,一般是几句开心的低语、一声轻笑,有时甚至会有种嫉妒感。但这次,当德克斯特自言自语说:啊哈,一只牛头!我们怎么说?黑夜行者立刻激烈地做出回应,那回应就是:
  一言不发。
  连一声叹息、一句低语也没有。
  我急躁地再问一次,还是连个小火星子都没溅起来,黑夜行者好像想拼命躲在随便一个能够遮体的地方后面,而且一旦有机会就会偷偷地溜之大吉。
  我惊愕地张开眼睛。我从来不记得黑夜行者对我们心爱的话题说不出话的时候,可是他此刻就是这样,不仅被打败,甚至想找个地儿藏起来。
  我带着些新出生的新意回头看看两具烧焦的尸体。我弄不清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因为从来不曾这样,所以还是应该查个究竟。
  安杰尔·巴蒂斯塔正手脚并用地在小路另一边调查,非常仔细地筛查着我既看不到也没兴趣看的一切。“你找到了吗?”我问他。
  他头也没抬。“找到什么?”他说。
  “我也不知道,”我说,“但它肯定在这附近。”
  他伸出一把镊子,夹起一片草,死死盯着看了一气,然后放进一只塑料袋。他说:“怎么回事,谁会放个陶瓷牛头呢?”
  “因为如果放巧克力,就化了。”我说。
  他依旧头也不抬地点点头:“你妹妹觉得这事跟山特利宗教有关。”
  “是吗?”我说。我可没想到这个,这让我有点生气。毕竟这里是迈阿密,不管什么时候赶上宗教仪式而且和动物的头有关,山特利应该是我们第一个想到的东西。它是一种非洲和古巴的宗教,融合了优鲁巴万物有灵和天主教教义,在迈阿密盛极一时。动物祭祀和象征主义对它的信徒来说司空见惯,这应该能用来解释那两只牛头。尽管只有一小部分人真的信奉山特利教,但本地很多家庭都会有从香火店买回来的一两只小圣烛或几串玛瑙项链。大家通常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是,即便你不信,也不妨多少表示一点尊重。
  我说过,我应该马上想到。但我的非血亲关系的妹妹——如今是凶案组的正式警官了,却先想到了,尽管我本是比较聪明的那个。
  当我得知德博拉负责这个案子后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意味着调查工作不会犯出格的愚蠢错误。我也希望这个案子能让她的时间使用得更有效一些。她最近不分昼夜地守着她那受伤的男朋友——凯尔·丘特斯基。凯尔在他最近一次和疯子手术师的遭遇战中丢了一只还是两只胳膊,那人专门将人类变成去皮土豆。就是他将多克斯警官许多不那么重要的肢体——巧妙地削去。他没来得及把凯尔的手术做完。德博拉把整件事变成了自己的神圣使命,她把很棒的外科医生一枪崩了之后,就全身心地看护丘特斯基,投入到把他整旧如新、重振雄风的事业中。
  我敢肯定她在道德上占有了绝对高度,不管拿他和谁比较。但问题是,她放大假对她的小组没一点好处。尤其不好的是,可怜而孤单的德克斯特深深觉得被自己唯一在世的亲人给忽略了。
  所以,听到德博拉被派来做这个案子,大家都很开心。她正在小路尽头和她的上司马修斯局长说着话,肯定是在给他提供弹药,好待会儿对付媒体。媒体刚拒绝了从他认为漂亮的角度给他拍照。
  这时候,采访车已经排起了队,大批记者开始在周边地区摄起了像。一两个本地名记正站在那儿,抓着话筒,用悲哀的语调讲述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残忍地终结。和往常一样,我总是会很感激生活在一个自由社会,在这儿媒体有这神圣的权力在晚间新闻里播放死者的镜头。
  马修斯局长用手掌仔细抚了一把他已经很完美的发型,拍拍德博拉的肩膀,上前去跟媒体谈话。我则走到妹妹身边。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马修斯的背影。他正在和里克·桑戈说话,那家伙是个报道犯罪新闻的名嘴。他的原则是“有流血就上头条”。“哎,老妹,”我说,“欢迎你回到真实世界。”
  她摇摇头。“嘿,万岁。”她说。
  “凯尔怎么样?”我问她,我一向的训练告诉我这是恰当的问候。
  “身体吗?”她说,“他还好,但他老是觉得自己成废物了。那些华盛顿的混蛋不让他回去工作。”
  我没法判断丘特斯基重返工作岗位的能力,因为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只模糊知道那跟政府的某个部门有关,保密性很高。除此之外我就一无所知了。“噢,”我搜肠刮肚地想合适的客套话,“我想过一阵子就好了。”
  “啊,”她说,“我知道。”她回头看看那两具烧焦的尸体,“不管怎么说,这是让我换换脑子的好办法。”
  “已经有传言说你觉得跟山特利有关。”我说,她把头飞快地转过来对着我。
  “你觉得不是?”她探寻地问。
  “噢,不是,可能你对。”我说。
  “但是?”她尖锐地又问。
  “没什么但是。”我说。
  “妈的,德克斯特,”她说,“你是怎么看的?”这应该算是一个正常的问题。大家都知道我经常会对我们经手的一些更恶心的凶手做出相当准确的猜测。我能设想变态凶手的想法和做法,为此我已经小有名气了。这很自然,尽管除了德博拉没人知道,我自己就是个变态凶手。
  不过德博拉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一些本色,她可没不好意思从我这儿占便宜来给她的工作帮忙。我倒不在乎,挺乐意帮妹妹忙。家人不就是用来干这些的吗?我也不在乎用那些魔鬼伙计们为社会的司法部门偿还一点债务。当然,除非那家伙是给我自己留着过瘾的。
  但在这个案子上,我什么也没法告诉德博拉。我其实巴望着他能分我一星半点信息,因为那或许能解释黑夜行者罕见的非典型性逃避。可我实在不愿意告诉德博拉这个想法。不过,不管我对两具烧焦的祭物说什么,德博拉都不信我,他觉得我有话瞒着她。本来妹妹就够疑神疑鬼,赶上她是警察,就得加个“更”字。
  看样子,他已经确信我对她留了一手。“好啦,德克斯特,”她说,“说吧,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亲爱的老妹,我根本没找着北。”我说。
  “胡扯,”她说,“你有话不说。”
  “我这辈子都没有,”我说,“我会对自己唯一的妹妹撒谎吗?”
  她瞪着我:“你觉得不是山特利教?”
  “我不知道,”我说,尽量显得有诚意,“这个思路很好,不过……”
  “我就知道,”她啪地打一个响指,“不过什么?”
  “噢。”我说。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可是一句话已经开了头,不说也不行,我只好继续:“你听说过山特利用陶瓷吗?而且牛……他们不是用山羊的吗?”
  她死盯了我有一分钟,然后摇头:“没了?你就是想说这个?”
  “德博拉,我跟你说了我什么结论都没有。这只是一个想法,刚想出来的。”
  “得了,”她说,“如果你跟我说真话——”
  “我当然说了。”我抗议道。
  “那,你就是说傻话呢,比我的傻话还傻。”她说着转开头去,又去看马修斯局长,他正严肃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翘着那雄性十足的下巴。
  没人能回答我真正想问的问题:为什么黑夜行者要躲起来?在我从事自己的职业和爱好时,我见过许多常人连想都无法想象的场面,除非他们在交通肇事者学习班看过酒后驾驶的录像。不管在哪种情况下,不管多恐怖,我的影子伴侣都会对事情的进展做些精练的评说,即便只是一个懒洋洋的哈欠。
  但现在,只不过是两具烧焦的尸体和手法粗糙的陶瓷制品,黑夜行者却像个惊慌的蜘蛛似的逃走了,把我留在这儿没了主张——这对我是种全新的体验,可我一点都不喜欢。
  还是不知该怎么办。我找不到人谈论黑夜行者的事,至少如果我想保持自由身的话。就我所知,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个话题。但我究竟对自己的这个福星知道多少?我是真的知识渊博,还是只是因为长期被黑夜行者耳濡目染,沾了它的光?它此刻自动隐身让我很着急,好像我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却没穿裤子。说到底,我并不知道黑夜行者是谁,从哪儿来,本来这一切也无关紧要。
  可是不知怎么,现在这个问题变得很重要。
  一小群人聚拢在警察拉起的黄色胶带区外。有足够多的人让观察者站在人群中不显山露水。
  他带着冷静的饥饿感注视着,不动声色,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戴着一个临时的面具,下面藏着狰狞险恶。可是不知怎么,他周围的人似乎能意识到什么,会不时紧张地朝他这边望望,好像听到附近有老虎出没。
  观察者欣赏着他们的不安,欣赏着他们对他做的事情怀着愚蠢的恐惧感。这就是权力带来的趣味,也是他喜欢观察的一个原因。
  但他此刻的观察目的明确,他仔细地审视着,看着人们像蚂蚁似的四处摸索,感觉到力量在自己体内聚集。行尸走肉,他想道,连羊都不如。而我们就是那牧人。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表现出的可怜虫模样,他又感到一阵捕猎者的冲动。他慢慢转过头,顺着黄色胶带望去——
  那里。他就在那儿,穿着鲜艳的夏威夷衬衫。他的确和警察是一伙儿的。
  观察者小心地冲那人伸出触须,当触碰到那人时,他看到对方突然停住脚,闭上了眼睛,好像在问着无声的问题——没错。原来如此。对方感觉到了那微妙的触碰,这人是有特殊力量的,肯定是。
  但这人想要干吗?
  他看着对方挺直身体,四下看看,然后显然将这事弃之脑后,往警察那边走去。
  我们更强大,他想道。比他们都强大。他们最后会非常悲哀地发现这一点。
  他感到越来越饥渴——但他得再了解了解,等着恰当的时机来临。等待,观察。
  暂时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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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2 10:5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六章 山特利神甫
  没有鲜血飞溅的犯罪现场被该是我放大假的时候,但我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我四处搜寻了一阵,从胶带附近进进出出,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德博拉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好说的,这让我感觉很孤单、无聊。
  一个正常人发点小脾气会被原谅,但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我没这个权力。也许我得该干吗干吗,想想那些重要的值得我关心的事情,孩子、餐饮策划、巴黎、午餐……有这么多事呢,难怪黑夜行者有点意兴阑珊。
  我又看了一眼那两具烤糊了的尸体。他们没有变得更邪恶,仍然是死的。可是黑夜行者依然沉默着。
  我走回德博拉站着的地方,她正在和安杰尔说话。他们一起期待地看着我,可我什么见解也提供不出来,这让我显得非常不酷。我使劲绷着不让自己脸色发绿,正在这时,德博拉从我肩膀上望过去,哼了一声说:“真他妈是时候。”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辆警车刚刚停稳,一个全身雪白的男人下了车。
  迈阿密地区山特利神甫驾到。
  我们的城市一直有任人唯亲的风气,腐败起来更是会让“特威德老大”眼红。每年都有几百万美元花在凭空捏造出来的咨询费上,大把预算超支,工程迟迟没动静,因为已经包给了某人的丈母娘。还有的钱花在了造福一方百姓的重要事物上,比如给政客的超级粉丝购买豪华汽车。所以,这样一个城市提供薪水和福利给山特利神甫是太正常不过了。
  但让人惊讶的是,他自己挣钱。
  每天日出之时,神甫会出现在法院,他往往会捡到一两只祭祀用的小动物尸体,他们的主人杀掉它们为自己悬而未决的重要官司祈福。没有哪个正常的迈阿密居民会去碰那些玩意儿。当然这些小动物的尸体暴露在迈阿密的司法大殿前总是很不雅的,于是神甫会弄走这些祭品,还有人们丢弃的玛瑙碎片、羽毛、珠子、护身符和图片,他会小心不触犯奥力沙——山特利的指引之神。
  不时有人请他去为重要场合作法,比如为某个以低价胜出的过街天桥工程祈福,或者给“纽约喷气机”下咒。这会儿出现在现场,肯定是被我妹妹德博拉请来的。
  神甫是个年约50岁的黑人,6英尺高,留着很长的指甲,腆着一个大肚子。他穿一条白裤子,一件白色古巴衬衫,足登凉鞋。他步履沉重地走下警车,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耐烦,好像一个政府小文员重要的文件归档工作被半道打断了。他边走边从衬衫下面摸出一副黑色玳瑁框眼镜。他戴上眼镜走到尸体旁,等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他死死地站住了。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向后退去,眼睛却依然盯着尸体。当退到大约30英尺之外时,他转身走向警车,并钻了进去。
  “这是他妈的怎么了?”德博拉说,我挺同意她对这情景所做的总结。神甫砰地关上车门,坐在前座,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德博拉嘀咕了一句:“靠。”便向警车走去,我好奇地跟着。
  我走过去时,德博拉正敲着副驾驶一侧的车窗玻璃,可神父仍然纹丝不动地呆视前方,牙关紧咬,面色严峻,假装没注意到德博拉。德博拉再用力敲,他摇摇头。“把车门打开。”她说着,语气好像在说“缴枪不杀”。神甫更使劲地摇头,德博拉更用力地敲窗。“开门!”她说。
  最后,他摇下车窗。“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博拉问他。
  他只管摇着头。“我得回去工作了。”他说。
  “是帕罗·马优比干的?”我问他。我一插话,德博拉瞪了我一眼,但我的提问很正常。帕罗·马优比是山特利的一个神秘分支,尽管我对其几乎一无所知,但在我自己的业余研究中,一些非常残忍的杀人案似乎和他们有关联,这让我觉得兴趣倍增。
  但神甫还是摇头。“听着,”他说,“这案子有名堂,你们不懂,也不会想知道的。”
  “是不是和那些案子是一起的?”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可能。”
  “你能帮我们什么?”德博拉问道。
  “我什么也帮不了,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说,“但我不喜欢这件事,我也一点都不想碰它。我今天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跟警察说一声我得走了。”他摇起了车窗。
  “靠。”德博拉说,她谴责地看着我。
  “哎,我可什么都没干。”我说。
  “靠。”她又说,“你刚才说的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我说。
  “是吗?”她说着,看上去完全不相信,这可真是讽刺。我是说,我撒谎的时候大家总是信我,可当我真的一头雾水的时候,我这亲亲的妹子却死活不信我。神父的反应好像和黑夜行者很一致,这在告诉我什么?
  我发现德博拉还在瞪着我,她的表情极度不满,我没法继续我的深刻思考了。
  “你找到失踪的头了吗?”我问道,自己觉得这问题很中肯,“如果看看他对头干了什么,也许能多了解些案子的线索。”
  “没找到,一只头也没找到。我除了一个对我吞吞吐吐的兄弟外什么也没找到。”
  “德博拉,真的,这种总在怀疑的表情对你的面部肌肉不好。你会长褶子的。”
  “除了长褶子,说不定我还能捉住凶手。”她说着朝那两具焦尸走去。
  鉴于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至少我妹妹是这么认为的,我待在现场实在没多少事情可做。我收拾起检验工具箱,从两具尸体的脖子周围取了少量黑色干燥的痂块,然后便打道回府。还有足够时间吃午餐。
  可是,唉,倒霉的德克斯特一定是被人在后背做了记号,所以麻烦总是接连不断。我刚收拾干净桌面,准备投身到下班的洪流中时,文斯·马索卡溜进我的实验室。“我刚和曼尼谈了,”他说,“他明天早晨十点能见我们。”
  “这消息太棒了,”我说,“如果你说说谁是曼尼,他干吗要见我们,就让这消息好上加好了。”
  文斯看着我,好似有点委屈,那是我从他脸上看到的为数不多的真诚表情。“曼尼·波尔克,”他说,“金牌餐饮策划。”
  “音乐频道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文斯说,“那家伙获过所有大奖,还上过《美食家》杂志。”
  “噢,对,”我支吾着想拖延时间,希望能突然灵感迸发,让我能逃避这可怕的命运,“一个获大奖的厨师。”
  “德克斯特,他真的特别有名。他能让你的整个婚礼震了。”
  “嗯,文斯,真棒,可是——”
  “听着,”他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过,“你说过你会和丽塔谈,然后让她决定。”
  “我说了吗?”
  “你说了!我可不答应你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错过了,尤其是我知道丽塔会特别喜欢这个的。”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肯定。毕竟和这个女人订婚的是我,我都不了解什么样的厨师才能让她喜出望外,他又怎么能知道。可是我这会儿也不想刨根问底他凭什么知道丽塔想要和不想要什么。又毕竟,一个会在万圣节装成香蕉女郎卡门·米兰达的男人想必比我更知道我未婚妻想要什么样的厨师。
  “好啦,”我说,打定主意采用拖延战术,“这件事,我会回家和丽塔说的。”
  “快点。”他说完走了。他走的时候并不是怒气冲冲,但还是摔了一下门。
  我收拾好桌子,出门汇入繁忙的车流中。回家路上,一个开丰田SUV的中年男人在我后面不知为什么按起喇叭。五六个街区后他超过我,擦身而过时他扭动方向盘朝我靠近,我被他的虚晃一枪给逼得开上了便道。尽管我赞赏他的气质,也乐意奉陪跟他干一架,但我还是老实开着车。没必要跟迈阿密司机讲道理,你只需放轻松,把暴力当乐子看。当然了,我对这个很在行,所以我只是微笑着冲他挥挥手,他猛踩油门以超过限速六十迈的速度消失了。
  一般情况下,我觉得这种夜晚返家路途上的追杀是结束一天紧张工作的最好方式。目睹那些愤怒和想杀人的欲望总能让我放松神经,让我有一种重返故乡的感觉。可是今夜我却很难调动起愉快的心情。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可是事实上,我很忧心忡忡。
  更糟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不过是黑夜行者在那个凶杀现场对我是用沉默策略。以前从未这样过,我只能相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那可能威胁到德克斯特的生命。可到底是什么?而且我又怎么确定真有这么回事?我连黑夜行者本身是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它总是在那里给我提供灵感和意见。我们以前也见过烧焦的尸体和很多陶瓷制品,从来没有这么异常的反应。是因为两个东西组合到了一起了吗?还是完全巧合,和我们看到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越想越糊涂,车流则一如既往地在我周围呼啸而过,带着那让人感到宽慰的杀戮精神。于是当我到丽塔家时,我几乎已经让自己放下心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丽塔、科迪、阿斯特已经在家里了。丽塔离家比我近多了,孩子们则是从住家附近公园的课外活动下学回来,所以他们已经至少用了半个小时来养精蓄锐,等着折磨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
  “新闻上播着呢。”我打开门,阿斯特便小声说着,科迪则点着头用他那温柔而沙哑的声音说:“恶心。”
  “新闻播什么呢?”我边说边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小心不踩到他们。
  “你烧的!”阿斯特冲我咝咝地说,科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带点谴责的意思。
  “我什么?我把谁——”
  “那两个在学院里被发现的人。”她说。“我们可不想知道那个。”她强调。科迪又点点头。
  “在——你是说大学,我可没——”
  “大学就是学院,”阿斯特用十岁女孩所特有的自信说道,“我们觉得烧人太恶心了。”
  我忽然明白他们从电视上看见什么了——犯罪现场报道,我今早刚从那里两具焦尸上取过烤焦的血样。看样子,仅仅因为他们知道我曾在那夜出去游玩,就断定我就是为干这个出去的。即便黑夜行者没隐退,我自己都觉得这的确是太恶心了,他们认定我会干出这种事情,这让我非常生气。“听着,”我严厉地说,“那不是——”
  “德克斯特,是你吗?”丽塔尖着嗓子从厨房喊。
  “我也不能确定,”我喊回去,“让我查查我的身份证。”
  丽塔喜滋滋地冲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自卫,她就一把紧紧搂住我,明显是想要把我挤死。“哈,帅哥,”她说,“你今天过得好吗?”
  “恶心。”阿斯特小声说。
  “特别棒,”我说,挣扎着喘气,“今天每人都看够了尸体。我也用过了棉花棒。”
  丽塔做了个鬼脸:“呃。那可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该当着孩子们说这个。他们做噩梦怎么办?”
  如果我是个绝对诚实的人,我会告诉她,她的两个孩子不大会自己做噩梦,倒是更有可能给别人带来噩梦。但因为我完全没必要说出这个真相,所以我只是拍拍她说:“他们每天从卡通片上看到的都比这些要糟糕多了,是不是,孩子们?”
  “不是。”科迪说。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几乎从不说话。此刻他不仅开口说话而且还针对我,这让人有点不安。事实上,这一整天都过得非常别扭,从黑夜行者今早被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到文斯关于厨子的长篇慷慨陈词,现在又是这个。到底有什么黑暗而可怕的事情在发生?还是我的光环消失了?要么是我流年不利跟谁犯了冲?
  “科迪,”我说,很希望我的声音里带出伤心的味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做噩梦的,是不是?”
  “他从不会做噩梦。”阿斯特说,好像每个大脑没受伤害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点,“他从来什么梦都不做。”
  “那很好。”我说,因为我自己几乎就从来都不做梦,而且似乎我同科迪的共同点越多越好。但是丽塔一点都没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好了,阿斯特,别犯傻了,”她说,“科迪当然做梦,每个人都会做梦。”
  “我不做。”科迪坚持说。他这会儿不仅在针对我们两个人,而且它打破了自己沉默寡言的传统。尽管我自己没有感情,但对科迪还是生出一种喜爱的感觉,想凑过去跟他站在一边。
  “不做梦对你是好事,”我说,“甭管那些。人们夸大了梦的作用,它只会让人夜里睡不安稳。”
  “德克斯特,其实,”丽塔说,“我不认为我们应该鼓励他这样。”
  “我当然应该。”我边回答,边对科迪挤挤眼睛,“他在展示怒火、勇气和想象力。”
  “我没有。”他说,我几乎要为他的语言功力大长而惊叹了。
  “你当然没有,”我放低声音对他说,“但我们得对你妈妈那么说,不然她会担心。”
  “我的老天爷,”丽塔说,“我不管你们俩了。去外面玩儿吧,孩子们。”
  “我们想和德克斯特玩儿。”阿斯特撅着嘴说。
  “我过几分钟就来。”我说。
  “你最好快点。”她恶狠狠地说。他们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过道尽头。他们走后,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清醒那平白无故而恶毒的攻击终于暂时过去了。当然,我本应该知道这事会发生。
  “到这边来。”丽塔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文斯刚来过电话。”她说。
  “是吗?”我说,想到他可能对丽塔说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危险袭来,“他说什么了?”
  她摇摇头:“他挺神秘。他说我们一谈完就马上告诉他。我问他要谈些什么,他却不肯说,只说你会告诉我。”
  我使劲忍着没又说一遍那句白痴般的过场白“是吗”。老实说,我承认我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粥,一边吓得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一边想着逃走之前得提着我的一小口袋玩具去拜会一下文斯。但在我能做出清醒的选择之前,丽塔继续说:“说实在的,德克斯特,你能有像文斯这样的朋友真幸运。他特别重视做伴郎这个任务,而且他的品味相当好。”
  “还相当贵。”我答道,差一点又说出那个近乎丢脸的“是吗”。可这话刚一出口,我就意识到错得更离谱,因为丽塔整个人都像圣诞树那样神采飞扬起来。
  “真的吗?”她说,“噢,我觉得他像。我是说,品位和价钱往往是如影相随的,不是吗?一般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是,但问题在于你得付多少钱。”我说。
  “付什么?”丽塔说。然后我就卡住了。
  “啊,”我说,“文斯有这个离奇的想法,他想让我们用他的‘南方海岸名厨’,那家伙非常贵,是给很多名人聚会一类的场合做宴会的。”
  丽塔拍了一下巴掌,手停在下颌,一脸的开心表情。“不会是曼尼·波尔克吧!”他喊道。“文斯认得曼尼·波尔克?”
  说到这里,一切已经见了分晓,但不屈不挠的德克斯特不会不战而败,哪怕自己已经奄奄一息。“我说没说过他很贵?”我带着希望说。
  “噢,德克斯特,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担心钱的事情。”她说。
  “我能。我担心呢。”
  “可是如果能请到曼尼·波尔克,就不该计较钱。”她说,声音里有种让人讶异的惊讶。我以前可没听见过她这样,除了他对科迪和阿斯特生气的时候。
  “是的,可是丽塔,”我说,“在餐饮上花特别多的钱,太不理智了。”
  “理智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说道,而且我衷心同意她这句话,“如果问我们能请到曼尼·波尔克做我们婚礼的餐饮策划却不请,那我们一定是疯了。”
  “可是……”我说,随即停了下来,因为花巨款用小饼干配手绘苦白菜,再加上德国酸芹菜汁,最后做出詹妮弗·洛佩茨的造型来,这事本身就是奇蠢无比的。除此之外,我都想不出别的说辞。我是说,难道那些理由还不够?
  显然不够。“德克斯特,”她说,“我们会结婚多少次呢?”即便是我这么不靠谱的人还是懂得必须死忍着不说出“起码两次,就像你”,我觉得这话还是不说为妙。
  我飞快地转换了进攻路线,用我这么多年悉心研究努力学习模仿人所学来的技巧说道:“丽塔,婚礼的重要部分是我将戒指套在你的手指上的那一刻。我不在乎之后吃什么。”
  “说得真甜,”她说,“所以你不介意我们雇曼尼·波尔克了?”
  我有一次还没搞明白自己的立场就输了辩论。我觉得口干舌燥,肯定是因为我大张着嘴巴太久,大脑则拼命挣扎着想弄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还想说点聪明话来挽回败局。
  可是一切已经太晚。“我给文斯打电话,”她说道,然后探身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噢,这真让人兴奋。谢谢你,德克斯特。”
  唉,好吧,谁让婚姻就意味着妥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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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2 10:5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第1部链接

《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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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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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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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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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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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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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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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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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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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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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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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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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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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法医》(Darkly Dreaming Dexter)--第二十七章-尾声(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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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2 10:5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第2部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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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4 08: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双面法医Ⅲ 第七章 大名鼎鼎的曼尼·波尔克
  曼尼·波尔克自然就住在南方海滩。他住在一座新建的摩天大楼的顶层,这些高楼在迈阿密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他的家坐落在从前一个废弃的海滩上,哈里曾带着德博拉和我在周六早晨去那里捡贝壳。我们会捡到旧救生圈、神秘的木头船板——那一定是从某艘不幸遇难的船上破碎下来的,还有龙虾保护区浮标、渔网的碎片。有一个让人心情激动的早上,我们还看见一具死尸随浪漂浮。那些都是宝贵的童年记忆。如今这里建起了闪闪发光的大厦,没一点气质,我非常讨厌这样。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和文斯一起从单位出来开车到了那片可怕的取代了我童年欢乐的新大楼。我默默地坐电梯到了顶楼,文斯在一旁局促地眨着眼睛。他干吗要对一个以雕刻炒肝为生的人那么紧张?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确很紧张。一滴汗从他的脸颊上流下,他痉挛性地吞咽了两次唾沫,两次。
  “他是个搞餐饮的,文斯。”我告诉他,“他不可怕。他甚至连你的图书馆借书卡都不能撤销。”
  文斯看着我,又咽了口唾沫。“他脾气可大了,”他说,“他会非常厉害的。”
  “噢,那好,”我的确很开心地说,“那我们去另外找个起码是通情达理的人吧。”
  他咬着牙关,像个执行死刑的射击队员似的摇摇头。“不,”他勇敢地说,“我们会闯过这一关的。”说话间,电梯门开了。他挺起肩膀,点点头说:“来吧。”
  我们走到走廊尽头,文斯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前停住脚,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在片刻犹豫之后,敲响房门。等了很久,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看着我,眨眨眼,他的手还举着。“也许……”他说。
  门开了。“嗨,维克!”站在门口的那人像鸟叫似的喊道。文斯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你……你好。”然后把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嘴里继续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同时还向后退了半步。
  这情景太迷人了,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欣赏它的人。应门的小侏儒脸上挂着微笑,好似在表示他喜欢观赏人被折磨时的样子。他又让文斯继续扭捏了一会儿,才说:“好啦,请进。”
  曼尼·波尔克,如果这真是大名鼎鼎的他,而不是从《星球大战》里出来的什么全息图像的话,那么从他的绣花高跟银靴到他染成橘黄色的头发梢计算,他站直了身高不会超过五英尺六英寸。他的头发剪得挺短,黑色的刘海好像麻雀尾巴似的贴在前额,还耷拉在镶着大粒人造钻石的眼镜架上。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鲜红色的短袖衬衫,显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穿。他从门边转身把我们向屋里引时,衬衫在他身上直打转。他踏着小碎步飞快地朝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走去,那里能俯瞰到下面的河水。
  “到这边来,我们聊聊。”他的身畔是一个基座,上面的一大团东西,看着像动物呕吐物,还喷着几处荧光材料的涂鸦。他带着我们向窗户边的一张玻璃桌走去,桌子周围有四把大概是椅子的东西,但很容易被错当成镶在支柱上的铜铸骆驼鞍。“坐,”他说着,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在靠窗的所谓的椅子上坐下。文斯犹豫了一下,也挨着我坐下,曼尼则跳到文斯对面的椅子上。“好啦,”他说,“维克,你最近怎么样?来点儿咖啡?”还没等回答,他朝左边转过头喊:“艾德瓦尔多!”
  文思在我身边颤微微地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怎么样,曼尼又倏地转回头,这次是冲着我。“你就是那个爱脸红的新郎了?”他说。
  “德克斯特·摩根,”我说,“不过我不太擅长脸红。”
  “噢,是吗,我想维克一人脸红起来能超过你和新娘两个人。”他说。的确,文斯的脸已经红到了他皮肤所允许的极限。由于我还在生文斯的气,就是他害得我来受这个罪,所以我不想给他解围,不帮他找台阶下,甚至都不去纠正曼尼管文斯叫“维克”。我肯定曼尼知道文斯的名字,他是成心在折磨文斯。我无所谓,让文斯受会儿罪吧,谁让他越过我直接去游说丽塔,最后连累我来蹚这个浑水呢。
  艾德瓦尔多慌里慌张地端着一个塑料托盘进来了,里面盛着色彩鲜艳的咖啡用具。他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大概有两个曼尼那么大,可他也貌似急于讨好曼尼。他把一只黄色的咖啡杯放在曼尼面前,然后把蓝色的放在文斯跟前,却被曼尼挡住了。曼尼把自己的一根手指搭在艾德瓦尔多胳膊上。
  “艾德瓦尔多,”他用丝绸一般柔和的声音说道,脸上冷冰冰的,“黄色的?我们不是说过了吗,曼尼用蓝色杯子。”
  艾德瓦尔多慌不迭转身去用蓝色杯换掉那不敬的黄色杯,动作太猛以至于差点摔个大马趴,又险些把茶盘掉在地上。
  “谢谢,艾德瓦尔多。”曼尼说。艾德瓦尔多愣了片刻,显然是想弄清楚曼尼是真的在感谢他,还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别的事。但曼尼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请照顾我们的客人吧。”艾德瓦尔多点着头,绕着桌子给我们放杯子。
  最后的结果是,我得到了黄色杯,对我来说无所谓,尽管我嘀咕着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不喜欢我的信号。艾德瓦尔多给我们倒好咖啡,又飞快跑回厨房,端来一小碟五六只烘培的点心。看上去像填了奶油馅的刺猬,黑黄色的一团,倒竖着一根根不知是巧克力还是海葵做的小尖刺。点心中央张开的小口里,露出一小团橙色蛋挞之类的东西,每只点心的蛋挞心上还有或绿、或蓝、或棕的点缀色。
  艾德瓦尔多把小碟放在桌子中央,我们都瞪着它看了一会儿。曼尼像是很喜欢它们,文斯则完全是一副中了蛊的敬畏表情,他吞了几口唾沫,好像还叹了口气。至于我,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吃的还是做奇异血腥的阿兹特克宗教仪式用的,所以我只是端详着盘子,想看出个究竟。
  最后还是文斯开了腔。“我的天哪。”他脱口而出。
  曼尼点点头。“它们不错吧?”他说,“去年更棒呢。”他拿起来一只带蓝色点缀色的点心凝视着,脸上是一副年深日久的爱怜表情。“这调色板的点子已经过时了,可那个可怕的老印度克里克饭店居然还会抄袭,”他耸耸肩,让后将点心扔进嘴里。我很高兴地看到没有引起大出血。“人的确会对自己的小点子入迷的。”他转身朝艾德瓦尔多挤了挤眼,“有时会过分入迷。”艾德瓦尔多的脸色变得苍白,逃进了厨房。曼尼转向我们,假惺惺笑着说:“不过你们还是得尝尝,好吗?”
  “我简直不敢咬下去,”文斯说,“它们太完美了。”
  “我怕它们会咬我。”我说。
  曼尼露出了几只大牙。“要是我能教会他们咬人,我可就不寂寞了。”他拿胳膊肘把盘子朝我推了推。“来吧。”他说。
  “你会在我的婚礼上做这些点心吗?”我问道,想着总得有人问点什么,把眼前这一切的意义给发掘出来。
  文斯用胳膊戳了我一下,但显然为时已晚。曼尼的眼睛收缩成一道线,尽管他的嘴还保持着笑的模样。“我不管做饭,”他说,“我展示。而且我展示我认为最好的。”
  “难道我不该事先了解一下那都会是些什么吗?”我问道,“我是说,万一新娘对抹了日本芥末的芝麻菜肉冻过敏怎么办?”
  曼尼攥紧拳头,我都能听见他的指关节格格作响的声音。有那么一刻我都暗自高兴,想着这下大概跟他谈崩了。可是曼尼松了劲大笑起来。“我喜欢你的朋友,维克,”他说,“他很勇敢。”
  文斯冲我俩笑了笑,终于又能呼吸了。曼尼开始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最终,我和伟大的曼尼·波尔克达成协议,由他承办我的婚礼餐饮,他给我打折优惠价是250美元一个人。
  这有点太贵了。可是,我已经被明确指示过不要担心钱。我知道丽塔会想办法的,也许只请两到三个客人。总之,我还没来得及为钱包发愁,手机就欢快地唱起来。刚一接通,对方根本就不理会我那愉快的“喂”就说了起来,是德博拉。“你马上过来。”
  “我现在正忙着讨论非常重要的鱼子酱面包呢。”我告诉她,“你能借给我两万块钱吗?”
  她嗓子眼里哼哼了几下说:“我没时间跟你啰唆。德克斯特,24小时在20分钟后开始,我需要你马上来。”这是凶杀专案组的惯例,在调查工作开始后24小时之内召集全体相关人员,确认所有事项已经部署下去,大家对案件有一致的认识。德博拉显然相信我能提供点妙招。她想得挺好,但可惜不对。黑夜行者在逃,我在短时间内不大可能爆发灵感。
  “德博拉,我对这个案子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我说。
  “你过来再说。”她告诉我,然后就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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