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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转帖] 明宫闹鬼——揭秘明代宫廷秘史----皇帝不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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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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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具烧焦了,不成样子的尸体,8天后被当作建文帝的遗体,以“天子礼”下葬了。著名明清史学家孟森先生说:

  “葬时稍用天子仪仗,以震都人耳目,为绝天下人望之计,与其出尸于火,意正一贯。”

  孟先生说,朱棣大张旗鼓地从火场里捞尸,然后风光大葬,都属于行为艺术,其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知晓建文已死,从而绝了希图复辟的心。

  建文帝的坟冢所在,没有任何记载,很可能所谓“备礼”以葬,不过是草草入土,在荒郊野外随便刨个坑埋了,并不做任何的标记,如起坟封树之类,更别指望祠殿享堂和香火田土了。史书所说的以天子之礼葬建文帝,可能只是一句虚言。但自建文帝外逃说兴起后,就有人怀疑,那具没有经过仔细辨认的尸体,其实不是建文帝,而是他的皇后。

  小马皇后死时,才25岁。她在《明史?后妃传》中,只得到44个字的记述。

  皇后作为一介女流,她是巾帼,而非旗帜,她即便活着,也不会令人感到不安。人们都说她随夫投火而亡,是“城陷,崩于火”,却没什么人费心,替她在建文帝“逃亡”的路上,订下一张座位票(如是现代编剧,则一定不舍得让建文孤单、观众失望,怎么也会安排一位小红,或小霞,好使亡命天涯的建文帝,时时得到红颜的宽慰);也无人关心小马皇后的托魂之所,这位可怜的皇后,只是建文帝悲剧的一个无关轻重的陪衬。

  如前所述,朱元璋为太子、太孙所择的婚姻,都不是高门大户、有力之家(朱标的前妻常氏,虽然是常遇春的女儿,但两家联姻时,常遇春已经死了)。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其外家却甚为单薄,这与其他诸王不同,是朱元璋审慎考虑的结果。

  小马皇后的父亲是个文官,官至光禄少卿。她娘家就一个女儿,没有亲兄弟,只有两位堂兄荫了指挥的官。其中一个堂兄,投靠了燕王,被封为镇海侯。可不幸这位镇海侯后来在江里淹死了,大约封“镇江侯”也无济于事吧;另一位堂兄,全家30余口一齐为建文帝殉了死。马后的父亲马全,下落不明,大概也是死于乱兵之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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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5

  建文帝垮台以后,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面临着灭顶之灾。

  先说建文帝的4个兄弟。懿文太子朱标一共生了5个儿子,4个女儿。长子雄英和第三子允熥都是常遇春之女常氏所生,次子允炆、第四子允熞、第五子允熙(有的书作允火熙,应非是。因为建文帝这一辈名字的第二个字里都有一个火旁,熙中的四点水就是火,如炤即照,如果熙左再加一个火,就有两个火了,火气未免太盛),都是次妃吕氏所生。吕氏本为次妃,常氏去世后升为正妃,所以她的儿子也是嫡子。

  雄英生于洪武八年,是懿文太子的嫡长子,也是朱元璋的嫡长孙。可惜这孩子福分不够,洪武十五年五月,在他8岁上就死了。次子允炆便成为嫡孙中之最长者。在懿文太子死后,依序册立为皇太孙,并在洪武三十一年顺利即位。

  朱允炆即位后,除了推尊爸爸懿文太子为兴宗,妈妈吕氏为太后,还追封长兄雄英为虞怀王(王号为虞,谥为怀),同时封允熥为吴王,允熞为衡王,允熙为徐王。

  年纪较长的允熥,得到的封地是富庶的杭州。此处朱元璋曾封给他宠爱的皇四子朱橚,朱橚最初封的也是吴王,后来才改封周王,封地改为开封。朱元璋的理由是,杭州是近畿之地、财赋之区,不当封建诸王。朱允炆显然很喜欢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仍将杭州封给允熥,王号仍然为“吴”。如今是朱允炆做皇帝,祖父怎么想的,不必太过顾忌,这就是所谓“时王”为大,旧鬼让新鬼。朱棣后来指责朱允炆违背祖制,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他自己违背的祖制,远比朱允炆要多。

  朱允炆说了算的时代,他爱怎么封就怎么封,臣子也无异言。但有一样,如果封的太有违碍,臣子也该开开金口,把皇上劝转一两回才是。好比朱允炆封五弟允熙为徐王,就有点数典忘祖了,因为允炆奶奶马皇后的亲爹,封的正是徐王。虽然只是追封,徐王坟里也没藏着马公的枯骨,但封赠之王毕竟也是朝廷大典,马公回魂之夜,几块冷肉还是要啃的。怎么才短短30年,就不算数了呢?建文朝的礼臣,失于考订,失职之罪,该打屁股。

  以上是建文朝的几位新王爷,还有几位公主,原称郡主,建文帝即位后进封为公主。其中长公主是江都公主,洪武二十七年下嫁耿炳文之子耿璿。

  建文帝的兄弟姐妹,在他们的叔叔朱棣夺位后,迎来了漫长的黑夜。

  朱棣称帝后,首先削去长兄朱标的帝号,仍称懿文皇太子,吕氏也由太后降为皇太子妃,王爷公主也一例降封,亲王改郡王,公主改郡主。朱棣此人着实可恶,瞧他给几位王子新起的王号:广泽王(吴王),怀恩王(衡王),敷惠王(徐王),他明明是弑君、夺位、杀侄的凶杀,却让诸侄们感他的恩、泽、惠!

  建文的几个兄弟姊妹,年纪还小,都才10来岁(最小的弟弟生于洪武二十四年),还没到“之藩”的年龄。朱棣先将允熥、允熞分别打发到福建漳州和建昌居住,他还是不放心,很快把他们召回来,软禁在凤阳。

  从这个时候起,老朱家的故乡、龙兴之地凤阳,开始兴建“高墙”,成为禁锢“罪宗”的大监狱。允熥在高墙里关了16年后死去,允熞死亡时间没有记载。建文帝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封徐王的那位,“国灭”时才12岁,命他随母妃吕氏在懿文太子陵居住。永乐二年改封瓯宁王,仍令“奉太子祀”,这是一份陵寝里的闲差,就是每天陪他死鬼爸爸说话,虽然不能享有一块封地,称王称孤,作些威服,毕竟比那誓将高墙坐穿的允熥、允熞要强煞一笔。

  于是,无德的史官开始编排造句了,说“王聪慧端谨,上(朱棣)素爱之,未遣之国”。话锋陡然一转,说“忽一夜,邸第不戒于火,王惊仆地,久而始苏。上命医亟视之,竟成疾而薨,时年十六。上深悼之”云云。

  实录是这么写的,《明史》的诸王传,主要参考实录,在写这位王爷之死时,却以“暴薨”二字结局。显然《明史》认为,允熙是“不得其死”。

  《国榷》的作者谈迁更有高论,他说:“覆巢之下,宁有完卵,瓯宁以火,梅殷以水,文皇帝深为天下计,无及其私矣。”谈迁说的很婉转,朱棣为天下计,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把瓯宁王投入火,驸马爷梅殷投入水——实录欺后世之计,看来是失败了。

  懿文太子朱标的4个女儿,事迹最详的是长女江都公主,早在洪武二十七年,作为政治联姻的一部分,朱元璋就将她下嫁长兴侯之子耿璿。耿璿尝从父征燕,又是前朝贵胄,属于新皇很不放心的一类人;加之耿璿在永乐初年,称疾不出,表示不与新政权合作的态度,已注定了他灭亡的命运。朱棣很快就找到机会,将耿氏兄弟处死。公主的下场,据《明史》讲:“主复降为郡主,忧卒。”忧心是死不了人的,好比光绪皇帝,忧了34年,也没忧死,最后还是被一包砒霜毒死了;江都公主的“忧卒”,大概也属此类吧。

  《墨子》说:“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朱棣对自家至亲,都能毅然用水、火、毒药相亏害,至于普通百姓,他会舍不得吗?

  懿文太子另外3个女儿,除第三女无考外,次女宜伦公主,永乐十五年下嫁一个叫于礼的人,第四女未嫁人,死于永乐十年。朱标最小的女儿,就算生于洪武二十五年(即朱标去世之年),到永乐十年,也21岁了。次女到永乐十五年结婚时,年纪应该在30上下。我们还能责备朱棣什么呢?他没有让这位公主守处子之身到老,亦或又起一把神秘之火,已可告一声“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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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40: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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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说建文帝的儿子。

  建文帝有2个儿子,长子文奎,建文元年封太子,次子文圭,都为小马皇后所出。在他们父母去世时,一个7岁,一个2岁。文奎在建文元年被立为皇太子,至国破之日,据“国本”之位已3年,是天下共知的人物,所以在燕军入城时,他不得不“莫知所终”。

  皇太子文奎连同其父一起,被朱棣列入必死之人的黑名单,其理由可见前文朱棣与方孝孺的对话,朱棣自称周公,是来辅佐周成王的,可惜“成王”不善体他的初衷,自焚而死,他只好取而代之。方孝孺反问他:“何不立成王之子?”文奎皇太子的名分天下皆知,他父亲死了,自然应由他继位。对此,朱棣可解释不清。所以在一场宫火之后,7岁的文奎就不知所终了——请不要笑我马后炮,我早知他的结局一定是“不知所踪”的!因为唯有如此,才是他(符合其叔祖燕王利益的)最好归宿,朱棣早已发出蒸发密令,一定让人间消失。

  然而,正如他父亲建文帝后来突然活转过来一样,也有传说称文奎为兵部侍郎廖平所救,并没有死,不知到什么地方野游去了。这与建文帝的不死之法出于一辙,都是后人怜惜,派出想象的天兵,将他们挽救了,却非事实。

  次子文圭,被其叔祖燕王幽禁于凤阳的广安宫(名为宫殿,实为高墙),称之为“建庶人”。一个才2岁的孩子,从此被圈禁在一道高大的围墙之内,所见者只是服侍并负责监视他的几名宦官和宫人,对外面的世界茫然不知。一关就是55年,直到朱棣的重孙英宗朱祁镇复辟那一年(天顺元年,1457年),英宗因想到自己也受了数年幽禁之苦,生了些悯世怜人的心,加之时过境迁,建文帝的孑遗早已成为无害的废人,便想开“建庶人”一条生路。他咨询臣下,大学士李贤力赞道:“此尧、舜之心。”遂经请示母后孙太后,命太监牛玉去释放建庶人,听其在凤阳居住,婚娶、出入自便,并赐给阉人20名、婢女10余人,供其使令。可怜离开娘怀时才2岁的一个孩子,一生幽系,没有自由,至此已是57岁的老翁了。不久,他也死去了。

  如果引好死不如赖活的俗语,文圭较之长兄太子文奎是幸运的,至少苟存了一条性命;然而,若似这等蝼蚁偷生的活,50多年的辛苦,好比软刀子,慢慢割肉,反不如一刀了却了罢休!

  建文帝有没有后代呢?传说建庶人有后,也有说建文帝有一幼子尚存,《传信录》是明代中期的一本笔记,说朱棣入宫时,奶母老妪教建文的幼子,牵着朱棣的衣服跪哭乞食,朱棣为之动容,便将他养在宫中。由于《传信录》这本书十分不可靠,被明代大史家王世贞在《弇山堂别集?史乘考误》里驳得体无完肤,故此说不可信,建文帝应是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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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3 10:4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6

  今天存留的建文朝文字与文物,少之又少。南京中山门外的明孝陵,立着一块神功圣德碑,是永乐十一年九月朱棣以“孝子嗣皇帝”的名义,给他父亲立的一块神道碑。碑文2746字,一言以括之,就是“歌功颂德”4个字。该碑名为御制,其实并非朱棣亲笔,碑文应出自某位翰林学士之手。这类顶着“御制”之名,实为请枪手操刀的事情太多了,见怪不怪,不要以为那文字写得美,就忙不迭点评:“铁拳打江山,巧手著文章,果然是明成祖!”

  碑文最后,列有太祖诸子及孙的名讳,倒没有将朱允炆一笔抹杀,在“孙”一辈题名里,头一位是:“建文君允炆”,其次是皇太子朱高炽。在《太祖实录》里,朱允炆也被称作建文君,这3个字是永乐朝官方认可的称谓法。

  朱棣在入京之始,就宣布当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纪年。建文帝垮台了,仍沿用其年号当然不妥,将本年余下的月日,仍用洪武年号,也可以理解。做贼之人,毕竟心虚,让他顶着建文的年号,奉建文的正朔,总像秃头上停着一只臭虫,浑身不自在。窃国者与窃铢者,心态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毕竟洪武只有三十一年,这个“三十五年”就像孙猴儿从石缝儿里蹦出来,未知其父,未知其母。于是有人就倒推,将建文元年至四年,统统改为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说朱棣革除了建文年号,后世著述,也多拿“革除”二字来代替建文一朝。其实只可说朱棣停用,而不可说他革除了建文年号。比如《太宗实录》里,纪年时没有书建文年号,但仍书写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只是不完整地写作建文元年、二年、三年、四年;而但凡提及皇上时,仍书为“建文君”,若年号被革,何以以年号代称之?所以到万历二十三年(1595),朝廷诏复建文年号,实属多此一举。

  但是,称君而不称帝,分明是革除其帝位,如元顺帝弃位窜奔之后,就被称为庚申君。

  到明代中后期,皇室的这段恩怨已为古迹,正德、万历、崇祯年间,不断有臣子请追上建文帝、后尊号,及加庙谥。但朝廷的态度并不积极,只是循例下礼部议,而不管议的结果如何,事情总是不了了之。终明之世,朱允炆都只是建文君。直到南明弘光朝时,明朝快完蛋了,才补上庙谥,称“惠宗让皇帝”,小马皇后随其夫,称“让皇后”。清乾隆元年,替古人做好事,又改谥建文帝为恭闵惠皇帝,《明史》从之,建文的本纪便作《恭闵帝纪》。

  “让皇帝”的“让”字,反映的不是历史的真实,仍属史上常见的蒙着眼睛哄鼻子。但“让”这个字不是完全无中生有,明代中期以后,建文帝“逊国”的传说愈演愈烈。此说谓建文帝见大势已去,就主动逃走了,人们称之为“逊国”,也就是让国的意思。也不要怪后人迂腐,皇帝逃走,在君权至上的时代,的确很难措辞。想那位英宗正统皇帝,带着大军出征,却被人俘虏了,这等难堪之事,作史者犹腆然称其为“北狩”,说英宗“北狩不返”。那么,建文帝被迫无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而托一个“逊国”的名义,于各方都是能够接受的。否则一定要说他逃走,建文帝的广大同情者,都将难以为情。

  建文朝留下来的史料极少,尤其是第一手的原始材料。朱棣即位后,将建文时群臣所上奏疏千余通,发给解缙等人,令其编阅,将涉及兵农钱谷等政事的留下来,而“诸言语干犯及他一切皆焚毁”(《明史?王艮传》)。

  这一方面是朱棣向归附的百官故示宽大,表示既往不咎,一方面则借此洗刷、销毁对己不利的文件。他还下令重修建文时已经修好的《太祖实录》,将其中对“今上”不利的所有材料,洗得干干净净。这是第二版《太祖实录》。可是,朱棣不说“洗洗”就睡,过了若干年,“洁癖”又犯了,怀疑实录仍洗得不干净,又把“那话儿”掏出来重洗,这就是今日所见的第三版《太祖实录》。好多洪武年间的重要史料就这样佚失了,这还不算,他还随处布雷,埋设下许多伪造的材料,令一些重要的史实,因为丧失了关键证据,理之不清了。

  经过这一番严密的文网过滤和筛除,现在所能见到的洪武末至建文朝的史料,不仅相当缺乏,而且多是胜利者的一面之词,许多根本就是诬词。

  可朱棣岂能料到,死人不会翻身起来抗议、投诉,但万世良心不会泯灭,后来的人们叹息国初史事,就展开想象力,著文章、编故事,把可怜的建文帝从沉冤百年的地下请出来,让他复活了。

  在正德、嘉靖年间,也就是靖难之役过去一百年后,许多关于“革除遗事”的私人撰述累累而出,大家一起创作,一起凑材料,不乏传奇故事。那位已经神话得近于妖的刘伯温,也被请来做“客串明星”(guest star)。如称刘伯温在营建南京宫城时,察其风水不利,殿基不稳,将来难免要迁都。明朝原都南京,朱棣始迁北京,刘伯温的话里已暗含了对靖难之役的预言。

  那本不太可信的《传信录》还写道:太祖一日问刘伯温:“汝有何术以教朕,使守天下?”“刘大师”怀里怎会无宝?马上说:“有。”就拿出一只小箱子,挂了一灌了铁汁的锁,说后世非有大变故不可开启。

  这是捣鬼军师的典型做派,诸葛亮不是还有3个锦囊吗?在民间谶纬书《烧饼歌》里,朱元璋也令刘伯温说说后事,刘老先生滔滔不绝,竟然把500年的大事全提溜了出来。然而多数预言隐隐讳讳,费人猜测,但有些事情,他说得很明白,比如靖难之役,他道“文星高拱日防西”,说京城当防。朱元璋怪道:“朕今都城竹坚守密,何防之有?”他道:“臣见都城虽巩固,防守严密,似觉无虞,只恐燕子飞来。”燕子即指燕王,燕子飞来,即靖难之师来袭也。

  靖难之师果然来了,建文帝打开小箱一看,里面藏着一件袈裟、一份度牒,还有一把剃刀,不禁叹道:“此伯温教我也。”遂披剃而遁去。

  这是典型的宿命论,刘伯温早算出建文帝命里有此大劫,逃之不过,但捡条命还是可以的,于是留下僧服、僧人身份文件和剃头刀。建文逊国故事,大体都是沿着这一思路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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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36: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6

  还有一说,称在城破之时,蜀王秘密派兵来,将建文帝偷偷接走了(王鏊《王文恪公笔记》)。我想蜀王未必有此胆量,也未必有这个能力。但故事为什么要推出蜀王来顶缸呢?因为皇十一子蜀王朱椿素有贤名,是诸王中少有的贤王,朱元璋称他为“蜀秀才”,所以人们把这个美誉献给他。然而事情却是姓子虚,名乌有。

  入蜀说只是“逊国传说”中的一根小分枝,因为太难置信,所以影响不大。在传说中,建文帝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云南。这是有根据的:一则云南在天日之南,天高皇帝远;一则云南是黔国公沐家镇守,沐家与耿炳文是姻亲,同情建文帝,已如前述。故传说多把建文帝安排到云南去避难。

  建文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烧毁之尸,既没有DNA,也没有牙医档案,即便他怀里抱一堆玉玺,也没法肯定他就是建文),人们又非常同情他,痛恨朱棣上台之后的暴政,所以还在永乐初年,就已有建文帝未死的传言,顶着东厂、锦衣卫的高压,倔强地冒了出来。

  据《明史?姚广孝传》讲:朱棣刚入南京,就有人对他说,建文帝实“为僧遁去”,并且揭发了一位知情人,即建文帝的主录僧溥洽(主录僧是代替皇帝在寺庙修行的替身和尚),甚至有人说,建文帝就藏在溥洽那里。

  这大约是建文帝“逃禅”的最早传说,建文既“为僧遁去”,自然令人怀疑他的主录僧溥洽。钱谦益《初学集》甚至考辨说,建文帝出逃,就是溥洽替他剃度的。
  朱棣将信将疑,因不便大搜和尚庙,就借他事将溥洽抓起来严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溥洽可苦了,一关就是17年。

  溥洽的好朋友姚广孝(道衍和尚)是靖难第一功臣,一直为此内疚,难以释怀。到永乐十六年临终前,朱棣问他有何遗愿,他唯一的请求,就是赦免溥洽,才使溥洽逃脱牢笼。其实,要说朱棣把溥洽关这么久,就是为了追查建文帝的下落,并不可信。朱棣对政敌绝不宽恕的性情,才是他久系溥洽的原因。

  永乐朝的许多政事,也被人往建文帝身上附会,如明末人张岱《石匮书?胡濙列传》云:当时有传建文帝驾崩的,又称他逊去的,旧臣多从之而去。朱棣疑心转重,便派胡濙“巡天下”,名义上是寻访张邋遢(张三丰),又称搜求异书,遍行郡县,密察人心,同时奉了密旨,访问建文帝下落。因为建文帝在云南的传言尤其多,所以胡濙在南方待的时间特别久。永乐二十一年胡濙还朝,适逢朱棣北巡,驻跸宣府(今河北宣化),胡濙星夜驰至行在。朱棣已经就寝了,但一听胡濙来了,急忙披衣起床,召之入见,赐坐与语,而胡濙说:“不足虑也。”

  同书还说,胡濙未复命之先,朱棣又听到“建文蹈海”而去的传闻,乃分遣内臣郑和等浮海下西洋。直到胡濙带回“不足虑”的确信,他才完全放下心来。

  你看它写得活灵活现,恰似真事一般,并为《明史》采信。但从其所记来看,朱棣办事似乎轻重不伦:大明王朝那么大地盘,就派一个胡濙跑单帮,访了20年,胡子都白了,能跑多大点地儿?而另一方面呢,郑和去海外搜寻,披甲数万,战艘数十,迁延数年,往复数万里,阵仗又太大了些。一内一外,一静一嚣,甚不相称。

  看官,你别看现在没什么人再信郑和下西洋是为了“踪迹”建文帝,然曾几何时,信的人蛮多呢,学者写文章,也热热闹闹探讨过。明代的“掌故大家”郑晓,在《今言》里就笃定地说:“成祖西洋之舟发,不亦劳乎?郑和之泛海也,胡濙之颁书也,国有大疑云尔。”谁也不免有冬烘的时候。

  不说郑和,单说胡濙。胡濙在宣德、正统年间做了十几年的礼部尚书,北京现存这一时期的碑刻,有许多是他撰写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应酬文字。从这些碑文看,他好交际,且交游广泛,为人性格随和,比较好打交道,是个老机灵,无论是佛还是道,他都好一口,是个标准的好好先生——这样一个人,显然不是密探的底子和材料,如果让他去访建文帝,人选首先就失败了。不过此人溺仙好道,让他去访张三丰,倒实至名归——访建文帝,则绝无之。

  那么,永乐二十一年,他对朱棣说什么“不足虑”呢?看官试想:朱棣皇帝已干了22年,其间数度北征,与北虏硬碰硬,还降伏了安南;他还调发全国之力,营建北京,又集成《永乐大典》,做出惊人的文化建树。如果这样一位“文治武功一大圣”,还要日日忧惧一个失了国,逃到鼠洞子里的建文帝,未免太小看他了!

  那他所“虑”者为谁呢?其实是皇太子朱高炽。朱棣对太子很不放心,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曾命赴南京出差的胡濙,密察在南京监国的太子行事如何。胡濙是根老油条,自然不肯说皇太子的坏话。而皇太子知道他的秘密使命,也是防着他的。等到登基了,还记得此事,于是点察御前机密文书,检出胡濙当年的密奏,却见上面说的尽是太子的好话,乃大为感激,胡濙也巩固了他在新朝的宠信地位。这是后话,在《三王夺嫡》一章细讲。

  明初的许多故事与史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纠缠在一起,令人莫衷一是,难以辨别。而建文帝可能没有死的消息,却很快在社会上流传开来,成为民间饭后谈资的一种。英宗正统五年时,有一个云南僧人自动站出来,来顶建文帝的包。那时,朱棣死了快20年,时过境迁,此人不必担心被害,反想借此掇取一份天大的富贵。但假货经不起验,到朝一问,破绽百出,如他说自己年已90余,但建文帝是洪武十年生人,当时不过64岁,相差太远,就露了腚。一打问,才知此人真名杨行祥,河南钧州人,与他同谋的12人,都是云南、广西一带的僧徒。此人不久死在狱中,同伙都被流放到辽东为军。此案说明,关于建文帝流亡的传说,在当时已经深入人心,就是边方之地的山村野夫,都是晓得的。

  成化年间,仍有类似的假冒案发生。据梁亿《遵闻录》记载,成化某年,逃亡云南多年的建文帝已经是80多岁的老翁,不想再躲躲藏藏了,一天他跑到布政司衙门,称自己就是建文皇帝。三司官员大惊,问他现身的目的,他说:“久在外,思归。”云南三司在同黔国公商量后,不敢马虎,用囚车将此人送到北京。老头在路上还写了一首诗,其中有“流落天涯八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等句。此老上京后,结局如何,该书没有交代。而下面要讲的《从亡随笔》一书,则明白写到,建文帝得获善终,被迎入大内奉养起来。

  如此等等,建文逊国故事渐渐从一丝轻风,变作一股劲风,又由一张草图,渐而设色,成为一副人物众多、场景复杂多变的长卷。终于在万历时,一副完整的建文帝逃亡路线图被绘制出来,并把随帝逃亡之人、逃亡期间的故事、逃亡所经的人与事,等等,交代得环环相扣、清清楚楚。而社会上一般人,也多倾向于接受出亡说。如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建文帝“天位虽不终,但自保之智有足多者”,即婉转地表明了态度。“自保之智”,是说建文帝善于躲猫猫,朱棣就是抓他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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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建文帝知金川门失守,徘徊欲自杀(不那么狂躁了)。编修程济说:“臣逆知有今日也(程济在这里能掐会算了)。为今之计,莫若出逃。”太监王钺说:“就是出逃,亦怕人认得。奉先殿留有太祖一谕,临大难当发之。”群臣齐言:“速取来。”须臾抬一红匣至,四围固以铁,闭以二锁,锁以铸铁灌,坚不可启。群臣无计(这回转为群臣笨呆呆了),程济一脚踩碎匣底(他倒始终聪明),再看里面,都是髡缁之具,有度牒三纸,袈裟剃刀具备,白银10锭。

  建文帝大恸道:“这是命数啊!”于是由程济为他落发。建文帝命取笔来,回头对程济说:“朕仍以文为名。”在度牒上书名为“应文”(帮《致身录》作者补了锅,解决了文、炆不同的问题)。吴王府教授杨应能、御史杨希贤都说:“臣愿落发以从。”就在牒上分别写上应能、应贤(这么写,比朱元璋预先留下应文、应能、应贤的名字,要妥帖些)。

  建文帝同程济、梁良用等偷偷潜出西华门。这时燕军正在金川门巷战,以游兵一支攻打朝阳门,建文帝趁乱从西华门逃出。(没了鬼门和地道,这算给建文帝如何脱逃提供了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但西华门是宫城之西门,宫城之外还有皇城,皇城之外才是京城。朝阳门、金川门都在京城的东侧,建文帝逃出西华门,就能逃出京城去吗?)

  建文帝是没受过辛苦的,走不了几步,就走不动了。程济着急道:“事急啦!”扶着建文帝沿着河快走。不远处一条船停在岸边,程济近前一瞧,急道:“有舟无人驾,这可怎么办?”梁良用说:“臣会撑船。”于是众人翊卫着建文帝登舟,顺流而去。到申刻(下午3点)时驶抵南门,程济道:“此去便是三山门,有兵不可去。”乃舍舟改陆行。……至聚宝门,遇上守门之卒(大概是燕军),程济道:“我等都是异乡僧道,恐死乱军耳。”乃得出。(城陷之际,各门盘查一定极严,程济几句话竟能诓出!)

  这时天渐渐黑了,无处安栖,程济道:“由此东去,是郊坛,有神乐观。道士王昇与臣有旧,何不去投他?”建文帝担心不密,程济拍胸脯道:“此人素忠义,他的名字就是皇上所赐。”于是众人缓步乘月而行(何其淡定!),在更尽时分来到神乐观,王昇出迎。

  是夕众人皆不寐。十四日晨,杨应能、叶希贤等21人亦至,环而坐之,无不悲泣。
  胡适先生说,《从亡随笔》是根据前出的小说改编来的,因为要冒史料,所以删去过甚的神话,如太祖预定三人牒名、箧中御笔的预言、鬼门一击即开、太祖给王昇托梦等。但仍不免有大漏洞,比如神乐观已无太祖的指示,建文帝亦是信步而至,何以次晨杨、叶等20余人仍能来此集合?

  胡先生的考证已出本书范围,此处从略,他的大作《建文逊国传说的演变——跋崇祯本<逊国逸书>残本》(刊在民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28年发刊号上)对建文逊国故事演变的梳理却值得一看。

  胡适所见《逊国逸书》,包括4种:《致身录》《从亡随笔》《拊膝录》和《黄陈冤报录》(后2种已失),都是关于建文帝逃亡的“史料”。书前有崇祯甲申年(十七年)八月,前内阁大学士钱士升做的序。这篇序所署的时间很扎眼,因为就在5个月前,崇祯帝刚刚吊死在煤山,明朝差不多算亡国了。大约钱士升的心情还不算太坏,竟有闲情为一部“商业书籍”作序(当然,钱老先生乡居已久,也需要挣些润笔花花)。胡适分析这部书“大概是国变之际南京书贾的一种投机牟利的事业。”因为编书时,北京已破,序文中发慨道:“甲申(崇祯十七年,1644年)距建文壬午(二年,1402年)凡二百四十二年,而沧桑之变,言之可痛”。点出了商人编集这样一部书的时机及“卖点”所在。所谓“国变”之“痛”,对书商的意义,只是为其重炒现饭,将旧书结集再版提供一次机会罢了。

  据序文介绍,前书是“焦弱侯先生(万历时著名学者焦竑)得之于茅山道藏”,后书是钱士升本人“得之江右徐若谷司定者”。表明两部书出世都很晚。胡适将二书进行了对比,认为《致身录》先出,《从亡随笔》后出,且主要依据前者的纲要,“略加细节目而已”,所以内容要比前者为详。《致身录》多“小说口吻”,“全无史料价值”是一目了然的,《从亡随笔》因为要冒充史料,把其中最荒诞的神话都删去了,更具欺骗性。

  胡适先生的结论是,两部书都是伪书。他考证建文帝“逊国故事”,其实是要借这个从亡故事的演变,说明一个道理:“凡故事传说的演变,如滚雪球,越滚越大,其实禁不起日光的烘照、史家的考证”。他还列出了这个故事的演变痕迹:

  第一,建文自焚后,民间传说纷起。

  第二,其后数十年,约到15世纪中叶,出现建文亡臣20余人,其中9人有事迹(皆可见《明史》),但只说他们是“亡臣”,并不曾说他们是“从建文出亡之臣”。

  第三,民间又起了一段程济的神话,有许多怪诞,又有补锅匠等传说。

  第四,万历末年,建文逊国之事“稍稍彪炳”,于是《致身录》出,将前一阶段陆续所出的人物,东扯西拉,合成22人,更把传说中的补锅匠、雪和尚等人一一坐实。建文行踪也说的“像煞有个事”了。

  第五,崇祯末年(17世纪中叶),又有程济《从亡随笔》出现,尽采前说,再添上2人,删去明显有误的一人。故事至此基本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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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42: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7

  胡适此文着重考察建文故事在演变中不断丰富的过程,而不久后孟森先生著《建文逊国事考》(原载《北平图书馆馆刊》1931年第6期),则着力于史实的考证,原文约8千字,看官可自参阅之。

  如今各地有许多建文遗迹与遗物,如云南、贵州、江苏、福建、重庆等地,分布极广,主要是寺庙、墓葬及一些带有御、驾、皇等字样或龙形纹饰的器物和诗词。很多人对建文帝在当地盘桓隐居多年,并葬身于此,深信不疑。考证也是异常精详,就拿重庆(明代属四川)来说,就“发现”沙坪坝、磁器口、渝北区三处落脚点,据说建文帝3次到重庆,所从之来,所去之地,所携之人,调查得清清楚楚。朱棣没有办法做到的,今人不借助摄像头,轻而易举做到了;今人若穿越到明代,一定把东厂、锦衣卫做得风生水起。

  但是,容我说一句大大冒犯的话,我觉得有关证据多是从附会出发,展开罗曼蒂克的夸张联想,进而得出浪漫主义的结论。这种思路令我想到一个什么事呢?就是某些传销组织的手法,如称国家秘密支持的某项目,把人忽悠来了,先带着参观各种公共场所的公开“物证”,如这个像什么,代表了什么,那个像什么,又暗含了什么,天花乱坠,由不得人不信;然而,信了便上当!

  绝大多数的这个遗迹,那个遗迹,多不过是如此攀拉硬扯,巧思附会出来的。比如唐末的黄巢、明末的李自成,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一例的死而不死。黄巢在泰山虎狼谷自尽,民间却盛传他在洛阳出家,还曾留诗道:“曾记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危栏看落晖。”李自成殒命湖北九宫山,有传说却称他在湖南石门县夹山寺立地成佛,小说里他还和陈圆圆生了个美女阿珂,就更不用说了。和建文帝一样,关于李自成的下落,不仅民间传言甚盛,学术界也争论了许多年,至今没有定论。有人总结出“倒霉帝王多出家”的规律,依照这个规律,建文帝也只好出家为僧,托此龙蜕了。各位看官,建文逃亡事,只可作好玩的,切莫当真!

  先附会联想,再对号入座,这是中国人特有的习惯性思维方式。

  对不住,一棍子扫了一场子的人,上纲上线上到全中国人民头上,告罪告罪!
  那我回过来老老实实说吧,从全国分布如此之广、证据如此之多的建文帝遗踪来看,建文帝哪里是逃跑,他简直是巨人游历山河,否则怎会处处留下巨大的脚印?人们常说,朱棣是“明代特务政治”的始作俑者,那我要为他平反了,建文帝在江南一带招摇过市,他都发现不了,抓之不着,还敢称特务?伪军侦缉队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城管”(明代锦衣卫有城市管理的职责)。

  有看官要问了,看来你是一定要违众,认定建文是死于宫火,而没有逃亡的了。证据何在?

  建文帝逃亡的证据,实在是多,既有文本,又有实物,分布且极广,总不成不同省份的人一起串谋了来作伪证吧。我只好先承认,我没有证据,但我有什么呢?我有符合常理的判断力,有时候,合情合理是比所谓“证据”更可靠的。

  首先,我们不能说填充了许多假冒材料的《太祖实录》说建文自焚了,那他一定是借火遁了。这种“逆反式”的逻辑应该去除。从史料来看,当时宫内确实起了一把火,但火势应该没有延烧太广,因为永乐初年并没有大兴土木,重建宫殿的记录。

  建文帝在城破当日的行迹,可考求者仅一事,就是召左都督徐增寿诘之,将其斩于殿庑之下。黄云眉先生《明史考证》据此发疑:“惠帝是日尚能手诛徐增寿于左顺门,则非坐困宫中可知。”朱允炆当然不想“坐困宫中”,可四面皆敌,他想上天,还想遁地,关键是:上天入地,有路吗?

  诛杀徐增寿后,燕军逼近宫城,宫城之破,已在眉睫。设想当时的情景,建文帝绝望之余,突围无路,只好与妻妾诀别,一起举火自焚。朱棣曾说过:“朕于宫中遍寻皇考宸翰不可得,有言建文自焚时,并宝玺皆毁矣。朕深恸之。”宫中原存太祖御笔文字(宸翰)尽焚,朱棣多次下诏征求,应属可信。

  火是没问题了,但此事的要害不在有火无火,而在建文死于火,还是逃于火?

  从常理上来说,如果建文帝死于火,而当时死于宫火中的人必然很多,许多烧得焦烂的遗体,横七竖八地架在一起,狰狞恐怖,撕扯不开。莫说当时并无DNA技术,可以鉴别出哪一具是龙体,即便有法子,心亏的朱棣也不愿认真地去把亲侄的遗体清理出来。建文自焚,正合他的利益,随便拉具焦尸葬了,绝世人之心,就好了,至于有没有混淆,他并不关心。

  《明朝小史》卷四“孝友堂”记了这样一件事,说建文帝曾为浦江义门郑氏书写孝友堂匾,于是有人诬告建文帝就藏在郑家,朱棣遂“遣使廉之”。经查,事属诬陷,乃斩诬告者。

  这件事透露出,朱棣也不大肯定建文是否确然已死。类似的明人记载很多,如前面提到的溥洽下狱、胡濙周访天下、郑和宝船下西洋,都是往追踪建文帝上附会。我还见到一种记载,说郑和奉命查访建文帝,曾在福建道上相遇,与之抱持大哭,然后就把建文放走了。这就太假了。因为郑和出身燕王潜邸,是朱棣的私臣,与建文何恩何义?他这一场哭,实在莫名其妙!其实这不过是下西洋是为寻访建文帝下落说的一个小翻版,纯属不经之言。

  但这些纷杂而出的记载,把建文帝的出亡之谜搅得异常混乱,加之许多传闻又被钦定正史《明史》采用,如《胡濙传》说他“出巡天下,名为访仙人张邋遢,又名颁书,遍行郡县,察人情,及建文君安在”,《郑和传》更直接说:“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踪迹之”,让小说家言多了一层“信史”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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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骨肉之变

  四 建文帝的生与死

  58

  我不想陷入繁琐的材料讨论,只想就人生常识来做结论。历史,其实是研究人的言动的学问,但人们却常陷入纯文本的讨论,作书生之辩,而忘记了,历史是一种存在的真实,我们完全可以从个体的体验来考求之,得出自信的结论。

  我的愚见是,围城之中,建文帝无处可逃,一定是假一把宫火,升天了。

  为什么这么说?有两个简单的道理:

  第一,好比伊拉克的萨达姆、利比亚的卡扎菲,都是被人颠覆的统治者,他们两位是明白地逃走了,后来又都在电视镜头下被捉。这两位强人,肯定比年少柔弱的建文帝生存能力强,而美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又未必如朱棣所布者深而且密。萨、卡二雄执政那么久,所营之窟那么多,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走投无路呢?这很容易解释:他们的权力来自其政权网络,一旦权力的金字塔在阳光下崩塌,他们立马从顶点跌落,成为真正的匹夫。在逃命的本事上,他们可远不及本?拉登。因为这位恐怖大亨是暗夜之神,他一整套的秘密网络深藏地下,无数忠诚的部下潜伏世界各地,随时帮助他躲藏追捕,并适时地发动反击。

  在传说中,建文帝顶着朱棣严密的搜捕之网,辗转数省,竟连毛都没让朱棣摸到一根。不谦虚地说,他简直是拉登的师傅拉灯——灯一拉,黑咕隆咚,立马遁形。但这可能吗?逃命也是一门艺术,不仅要智慧,要金钱,还要忠心耿耿,且十分神通的保驾卫士;这还不够,更需要一张精心编织、长期经营的秘密网络,这个网络(好比地下党的交通站)分布极广,有“特务工作者”居于各网点之上,长期潜伏,以备突然之需。

  而一个整日坐在深宫里,与一帮酸儒讨论复古的建文帝,他恐怕是连鞋子都不会自己穿的。据清朝末代皇帝溥仪《我的前半生》回忆,这位颠沛流离的落台皇帝,一直到被苏联军队俘获,都还不会自己系鞋带。可想皇帝所享的是何等尊荣!他们是真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群人,一旦跌入尘世,几乎没有任何自存的能力。

  第二,朱棣在宣告建文帝死亡之后,江山在握,天下归诚,建文帝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本来靖难之役就是皇家的家事,不管哪一方做皇帝,都不改变天下姓朱、国号为明的事实,就此而言,建文帝在官员与群众中没有多大的号召力。朱棣在位期间,国内发生了多次民变(过去一般称之为起义),但没有一家打着建文帝的旗号,就是明证。假如建文帝在民间真有那么深远的影响力,随便推出一个年轻人,硬说他就是故主旧君,那不是常有之事吗?可几十年间,从未有人假借建文帝这个“符号”以煽动群众。可见建文帝并不是一个值得朱棣太过操心的人物。他在位时,朱棣就敢称兵对抗,硬将他扳下台来,此刻他即便活着,也不过是一个惊魂落魄、朝不保夕的逃亡者,岂足虑哉!倒是几百年来,一些多事的文人在替他干操心。

  今人读史,总不自觉陷入书中,不知史即为既往之今事,虽时光飞逝,世易时移,制度与文物皆不同,但人间的“世故”还是大体相似的。我们读史,如果离开了今天的知识和体验,不啻于入鬼蜮探险,将永失其归路了。

  最后,我还要依“世故”,大胆做一个结论:为何建文帝死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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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45: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人心都是怜惜弱者的;同时,建文帝即位后,提倡以文治天下,纠正了他祖父的许多恶行,使许多人收益,人们对他抱有较大的好感。建文帝虽然死了,人心的善良却不愿正视,希望他有格外的奇遇,竟能逃脱悲惨的命运。所以他明明死了,一百多年后,却活转过来,四处游玩,处处留情——这就是人们心中善因的萌发,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很多,不胜枚举。

  其实不必死者一定善,就是人们炫奇、好听异闻的心理,亦足以让令人拍案惊奇之言甚嚣尘上、广为流布。好比卡扎菲,尸体都就在电视上展示给世界观众了,却有俄罗斯专家宣称卡扎菲未死,并举出4大力证,您说他到底死没死?现在那个专家不说话了,但你能保证过一段时间,不又跑个砖家出来?我们热爱的“哥哥”也坠楼死了,可一直以来,张国荣没死,而是隐居的传闻,从未停息过,不久前还有媒体宣称要公开内幕。可粉丝们等到今天,哥哥就是不露面,莫说10年,就是海枯石烂,哥哥也不会还阳现世。其情形,与建文帝死而不死,大体相同。

  如果人一死则速朽,大家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那么这世界既无鬼,有无怪,也缺乏迷人的传说与演义,还有什么意思?

  人们的史观还受政治影响,好比在永乐朝,建文帝必死无疑,不死朱棣无以正其统。后世文网稍松,就允许他活转过来了,众人都说“革除遗事”,也不会担心有人来请喝茶。而入清以后,因为有个朱三太子的案子(也说明朝太子不死)在那儿影射,建文帝“活着”,就大有违碍了。清廷便不许他再“活”,于是在清初的著作里,建文帝不死也死了。到后来,统治稳固,建文帝死与不死,已无关时政。于是在撰写《明史?恭闵帝本纪》时,就可以进行些“学术讨论”了。

  本纪的执笔人徐嘉炎就持建文帝未死外逃的意见,而朱彝尊相信《明实录》的说法,认为建文帝死于火。两下相争,皆属悬断,无从考证,于是《明史?恭闵帝本纪》只好这么写:“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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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5 13:47: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三雄争嗣

  一 父子之间

  59

  历代开国之君,除了少数几位是从前代禅让得来的,多是“马上得天下”(从三代开始,禅位已需要武力做后盾)。朱棣也是大砍大杀挣下的基业,但他不算开国,只能算开房。何以叫“开房”?因为朱家的皇位,原属于长房朱标这一支,四王爷燕王位下,本没有份,可被他硬夺过来,从此皇位由长房转入第四房来了,所以是开房——开了他第四房的幸福岁月。

  朱棣的确是流血流汗打出来的天下,但亦只能说他“马上得了侄子的天下”,而不可遽称“得天下”,因为他的作为,与开国皇帝之“马上得天下”,截然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朱棣死后,得到“太宗”的庙号,谥曰文皇帝。与他仰慕的李世民同谥,应该很令他称心了。但到嘉靖时,又给他升了格,尊其为“成祖”。一般庙号称“祖”的,都是开国奠基之君,除非特别牛皮哄哄的,如清朝的“圣祖”康熙帝。

  朱棣不过是一位开国王爷,夺了嫡派的大位,奠了第四房的新基,冠以“成祖”二字,多少不称不类,说起来还有讽刺之嫌——他“成”的这“业”,有违伦常,有啥好吹的!

  顺带说一句,嘉靖帝那么做,是有他私心的。因为嘉靖他爹兴献王朱祐杬(宪宗子,封兴王,献是谥号),是孝宗皇帝的庶弟,本来也无皇位无缘,幸喜孝宗之子武宗无嗣,而兴王这一支与帝室戚属最近,所以得了便宜,由兴献王之子朱厚熜继了大位——这位嘉靖爷与朱棣本为同命,都是个王爷造化,不小心竟化鱼为龙,养成了天子的大福分。朱厚熜即位后,一心推尊其父,由王(兴献王)升为帝(兴献帝),由帝又升入宗庙称宗(睿宗),于是在太庙的牌位丛中又多了一块神主木牌,这块牌子竟然还插队,占到了武宗前面。睿宗终身只是个王爷,与武宗是君臣关系,谁知他死了之后,由儿子帮忙,竟在阴间抢了武宗的先。这么明目张胆违反礼法之事,自然令廷臣大大的不满。

  朱厚熜为了行己之私,减少沸腾的物议,便隆隆重重地给“太宗文皇帝”上尊号,称为“成祖文皇帝”。朱棣此时“升天”,等于是被他五世孙射出来的一枚躲避导弹攻击的干扰弹。

  话不可枝蔓,还是回到明初,说朱棣的长子名高炽,洪武十一年(1377)七月二十三日生于凤阳,他比皇太孙朱允炆小一岁,而比许多皇叔都要年长。那时他父亲燕王还不到20岁,没有就藩,正奉着太祖之命,与秦、晋等王在老家凤阳训兵。

  在将士们每日操练的喊杀声中,高炽呱呱坠地,却不想,他却是一个绉绉的文士。

  据说,朱高炽出生的那晚,他母亲徐氏 梦见一人,头戴冠冕,手执玉圭,望她便拜。徐妃一惊,醒了,随即孩子也落地了。《仁宗实录》里写的这个情节,很有点敷衍了事、不清不楚。好比这位冠冕执圭者,如果是来投胎的,总得开门见山,先通个名讳,才好往妈妈肚子里扑呀!如果不是来投胎的,或许是仙界某位顽皮的尊神,知道徐妃要生一位统御天下的大贵人,特来走捷径,套交情,也得说两句明白话呀,如何屁股一撅,胡乱拜一下,把人家惊醒就跑啦?也不知是实录的纂修者太马虎,还是这位尊神太唐突,总之我们从这个故事里没有感受到仁宗的“落草”,有何神异之处;反不如写其父(朱棣)之生,“光气五色满室,照映宫闼,经日不散”,或写其子(宣宗朱瞻基),“众望见光气五彩,腾于宫闱之上”,来得精神非常,彩头十足!

  我猜,《仁宗实录》的纂修者,本意是要写一位前代帝王,执捧代表天命的大圭,亲手传授给这位待生的贵子。圭是古代祭祀时帝王所持之物,具有皇权的象征意义。譬如《宣德实录》的纂修者,在写宣宗之生时,就很费了些笔墨,制造了这样一个情节:
  宣宗朱瞻基于建文元年二月九日生于北平燕王府。那时,为朝廷削藩的事,正满府惆怅,燕王头孙出生的喜兴也被抵消了许多。

  然而在宣宗出世的前一晚,他爷爷燕王朱棣做了一个梦,梦中太祖朱元璋将一块大圭交到他手里,对他说:“传之子孙,永世其昌。”朱棣恭谨下拜,接捧在手,马上就醒了。

  那时朱棣还未起兵,正是天下太平,四海想治,岂料太祖老爷爷不辞辛苦,竟从南京孝陵的大棺中,跑到几千里外的老四燕王的梦里,传他大圭。朱棣此时正在危难之中,仿佛那位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整日里念叨:“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犹豫不决。这个梦来得正当其时,其中的寓意和鼓励意味再明白不过了:以大圭相赠,不等于将天下举手相授吗?朱棣将这个诡异的梦告诉妻子,徐妃立刻说:“这是子孙之福啊!”

  恰好这时世子派人报喜信来了,说得一子。刚刚做了一个福及子孙的异梦,马上就得添丁之讯,朱棣自然把大圭与这个新生儿联系起来:莫非老父亲说“传之子孙”,就应在此儿身上?

  孩子满月那天,徐妃抱孩子来给朱棣看,朱棣瞅着自己的长孙,乐不可支,叮嘱徐妃说:“这孩子有天日之表,且英气满面,与我前梦正符,你好好看视他。”天日之表,等于直说这孩子有帝王像了,还生怕照顾不周,交代王妃奶奶亲自照看。

  瞧,多么活灵活现,仿佛真事一般。纂修者是动了很深的心思的,不仅论证了宣宗继位的天命,还把朱元璋请来做了见证(我倒觉得是污点证人),证明燕王造反,其实是受他鼓动的。

  相形之下,徐妃生仁宗时做的那个梦,就太欠发挥了。宣宗要生时,是爷爷亲自来送圭;仁宗生时,却不知是何方神圣,拿的是块什么石头板板!确实是描写不工,涂彩不足。这有可能是朱棣、朱高炽父子死亡时间太近,前后仅相隔一年,太宗、仁宗两部实录一起修,对仁宗这部,未免有些用心不够吧。

  总之,在“靖难”胜利那年的春节,当老四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乾清宫过年祝酒时,他们说的最多的话,一定是:“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梦,走到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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