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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蔡骏最新作品《生死河》:那个最爱你的人说:你必须等待我长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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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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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三章(1)

      2004年10月12日,星期二,长寿路第一小学校门口。

      下午四点,谷秋莎坐在宝马760的后排,摇下车窗看着放学的小学生们。许多家长在门口等着接小孩,私家车沿街排成一条长队,收停车费的老头以为她也是来接孩子的。一群边走边聊的孩子后面,司望独自沉默忧郁着,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穿着蓝色校服,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上沾满沙子,红领巾上还有个破洞。

      谷秋莎打开车门,拦在这个三年级小学生面前。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没有半点表情,倒是说话很有礼貌:“阿姨,能不能借道让我走一下?”

      “不记得我了吗?昨天,我来听过你的语文课。”

      “我记得。”男孩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看来还知道要在女士面前保持形象,“你很喜欢元稹的诗。”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我都是走回家的,不需要坐车,谢谢你!”

      他不卑不亢的说话态度,让谷秋莎似曾相识,难得她穿了双平底鞋:“好吧,我陪你走。”

      司望再也不好意思拒绝,任由这陌生女人陪在身边。长寿路第一小学背后是苏州河,有段小路沿河可以抄近道。谷秋莎很久没散过步了,闻着苏州河水的泥土气味,几片枯叶坠落,才发觉秋天早已降临。河水呜咽地流淌,裸露出近岸肮脏的河床,连带成年累月的淤泥和垃圾,或许还有动物的尸骨。一艘船鼓噪着开过去,掀起雁行般的层层波浪,卷过河堤,泛起涛声。经过人迹罕至的那段路,夕阳下四处响着麻雀声,工厂围墙上有黑色野猫走过。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红一蓝,一长一短。

      “司望同学,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不知道你的才华?”

      他继续快步走着却不回答,谷秋莎紧接着问:“我看过你的考卷了,发觉你有时会故意答错题,明明写了正确的答案,却又划掉写个错的,而且错得非常离谱。还有你的字写得很烂,但似乎不太自然,像是有意写得歪歪扭扭。”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字写出来后,就会有人过分地关注我。”

      “你总算说了句真话,你们老师还说你没什么朋友,也不去同学家玩,更没带同学去过你家,为什么那么孤僻?”

      “嗯——我家又小又破,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

      “所以说你一直在隐藏自己?可为什么昨天见到我,就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老师让同学说说元稹的其他作品,大家却都没反应,我害怕她会被校长批评,而她平时待我还不错,因此就想帮帮她,课堂上总得有人回答老师的问题吧——正好,我也对元稹非常熟悉。”

      这孩子的眼神如此真诚,让谷秋莎打消了之前的犹疑。

      “我相信你看过许多古典诗词,那么你爱看小说吗?”

      “阿姨,你在考我吗?”

      她半蹲下来,揉着男孩漂亮的脸颊说:“你可以叫我谷小姐。”

      “好吧,谷小姐。”

      “你看过《简?爱》吗?”

      虽然,这本书对于小学生来说太成人了,但谷秋莎要考验他的并非这个。

      “看过啊。”

      “Do you think, because I a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不经意间,谷秋莎背出这段简?爱对罗切斯特所说的名言开头,她相信眼前的男孩很难通过这轮考试,若能把中文翻译出来谢天谢地了。

      “You think wrong!”让人意想不到,司望直接说出了后面的英文,“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 and full as much heart! 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I am not talking to you now through the medium of custom, conventionalities, nor even of mortal flesh; it is my spirit that addresses your spirit; just as if both had passed through the grave, and we stood at God's feet, equal, as we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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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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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三章(2)

      当他声情并茂字正腔圆地背诵完毕,谷秋莎已不敢直视这孩子的双眼。十年前,谷秋莎送给申明一本《简?爱》的原版小说,那是她爸爸去美国考察时带回来的,她记得申明反复背诵过这段英文。

      “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

      她情不自禁用中文念出这句,司望低垂眼帘,目光隐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对不起,我看过英文原著,但只会背这段英文。”

      “司望,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明白。”

      “就好像经历过一样?”

      他停顿几秒钟,摇摇头:“不知道。”

      谷秋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沉默着向前走去,在苏州河边最僻静的那段,一辆破烂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这辆车怎么看都有些眼熟,虽然四个轮子瘪了两个,车前脸差不多掉了,牌子车标也都没了,只有一副外地牌照斜插在后面。她仍能看出这是一辆老款JEEP,后面车窗上画着一朵红玫瑰插在白骷髅中,虽然厚厚的灰尘与污垢令其暗淡,但可确定是原来车上的喷涂。

      司望在旁边说了一句:“这辆车在此两年了,一年级时,爷爷送我回家路上就有了。”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具汽车的尸体。

      秋天,河边变得荒凉萧瑟,那辆车始终停在那里,就像死人那样缓慢地腐烂。忽然,似乎有人在叫某个名字……

      谷秋莎惊慌地转回头来,却没看到任何人,跑上苏州河边的绿化带,连只鬼影子都没发现。她越发靠近这辆车,确信门窗都关紧着,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因为车门把手上积了厚厚的灰。大胆地把耳朵贴在车窗上,心跳还是快得吓人,期望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她颤抖着观望四周,寂静无声的荒地,一边是冰冷的苏州河,另一边是工厂外墙。

      还有一个古怪的男孩。

      黄昏,五点整。

      还是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她趴到吉普车的挡风玻璃前,努力往驾驶座里看去——空空的座位上洒满杂物,有废报纸和方便面纸杯,靠背上还有些恶心的污迹。旁边的车窗则是黑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闻到了一股臭味。

      这气味臭得如此蹊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就是这辆车吗?谷秋莎还是动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打开它的秘密,就像唯有解剖才能弄清一个人的死因。

      围绕吉普车转了两圈,发现后备厢略有些松动,可能里面压着某样重物?或者那么多年风吹雨淋,门锁早已生锈毁坏?她完全顾不上脏了,从附近草丛中找了根铁棍,插进后备厢的缝隙,用尽全力往上撬动起来。

      “你要干什么?”

      司望这才像个小学生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大人疯狂的举动。

      “能帮我一下吗?”

      看来谷秋莎的力道还是不够,男孩倒是非常积极,帮着她一起撬动后备厢,同时紧张地向旁边张望,免得有人经过把他们当作偷车贼。

      “嘣”的一声,后备厢撬开了!

      果然,一阵怪异的味道喷涌而出,熏得他们几乎昏倒过去。谷秋莎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蒙着鼻子,向敞开的后备厢里看去……

      苍蝇,几只蝴蝶般肥大的苍蝇,有气无力地飞出来,转眼坠落在男孩脚下。

      风,吹起司望胸前的红领巾。

      后备厢里有一卷厚厚的地毯,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竟做出成年人都不敢的举动,扯开紧紧卷起的地毯……

      “不要啊!”

      谷秋莎话音未落,地毯里露出了一具尸体。

      严格来说,一具男人的尸体。

      更严格来说,一具已高度腐烂接近白骨的男人的尸体,只是那身爬满蛆的黑色西服,还有一只脱落下来的男士皮鞋,才准确说明了死者性别。

      他至少已死去两年了。

      看到死人的尸骸,谷秋莎吓得跑远了,躲藏在大树的背后。男孩反而加倍镇定,踮起脚尖重新关上后备厢——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虽然这里极可能并非杀人之地,

      司望就像个老练的侦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不再触碰以免留下指纹,难以置信他只有九岁。

      但是,谷秋莎已知道死者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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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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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四章(1)

      “经过法医检验,死者身份已确定,正是失踪已经两年的贺年。”

      说话的是个中年警官,声音沙哑而沉闷,坐在尔雅教育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目光如炬扫视房里的一切。

      谷秋莎还没忘记这张脸,1995年申明被怀疑是杀人犯抓进看守所的几天内,眼前这位警官来找过她两次。

      “是啊,当我在苏州河边看到那辆破吉普车,很自然地想起了贺年。开这种车的人非常少,又是个外地牌照,还有后备厢上玫瑰插在骷髅里的图案——当时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可以肯定是他的车。”

      “能否说说当时的情景?你为何没有坐车,而是步行陪伴一个小学生回家?”

      黄海警官四十多岁了,九年来发生了许多事,肤色更加黝黑,体形依然魁梧笔直。

      “我太对不起那个孩子了,因为我的好奇心,让他看到了一具可怕的尸体,我很担心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谷秋莎唉声叹气,似乎鱼尾纹都出来了,“司望是几十年罕见的天才,这样的孩子是无价之宝。”

      “我明白了,能再聊一下被害人吗?”

      “贺年是我们集团的前任副总经理,原来是市教育局的团委书记,几年前跟着我父亲辞职下海,也算是第一批创业高管。我跟他共事过两年,这个人的工作能力很强,性格脾气有些怪异,但从没跟人结过仇怨。”

      “根据尸检报告,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002年12月,差不多就是失踪时间。尸体腐烂完了,法医难以给出确切死因,但从死者衣服上的刀口判断,是被人从背后用尖刀刺死。凶手将尸体包裹在地毯中,紧紧封闭在后备厢内,丢弃于苏州河边最荒凉的角落。那里罕有路人经过,寒冬腊月尸体又不易腐烂。等到第二年夏天,那段路边堆积了许多垃圾,臭味就被混在一起,更不会有人注意了。”

      “是啊,当年他无缘无故地消失,集团还以为他被竞争对手挖走了,在报纸与网络上登过寻人启事,后来才想到去公安局报失踪案,没想到早就遭遇了不幸。”

      对于上周在苏州河边的历险,谷秋莎至今心有余悸。简直鬼使神差,她居然发现了贺年的吉普车,并在一个小学生的帮助下,大胆撬开车后盖,结果找到失踪高管的尸体。

      “还有件事想问一下,我调查了贺年的档案,发现他是1992年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他有个同班同学籍贯也是本市,我想你肯定认识那个人吧?”

      面对黄海警官凌厉的目光,谷秋莎早已料到了,从容不迫地回答:“申明。”

      “很巧啊,1995年,当我审问申明,他说自己即将被调入市教育局,内定他将成为团委书记。没过几天他就被杀了,两年后获得这个位置的则是贺年,而他调入教育局的时间,仅在申明死前的一个月。”

      “你在怀疑什么?贺年的死与申明有关吗?或者是相反?”

      “一切皆有可能。”

      谷秋莎的心头狂跳,自然想起了那封信,由贺年提供给她父亲的申明的亲笔信——因为出卖了最信任他的大学同学,贺年获得了团委书记的职位。

      她避开黄海的目光回答:“我不知道。”

      “好吧,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想起什么事情,请随时联系我。”

      黄海警官丢下一张名片后离去,而她的手心已捏满汗珠,却还是没把那个秘密说出来。

      九年前的那封信,始终藏在父亲手里,若他不愿拿出来,她的一句话又有何用?

      谷秋莎坐卧难安了许久,忽然叫上司机,载她前往长寿路第一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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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四章(2)

      又是拥挤的放学时间,她看到那个叫司望的男孩,穿着蓝校服系着红领巾走出校门口。

      他的视力还不错,在许多辆车中看到了谷秋莎,走到宝马760的窗边说:“谷小姐,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关于上次的事情,我来向你道歉。”

      “就是苏州河边那辆破吉普里的尸体?”

      “你还是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叫你见到那种脏东西呢?这全是我的错。”谷秋莎给他打开车门,“请进来说话吧。”

      司望怯生生地看了看车里,摇着头说:“我怕把你的车弄脏。”

      看来他还从没坐过这种好车,而现在的小男孩早就认识各种车的品牌了,谷秋莎笑了笑说:“没关系!快点进来。”

      男孩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坐进来,上下打量着车内装饰,一边说:“谷小姐,关于那具尸体嘛,请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而做噩梦的。”

      “真的不害怕吗?”

      “我见过尸体,去年爷爷去世,还有今年奶奶也走了,我都是看着他们进的火化炉。”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谷秋莎已抱住他的肩膀:“可怜的孩子。”

      男孩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说:“人总有死的那一天,生命不过是个永恒之环,在生死之间周而复始。”

      “司望同学,看来除了语文与英语,你还爱看哲学书嘛。”

      “你知道六道轮回吗?”

      “说来听听。”

      “天道、人间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人永远在六道中轮回,恶报者下世变成畜生、恶鬼甚至下地狱,善报者回归人间与天道。只有阿罗汉、菩萨、佛才能跳出六道轮回。”

      “嗯,这是佛教的说法,可我是信仰基督教的。”

      她拿出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

      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刺到了眼睛,退缩到车门边说:“你真的信基督吗?”

      “干吗要骗你?”

      “那你相信人死以后灵魂是存在的,我们都在等待上帝的末日审判,信仰耶稣就能得到救赎而上天堂,反之则只能下地狱吗?”

      “我——”谷秋莎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她是在申明死后才进的教堂,“相信!”

      “有一些典籍上说死亡只是从今生到后世的一个阶段,在末日审判来临之时,每个死者都会白骨复生,在主的面前接受审判,若你信仰正确并且行善,就会升入乐园得以永生,否则便会接受火狱的刑罚。”

      “小天才,你看过所有的宗教典籍?”

      司望自顾自地说下去:“或许,只有道教例外,道家重视生命,追求不死,而鬼的世界是一个与人间平行的世界——你见过鬼吗?”

      低头沉默,无法回答,男孩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我见过的。”

      “好吧,你把我彻底打败了,不要再讨论这些了好吗?我送你回家。”

      他犹豫片刻,报出一个地址,等待良久的司机踩下油门。

      十分钟后,宝马车开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必须不断按响喇叭,才能让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让开,还得与自行车和助动车们抢道,要不是老板坐在车上,司机早就摇下窗开骂了。

      “就停在这儿吧。”

      司望指着一棵正在掉叶子的大槐树,他跳下车说了声“谢谢”,就钻进三层楼的老房子,油腻与剥落的外墙里头,不知居住着怎样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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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五章(1)

      一个月后。

      司望成为尔雅教育集团的代言人。校长骗他说要为长寿路第一小学做宣传照,把他请到摄影棚拍了一组照片,最后才说是商业广告。谷秋莎的助理找到司望的妈妈,也是这孩子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当场支付了十万元现金,才把代言合同签下来。

      谷秋莎请男孩到家里吃饭,他穿着童装赞助商提供的新衣,第一次踏进谷家大门,看着可以打篮球的客厅,脸颊羞涩得发红,在谷秋莎眼里更显可爱。她牵着司望的手,坐到餐桌上介绍家庭成员。

      “这位是我的父亲,也是尔雅教育集团的董事长,以前是大学校长,谷长龙教授。”

      六十多岁的谷长龙,头发染得乌黑锃亮,慈眉善目地说:“哦,司望同学,早就听说过你了,果然是个神童啊,一看气质就跟别的小孩子不同,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代言。”

      “谷教授,也感谢您给我提供的机会,祝您健康胃口好。”

      男孩回答得颇为得体,谷秋莎很满意,又介绍餐桌对面的男人:“这位是我的丈夫,尔雅教育集团的行政总监,路中岳先生。”

      路中岳的表情很不自然,一句话都没说,尴尬地点了点头。

      “您好,路先生。”

      司望照例礼貌地打招呼,谷秋莎看丈夫不吭气,只能补充一句:“我先生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他曾经是工程师,你有什么数理化方面的问题,尽管来问他。”

      “好啊,理工科是我的弱项,以后请多多指教!”

      “那就先干杯吧!”

      谷秋莎举起红酒荡漾的杯子,菲佣已搬上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这是她特意请酒店厨师来家里做的。

      男孩用果汁与女主人干杯。席间的气氛颇为融洽,谷秋莎与父亲接连向司望提问,没什么能难倒这孩子,无论天文地理历史哲学,都能娓娓道来。就连路中岳也问了道军事题,关于“二战”的德军坦克,没想到司望竟如数家珍。

      最后,谷长龙问到了当今的经济形势,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答道:“未来三年内,全球经济还将保持相对繁荣。中国的房价至少还会翻一到两倍,想要现金保值的话可以买房。如果想要投资证券市场,建议明年买些基金。”

      “有子如斯,夫复何求。”

      老爷子长叹一声,看了看餐桌对面的路中岳,令他面色发青地低头。

      晚餐后,男孩没有过多留恋:“谷小姐,我要回家了,跟妈妈说好时间的。”

      “真是个好孩子。”

      谷秋莎越看越觉得舒服,忍不住亲了亲男孩脸颊,嘱咐司机把他送回家。

      看着司望坐进宝马远去,她下意识触摸嘴唇,刚才是第一次吻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巨大的别墅随之冷清寂寞,父亲早早回房睡觉了——他参加这顿晚餐是被女儿硬逼来的,至于丈夫路中岳更是如此。

      怅然若失地回到二楼,她在走廊与路中岳打了个照面,他冰冷地说:“今天,那个叫黄海的警官,来找过我问话了——关于贺年的死。”

      “问你干什么?”

      “因为,那个人。”

      她知道路中岳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是啊,你是那个人的高中同学,贺年是他的大学同学,而你却是我的丈夫,贺年被杀前在我们集团工作,又是我发现了他的尸体。”

      “因此,我成了嫌疑对象。”

      “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她刚要离开,又抓住这个男人的胳膊说,“今天为什么对孩子那么冷淡?”

      “你的孩子吗?”

      “就当作是我的孩子吧。”

      路中岳摇摇头:“这是你的权利,但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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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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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五章(2)

      他用力挣脱妻子的手,走进书房挑灯夜战《魔兽世界》了。

      谷秋莎回到卧室,屋里没有一丝男人气味,她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抚摸自己的嘴唇与脖子。

      路中岳已经三年没在这张床上睡过了。

      他们的第一次相识,是在1995年3月,申明与谷秋莎的订婚仪式上。当时,路中岳坐在申明的同学桌里,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申明拖着谷秋莎过来,要给最好的朋友敬酒。路中岳却没撑住,当场吐得稀里哗啦。

      谷长龙因此注意到了路中岳。原来,他与路中岳的父亲曾是战友,后来他去了教育局,老路去了区政府,成为一名颇有权力的处长,两人保持不错的关系。当年谷长龙经常到路家做客,对路中岳还留有几分印象。

      路中岳大学读的是理科,毕业后分配进南明路上的钢铁厂,距离母校南明高中近在咫尺。他是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但工厂处于半停产状态,平时闲得要命,常去找最近的申明看球或喝酒。

      申明没什么朋友,每次聚会要拉人,他都会想到路中岳,就这样跟谷秋莎也熟了。他们装修婚房时,路中岳还三天两头来帮忙,搞得申明很不好意思。

      1995年6月,申明出事的消息,是路中岳第一时间告诉她的。

      谷秋莎一家为了避开申明,特意去云南旅行了一趟,回家后发现路中岳等在门口,双眼红肿地说:“申明死了!”

      路中岳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警方在南明路边的荒野中,还发现教导主任严厉的尸体,确认是申明杀死了严厉,因为凶器就插在死者身上,刀柄沾满申明带血的指纹。他逃窜到钢铁厂废弃的地下仓库,结果被人从背后刺死。

      终于,谷秋莎泪流满面,虚弱地趴在路中岳的肩膀上,直到把他的衬衫全部打湿。

      她非常内疚。

      假如,当时可以救他的话?假如,父亲没有执意要把他开除公职与党籍?假如,她能稍微关心一下绝望的未婚夫,哪怕是去看守所里见他一面?

      可她什么都没做,留给申明的只是失望与绝望。

      谷秋莎原本设想过申明的未来,必然因此一蹶不振,丧失十余年奋斗得来的一切,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条惨烈的杀人之路,更没想到竟有人从背后杀害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仇恨?

      申明杀教导主任是为复仇,那么他对于谷秋莎与她的父亲,恐怕也有强烈的怨恨吧。

      说不定,教导主任只是第一个仇杀的目标,接下来就是……

      她又从内疚变成了恐惧。

      谷秋莎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主动找路中岳来忏悔。而他颇为善解人意,虽然怀念死党,却说人死不能复生,每个人都要跟往事干杯。路中岳也坦言自己的不如意,相比读书刻苦成绩优异的申明,他永远只能敬陪末席,高考成绩也很一般,大学毕业后找工作,还得依靠区政府的父亲帮忙。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人,绝不甘心于在钢铁厂做个工程师。

      盛夏的一天,她约路中岳在酒吧谈心,两人从啤酒喝到红酒直到威士忌,醉得一塌糊涂。等到谷秋莎醒来,已在酒店客房里了,路中岳羞愧地坐在她面前,后悔一时冲动,怎可以碰死去兄弟的女人?她却没有责怪路中岳,反而抱住他说:“请再也不要提那个人了!”

      第二年,谷秋莎与路中岳结婚了。

      谷长龙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婚事,毕竟跟路中岳一家也算世交,何况女儿经过上次的打击,急需从阴影中走出来,迅速找到合适的男人结婚,恐怕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谷秋莎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路中岳。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路中岳与申明终究是两种人,要是让他知道妻子不能怀孕生子,未必会如嘴上说的那样坚贞不渝。

      还是先结婚再说吧。

      婚后第四年,当路中岳对妻子始终不见喜而疑惑,并坚持要去医院做检查时,谷秋莎才如实说出这个秘密。

      路中岳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但也没能有什么出息。就在两年前,他的父亲因腐败案发,被区政府撤职查办。若非谷长龙看在亲家面子上,跟上面领导打了招呼,说不定早被判个十年八年。南明钢铁厂也倒闭关门,路中岳成了下岗待业人员。

      这一年,恰逢尔雅教育集团成立,谷长龙任命女婿为行政总监。

      谷秋莎与路中岳已形同陌路,在外面却假扮恩爱。路中岳对丈人依然恭敬,平时工作也算勤勉,只是上上下下不待见他,私下里都叫他吃软饭的。

      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她也会想念起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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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4-9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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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六章

      2004年12月,周末。

      天气渐渐冷了,巷道边的大槐树掉光了叶子,孤零零矗立在几栋灰色的三层楼房之间。

      谷秋莎走下宝马760,嘱咐司机在此等她。独自走进黑漆漆的门洞,经过幽暗狭窄的楼梯,墙上密密麻麻贴着老军医广告。她忍着浓重的油烟味,来到三楼走廊,注意到厨房与厕所都是公用的。

      敲响一扇房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谷秋莎微微有些吃惊,眼前的女子显得比她还年轻,让人想起王祖贤或周慧敏的脸,她试探着问道:“请问这是司望同学的家吗?”

      “我是他的妈妈,请问你是谁?”

      “你好,你就是何清影女士吧,我是尔雅教育集团的谷秋莎。”

      她故意摆出自信与高傲的神情,加上一身爱玛仕的行头,让穿着居家服的对方相形见绌。

      “哦,原来是您啊,快请进。”何清影紧张地放下手中正在织的孩子毛衣,回头看着屋里,羞涩地说,“真不好意思,家里又破又烂的,有什么事吗?”

      “很感谢司望给我们公司做的代言,以前是我的秘书在与你联系,这次我想要登门拜访,顺便给你们送些圣诞礼物。”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套香奈儿的化妆品,司望的妈妈立刻摇头:“不,我不能要这个。”

      “谷小姐,你怎么来了?”

      司望从里间出来了。每次看到这男孩的脸,就像黄梅天现了阳光,转眼能驱散阴霾,谷秋莎微笑着说:“小伙子,我是来看你的哦。”

      “可我没有叫你来啊。”

      他害羞地低下头,忙着跟妈妈一起收拾沙发与桌子,好给谷秋莎腾出个干净的位子。

      “不用麻烦了,我来看一下就走。”她注意到窗边摆着张小床,窗外是那棵大槐树,“这是司望的床吗?”

      “是,里面是我的卧室。”

      何清影尴尬地回答,她的身材依旧迷人,很难相信孩子都那么大了。虽然,她在客人面前颇为自卑,谷秋莎却生出几丝嫉妒,出门前看过这个女人的资料,明明与自己是同龄人嘛。不错,司望的容貌完全继承自妈妈,怪不得那么漂亮。

      忽然,门外走进两个男人,一看就是流里流气的那种,毫不客气地坐下说:“呦,有客人啊?”

      司望母子的脸色都变了,男孩转身躲入里间,妈妈紧张地说:“对不起,请你们过半个钟头再来好吗?”

      有个家伙眼尖,看到了谷秋莎带来的礼物,怪叫一声:“哇,你都买得起香奈儿了,怎么不早点还钱啊?”

      “别说了!这不是我的。”何清影把化妆品又推回给谷秋莎,使了个眼色,“是吧,我的老同学。”

      谷秋莎心领神会地把香奈儿收回去,冷冷地看着那两个混蛋说:“你们未经允许就走进来,属于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找警察来收拾你们?”

      她摆出一副后台很硬的样子,让他们不敢造次,对方乖乖地走出去说:“好,我们还会再来的,再见!”

      看来是高利贷的套路,何清影关紧房门,满脸愁容:“谢谢你,真是惭愧啊。”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告诉我!”谷秋莎留下一张名片,还是把香奈儿给了何清影,“我觉得这一款挺适合你的。”

      谷秋莎刚要出门,司望又冲了出来,低声说:“我送送你吧。”

      男孩回头对妈妈说:“别害怕,望儿很快就回来了,要是那两个家伙再来,千万不要开门哦!”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谷秋莎回到楼下,摸了摸司望的脸说:“好吧,我知道了你的小名——望儿。”

      “只有妈妈才能这么叫我。”

      “司望同学,你要送我下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以后——”他看了看四周,沉下声来,“请不要再来我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可以经常来我家吗?我会派司机随时接送你的。”

      “好吧,我答应你。”

      谷秋莎看他的眼睛,醋意却更重了:“你很爱你的妈妈吧?”

      “爷爷奶奶死后,妈妈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妈妈是个好女人。”

      她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从何清影的气质与谈吐来看,绝非底层的小市民,真可惜遇人不淑嫁错了男人,即便生了个天才儿子,依然沦落到了这番境地。

      “谷小姐,你还不回去吗?”

      司望指了指她的车子,司机正在驾驶座上打瞌睡呢。

      “舍不得你啊。”

      情不自禁摸着他的脸颊,谷秋莎心想上帝真是公平,有的人已拥有一切,却没有最珍贵的孩子;而有的人简直一无所有,却拥有这样的无价之宝。

      脑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很想把这个想法憋着,慢慢扼杀在摇篮中,或者封闭在内心的监狱里。

      但看着眼前的男孩,这双清澈的眼睛,谷秋莎难以抑制地蹲下来,咬着司望的耳朵说:“假如我有你这样的孩子,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司望莫名地看着她,中了子弹似的跳开,一溜烟奔回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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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七章(1)

      2005年,春天迟迟没有来到。

      这些天谷长龙总感到气虚体弱,每晚要上三次厕所。没想到人是那么脆弱的动物,几乎一夜之间就老了,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死了。

      以前却从没想过“死”这个字。

      “爸爸,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谷秋莎走进书房,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她的下巴已有了赘肉。

      “很重要吗?”

      “是的,我想要收养司望做我的儿子。”

      “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我是非常认真的,这件事考虑了两个月,前前后后都已想清楚了,我必须要收养司望,我爱这个孩子!”

      看着女儿执着的表情,谷长龙叹息一声:“秋莎,你还是那么任性,就像当年你下定决心要嫁给申明一样。”

      “请不要再提那个人了。”

      “好吧,再举一个例子——就像你一定要嫁给路中岳那样,现在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

      谷长龙心里很明白,女儿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如今只是强颜欢笑。

      “他都九岁了吧,不可能真正把你当作妈妈,干吗不收养个两三岁还没记事的?”

      “今年就要满十岁了。”谷秋莎一提起司望,眼里就充满光泽,“收养个幼儿不难,但谁都无法预料未来会成哪块料?要是变成路中岳那样,还不如不要!可司望不一样,他是块现成的璞玉,聪明绝顶,又善解人意,智商与情商超过了成年人。”

      “成年人——好吧,你是成年人,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你跟你的丈夫商量过了吗?”

      “几年前,当我把不能怀孕的秘密告诉他,就说过要领养一个孩子,他也没表达过反对意见。”谷秋莎靠近父亲,捏着他的肩膀,“爸爸,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个孩子。”

      “毕竟流的是别人家的血脉。”

      “难道要让你的女婿来接班?爸爸,我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如果你能给我生个弟弟,我并不会反对的。”

      这句话令谷长龙恼羞成怒:“住嘴!”

      “司望这孩子是我最后的机会,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心底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上辈子就是最爱的人——我离不开他了,不见到就难以入眠,真想每夜都抱着他。”

      “失心疯!”谷长龙起来徘徊了几步,“收养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人家没有父母吗?”

      “我早就调查过司望的家庭背景了,他的爸爸叫司明远,是个长期失业的下岗工人,三年前失踪,最近刚被注销了户口,法律上已是个死人。一年之内,司望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外公外婆更是在他出生前就离世了,母亲何清影成了他唯一的监护人。”

      “她愿意把亲生儿子让给你?”

      “当然不愿意,但我想她最终还是会答应的,这个女人原本在邮政储蓄做营业员,月收入不过两三千,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每天都有高利贷催上门来。上个月她刚被单位辞退,正处于失业状态,撑不了多久。”

      “这么说来就是个穷小子,做梦都想过上有钱人的生活,说不定就是因此而接近你的!秋莎啊,你太单纯了,有过申明的前车之鉴,还想再重蹈覆辙吗?”

      “不许你提这个名字!”

      女儿突然狂叫起来,摔门而去。

      十年来,“申明”这两个字,始终是这个家庭的禁区。

      他又胸闷气短了,急着打开抽屉,戴上老花眼镜,从一大堆药瓶中,好不容易找出几粒药片和水吞下。倒在椅子上深呼吸几下,脑中却还是那张脸,在1995年的夏天,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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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七章(2)

      申明。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谷长龙怎么可能答应女儿嫁给他?这个出身卑贱的穷小子,爸爸杀了妈妈又被枪毙,简直就是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

      1994年,暑期,谷长龙的秘书回去生孩子,因此把北大毕业的高才生申明,从南明高中借调到大学校长办公室。申明工作很努力,替校长撰写的发言稿尤其漂亮,毕业典礼后反响热烈,大学生们都把他奉为一代师表。他也帮谷长龙接待过外宾,一口流利的英文令人吃惊,从预订酒店餐厅到观光旅游,各方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家交口称赞。

      于是,谷长龙选定申明去解决那件事——他交给申明一个小包裹,说是从普陀山请来的法器,专门镇宅避邪。当时副校长姓钱,搞学术的教授出身,平日不太跟官场来往,这两年不顺利,经常生病住院,因为房子风水不好,只要把这件宝物,悄悄放到他家客厅的大花瓶里,就能压住所有邪气,让身体事业家庭各方面旺起来。但钱校长是著名科学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历来排斥风水之说,要是当面送给他,肯定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只能让申明以上门办事之名,趁其不备把小包裹塞进大花瓶,这样钱校长自己都不知道,运势却能不知不觉扭转回来。申明信以为真,便去钱校长家里拜访了一次,顺利完成了谷长龙交代的任务。

      几天后,钱校长被纪委双规,又被检察院以受贿罪名起诉。原来有人举报他腐败,把受贿的赃款藏在客厅的大花瓶里,结果搜出来一个包裹,竟然藏着两万美金。钱校长是个真正的书呆子,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就在看守所的监房里,用裤子绞起来上吊自杀了。

      事后申明才得知真相——钱校长与谷长龙素来不和,在大学食堂承包的问题上,钱校长认为谷长龙有中饱私囊嫌疑,因此一直在实名举报,引起上级领导的注意。谷长龙几乎已陷入绝境,才祭出这记狠招,却不便自己出面,唯一可以欺骗与利用的人就是申明。

      终于,申明与谷秋莎的婚事,得到了岳父大人的首肯。

      第二年,女儿的婚期将近,接二连三传来各种负面消息,直到申明成了杀人嫌疑犯。恰巧此时,新调入教育局团委的贺年,向他呈上了那封申明的亲笔信。谷长龙惊起一身冷汗,他明白信里所说的“那桩卑鄙的秘密”是指什么,更害怕将来申明飞黄腾达后,利用这个秘密来控制自己,到时候他反而成了女婿的提线木偶。

      于是,他亲手毁灭了申明的前途。

      陪伴女儿从云南旅游回来,谷长龙听说申明的死讯,并未感到寒心,反而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终于排除这颗定时炸弹了,而秘密永远烂在了坟墓深处。

      最近,谷长龙时常心慌的是——他又梦见了申明。

      开学以后,谷秋莎常把司望带回家里。她租下一块网球场,每周教这孩子打网球。司望看起来也很享受,每次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吃完丰盛的大餐,司机才把他送回家。

      男孩看到谷长龙寂寞地坐在书房,便会特意来陪伴老人,下盘象棋或聊聊国家大事,十年前申明就是这样跟丈人套近乎的。谷长龙收藏了不少古籍善本,九岁的男孩很感兴趣,其中就有金圣叹批注的元稹的《会真记》。谷长龙毕竟做过大学校长,倒是个爱才之人,便大方地送给他一套绣像本《天下六才子》。

      有天周末,司望在书房陪老爷子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谷秋莎与路中岳都有事各自出门,连菲佣都临时请了病假,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这一老一少。谷长龙正在惊叹这孩子的聪明,连他都难以填出来的字谜,司望一眨眼全部搞定了。

      忽然,他的心口绞痛,天旋地转——心脏病突发。

      谷长龙痛苦地倒在地上,额头冒着冷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颤抖着指向抽屉。

      司望慌张拉开抽屉,全是各种药瓶,清一色国外进口药,密密麻麻写满外文,根本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救心脏病的。他低身去问老爷子,谷长龙却快要翻白眼了。生死攸关的十秒钟,司望将所有药瓶扫视一遍,迅速找到正确的药,并看懂了说明文字,掏出两粒塞进谷长龙嘴里,又解开他的衣服,压住胸口做心脏恢复的抢救,从鬼门关上救回这条老命。

      当晚,谷长龙同意了收养这孩子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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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6 14: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忘川水 第八章

      2005年,清明节后。

      何清影第一次来到豪华别墅,儿子牢牢牵着她的手,坐进客厅的犀牛皮沙发。他看起来对这里熟门熟路,知道卫生间在哪里,电灯怎么开,各种电器的遥控器用法……

      谷秋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又送给何清影一套迪奥的限量款香水。虽然,何清影穿了套相对体面的衣服,头发也去店里弄过,脸上化着淡妆,在街上足够吸引男人回头。但她的气色不太好,几个月不见,眉眼有几分发青。

      迎接这对母子的,还有谷秋莎的丈夫与父亲。看到谷家全家出动,何清影惴惴不安,连声感谢数月来的关照。

      寒暄一番之后,谷秋莎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请求——

      “何小姐,请让我们家来收养司望吧。”

      “你在开玩笑吧?”

      何清影的面色变了,她转头看着儿子,司望正在吃进口水果。

      “不,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非常唐突与失礼,毕竟司望是你的亲生骨肉,是你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到十岁,但以你们家现有的条件,一定会埋没这个天才,不觉得太可惜?而我会给他幸福的生活,让他得到最精英的教育,这不是所有母亲的心愿吗?”

      “望儿!”何清影一巴掌打掉儿子嘴里的水果,“你答应了吗?”

      儿子摇摇头说:“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欣慰地抱紧司望,对谷秋莎断然回绝道:“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必须回家了,以后请你不要再跟我儿子见面。”

      “何小姐,其实司望也很喜欢我们家,为了给这孩子一个美好的明天,我会补偿给你一百万元。将来完成收养手续后,你并不会失去这个儿子,司望仍然可以叫你妈妈,你也随时随地可以再见到他,你我甚至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想要有自己的事业,我会尽一切可能来帮——”

      “再见!”

      她没让谷秋莎把话说话,便拉起儿子冲出门外。

      谷秋莎踉跄着跟出去,路中岳却在身后说:“算了吧,哪有妈妈愿意卖儿子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你要么从我家滚出去,要么答应收养司望。”

      谷秋莎停下脚步,冷冷地扔给丈夫这句话。

      此后的半个月,她没再见到过司望,这个家里仿佛失去了什么,重新变得像墓地般死寂,就连谷长龙也总是来问她:“司望什么时候来陪我下棋啊?”

      然而,在月底的某一天,谷秋莎接到了何清影的电话:“谷……谷小姐……请原谅我上次的失礼,我想再问一下,你真的会全心全意对望儿好吗?”

      “当然!”谷秋莎欣喜若狂地握着电话,“请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绝对不会比你对他的爱少一分!”

      “以后,我还能经常见到他吗?”

      “我们会签署收养协议,律师帮你作证,你任何时间都可以来看他。”

      “那么,望儿就拜托给你们了!”

      何清影在电话里痛哭起来,谷秋莎安慰了她一阵,完了又给律师打电话,吩咐立即开始法律手续。

      其实,谷秋莎早就预料会接到这个电话。

      这个秘密是不可告人的——谷秋莎通过朋友关系,七拐八弯找到何清影的债主,让他们以更卑鄙的手段去逼债,甚至公开扬言威胁司望,高利贷债主要派人到学校门口“保护”司望放学。半个月来的每夜骚扰,早已让她精神衰弱,濒临崩溃。

      何清影当然舍不得儿子,但在这种状况下,与其让他面临黑社会的威胁,不如送到有钱人家里,至少安全无虞。就算自己出什么意外,也绝不会连累到孩子,大不了跟这些混蛋同归于尽。这样看来,何清影并没有出卖儿子,而是以暂时的离别,以自己的牺牲来保护他。她相信谷秋莎对司望的爱是真诚的,确实会如她所说的那样,给予这孩子美好的明天。而且,司望不管住到谁家里,他永远都是司明远与何清影的儿子,十岁的孩子怎会忘记妈妈?

      他还会回来的。

      虽然,谷秋莎并不这么想。

      三周后,司望完成了收养手续,户口迁移到谷家,成为路中岳与谷秋莎的养子。

      他改名为谷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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