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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短篇小说] 《惊奇物语》在线阅读,南派三叔、雷米、老家阁楼、轩辕小胖、王雨辰、宝树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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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00: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章 囚禁

他被关进那里的前五年,一直浑浑噩噩,客观来说,囚禁他的并非那些围墙和铁栅栏,而首先是他行尸走肉的身体。但从第六年开始,他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可那些痛苦的回忆也随之像虫子似的苏醒,时常让他在半夜里号哭起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到自杀,但每每又胆怯,他胆怯的不是死亡,而是其他。第八年头上,他设法逃了出来,凭着一丝残存的记忆,他找到了那栋居民楼,也找到了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钥匙了。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往事再次像滚滚黑烟般袭来,迫使他惊慌失措地离开。他找到一位朋友,朋友对他的出现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但还是借了一些钱给他,他用这些钱购买了一些需要用到的物件,其中最长的一件是把硬木柄的水果刀。

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其中一小部分还是推测的产物,但我确定他没有使用那把水果刀,那个身患绝症的老人是被他用手掐死的。我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警察。老人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很安详,只是脖子上那两块黑紫色的斑显得有些突兀。我在老人的右手里发现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扇孤零零的防盗门,门牌号是428,照片背后有一个手写的地址,信封里装着一封短得不能再短的信:这么多年,你原谅我了吗?如果是,就让我知道。

信和照片都是凶手带来的,这一点病房里的监控录像交代得很清楚:他推门进来,站在病床前同老人交谈了十分钟,遗憾的是录像里没有声音,我很难判断在这十分钟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谋杀很快就开始了,我没看到老人有任何挣扎,约摸过了两分钟,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信封和照片放进尸体的手里,离开了病房。

当时我尚未得知真相,因此这起谋杀案起初给我的最大感受是离奇: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闯进医院的单人病房,杀死了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还在他手里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和一张奇怪的照片,这太像好莱坞电影里的情节了,他干吗要杀他呢?反正他也快死了。

我循着照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扇门,敲了一阵,毫无反应,倒是隔壁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怒气冲冲地告诉我不要敲了,因为那套房子早就没人住了。“女的和小孩都死了,男的送精神病院七八年了。”他说。我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翻翻眼珠,看上去打算关门,我只好亮出证件,促使他不管是否情愿,都必须和我谈一谈。

两天后,当我们抓到凶手时,这个发疯后砍死了妻子和孩子的男人正在护城河边游荡着,他的眼神有一点发直,呆滞里隐约闪烁着一丝忧伤,就像脏水里游着的一尾病鱼。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个身患绝症的老人。

“是他自己同意的,”他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我找到他,一说他就同意了,他说他早就想死了,要是他不同意,我会去找其他人的。”

“为什么要杀他?”我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

他胆怯地朝椅背缩了缩,听起来仍旧像是答非所问:“我想知道我的妻子是否可以原谅我,如果她原谅我,我就可以放心去死了,那样我就不怕见到她了。如果她不原谅,我只好继续活着,尽量延迟和她见面的时间。所以我给她写了一封信专门问这件事,”他像个正常人那样对我笑了笑,“这样,我就需要一个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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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00: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2章 点灯

我一直记得那个晚上,无论我在什么地方。

那晚暴雨如注,雨打瓦片怪声桀桀,到处黑得要命,只有老祖母提着的防风马灯,不紧不慢地映出昏黄的光。

看着老祖母严肃静穆的侧脸,再看看阴沉沉的远处,我的内心比以往哪次都害怕。从五岁到现在,三年了。虽然她总说再不带着我点灯,就没人会接着点了——这话听起来又沉重又辛酸——但我还是不喜欢每到天黑透,她就带着我在每条过道、每个房间倒油点灯。

而且,每次走在黑暗里,我总感觉有什么跟在了后头。那晚,我的脊背尤其发凉,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阿嬷,为什么我们要点那么多灯?这房子里又没有别人。”

老祖母立即转过头,狠狠地瞪我,我一下住了口。她的眼睛在老花镜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警惕和严厉。

我们没再说任何话,依照老路线把三进宅院的所有油灯点了个遍。中间我哆嗦着手,竟是好几次没擦着火柴——我是那样急怕,老祖母却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

最后,在并没停歇的雨声中,我们沉默着回到房间,随后老祖母摘去了老花镜,拍拍床沿让我坐下。

“阿少”,她的面孔舒展开来,“不要怨阿嬷,阿嬷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又委屈又困惑,“天天点那些破油灯,还死也不让我说话,有什么好?”

“嘘!不要乱说!”老祖母来捂我的嘴,三角眉皱了起来,之后揽过我,自己也躺在了木床上,“阿少,我给你讲个事。”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老祖母讲起她的过去。

“我是从福州逃难到你们茂溪的,以前也是绸缎庄的小姐,上过几年学堂,18岁被卖了800块大洋嫁到你们罗家,之后再没见过我的亲人。

“你爷爷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你太公太婆却是好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在那个世道,我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

“自从嫁过来,一切都很好,我只有一点奇怪,就是为什么一到天黑,你太婆就要戴上眼镜点上油灯,照得到处大亮,连睡觉也不踏实。

“等我怀了你姑姑,你太婆就拉上我一起点灯了。一开始,你太婆反复叮嘱不让我说话,我也看她的眼色行事,没惹出什么岔子。但当年的我像你一样,有很多疑惑,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只是刚说第一个字,就被你太婆严厉制止了。

“回到房间后,你爷爷还没回来,我就坐在这张床上,听你太婆忧心忡忡地说——她也是听你太太婆说——不点灯,会死人;点灯开口,必有劫祸。

“说完你太婆就离开了,我心里发慌起来,觉得好像触犯了什么,但不知道报应会在哪里。

“后来,你姑姑才两岁就走了。她那么聪明,半岁就会走路,十个月就会说两种方言,走之前还会说阿妈不要哭。”

“姑姑?”我睁大了眼睛,“我居然有姑姑?那是报应到了她身上吗?怎么可能?”

老祖母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可能。至于你姑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我那次说话以后,你们罗家似乎就走了下坡路,你太公太婆一个个都走了,你爷爷完全不管事,要不是有几个本家叔公帮忙,我一个女人家完全撑不下来。

“但我还是太累了,以至于有天晚上火柴用光了,没有心力再走一趟,剩下了三盏灯没点——”

听到这里,我一下紧张起来,下意识往老祖母身边凑,只听她继续道:“很快,你总是半夜回家的爷爷染了风寒又恶化成肺痨,不到半年就死了,剩下我和你爸爸,所有家产,几乎只剩这座老宅。”

“啊!怎么会这样?”此时一灯如豆,有光从房门顶上透出。我想象着当年的情景,再看周围,忽觉满是吓人的东西,忍不住心跳如擂:“怎么没点灯的后果那么可怕?那我今晚说了话,会不会爸爸妈妈也要死了?”

“我不知道,你爸妈不在这里,要报应,也该报应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吧。”又叹了口气,老祖母为我掖上被子,“睡吧阿少,明天总会有太阳,有太阳就没事了。”

“阿嬷,你不会有事的。”我抱住了老祖母,“是阿少的错,阿少保护你。”

“傻孩子。”老祖母又是叹一口长气,轻拍着我,让我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老祖母没有让我点灯,这让我不知所措。我惯性地跟她走到过道口,她却松开我的手,独自微驼着背一步步往前,只是走着走着忽然摔了一跤,老花镜都摔了出去。

我马上跑去扶她,老祖母却腾地爬起来抓过老花镜戴上,迅疾地转回头,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清楚地看见镜片裂了很长的一道,更加担心起来,老祖母却使劲打着手势,不得已,我一步三挪地回去了。

点灯的日子终于还是继续了,好像也没见什么报应。没两年,小镇开始了第一次城镇规划,老宅正在拆迁范围内,到了日子就被大锤铁锹之类拆成了废墟。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老祖母戴上老花镜,站在一堆砖块里说了些什么。

再后来,我们离开了小镇,和我爸妈团聚;更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和家里算是断了联系,最后扎根北京,只在老祖母奄奄一息时回去看了一眼。

但那不是最后一眼。

迷糊了的老祖母塞给了我她的老花镜,那是她给我唯一的遗物。

而在不久前,我忽然频繁梦见老祖母,她总在老宅里,阴郁地看着什么。我终于无法忍耐,回到了小镇,凭着童年的记忆,在晚上再次站在被拆掉的老宅原址上。

那里现在是一片操场,最靠里的地方,是嵌着零星几块青砖的山壁。

我戴上了曾被我好好收起的老花镜。

我看到了老祖母,她身边,并排了很多黑影。

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半,前一天已结束,后一天未开始,时间断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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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00: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3章 夜影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正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凝神做一份并不急需的报表。他知道现在就是上床也睡不着。那些他刻意不去想的记忆会在黑暗中袭来,啮啃他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阿琳,阿琳。

窗外的街道上,一辆车驶过,一个熟悉的修长人影从背后投射到他面前的墙壁上,在远去的车灯照射下迅速被拉长,画出一条诡异的弧线。男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但是背后没有人,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只有凄冷的四壁。物是人非,去年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他回过头,影子又消失了。

但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是妻子的影子,他认得出她的身材和轮廓,甚至仿佛能认出她拂动的长发和衣裙。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一个多月来,他经常能在半梦半醒间看到妻子的影子,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但却见不到任何人。他并不害怕,相反,却渴望能见到妻子。

“阿琳,真的是你?你……你是回来看我吗?”他激动万分,却没有听到回答。他没有开灯,生怕吓走了妻子的魂魄,却在房中四处查看,寻觅着蛛丝马迹。

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但当他走回到桌前,却赫然看到面前多了一样东西。

电脑前放着一副眼镜,一副新款细边半框眼镜,流线型的镜架造型十分别致,镜片在电脑荧幕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他当然记得,那副眼镜是阿琳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款式很漂亮,但却不容易戴牢。那天在路上开车的时候,眼镜腿不知怎么从他耳朵上滑掉了,掉在驾驶座底下,他眼前一片模糊。副驾上的阿琳说:“我帮你捡。”可是她够不着,他便自己弯下腰去,等抬起头时,看到对面一辆大货车冲过来……他的人生在瞬间支离破碎。

车子毁了,他没有事,甚至那副眼镜也没有坏,但妻子却永远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与他阴阳永隔。

他曾想毁掉这制造悲剧的眼镜,但它也是他和阿琳最后的联系,他实在舍不得毁掉,于是不知塞在什么角落里——只是它怎么又会出现在桌上?

阿琳,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他想着,拿起眼镜仔细端详。他很快发现,镜片不只反射着电脑的光,还像夜明珠一样自己发光,一种奇异的光芒从镜片中隐隐渗了出来。

难道阿琳的魂附在了这副眼镜上?他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将眼镜戴上,只觉得眼前一下变得分外光芒夺目,睁不开眼。

等他适应了光线,才看到整个房间变了模样。房里亮着落地灯,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中,许多他收起来的妻子的照片和遗物都出现在房间里,他还听到了妻子爱听的小提琴曲……

灯下,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这次稳定地停留在他面前的墙壁上。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回过了头。

他看到了心爱的妻子,珠泪莹然,玉容清减,站在他面前。

“老公,我好想你……”他听到妻子喃喃说。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琳就向前几步,笔直地穿过他的身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的什么东西,轻轻抚摸着。他好不容易才认出,那是一副眼镜,一副已经烧得焦黑、只剩下框架的眼镜,流线型的镜框仍然醒目。

“这……这副眼镜是?”他吃惊地看着妻子,但是,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她纤细的影子在灯光下长映在墙上,显得分外孤独。他猛然明白过来,他分明在阿琳背后,但只有她的影子,没有他的,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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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00: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4章 木雕

鹏性淫毒,一出,诸牝悉避去。遇蛮妇,辄啄而求合。土人束草人,绛衣簪花其上,鹏嬲之不置,精溢其上。采之,……以御妇人,得气愈劲。

——谈孺木《枣林杂俎》

1973年,我高中毕业没能被推荐上大学,只能回家结婚。媳妇是全镇最有名的铁姑娘,胳膊比我腿都粗,媒人说你们俩一文一武,般配。结婚前三天,我爹却有点担心地说,你这文化在地里没用,在床上估计也没用,你媳妇半夜在被窝里要骂咱们家祖宗呢,让硬爷给你看看吧。

硬爷当年是我们镇上最受人尊敬的人,他能配一种非常神奇的药,隔空闻一闻就能让人满面春风,吃下一点,随心所欲。

现在不行了,硬爷那点东西现在成了四旧,硬爷也被天天批斗,还有的说他们家当年是大资本家大地主,谁也不敢上硬爷家去了,硬爷成了“软”爷,见谁都赔笑。

这一天硬爷刚挨了批斗。半夜里,爹让我拎一只鸡去拜访硬爷。到硬爷家门口不敢喊门,直接翻墙进去,走到房门口,先听见一阵咳嗽,有人哭着说,我死以后,你可怎么办啊?这是硬爷的声音。隔着门缝向里看去,硬爷躺在床上,他身边站着一个人,虽然背对着我,但身无寸缕,从轮廓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的女人。硬爷虽然成就了无数婚姻,他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以至于批斗他时,别人就会骂他是手电筒,只能给别人照亮。难道硬爷搞破鞋?我吃惊地“啊”了一声。

里面安静了一下,硬爷说进来吧。我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硬爷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女人已经钻到了被窝里,面朝里躺在炕上。

我喊了一声爷,问:“她是谁啊?”

“我老婆。”硬爷将床上那人的身子扳过来,我差点蹦起来——这个女人太漂亮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年纪不过20岁,一切美到了极致,看一眼就让人舍不得错开眼神。

硬爷突然将这女子的身体扳了过去,一连串地咳嗽着,半天才说:“我快要死了,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将来也好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

我本名叫应三,原本是广东人,是个木匠。民国那会儿广州城的首富伍荣坤家里为儿子公开选媳妇,应征者美女如云。他们家同时还为儿子造了一处宅子,也要聘一些木匠,我就去应聘了。

去应聘的有100多人,管家给每个木匠一块木头,让我们对着一位少女雕刻。雕刻完毕,走来300个少女,每人拿着一朵花,管家让她们细看这些木雕,将花放在最喜欢的木雕上。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嘿嘿,300朵花,有270朵放到了我的木雕上。

管家宣布,除我之外都可以回去了。

当天晚上,一个老妈子领我进了一间宽大的房子,白天那三百个美女竟然全部赤身裸体站在那里。老妈子让我细致地观察她们每一个人,判断她们身上最美的地方,然后吸取她们每个人身上的优点雕刻出一个女子来。我就这样和这些裸体少女在一起生活了半年,我对她们每个人每寸肌肤都了若指掌,一个绝美的佳人在我心中呼之欲出了。伍家少爷亲自给我一根上好檀木,我13天没有合眼,将这个少女的容貌一气呵成呈现在檀木上。最后一刀雕刻完毕,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后来我醒过来,听说少爷带着木雕去了缅甸,这时我才知道伍家所谓征婚、营造宅院都是假的,他们的真正用意是为少爷治病——因为伍家少爷天生那方面不行,根本无法为伍家传宗接代,看了许多名医都无济于事,最后一个来自缅甸的僧人说只有鸮鹏精血能治少爷的病。

硬爷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鸮鹏是缅甸的一种鸟儿,许多古代黄书上都提到过一种能让人房中快乐的东西——缅铃,据说就是用这种鸟的精血制成。其实那些书上说得不对,他们把鸮鹏当成了大鹏鸟,说随便扎个草人披上女人的衣服就能勾引鸮鹏过来,其实都是以讹传讹。这种鸟儿固然好淫,但是如果不是至美之色,是引不出来的。所以伍家才会集300个美女的精华雕刻成一个美女。我那雕刻已经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少爷为这木雕取名若水,就因为它像水一样上善。

缅甸僧带着少爷及其家丁到缅甸深山,将若水放在密林中,他们隐藏在一边观看。没过一会,众人忽觉头顶有疾风掠过,抬头看去,一只通体黑色的大鸟飞来。这鸟双翅展开犹如小半个树冠,头和人头一样大小,长喙盈尺,看起来十分凶狠霸道。缅甸僧说这就是鸮鹏。鸮鹏围着若水看了一阵,咕咕叫了两声,飞落在若水身上,将它扑倒在地,在它身上走来走去,却无实际行动。缅甸僧突然明白过来,骂了一声,这是一只母鸮鹏。

就在这时天上两声清啸,一只体型稍大的鸮鹏直冲而下,长喙如剑直逼那母鸮鹏,母鸮鹏低鸣一声,急速飞去。缅甸僧高兴地说终于来了一只公的。鸮鹏飞到若水身边,显然被它的美艳所惊,低头凝视,挥翅扇走若水身上的枯叶等物,又拿头去蹭,十分亲昵。最终这鸟儿骑在若水身上,过了一会,它再起来,若水身上滚动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家丁要出去驱赶这鸮鹏,缅甸僧却让大家只管看着。

鸮鹏成其好事却不离开,依偎在这若水身边,一直到天黑,缅甸僧让大家只管睡觉。到了第二天大家再去看,那鸮鹏竟然趴在若水身上一动不动了。家丁将它抬开,这鸟儿已经死去了,若水身上布满了那种晶莹的小珠子,四周地上也全是。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鸟儿居然一夜风流无间歇,最后终于身亡。

“能让一只淫毒的鸟儿死去,若水该是多么漂亮啊!”硬爷感叹,眼睛里泛出柔情,回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这应该就是那木雕了。但我却听出了不对,疑惑地说:“爷,你应该告诉那些批斗的人你是木匠,不是资本家,给他们亮一手木匠绝活。”

硬爷顿时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说:“我还怕什么呢?都快死的人了。”他又看我一眼,下定决心说道,“我不是木匠,我就是伍家少爷,那木匠雕刻完若水,耗尽精力就死掉了。后来鸮鹏精血制成了药物,就是我现在给大家的这些药,真的非常灵验。但对我却没有用,对着那些女人,我就会想起若水,一想起若水,我就觉得那些女子很丑,很脏,然后我就……我觉得若水才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只有面对若水我才是个男人。我爹全国悬赏找这样的女子,但世上哪有这样尽善尽美的女人呢。于是——我就娶了若水。

“后来日本人占了广州,我父亲散尽家财支持抗日,我全家被日寇所杀,只有我贪生怕死带着若水和当年配置的药物来到这个镇上住下来。”

硬爷说完,又是一阵咳嗽,递给我一个药盒说:“其实也没多少了,你留着吧,只求你别将若水的事情说出去,等我死后,偷偷将若水与我合葬。”

我拿着药回到了家,三天后我就结婚了。新婚之夜,我吃下了一点那个药,虽然我激情澎湃,但望着山一样壮的新娘,我却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我满脑子都是若水。这个铁姑娘在被窝里从我祖宗八代一口气骂到我老爹。

后来不到半年硬爷就死了,我和爹偷偷将他埋了,当晚我来到硬爷家里,找到若水……我来到硬爷坟前,给他磕头说:“硬爷,你死了,可若水还活着,我会照顾好若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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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00: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5章 异兽(1)

大学毕业之后,我在一家网络公司找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因为长期熬夜,再加上坐姿不良,后背每个月都要疼上几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病症,只是简单地开了几服药。这些药刚开始还有点用,后来我不知是产生了抗药性还是怎么了,不但毫无作用,后背疼反而变本加厉,每次都疼得我不敢弯腰。

星期六这天,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没有办法,我只好去医院拿药,并让医生加大了剂量。

回去的路上,一个从没见过的老头儿忽然拦住了我。老头儿看看四周,压低嗓音说:“小伙子,我看你从医院出来,所以过来问一下,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我有些明白过来。医院周围经常聚集着一批人,专门引诱患者到自己的门诊看病,也就是所谓的“医托”了。

老头儿继续说道:“小伙子,我是一个老中医,退休在家开了一个小门诊,专门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试试。”我不太相信这些医托,老头儿的形象也让我心里有些打鼓,当下摆摆手,快步离开。但老头儿并没有放弃,紧追几步,忽然身体一个趔趄,我急忙伸手扶住他。

老头儿剧烈地咳嗽几声,喘着粗气说:“小伙子,你相信我,治不好我不收你钱。”

老头儿的神情几近乞求,我恻隐心起,转念一想,也许真有什么治疗背疼的偏方,反正医院开的药也没什么用,不妨一试。想到这里,我点点头说:“好吧。”

十几分钟的路程之后,我们到达一个小区。小区看上去有些历史了,斑驳的围墙上长满青草,楼房也很破旧,很多楼房连个防盗窗户都没有。门口立着一个小传达室,玻璃碎裂,里面空空如也。

老头儿的家在3号楼的一层。走进去的时候,我有些吃惊。里面的装修虽然简单,却并不符合老年人的风格,反而透着一股运动、时尚的气息。

客厅的一角堆放着两个篮球和一双滑冰鞋,透过卧室虚掩的门,可以看到墙壁上贴着一张樱木花道的海报,海报下面是一张大写字台,写字台上是一台台式的液晶电脑。

未及深想,我的目光很快被房间里另一个东西所吸引。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挂着一个小巧的笼子,笼子里是一只我从没见过的动物。它外形有点像是刚出生没几天的松鼠,但头上却长有犄角,身上布满的不是绒毛,而似乎是某种类似触须的东西。它静静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似乎很虚弱的样子。

这是什么怪物?我凑上前仔细地打量着。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老头儿已经站在我身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目光。老头儿却笑笑,说:“没事,看吧!”我感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动物?”

老头儿闻言一滞,目光一滞,望向别处,淡淡地说:“我也不清楚,一个朋友送的。”我又看了那动物一眼,开玩笑说这可能是某个新物种吧,卖给研究所或者动物收藏家,说不定能赚一笔。

老头儿却忽然面色大变,怒目直瞪着我。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引发了他这么大的反应,急忙转移话题说:“快给我看病吧!”

老头儿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我的病情,我双手比划着回答得很仔细,老头儿却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有什么心事。

描述完毕,老头儿自抽屉中拿出一包膏药,撕下一片,贴在我的后背上,然后说:“十分钟之后就不会痛了。”

等待的时间里,老头儿起身去了厕所,奇怪的是进厕所之前,他却绕远到阳台处有意无意地打了那笼子一下。

我百无聊赖,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在客厅的一角立着一个酒柜,里面装满了各种啤酒和葡萄酒。我哑然失笑——这老头儿还挺会享受。下面的一角有一张框起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带笑容,神采飞扬,看模样跟老头儿有几分相似,大概是他的孙子吧。

环绕一圈,忽然发现笼子里的小怪物已经站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好奇地看着我。我冲它摇摇手。

小怪物似乎并不认生,上前两步,冲我伸伸舌头,咂了几下嘴,样子十分可爱。<a href=http://www.wrshu.com/>文人小说下载</a>

我逗弄它几下,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现在我带着这小东西离开,老头儿肯定找不着我,而且这小东西模样可爱,奇形怪状,估计能卖不少钱。

想着想着,我竟然陷入了这个想法,思绪有些恍惚起来。

突然一声咳嗽,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蓦地惊醒过来。老头儿已经从厕所出来,重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感到头有些晕,同时微感抱歉,冲他一笑。

老头儿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小东西,问道:“背怎么样了,还疼吗?”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背已经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了,我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后背。难道真遇到了神医?但老头儿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现,神情淡然,竟仿佛有些落寞。

我试探着问:“这得多少钱啊?”

老头儿深深地看我一眼,忽然摆摆手,说:“算了,你我也算有缘,不收你钱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费尽心思把我拉来,看完病却分文不收。

老头儿看上去没有精神病的迹象,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那这是什么意思?我懒得多想,不要钱岂不更好,于是道一声谢,起身离开。临走前,我趁老头儿不注意,偷偷顺了几片膏药藏在手中。

笼子里的小东西已经重新躺下,身上的触须似乎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我微微有些头晕,但后背恢复了,让我心情大好。

回到家中,我掏出膏药,迫不及待地向父亲推荐。父亲患有多年的腰椎间盘突出,犯起病来,时常疼得龇牙咧嘴。为此全家求医问药,却收效甚微。我一边帮他贴药,一边描述今天的神奇经历。父亲半信半疑,怀疑我是不是碰到了骗子。

我把膏药贴好,说:“十分钟之后,您就知道了。”

奇怪的是,十分钟之后,父亲并无变好的感觉。我想可能是因为父亲体质较弱,恢复的时间要长一些。可是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变好的迹象。父亲已经失去耐心,揭下膏药,气哼哼地走了。

同样的药,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想来想去,毫无头绪,我把剩下的几片膏药随手丢进抽屉,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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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4 09: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6章 异兽(2)

时间流逝,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一天晚上,我正伏案工作,忽然感觉后背一阵不适,还未及反应,巨大的疼痛感迅速将我淹没。这该死的后背,怎么又疼起来了,而且似乎时间也提前了。我强忍着疼痛打开抽屉,找出剩余的那几片膏药,拆开一片贴在后背上。

可是,过了半个小时,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

“他妈的!”我一面咒骂着,一面掏出从医院买来的中药,赶紧煎了喝下一些,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上午,疼痛并无缓解的迹象,我只好请了一天的假。医院的药没什么效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前想后,我认为还得去找那个古怪的老头子。但愿他没有发现我偷他的药。半个小时后,我已经到达老头儿所在的小区,但敲门之后却并无回应,老头儿不在家。

我一时没了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

环视周围,忽然发现房屋的窗户有一扇似乎有些凸起,我上前一拉,竟然打开了。

这是一间卧室,被子散乱地堆在床上,写字台上的电脑开着,旁边放着一盒尚未吃完的方便面。卧室的门并没有关,能一直看到客厅里。

我叹口气,关好窗户准备离开,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只小怪兽的影像。

邪念一闪而过。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我犹豫片刻,最终咬咬牙,小心地打开窗户,闪身而入,又转身迅速关好。心像是要跳出来,我顾不上思考,直接冲到客厅。同样的位置,小东西乖巧地趴在笼子里,似已熟睡。我冲上去一把抓起笼子,飞快地冲到窗边。

翻出窗户,我已紧张得手心冒汗。还未等喘息,远远地,忽然有两个人影正向这里走过来。

等看清来人,我大惊失色。那两个人中有一个赫然就是那个看病的老头儿,只是半月不见,他似乎更加苍老了,拄着拐杖,走路已经有些颤巍巍,正向旁边那人比划着什么。

我趁他们没注意,小心地关好窗户,闪身到一棵大树后,向另一个方向迅速逃离。

回去的路上,我脱下外衣罩住笼子,这小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太惹眼了。

回到家中,我悄悄溜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拿下外衣。

小家伙已经惊醒,伸了伸懒腰,好奇地看着新环境。我搓着双手,心里满是兴奋。上次['文']在老头儿['人']家里没['书']能仔细观['屋']察,一直是个遗憾,这次我凑近笼子仔细地打量着它。小家伙的目光转向我,竟似乎有些意外的兴奋,上前一步,一动不动地瞪着我。彼此对视中,我的意识忽然变得恍惚,头也开始眩晕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太紧张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响起,我蓦然一惊,仿佛从沉睡中醒来。

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笼子藏起来,但是未及动作,门已推开,母亲走了进来。

小家伙奇怪的样子可能吓住了母亲,以至于她惊恐地叫出声来。听到声音,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拎着棍子冲了进来。

母亲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指着笼子问:“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到笼子里的小家伙,父亲也是满脸惊奇。小家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霍地站起,上前两步,眼睛直视着我的父母。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慌乱中,忽然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父母的眼神跟平常不太一样,看上去似乎有些呆滞。

是我太紧张了吗?双方似乎都僵住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我莫名地感到害怕,试探着推了推父亲。父亲目光迷离,仿佛大梦初醒。

我问道:“您没事吧?”

父亲手摸着头说:“有点头晕。”刚说完,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我急忙扶他坐下。回头看见母亲,诡异的感觉忽然更加强烈。

母亲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对我们的对话竟恍若未闻。

小家伙却反而更加精神,眼睛直视着母亲,目光炯炯,身上的触须也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我急忙扶母亲坐下,转身扯块毛巾罩在笼子上。

父母不久便恢复过来。他们问起刚才的小东西,我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只说是变异了的小动物,同事送的。父亲还想继续追问,我推说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父亲又谈论起各种新闻,这是他的老习惯。他先说起最近城市里发现一些衰老得很快的人,接着又开始大骂现在的生存环境问题。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全是那古怪的小东西:怪异的模样,莫名其妙的眩晕,还有那时隐时现的淡蓝色光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晚饭过后,父母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电视剧上。我回到卧室,犹豫片刻,小心地掀起毛巾的一角,发现小东西乖巧地趴在笼子里,似乎已睡着了。

我不知它喜欢吃什么,只是每天掀开毛巾往笼子里扔一些面包之类的东西,又迅速盖上。但是据我偷偷观察,它似乎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整天没精打采地趴在笼子里。

一个下午,我回到家中,发现笼子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毛巾揭下,小东西闭目蜷成一团,整个身体笼罩在淡蓝色的光芒下,父亲则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我急忙上前扶起父亲,责备他不该睡在这里。

父亲笑笑:“人老了就这样,刚才我还想喂喂这小东西,没想到就睡过去了。”

我一边埋怨着,一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仔细看了看父亲的脸,心底一颤。父亲好像……忽然老了许多。

十分钟以后,我已经拎着笼子站在老头儿的门前。这个东西充满了古怪,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门虚掩着,里面悄无声息,我推开走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古怪难闻的恶臭。

我招呼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屋子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

老头儿没在家,我思忖着要不要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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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4 09: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7章 异兽(3)

正犹豫间,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我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恶臭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门半掩着,我伸手轻轻推开。

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满脸病容,奄奄一息。

仔细打量下,正是那个古怪神秘的老头儿,虽只有一月未见,可他的样子竟仿佛比原来老了十几岁。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笼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已不听使唤,几次努力之后,他苦笑一声,说:“我还担心自己等不到你了!”

我放下笼子,打开窗户,然后把老头儿扶起来。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老头儿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指着笼子,说:“我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儿目光转向笼子,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是仇恨,又仿佛充满敬仰。许久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句:“它既是天使,又是恶魔!”

这句话我听不懂。

老头儿似乎陷入了回忆,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五年前,我得了一种病,发起病来,全身疼痛难忍,吃了很多药都没有效。一天几次发病,几乎让我崩溃,我不堪忍受,于是想到了自杀。但是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死去的时候,却又想到人生的美好,想到就这样死了,真是不值得。每天处在这两种想法之中,人都快要疯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一次,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儿,他说能治好我的病。起初我并不相信,但他说得信誓旦旦,我于是动了心,决定一试,最后,果然药到病除。在他的房间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东西。”

老头儿指了指笼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听得后背发凉,这个故事跟我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老头儿喘息平复,继续说道:“尝到了甜头之后,每次发病,我都会去找他。多次之后,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跟这个东西有关。我生起邪心,认为这是个无价之宝,于是趁他不备,偷偷带走。但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奇怪变化。迫不得已,我只好又回去找到那个老头儿,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吐露实情,告诉了我他的故事……”

我问:“什么故事?”

老头儿忽然悲戚地一笑,缓缓说道:“和我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全身的冷汗一点点渗出来。

老头儿盯着笼子,许久说道:“我刚开始以为这东西能够治病,但是后来才明白,它吸走的不是疾病,而是你生病的这段时间。”

我不明白,问道:“时间?”

老头儿抬起头,说:“那是它的食物。”

我越听越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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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继续解释:“它吸走你的时间,并把未来的不生病的你带到现在,但是未来的你在现实中的存在却并不稳定,会以几倍于以前的速度老去,而且吸收越多,老得越快……”

我瞪大眼,打断他:“你是说,现在的你我……都是未来的自己?”

老头儿脸上忽然浮起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客厅,顺着他的方向,我看到了酒柜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风华正茂。

老头儿的眼泪已经流下来:“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地球上有这样的生物吗?”

老头儿苦笑:“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活了多久,从我接手之后一直到现在,它还是我刚开始时看到的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知该说什么,整件事已经超出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的范畴。

许久,老头儿恢复平静,说:“其实,我虽然恨它,却也离不开它,它让我加速走向死亡,却帮我解除了痛苦。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我只好……只好让它吸别人的时间作为食物。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是我害了你们!”

我不知该责怪谁,是老头儿别有心机,还有我咎由自取?

半晌之后,我站起身,盯着笼子说:“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结果了这个怪物!”

老头儿忽然大惊,阻止道:“千万不能!”

我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老头儿面露痛苦之色:“它一死,所有被它吸过时间的人都会立刻消失。它的存在维系着未来的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我瞪大眼睛,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但不能杀它,还得保护它,喂养它,不能让它死去?”

老头儿点点头。

我呆立无言,忽然感觉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老头儿自顾自说道:“它盯着你的眼睛,把你的时间吸走,转化成自身需要的能量,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有短暂的眩晕,大脑也会暂时失去意识,但是中间只要有人将你唤醒,就可以阻止它。”

我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终于明白了那些奇怪的现象。老头儿沉默半晌,双手拿过笼子,放在面前。我惊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老头儿嘴角滑过一丝悲伤的微笑:“其实想想也很公平,它帮我解除痛苦,我用时间喂养它,我只是错在不该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现在,我已经快不行了,就把这仅余的时间送给它,算是对你微小的补偿,也算是一种痛苦的解脱吧……”

说罢,老头儿揭下毛巾,轻拍几下笼子。小怪物惊醒,上前几步,眼睛直瞪着老头儿的双眼。我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阻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别过脸去。

半晌之后,老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小怪物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芒之下,心满意足地舔舔嘴,重新躺下。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深夜,父母早就睡下。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我辞了职,瞒着父母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并把小东西放在了客厅的中央。

下午,我来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逐渐变凉,人们开始不愿意出门。大街上行人寥寥,但医院门口却依然热闹。医院是个尴尬的存在,它为人们解除痛苦,人们离不开它,但同时却又很讨厌它。

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面露痛苦之色走出医院。

我快速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哥们儿,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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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4 09: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8章 负猫(1)

听街口的缺牙阿婆絮叨,昨天黄昏的时候,太阳披着晚霞落山的方向来了个外乡人。20岁不到,年轻的后生,长得干净,像是城里人,身上背着草绿色的挎包。

听街尾的瞎子阿炳嚷,昨晚上听到猫叫,怪里怪气的。都入秋了,按理不该这般叫唤,谈不上凄厉,可听着又不太舒服,结果把所有的狗都叫起来,吵死了。

所以说,昨天来了一人一猫。

我早上起床,准备收拾东西——书、文具、咸菜,还有两斤香肠。香肠是带给老师的,周老师不收任何东西,人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来这里教书快20年,手上送走几十号大学生了。每次回家,爹都让我争气些,但读书这东西也不是想就行的。周老师好吃腊味,今儿个是他生日,所以娘特意做了两斤叫我给他带去,我们家也就一年三节才吃,虽不至于像马六家穷得连过年的饺子都得去赊肉,但供我读高中还是挺吃力的。

鸡叫头遍的时候我就醒了,但我没收拾昨晚还没收好的衣服,而是赤着脚,厉声高喊起来。我娘披着头发冲出来,差点扇我一耳刮子。

“叫,叫魂啊,你爹和你奶还没醒呢,当心起来给你一棍子。”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憋得难受,过了好几秒才拉着娘跑到房间里。娘也吓得“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随后爹也醒了,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同样呆住了。

“又来了?”爹这样说着,搔着头,蹲了下来。每次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他都会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

“他爹,这次没办法了啊。我还是去找个人到县里请个先生来瞧瞧吧,再这样下去没法住人了。”娘拢了拢头发,家里出大事的时候还是娘比较有主意。

爹抱着头不说话,半晌才“嗯”了一声,犹如放了个闷屁。

“家里的事不用你管。”爹和娘这样说道。确实,这个潮湿无光的房子我一个月最多回来一次,对我而言学校里的八人间寝室倒更像是家。

背上书包,我得去赶我们本家四叔拉砖的拖拉机。四叔弄了个土砖厂,生意还不错。大概因为日子好了,村子里盖房的人也多了起来。

如果没搭上四叔的拖拉机,我可能得走好几个小时。四叔很乐意送我上学,他时常特意将拖拉机开到我家门前,大声按着喇叭催促我。

“春生啊,你知道村子里来了个人吗?”我抬起头望着被四叔笔直如刀的肩膀削成一片片的阳光,闷声说:“没。”

“那你昨晚听到了猫叫没?”四叔又问道。

这个我真的听到了,应该说全村都听到了,我只好说:“是。”

“我寻思这不是好兆头,我们村里人从来不养猫,春生你该知道吧?”四叔咳嗽了两下。

我早就知道了,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家里又出那种事,而今天四叔的语气又如此奇怪。车子一路颠簸,四叔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完全没有平日里铿锵有力的语气,仿佛饿了数天一般。今天的旅途格外漫长,以前在四叔爽朗的笑声中眨眼就到学校了,这次我却感觉过了这么久才走了三分之一。我无聊地望着村路的两边,刚刚割过麦子,光秃秃的,有些荒凉。

突然,眼前一道白影儿闪过,我好像看到什么活物从田里窜过去,因为和我们前进的方向相反,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我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一看,那东西居然反过身跟着拖拉机跑过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猫,乡下不可能有这种猫。我从书上知道,这种猫都是观赏猫,别说我们,就是县里也没几个人养,那是大城市里才有的,而且不会在街上溜达,都是被抱在怀里的,也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如果不是毛色原因我差点以为是猞猁之类的动物。那猫很干净,四条腿修长。我视力极好,但在它身上几乎看不到毛发的痕迹,仿佛是一整块白色的皮革裹在身体上,光滑细腻如绸缎。它犹如一只小狮子,粗壮的尾巴竖立在后面,很轻松地追赶着拖拉机。

我差点叫出声来,但是跑了一会儿它停止了,坐下来盯着我。我和它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想叫四叔停下来但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猫慢慢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点儿。

这是我人生旅途上最有意思的一次遭遇。从小时候起我就经常做梦,梦见一只猫,我看不清颜色,看不清模样,但很清楚地感觉到那是只猫。

因为那温柔的叫声和手指柔软的触感。我们村子不养猫,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了。但今天,不,应该说这十年来,经常早上起来都能看到我们家四处有被猫抓过的痕迹,准确地说那种破坏力像是一大群猫干的——墙纸、衣物,甚至木桌椅都是爪痕。

可怕的是,我们晚上睡得如死猪一般,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

所以娘才说去喊人,请一些通晓那种东西,可以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人。我一直对这种事有着好奇,觉得很神秘,但老师和书本又教导我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糟粕,要相信科学。我很矛盾,但这些东西确实没法用科学解释,起码我的科学不行。

也许周老师的可以。

“春生啊,看到周老师也记得帮我问句,什么时候来村子看看,就说负猫又来了。”四叔突然说道。

负猫?我第一次听到,这是一种猫的名字吗?我想问,但四叔却一副啥也不说的样子。拖拉机颤动着将我送到学校门前,我蹦下车和四叔道别,跑进学校。

中午的时候,周老师过来了。因为都是来自一个村子,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会告诉他自己的学习情况,他也问问我村子里的收成年景,和平时几乎一样的场景、对白。

“对了,我四叔托我告诉你一句话。”我突然想了起来。

周老师抬起头,额头上数道深深的褶皱,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说。”

“我四叔说,叫您有空儿回村子一趟,他说负猫来了。”

话才出口,那一刹那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周老师的长脸突然扭曲起来,抓着铝饭盒的手明显在抖动。他似乎怕自己把饭盒给打了,立即放在桌子上,接着低头摘下眼镜,用淡蓝色的衬衣角擦拭着。

吃饭前他分明擦过了。

擦了好久他才重新戴上,脸色舒缓不少,但仿佛身体被突然间抽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你四叔还说什么了?”

“没了。”

“你们村子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来了个陌生的年轻人,不像当地人,穿得很整齐,像从大城市里来的,而且村子里一只猫也没有,但昨晚上却听到了很多声猫叫。”

周老师机械地点点头。

“春生,下午放学后别去上晚自习了,我带你坐汽车回去。”周老师用汤匙在饭碗上敲了几下。

我愣了,今天才刚到学校晚上就回去?

“我四叔的意思是说你得空儿回去,不用这么急……”

“不,今晚就去,我到你家吃饭。”周老师干笑了下。我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开始扒拉饭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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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4 09: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9章 负猫(2)

下午的课我上得昏昏欲睡,满脑子都想着早上的房间、四叔的话、麦田里的猫和周老师那干笑的脸。

天沉得厉害,像要下雨。下课后我没和室友一起回寝室,而是背了书包来到校门口,周老师提着一个塑料袋早就在等着我,见我来了就把没抽完的烟丢在地上:“我们走。”

车票是老师掏的钱,我紧紧贴着他坐在车上。汽车开不进村子,下车还得走上半小时。这时候天几乎全黑了,我和老师肩并肩走在小路上,天高地阔,没有其他活物。迎着冷风,我打了个喷嚏,转头的时候看到两盏绿油油的灯在远处晃动着。

不对,那是一对眼睛,猫科动物的眼睛。这里没有老虎更不可能有狮子,山猫、猞猁这种也只有山林里才有。可是,猫的眼睛能那么大吗?我看不到猫的身躯,只觉得那对眼睛始终盯着我们,紧紧跟在身后。

“周老师……”我有点儿害怕,声音打着战。

“我看到了,别理它,往前走,很快就到村子了。”周老师突然攥着我的手,步子迈得更急起来。我几乎被他拖了起来,回过头去,那东西依然跟着我们晃动着,似乎也跑了起来。

这种追逐继续着,但距离却慢慢变大,那对眼睛渐渐变小远去直到消失,跑到村口前依稀能看到不远处的灯火的时候,我们才停下来,身上已经被汗浸湿。

进村的时候很多人和周老师打招呼,他一一点头作答。周老师是这个村子里出去的,不仅是整个村,还是整个县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他和四叔是发小,但四叔读到高小就回家耕田了,他则继续读到大学。

村民们正在生火做饭,路上飘满了饭香和辣子的味道,孩子们在石路上追逐嬉戏,男人们蹲在一起聊天打牌,屋子里传来的都是锅铲的碰撞声。这些景象我非常喜欢,百听不厌,百看不厌。

“春生?”我的后颈忽然被一双大手掐住,转过头来看是四叔。

周老师也回过头来,看着四叔却收起了笑容不说话。

“哦,周越你也来了。”四叔直呼其名道。我很不快,所有人都叫他周老师,只有四叔喊他的大名。

“嗯。”周老师勉强回应道。

“去我哥家吧,顺便吃个饭,我也没吃呢。”四叔拍拍我的肩膀,三个人朝家走去。

四叔结过婚,但三年前又离了,爹骂过他,他只是笑;奶要打他,他就躲。四叔不是我爸的亲兄弟,是堂弟,但我叔爷爷因为打仗死得早,由奶抚养他长大,爹教他做人看他成家。

“你怎么也来了。”走进院子,爹披着外衣瞅着四叔,然后看到周老师,连忙走过来,握着周老师的手。两人寒暄了几句,爹叫我进去帮忙,三个大老爷儿们就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看到厨房里娘忙得热火朝天,已经端了好几个菜了,不是鱼就是肉,最差的也是韭菜炒鸡蛋。我还闻到一股绍兴老酒的香味儿,可不,桌上摆着两瓶,黑糊糊的,瓶腰上贴着红字。

这是怎么回事儿?

“师父来了。”娘一边炒菜一边对我说。

“师父?”我疑惑。

“嗯,请来的,在你奶房里聊天,你去看看吧!比你大不了多少,真不知道行不行。”娘叹着气,看来她很不满意。

我起了好奇心,放下活儿跑到奶的房门外。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偷偷望去。奶的房间里没装电灯,她说那东西太亮,会刺着她的眼,所以我们一直放着煤油灯。

油灯下,我看到一个后生坐着小竹椅,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看着奶,奶似乎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可惜我从来都听不懂,爹和娘也只能听个大概,但这个人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我只朦胧看到那人的侧脸,实际上啥也看不清,因为灯光太暗。我觉得有些无趣,起身离去的时候,奶突然抬起头来朝我望过来。

黄色的灯光照在她苍老的脸上,阴影部分几乎把干瘪的脑袋遮挡住了,反倒是那双眼睛亮起来,绿油油的光射出来。我吓了一跳,连忙抽身跑开回到厨房里。娘说我脸色不好看,我不敢回答,只当那是灯光昏暗,我看花了眼。

饭做好了,娘招呼大家坐在一起,让我先给奶端一碗烧得比较烂的饭菜,她牙口不好。我端着碗走到房间前,这时候奶房间的门推开,那个年轻人走出屋子。屋子里清楚许多,我这才看清楚——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衣,灰长裤,斜背着一个挎包,打扮简单却很舒服,脸也干净,看着像姑娘似的。

“让我来吧!”他突然伸过手来接过我的碗,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就递了过去。接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指,那根本不像是干过农活的,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他是外面城市里来的吧。

周老师和四叔也走过来,围在桌边坐下,年轻人被娘邀到桌子主位坐下。一桌人忽然相对无言,倒是那个年轻人一直眯着眼睛露着笑,一直说菜好吃。

“师父是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四叔终于放下酒杯问起来。

“20年前。”他突然伸出两根长指头冲着四叔晃了晃。

我们以为自己听错了,都看着他等他纠正,但他居然自顾自地吃着菜。

“您看着也就20出头吧,应该是两年前吧?”周老师说。

“不,20年前。”他放下筷子,依然坚持。周老师有些不悦,四叔只是低头,爹喝着酒,倒是娘一言不发望着他。

“我来这里只是昨天,但你们的麻烦,是20年前的原因。”

“师父贵姓?”四叔问。

“叫我负猫好了。”他突然睁开眼睛,淡淡的绿光射出来,我不敢直视他的眼,连忙低下头去。

桌上的人都愣了下。

“开玩笑啦,其实我是来找一只猫,它流浪到了你们村子。结果我被这位阿姨拽住,她问我会不会对付猫妖,我正好肚子饿了又没地方投宿就来了。”他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我看到娘的脸色非常难看。

“骗吃骗喝还这么直爽,也算少见了。”周老师哼了一声。

爹抬头看着娘,眼神里有些埋怨,娘瞪了他一下,他立即埋着头继续喝酒。

“我是觉得这个师父不错。”母亲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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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4 09: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0章 负猫(3)

“不不,我不是骗子,我确实很擅长对付猫。我祖上是兽医,不过到我这一代我只会给猫看病了,好像和猫有很大的缘分呢。”年轻人笑起来像猫一般眯着双眼。

“我们家,不,我们村的情况你也该知道了,你要是真的可以赶走负猫,就别卖关子。”四叔将酒喝干,杯子重重扣在桌上。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草来。他放在桌上,灯光下那草长着边缘像齿轮似的叶子,淡蓝色的花,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点香气。

“这个是猫薄荷。”他和我们说,“只要是猫,就都会喜欢这种东西的,我估计猫妖也不例外吧!”

年轻人站起身,拿着名为猫薄荷的草四处走着,每个房间都放上一点,然后回到座位上长嘘一口气。

“好了,如果负猫来到一定会被猫薄荷吸引然后瘫倒麻醉,本来这个是用来对付我要追的猫的,不过这次就试试吧!”

“开玩笑吗?放一点这个在房间里就行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弄了不少办法了,有这么简单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玩意儿叫猫草,好弄得很!”四叔似乎对他很不满,这次直接对上了。

娘想拦住四叔的话头,但年轻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地摆摆手:“当然不只放在房间里这么简单,之前这位大嫂做饭菜的时候,我已经放进去了,相信大家都吃进去了吧!”

周老师一直握着筷子在一边沉默,这次筷子都没握住,掉在桌子上,他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所有人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样子,我倒觉得没什么,又不是啥恶心虫子之类的。

“就像对付疫病,如果不找到源头在哪里,怎么可能赶得走它们?”年轻人优哉地喝着酒。

它们?它们是谁?我惊讶地望着桌上的亲人和老师,难道他说的是这些人?

“你居然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放到人吃的饭菜里?大哥,我们现在就押这家伙去村委会,如果有人中毒的话他就是蓄意投毒,是现行反革命!”四叔吼道。

“这都什么年月了,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爹不快地摇摇头,终于开腔了。

“我说师父,您要是来我们家吃喝住都行,但不用装神弄鬼的,先前也看到了,墙上、桌子上到处被抓得稀烂,一般的猫哪里有这么厉害,这分明是猫妖啊!”爹转过脸冲年轻人说。

年轻人站起身来,走到堂屋中央的电灯下,黄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让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阴影更加立体起来,像画的一样。

“时候差不多了,猫薄荷也该起效了。”

“什么?”

“猫薄荷让猫喜欢,因为还有个作用——可以给猫催吐。”他伸出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腹部。

这时候,奶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号叫,像动物一般。四叔和爹猛地踢开长凳冲了过去。

“我娘要有个好歹可饶不了你!”爹冲进房里,四叔也跟了进去。

号叫的声音很吓人,越来越长,越来越高,旁边的邻居们也聚拢过来,我家门口站满了人。我刚想走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爹和四叔却退了出来,神色慌乱,嘴唇哆嗦着。

“出什么事了?”娘走过去扶住爹,但他只是弓着腿,脚步都乱了,四叔还好点,但也面无人色,随即转过身来揪着年轻人的领子。

“你到底给我娘吃了什么?”

从小时候起四叔就不叫奶婶婶,也随我爹叫娘。

“我说过了,猫薄荷,催吐。”他依旧笑着,轻松至极。

“啊?”人群突然惊叫了起来,炸锅了。

奶住的那间阴暗的小房间里,传出了“咕噜咕噜咕噜”的低鸣,像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接着一双手伸出来扒在门框上,指甲尖锐弯曲着,清晰可见,然后一只猫的脑袋伸了出来,灰褐色条纹,瞪着大眼,张着嘴,发出呼呼的像大扁头风一样的声音,紧连着猫身体的却是一张嘴——

奶的嘴巴!那张平日里干瘪如鸡皮的小嘴像蛇进食一样被撑得老开,下颌几乎贴到胸口了。从奶的嘴里正吐出一只灰色的猫来。

“妈呀,妖怪啊!”人群一哄而散,但又在离着远点的地方重新聚集起来,如同湖里受了惊吓的鱼群。

几个大人脸色极其难看,娘一把搂住我,我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周老师也站在靠墙的这边死死盯着。那猫继续低吼着,带着敌意看着我们。奶痛苦地呕吐,猫的身体一点点从她嘴里出来,终于落在了地上。爹立即冲过去扶起奶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四叔则去倒水。那只灰褐色的猫翘着尾巴,快速地转动着脑袋,看着所有人,最后锁定在年轻人身上。

“来,过来玩啊!”他一脸的不在乎,仿佛这些再平常不过似的,蹲下来掏出一把猫薄荷冲着那只怪猫招着手。猫弓着脊背,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小心地走过去,嗅了嗅那些猫薄荷,然后又抬起头看着。

“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啦。”他继续摇摆着。

猫偏过头走开,然后又走回来,伸出前爪小心地碰了碰又立即缩回来,接着又继续嗅着,重复着以上的动作,但它身体渐渐放松,喉咙也不再发出那种低吼了。

忽然它跳起来,一把抓住那些猫薄荷滚到桌角边,伸出两条前肢把猫薄荷扣在地上,张嘴大口咬起来,接着开始打喷嚏,摩擦自己的毛发,时不时还滚动着身体,露出腹部,然后大张着嘴仿佛打哈欠一般。

和之前的敌意相反,它好像不太在意我们了。

“猫、猫妖啊!”人群里这样说着。

“这就是你们说的负猫,不,应该是腹猫。”年轻人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大家不太理解。

“你们应该记得,这只猫就是你们养的,没忘记吧?20年前那只家猫。”年轻人走过去抚摸着猫的脑袋,它很听话地眯着眼睛蹭着年轻人的手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猫立即变了脸,抬起上半身瞠目以对,张着嘴吐着气发出威胁的吼声。

“先别急,它还不习惯你们,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年轻人把我带到远点儿的地方,猫再次平静下来。

“应该说,你们两个最知道它为什么在老人的肚子里,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在这个家里捣乱吧?”年轻人看向四叔和周老师。

“胡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四叔狠狠地说,脸转过去的时候那只猫忽然盯着四叔,四叔吓了一跳,咽着唾沫慢慢走到墙角去。

“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周老师推了推眼镜。

“哦?你自己许下的愿望却不记得了吗?”年轻人摊开双手。

周老师的脸色变了。

“真的忘记了吗?那只巨大的猫,雷雨的午后,村子的麦田里,你对着它许下的愿望。”

“别再说了!”周老师紧握着拳头吼道。

“喵——”

那只猫突然长长地叫了一声,人群哗一下又退后一点儿。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周老师这么激动,和平日里的温柔样子完全相反,额头都鼓着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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