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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长安道》盛世大唐的诡异事件(全文完),作者: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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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5 08: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翌日朝堂之上,中宗宣旨,让三品以上的朝官于腊月初八,齐聚感业寺,观瞻静晦法师焚身敬佛之礼。

却见宰相苏环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目睹活人被焚,却坐视不理,是不仁也,臣不愿为之。”

唐中宗听了,也是感慨道:“此事朕本来也于心不忍,但阖寺上下情志甚诚,这位甘愿焚身的静……什么法师,也是一心舍身求法。况且,皇后为此,早已斋戒沐浴,净心修身,准备停当。”

御史大夫窦从一,听说是皇后策划,连忙举笏出班,摇头晃脑地说:“古有仁君商汤,于桑林中焚身求雨。东汉时又有平舆县令张熹,焚身求雨,舍身为民,传为千古美谈。如今盛世大唐,又有此等仁人佳话,自是天子洪福,万民之福也!”

群臣心中多有不屑,但都知道中宗凡事听信韦后,也就不敢再谏。

感业寺本为一座小寺,但武周年间,多加增扩,现如今规模宏大不凡。不觉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中宗御驾亲临,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及朝堂重臣也伴驾一起来此。

只见院内古柏森森,大殿左右有钟鼓二楼,前有敬佛石碑一方,背镌观自在菩萨像。有楼五大楹,内供千手千眼观音像,高十数丈,系整株金丝楠木雕就。

寺后有一块空旷的高地,高出寺基丈许。异空老尼早就命人在此筑了一个高台,布好了帐殿,请中宗等人高坐其中。又在空地的另一端,修了一座三尺见方的青石台,上面堆满了浇过鱼油、硝粉的木柴。柴堆之中,端坐着一个身穿赭黄色僧袍的尼姑,她双手合十,神色木然,双目紧闭,寒风吹动衣袍,这人却一动不动。

安乐公主本来不想来看这尼姑自焚的场面,这事既不好玩,又有些可怕。但这是母亲韦后一手策划的事情,也不得不前来捧场,她躲在帐殿之中,只是和武延秀偎依着打情骂俏。

那异空老尼穿了一件云锦袈裟,脸上充满得意之情,只见她稽首行礼,又念了一大篇啰里啰唆的颂词,无非敬佛祈福之意。眼看已近日中时分,异空下令全寺尼姑齐宣佛号,只待请旨举火。

中宗还未发话,却听韦后说道:“吉时已到,速速举火成礼吧!”中宗也随即附和,众臣和卫士一起山呼万岁,几个小尼姑手持火把,战战兢兢地就要点火。

安乐公主一直在帐内玩闹,听得外面非常热闹,于是揭开帐角看了一眼。她突然好奇心起,对武延秀说:“你去近前看看,看那个马上要烧死的尼姑,现在的表情是哭是笑,真的万念皆空,不动声色吗?”

武延秀对安乐的吩咐,无不遵从,当下起身,径直来到柴堆前。只见这静晦法师,表情僵硬,嘴角还在不断抽搐,似乎并无欢悦坦然之情。又看了几眼,武延秀大惊:“咦,这人的模样,怎么如此像内将军贺娄氏?”

此时,柴堆旁的木柴已被引燃,武延秀大呼:“兵士们快来,将火灭了!此人好像是贺娄内将军!”

羽林军兵人数众多,七手八脚将火扑灭,此时安乐公主也从帐中出来,凑近观看,只见这静晦法师虽然剃了光头,刮了眉毛,但鼻高眼大,嘴阔腮长,果然就是贺娄氏的模样。

只见她闭着眼睛,神志不清,对众人的呼喊,也不理睬,武延秀命两个军兵扶她下来,竟然也拉不动。仔细查看,发现她宽大的僧袍内有一根钉在石台上的短桩,贺娄氏被拦腰捆了好几道牛筋,绑在这短桩上面。

中宗见状大怒,马上(;文;)喝令金(;人;)吾卫士(;书;)将异空(;屋;)老尼拿下讯问。异空吓得浑身颤抖,委顿在地,当下供出自己有一个叫侯七的姘夫,此人惯于买卖人口。这天他得了一个健壮的中年女子,这女人被人下了************,半死不活的,相貌也不出色,正愁没销路,所以想要送给异空。

当时枕边的异空怒道:“我要她做什么?有多少婆娘想入寺为尼,我还不收呢!”

那侯七满肚子坏水,附在她耳边说,可以把这个女人扮成尼姑,用来焚身供佛,诈取钱财。本来异空也没敢做这等事,但后来面见韦后,被训斥了一顿,才壮了胆子玩这个把戏。

中宗大怒,传旨缉拿侯七,又全寺搜索,查出异空的一个地窖中积蓄了大量的金银财帛,并在密室中私藏了美酒、牛脯等。再仔细勘检,又发现感业寺众尼姑中,有三个小尼姑实为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都是异空老尼私藏起来陪其淫乱的。

查验明白后,中宗下令当场乱杖打死了异空,真假众尼姑都发配为奴,服役终生,不得赦免。

只是有一件事尚不明白,追缉中,得知那侯七早于前两日被人推到渭水中溺杀,据别人口供,侯七本为长安无赖,身材瘦小,并无武艺,贺娄氏如何为他所擒?

这恐怕要等贺娄氏清醒过来,才能有线索了。

然而,韦后心中却大为窝火,本来一个热闹隆重的仪式,却变成了一场闹剧,让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等人看了个大笑话。她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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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拾伍 黔南秘闻

暖阁之中,铜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贺兰晶正在教李煊下围棋,李煊被让九子,仍然输得一塌糊涂。李煊叹道:“围棋真是难学啊,看似黑白两色的棋子,竟然能有这样多的变化和陷阱!”

贺兰晶笑道:“那我还是教你学写诗吧!”李煊连连摇手:“罢了,写诗更麻烦,我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你却说不合格律。我就不明白,平白无故,设这些限制做什么?”

贺兰晶饮了一口茶,慢慢讲道:“格律本来也是没有的,《离骚》和《诗三百》都是不讲格律的,从六朝起就有了‘四声八病’之说,到了本朝,有沈佺朝和宋之问加以演变,自此研练精切,稳顺声势,渐渐风行于世,已成定则。”

李煊听了摇手道:“这些事情,我一听就昏昏然不知所以,还是不学了吧。”

贺兰晶嗔道:“不得偷懒,大唐皇帝自那李世民起,个个精擅诗词书法,高宗、中宗,乃至女帝武则天,都有诗作传世。你要是不会写诗啊,将来如何在朝会上谕示群臣?难道像那懒婆娘韦后一样,让上官婉儿代作?”

李煊奇道:“上官婉儿?她也会写诗?”

贺兰晶嗤道:“上官昭容当然会写诗了,她还是女文魁星呢。前面说的沈佺朝和宋之问二人的诗作,都由她来评定好坏。有一年在昆明池边宴饮,婉儿坐在高高的彩楼上评诗,落选的就先扔下来,最后只剩下沈、宋二人的诗稿了。这沈诗结句是‘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才’,而宋诗结句则是‘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你来看,谁写得更好呢?”

李煊听了,不假思索就答道:“自然是宋诗好。”贺兰晶拊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你鉴诗之才还不错,上官昭容当时就是这样评的。你倒说说看,为什么宋诗强过沈诗?”

李煊答道:“沈诗写的什么‘牛犊遇脏菜’,听起来腌臜恶心,还是宋诗写‘自有野猪来’,这情景好,来一头肥肥的大猪,我一块飞石过去,将它打翻,你再放上几枝弩箭,它肯定就跑不了啦。然后,我们架起篝火,烤出香喷喷的野猪肉来……”

没等他说完,贺兰晶又好笑,又可气,挥起粉拳当胸打了李煊一下,啐道:“我刚才还以为孺子可教,现在才知道是对牛弹琴!”

李煊突然很认真地说:“我原来在西域,整天就是打猎烤肉,心里无忧无虑的。来到长安,却见长安城中的人无日不在算计思虑,虽然这里的东西眼花缭乱,这里的饮食多滋多味,但我觉得,还不如在太阳下躺在开满野花的草坡中,美美地睡上一觉,更舒畅惬意。”

听了这番话,贺兰晶心有所动,说道:“你这话倒很像《道德经》中所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正说到这里,只见白百灵蹦蹦跳跳地进来说:“计婆婆从黔南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好吃的水果呢。”

贺兰晶笑道:“计婆婆一向爱吃,当然每到一处,就会吃遍当地的特产,这次到南国,想必遍尝了柑橘、龙眼、荔枝的美味吧。”

李煊对计婆婆一向很有好感,他急忙迈步前去,却见一个麻脸汉子驼着后背站在门口。李煊问道:“计婆婆呢?”那人往屋里一指,李煊进屋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再回头来,却看贺兰晶已和计婆婆并肩而立,对着他嬉笑,他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驼背汉子就是计婆婆所扮,在这一瞬间,她就换回了“原形”,动作十分麻利。

李煊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计婆婆,如今我们是自己人,怎么还来戏弄我啊?”

计婆婆笑道:“不是戏弄你,我这一路不断乔装改扮,才能平安回来见你,要不是这样,我这把骨头可要扔在路上了。”

贺兰晶心中一惊,问道:“难道我们的计划有泄露?有人伏击你们吗?”

计婆婆“啵”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果核,又拿出一些龙眼请李煊和贺兰晶吃,接着说道:“这些贼王八们简直是十面埋伏。出得长安后,渭水河上被他们凿沉了木舟,盘肠古道上遇到乱石飞弩,巴山客栈中被他们下毒纵火,黔苗老寨中被他们差点诱进蛇窟。幸亏你婆婆像猫儿一样有九条命,又精于易容改妆,这才能带了岭南佳果回来,让你们大享口福啊!”

贺兰晶深知,计婆婆虽然轻描淡写,将这些事情都一语带过,但一路上的惊心动魄,实在说上两三天也不过分。眼下只有计婆婆一人归来,随她去的那十数人,看来全都遭遇不测了。

从这些人的手段来看,显然是有条不紊地施行狙杀计划,那么,我们暗中访察曹王故地的计划是如何泄露的呢?

青乌先生?难道真是他有问题?

计婆婆却没有注意到贺兰晶紧锁的蛾眉,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此行大有收获,虽然没能访察到玉玺的下落,却打探到一件机密大事。”

李煊兴奋地问:“是什么大事?”

计婆婆见此处并无别人,又开窗探头巡视了一番,然后落下窗户低声说道:“原来献陵中所葬的并非唐高祖皇帝,而是唐太宗不知从何处运来的一具和高祖皇帝年纪身材相仿的尸体,而真正的高祖皇帝,被秘密迁葬在另一个极隐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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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煊、贺兰晶听了,都是大惊,说道:“这是为何?你是听何人所说?”

计婆婆取出两个椰子,递给二人,自己又打开一个,将椰汁倒入碗中,说道:“我寻到曹王当时的旧宅,已是破烂不堪,里面住着一个九十多岁的老瞎子,听说是位宫中阉人,我当下就留了心。这老瞎子整天饥渴难耐,我去的那天正在下雨,他就爬到屋檐下接雨水喝。”

提到“喝”字,计婆婆端起满碗的椰汁畅饮,又招呼李煊、贺兰晶一起喝,李煊从未见过这椰汁,尝了一口,不禁啧啧称赞。

计婆婆接着说:“我打探到,这老瞎子原来不瞎,时而变卖一些珍宝为生。后来有一伙强盗半夜去劫了他,打瞎了他的双眼,又逼迫他交出全部财宝,所以就沦落成这样。”

李煊叹道:“真是可怜啊!”

计婆婆接着说:“看他这样,我就给他订了一桌酒席,送到家中来,这老瞎子大吃大喝,快活极了。别说,他酒量还不错,喝了几十盏后,就给我讲那些宫中旧事。他说,当年他叫怀忠,才十岁出头,就被派到垂拱前殿去侍奉高祖皇帝,当时高祖皇帝已是枯树风灯,经常卧病不起,其他宦官宫女偷懒,多命此人一手服侍。”

贺兰晶疑心道:“我们到那殿里访察过,计婆婆你也知道,好像服侍高祖的宫女太监,都被害死了!”

计婆婆说:“高祖皇帝当年虽然年老,但心智却十分清楚,他可能早就料到李世民会处死这些近侍,所以他有一天悄悄地对这个小宦说,他现在身体很差,已是油尽灯枯,所以要安排他悄悄出宫,还仔细叮嘱他记住长安城外一座破庙里藏有当年唐军从隋将屈突通大营中抢来的宝货。因当年国家未定,先行封赏后必然招致众人怠惰,所以高祖亲自派人藏在这个隐秘所在。后来国事繁忙,就将这一事搁下了。幽闭之中,高祖左右无事,就想了起来,看这个小宦怀忠对他很是体贴,于是就将此事告诉了他。”

李煊问道:“这怀忠是如何出得宫禁的?”

计婆婆说:“据说是高祖皇帝有一天故意装作大发雷霆,如发了狂一样,乱打诸般家具,又抡刀舞剑,状如疯魔,吓得近侍不敢靠近。隔了两日,高祖皇帝突然又温言如常。近侍入宫一看,那怀忠已被打死在偏殿之中,当时天气溽热,浑身都有了蛆虫,高祖命人抬去乱葬岗扔了。”

贺兰晶道:“这自然是高祖皇帝演的一出戏了。蛆虫之类,肯定是事先藏了腐肉后生出来的,到时候放在怀忠身上。”

计婆婆说:“一点不错,那太宗皇帝听说后,也没让人仔细勘查,于是这怀忠就逃出了宫去。”

“那他为什么又来到曹王府中?”贺兰晶又发问道。

计婆婆说:“他自幼进宫,对世事半点不知,有一次竟将一件皇家宝物在西市货卖,被人缉拿,判了个长流黔南。到了此地后,和本地人风俗言语不通,于是就依着曹王过活。”

贺兰晶突然想起计婆婆前面的话:“那献陵中所葬并非高祖皇帝的消息,从何得来?”

计婆婆说:“那老瞎子怀忠说,他在宫中有一个同乡伙伴,两人关系甚好,当时同在高祖身边供事。怀忠虽然出宫,还经常惦记着高祖的情况。不时借宫中宿卫互通讯息。在他口中,怀忠听得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计婆婆讲到此处,神色显得十分郑重,手中也不再剥那些果皮了,她说:“高祖去世之前,经常查看一个锁钥紧固的小匣子,匣子里有一个小药丸似的东西,他不时拿来查看,反复吩咐宫女和宦官,在他临终前,一定喂他吃下这枚药丸。”

李煊说:“这也奇了,看样子这药丸是救命仙丹了。为何不早早服下治病,临死时再吃,做什么?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计婆婆说:“是啊,但据说这药丸的外皮似乎是极致密的胶质,里面沉甸甸的,似乎包着金芯,入腹根本就难以消化,这根本就不像是药丸!”

贺兰晶眼睛一亮:“这难道是高祖皇帝临终时留下的一道密旨?”

“啊!”李煊惊呼起来,“你是说这药丸里面封着一道高祖皇帝的临终密旨?”

贺兰晶和计婆婆一起点头,不约而同地说:“大有可能。”

贺兰晶说:“你想这等密封的胶丸,里面如果再铸以金芯,经过几百年也不会腐坏,高祖皇帝被李世民幽禁,气恼难平,虽然在宫殿中留下了很多激愤之语,但料知他驾崩之后,李二安有不毁去之理?而他临终之际,吞下了藏有密旨的此丸。那李世民心肠虽毒,但也不至于到毁父尸身、剖腹取丸的地步。‘自古无不亡之国、不盗之墓’。一旦帝陵彰露,就是这件秘密大白于天下之时。虽然高祖皇帝无法料定是何年何代,但毕竟能让千秋后世的人知晓此事。”

大家听了,均觉有理,不禁暗自感叹高祖皇帝也是位心机深不可测的大枭雄。

“然而,这一切又如何能瞒过一直盯着父皇行动的李世民。”计婆婆接着讲道,“那怀忠老瞎子又讲,据当年宫里的小太监说,高祖驾崩于端午节的黄昏时分,李世民却下令秘而不宣,只火速派侍卫守住垂拱前殿,几个侍卫和宫女宦官们忙了一夜,清晨时十几个力士抬出一个极为沉重的铁棺,装上大车,覆上白布,不知运往何处去了。”

李煊听了,越想越觉得恐怖,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说:“难道李世民竟然将父亲遗体装在这具铁棺中偷运到别的地方去了?”

贺兰晶说:“此事大有可能,李世民怕高祖皇帝吞下的药丸里有什么对他不利的遗诏,但又不敢毁伤生父尸身,所以他想出这个办法,将父亲遗体悄悄葬在另外一个隐秘所在。如此一来,世人就永远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秘密了。”

李煊问道:“那大殓之时,有众多群臣、后妃们举哀,那时高祖皇帝的尸身难道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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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兰晶说道:“想必就是找一个和高祖皇帝年纪、身形、容貌相似的人,害死之后做了替身。当时天气是暑气正盛时,李世民肯定借此为由速速成殓。高祖皇帝已幽居几十年,随身服侍的就那么几个人,此时肯定也被李世民调走甚至处死,哪有人辨别真伪。”

李煊听得惊心动魄,他一直在摇头,似乎不想相信这件事,但心中却隐约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过了一会儿,李煊又问贺兰晶:“我只听说过木棺、石棺,却少见有铁棺,为什么要抬铁棺进来?”

计婆婆抢过去说:“这棺材一般都是木的,因为轻便易取材,石棺、玉棺沉重,不便移动,但坚固不朽,也有它的好处。唯独铁棺,既沉重又易锈蚀,所以一般来说,用铁棺者极少。但方士们传说,用贴有符箓的铁棺能让棺中人的阴魂锁困其中,既无法奔赴冥界超生,也无法游荡于世间作祟,一般来讲,只有对付怨尸恶鬼,才使用铁棺镇压。”

李煊听了,义愤填膺,猛地一拍案几,说道:“这李世民真是心肠恶毒!”

正在此时,忽听白百灵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尔朱陀遇险了,韦播、高嵩手下的几百个兵将正追他入城,再不救援,他恐怕要有不测!”

原来,那贺娄氏昏迷了几天后,神志渐渐清醒,叙说出事那天,万骑之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军士,要约她到偏僻处谈一件机密要事。走到一个荒僻的山谷时,突然一脚踏空,落进了陷阱,里面全是毒粉,顷刻间便人事不知,此后全身麻痹,直到现在才缓过来。

事实上,这里贺娄氏编了个谎话。那天这名军士说的是,在山后荒谷中发现了一处贮满金佛的宝藏,似乎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佛时僧人所藏。他悄悄来献给贺娄氏,只求给他加官晋爵,当个小统领,好一吐经常被军中小校们欺压的怨气。贺娄氏财迷心窍,生性又粗枝大叶,仗着自己是皇室内将军,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胆大包天,敢暗算于她,因此才上了当。

韦后听说羽林万骑中竟然混进来了敌人,不禁又惊又怒,叫来韦播、高嵩等人大骂了一通,命他们速速侦查,按贺娄氏叙说的模样,一个个筛查万骑将士,务必捉拿军中奸细。

这样一来,尔朱陀自然就藏不住身了,他连夜就想逃出军营,但营寨早已戒严,无奈之下,只好硬闯。拼杀之中,已是多处带伤,危急之时,许凤姑赶来救援,但羽林禁军人数众多,二人虽然冲出重围,却都各自带伤,始终无法摆脱追兵,这才发出讯号求援。

李煊一听之下,十分着急,拿了短剑就要赶去。贺兰晶劝道:“你这样孤身前去,如担雪填井、杯水救火,管不了用。你放心好了,一切由我安排,定叫他们平安脱困。”

贺兰晶吩咐道:“计婆婆,你派人告知四大丑女,她们的师父有难,让{“文}她们{“人}从街坊{“书}间阻击{“屋}那些禁军,如果抵敌不住,就撤入安邑鬼宅。再让青乌先生率五百名盲仆从地道中来鬼宅附近埋伏。再找几个人,打扮成二人的样子,乘马从岔路上奔驰,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李煊听贺兰晶临机决断,有条不紊,不禁暗暗佩服。贺兰晶拉起他的手,唤上白百灵,莞尔一笑说:“我们一起去安邑鬼宅,让你旧地重游。”

三人下了地道,从地下奔赴安邑鬼宅。贺兰晶指着地道中驮灯鬼俑手指的姿势,解释说:“如果食指伸,别的手指曲,就是生路,而如果握成拳形,万不可贸然前行,那就是死路。”

李煊吐了下舌头,心想原来还有这许多的名堂,反正有贺兰晶在身边,也就没有多在意,急步来到安邑鬼宅的地堂中。

沿着地堂右侧窄窄的石级而上,甬道变得十分狭窄,只能一个个鱼贯而入。此处是一间小如蜗牛壳般的石屋,贺兰晶和李煊两人在内,已觉得十分拥挤,不得不偎依在一起。

石屋里面,有两个精铜所铸的圆筒,镶着亮晶晶的镜片,贺兰晶让李煊俯上去一看,李煊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通过这圆筒,可以将鬼宅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似乎比用肉眼观看来得更远更广。

贺兰晶贴在他的胸前,笑着说道:“这安邑鬼宅你也来过,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此处虽然李煊只于黑夜中来过一次,但其中景物留下的记忆却鲜明无比,宛如昨日。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经历的诡异之事。他仔细想了下,说道:“哦,原来如此!现在我们正在那大石龟的腹中,这望孔就是石龟那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我当时还奇怪,怎么龟身上满是苔藓,眼睛却‘炯炯有神’!”

贺兰晶笑道:“当时我就在这石龟中看你的傻样子呢……”后面的话欲言又止,她心中想,当时如果将李煊视作敌人,那可是一念之间就可以让他从世上消失了,而如今只短短的几个月后,同样还是此地,他竟然能和自己亲密无间地偎依在一起,这世事的变化真令人不可预想。

这时,只听得兵马喧闹,四大丑女叫嚷着退进了安邑鬼宅,铁孟光关上宅门,自己牢牢地顶住。军士们推了两下,居然没推动。于是有的人就翻上墙头,想逾墙而过。

但只听得“啊啊”几声惨呼,那几名军士自行摔下墙头去了,四大丑女固然不明所以,李煊也是奇怪,问贺兰晶道:“那墙上难道也有机关?”

贺兰晶笑道:“只不过有些渨毒的钢刺罢了,谈不上机关。”李煊心中一惊,心想当时自己要是爬上墙头,不免也有性命之忧。

羽林统领见翻墙的军兵脸色发黑,死在地上,全身迅速溃烂,也不禁心惊胆战。但皇命在身,哪能就此罢手?于是调来攻城用的撞车,这撞车有一根尖头巨木,裹以铁叶子,厚厚的城门和石墙也能撞开,何况这安邑鬼宅的大门,只听“轰”的一声响,木片纷飞,门早已被撞得粉碎。军兵冲进来就是一阵密集的弩箭,铁孟光躲避稍慢,肩头就被射中了。

四大丑女见势不好,急忙退进芸辉堂中,贺兰晶对李煊说:“芸辉堂中的屋角处,有一个暗道,你现在退到后面的岔道,从标有兰草的通道过去,揭开地板,引四个丑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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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煊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贺兰晶说:“我要发动机关,布置些地刺,阻挡一下这些羽林军兵。”

冲在前面的羽林军,又有多人中了地面砖缝中的毒刺,倒地而死。其余人惊骇之余,不敢过快前行。统领又命人依攻城时的法子,以土囊铺地,来到了芸辉堂前。

几个人看到窗上那只巨型蜘蛛,纷纷骇异不已,不敢行动。那名统领大怒,乘着一头骏马冲上前挥剑就劈。只见蜘蛛体内迸散出一股黄绿色的粉雾,那统领立刻倒撞下马,口中不住地喘息,声如牛吼。

军兵赶忙上前救护,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似乎十分痛苦。正无计可施时,突然这人的脸上变为一种诡异的微笑,然后猛然跃起,在离他最近的军兵脸上咬了一口,那军兵立刻也倒在地上,喘息不止,声如暑牛喘吼。

其他军兵吓得纷纷躲避,却觑见台阶旁一个歪倒的铜兽口中,又飘出黄绿色的粉雾来,当场毒倒五六个人。这五六人中毒后,转身又扑向同伴,疯狂撕咬,剩余军兵吓得赶紧逃出了安邑鬼宅。

此时,四大丑女已由李煊接应,来到了地道中。李煊急忙问起尔朱陀和许凤姑的情形。金嫫母说道:“我们先将军兵引开,师父和尔朱陀已向南面去了。”

这时,贺兰晶急匆匆地过来说:“他们已从晋昌坊附近的地肺入口脱困,此处不宜久留,这安邑鬼宅从此不可再用了!”

李煊说道:“我们不是已经将追兵阻退了吗?”

贺兰晶叹道:“如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羽林军哪能就此罢休,他们肯定要再来尽毁安邑鬼宅的,我命鬼仆立刻搬走所有的机密文册,无法运走的就地烧毁,然后引发炸药,封闭地道入口。快走吧!”

贺兰晶和李煊从密道出来,登上亲仁坊中的一座高塔,果然见密如蜂蚁般的军兵围住了安邑鬼宅,他们运来巨大的抛石机,将石块裹了浸油的棉被,点燃后抛入宅内。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过后,是冲天的烈焰腾空。可想而知,明日的安邑鬼宅,一切精巧机关全无作用,只余下一片灰堆瓦砾。

贺兰晶心下暗暗叹道:“我原来觉得只靠机关巧术,就可以纵横世间,无往不利,不想一旦正面和朝廷大军对抗,还是螳臂当车一般。怪不得母亲也感觉玉扇门现在失去了皇权依仗,已是大不如昔。这皇权,的确非同小可,一人之言,可以号令亿万之众……”

想到此处,她望了一眼李煊,突然间觉得他更加可爱了起来。

为今之计,最好是赶快找到高祖皇帝的秘密葬地,如果能找到确切无疑的传位密旨,那下一步就进宫挟制中宗,宣谕群臣,这长安城和整个大唐都将是自己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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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拾陆 阴山鬼兵

韦播、高嵩二人率兵平毁了安邑鬼宅,然后找了具身形魁梧、已是面目血肉模糊不清的尸体,斩下首级上报中宗,说是已将悍匪巢穴彻底捣毁,暗算贺娄将军的罪魁也在顽抗中被杀。

中宗碍于韦后之面,只好大加赏赐,二人得意洋洋地谢恩离去。

此时正是新年之时,宫内张灯结彩,轻歌曼舞,酒香四溢,一片欢乐之声。但唐中宗心下却郁郁不安,自己年事渐高,时常神思困顿,浑身乏力。往日可以一枕黑甜,直到天明,现在却常常夜半醒来,再也无法睡去。

韦后和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及侄子李隆基,已是势成水火,终不能相容。全仗自己从中维持,这事如何了局,实在没有成算。

扪心自问,中宗自觉对得起所有人,母亲武则天害得他整天战栗欲死,但自己还是力排众议,打开高宗皇帝墓穴,将之合葬,可谓尽孝。明知弟弟李旦和太平公主对自己的皇位有威胁,但还是让他们大权在握。妻子韦后专横跋扈,淫乱无度,自己念着她当年一起患难的情谊,不闻不问,宽容待之。对女儿安乐公主,更是无微不至的疼爱。

然而,这些慈爱换来的,竟然是抱怨。韦后埋怨自己宽纵了弟弟妹妹,女儿竟然要自己封她为皇太女,将来继承天下。这也太违背祖制了,中宗难得一见地坚决拒绝,眼中看到的是女儿那充满恨意的眼神。

宫中近来接连发生了一件件诡异的事情。先是有人禀报,在中宗驾临新丰温泉宫时,一直深锁的垂拱前殿,居然亮起了灯烛。后来在祭祀祖庙时,当中宗亲自给高祖皇帝的牌位上香时,却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说:“传位于建成子孙,不然天降灾祸尽灭皇族。”

中宗大为吃惊,以为有人混进来装神弄鬼,忙在禁军卫士的保护下逃到殿外,而后屏退左右,令金吾大将细细搜查,却并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唯一异样的是,在案几下找到一个一尺多长的青瓷圆桶,用透明的琉璃作盖,后面还有一个类似于井边辘轳的手柄。上面用黄纸贴着,写满看不大明白的符咒,只有四个字写作真书:收魂摄魄。

难道这东西能把高祖皇帝的魂魄招来?早就有人传言,武周时期,李氏子孙大受屠戮,就是因为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令当年的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含冤而死,所以上天派来心月狐下凡,变为女帝武则天来惩治李世民的后代。如今,这冤仇依然未了?

中宗想着想着,不觉又是头疼欲裂,忙命宫女:“朕身体不适,快传太医!”

黄泉地肺之中,虽然新年来临,却笼罩在一片沉闷忧郁的气氛中。尔朱陀和许凤姑冲出重围,各自带伤。当时尔朱陀是混在军营之中,身穿软甲,虽然中了几箭,都是筋骨之伤,未能伤及脏腑,可许凤姑肋下中箭,却入体极深,伤到了肝脾。贺兰晶和计婆婆四处寻来灵药医治,仅仅是止住了疮口的脓血,但却浑身火热不退,神思昏昏。

这一天,许凤姑睁开昏沉的眼睛,却见金嫫母、银无盐、铜东施、铁孟光四个人正跪在榻边。金嫫母哭道:“师父,徒弟们不好,违背了你平日的教诲,私自下山入城……”

金嫫母等人一直害怕师父怪责,许凤姑也怕徒弟们笑话自己言行不一,所以师徒竟然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都是心中忐忑,没敢相见。后来四名丑女听说师父病势沉重,这才不顾一切,前来探视。

许凤姑抚着金嫫母的头说:“我一向对你们板着脸孔,很是凶恶,心情不好时,就叱骂你们出气。现在想想,很是不该。师父生前的过错,你们不要太在意。前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幸好我还有一口气,我对你们说,以后你们就自由自在地在世间生活,什么不能谈婚论嫁、不能到城市中去的规矩,一概废除……”

讲到此处,许凤姑一阵剧烈地咳嗽,嘴角渗出暗黑色的血来,四个丑女大哭道:“师父你不要死,我们宁可让你再痛骂责打我们一次……”

许凤姑惨然一笑,说道:“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有很多的时间,有些事情以后做也不迟,但是……”讲到此处,许凤姑又是一阵咳嗽,震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她面孔一阵阵抽搐。

四个丑女忙让她不要再说话,许凤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昏然睡去。这一睡,就再没醒来,到了第二天早晨,许凤姑已是长眠而逝。

贺兰晶让李煊单独约见了尔朱陀,询问贺娄氏被劫一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尔朱陀顿足叹道:“并无半点干系,我潜入军营,一是刺探军中情况,二是看看有没有能为我们所用的人,这才是大事,哪里会无事生非,没由来去捉贺娄氏?就算有这样打算,捉那个婆娘时也会易容改妆,扮作乡农也好,扮作小官也好,哪有自己不打自招暴露身份的?”

得知此事后,贺兰晶独自来到厚土殿中,向地母夫人密报。地母夫人神情凝重,她不无担忧地说:“黔南途中,计婆婆屡次遭遇埋伏,幸好她本领过人,才逃得性命。这次尔朱陀受伤、许凤姑身死之事,摆明了是有人早就探知了尔朱陀藏身羽林万骑军营中,这才用借刀杀人之计,达到一石二鸟之效果。”

贺兰晶说:“那冒充尔朱陀,劫走贺娄氏的是什么人?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吗?”

地母夫人点了点头,说:“他们虽然日后可能再起纷争,眼下却是扭在一起的一股绳,这事几乎可以认定是他们所为,也并不为奇,但最为让人可怕的是,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秘密!”

贺兰晶低声说:“母亲是说,我们这里出了内奸?”

地母夫人沾了点茶水,在案几写了个“青”字,随即擦去,神色郑重地说:“以后千万小心!”

韦后近来心情却是极好,韦播、高嵩二人汇报已将敌人的巢穴荡平,又秘密和宗楚客商议,私自招募饥民五千,给以衣甲马匹粮草,悄悄埋伏在南山僻静无人处扎营,日夜操练,以图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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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朝臣们拥护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太常卿郑愔虽然貌丑多须,但说起话来却言辞流利。他说,近来见街坊小儿多唱《桑条韦》一歌,大概是天下以顺天皇后为国母,主蚕桑之意,所以细心收录《桑韦歌》十二篇,请乐师重新谱乐,令天下传唱。

另一个佞臣迦叶志忠,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唱什么歌,可绝非小事。当年高祖皇帝开国时,天下先唱《桃李子》;太宗皇帝未受命时,就有《秦王破阵乐》;则天皇后没登基前,天下歌《武媚娘》,这可是国之祥瑞啊!”

忠直的大臣们听了,心下暗骂:“什么国之祥瑞,分明是国之妖孽,难道女主临朝的祸害还不够吗?牝鸡司晨的故事是否又将重演?”

人逢喜事精神爽。芳林园的别馆中,花灯照地,瑞香氤氲。韦后喝了杨均和马秦客进献的天乳玉髓粥后,与两人在锦帐中云雨酣畅。雨散云收之后,韦后左拥右抱,赞道:“卿等不逊当年之二张,我若也能为女帝,定会将你们封为王侯,食邑万户。”

二人忙跪倒在韦后脚下,杨均伶俐,抢先说道:“我等安敢望此,只愿忠心报效皇后,愿皇后青春主驻,享国无极!”

韦后闻言大喜。马秦客心下好生不平,也慌忙表达自己的“赤诚之心”:“臣也要身体力行,伺侯皇后……欢喜……”马秦客口齿比较笨拙,韦后见他说得结结巴巴,言辞直白粗鄙,也不生气,只觉好笑,当下用脚踢了一下他胯下软绵绵的东西,说道:“身体力行?你倒是立起来看看。”

三人猥笑,又搂作一团。

正在此时,宫女禀告,贺娄氏求见。韦后简单更衣后,出来见贺娄氏精神已无大碍,便问道:“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来,元老重臣唐休璟有一个小儿子,年方二十岁,是老唐六十岁时和小妾所生,为了攀附韦后,愿和贺娄氏的女儿贺娄燕燕成婚。这贺娄燕燕对外宣称是贺娄氏的养女,其实就是她私生的女儿,此事中宗、韦后皆知。

贺娄氏施礼道:“一切准备停当,只请皇后吩咐了。还望皇后凤恩隆重,予以主婚。”

韦后欣然答允。和唐休璟结亲,意味着又有一位说话极有分量的重臣可以成为自己的外援,此事当然大好。

一瞥眼,见自己的老乳母王氏站在贺娄氏身后,神情忸怩,全不似从前的表情,不禁微微有些诧异。贺娄氏笑道:“她有事相求皇后,只是羞于开口。”韦后见六十多岁的王氏脸红如酡,核桃纹一般的老脸居然羞怯得像小姑娘一样,不禁大为好奇:“什么事啊?让她自己说。”

王氏啜嚅道:“皇后主婚多次,功德无量,当年则天皇帝宠爱张易之,替其母阿臧主婚,嫁得朝臣。现在皇后也是说一句话,别人谁敢不听哪!就念老婢跟随皇后多年,也……”说得此处,低下头去,羞涩至极。

韦后心中大乐,故作不懂,追问道:“也怎么样啊?”王氏扭捏半晌,终于壮了胆子说道:“也给我找个男人!”

韦后哈哈大笑,又问道:“你可看中什么人了?”王氏见已将意愿表明,倒也不拘谨了,赔笑道:“那天我看御史大夫窦从一前来给皇后送礼,皇后没空答理他,老婢陪他说了几句话。我看那人言语温雅,正妻又去世多年,和我倒也般配。”

“般配?”韦后和贺娄氏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韦后说道:“人家窦从一出身名门,祖奶奶是高祖皇帝的太穆皇后,父亲是高宗时的宰相,自己又是从三品的高职,且年纪还比你小了二十多岁,何来般配一说?”

王氏老着脸皮说道:“他那些祖辈们的身份虽然尊贵,但都是老皇历了,哪里比得上皇后的荣光,不说别的,就冲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和他站一块儿,就丝毫不比他矮一头。”也别说,王氏本为蛮婢,长得倒是又高又胖。

这几句话说得韦后心里很是受用,点头道:“嗯,言之有理,此事我要和皇帝说一下,你这几天打扮打扮,准备做新娘子吧。”

王氏大喜,跪下千恩万谢,磕头不止。

这一晚,中宗在宫内大摆酒筳,请中书省、门下省及诸王驸马一起欢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正酣畅时,中宗忽然对御史大夫窦从一说:“听说爱卿正妻去世,久无伉俪,朕常替你忧心啊。如今我物色到一良配,今天正是喜气洋洋的好时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为你赐婚如何?”

窦从一喜出望外,心道能让皇帝亲口赐婚,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是元老重臣家的千金,能与这等人家结亲,对自己的仕途可是大大有利。当下跪倒拜谢。

不一会儿,只见宫女们提着金色烛笼,牵着五彩步障,打着金缕罗扇从西廊缓缓而上,扇后隐约见一人穿着大婚礼服,头上戴着花钗,只是面容被罗扇遮住,看不分明。

按礼俗,中宗命窦从一与之对坐,饮酒三杯,又命他赋《却扇诗》三首,这才撤去了罗扇。蓦然看见这新娘子皮松面皱,活像一只胖大的老猴,正是韦后的乳母王氏。窦从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反复擦了擦眼睛,面前坐着的还是这个老婆子。只听皇上和群臣都哄笑不止,窦从一无奈,只好随之入了洞房。

宾客散尽,只剩下窦从一和王氏二人。窦从一气恼之余,独自盘坐在案几前生闷气。王氏反复招呼他,他仍旧不理不睬,老婆子不禁大怒,说道:“姓窦的,你莫要欺负俺,你信不,明日我进宫就和韦皇后说,你怀恨在心,咒骂皇后,还和太平公主等人勾结……”

没等她说完,窦从一已是一身冷汗,吓得赶忙过来捂着她的嘴。王氏轻轻拔开他的手,老脸似菊花绽放般笑得皱纹都开了,说道:“想堵我的嘴啊,用手不行,要用你的嘴。”说着就凑过来要亲吻窦从一。

窦从一差点没把晚宴中吃的酒饭全吐出来,王氏见他仍然“不从”,又利诱道:“翊圣皇后对我极为尊重,如今你做了我的夫郎,朝中哪个敢不尊重你?”

窦从一转念一想,倒也不错,于是转忧为喜,当下把心一横、眼一闭,抱起王氏就进了鸳帐。

时近上元佳节,全城华灯齐放,正如武周时宰相苏味道诗中所写:“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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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长安城内,喧闹异常,按风俗,连平时深居闺门的女子,也都可以尽兴游玩,整夜不归。宫女们也叽叽喳喳,围着唐中宗求恳:“皇上万福,今日是上元佳节,天下万民同乐。我们自入深宫,整日不见外面的情景,如今民间女子都有幸可以游玩,盼皇上开恩,放我们也出去游玩一下,好不好?”

中宗看了一眼韦后,说道:“朕也觉得她们在宫中整日值守,十分气闷,不如就放她们出去玩一玩?”

韦后近来心情正好,就说道:“任凭皇上裁夺。”宫女们听了,欢呼雀跃,各自取了积攒下的零钱,结伴前去长安街市上大开眼界去了。

而此时,贺兰晶和李煊正悄然出城,往南山的五兵神窟而去。原来,贺兰晶听计婆婆说起高祖皇帝的尸身被装进一个施满符咒的铁棺之中,不知秘密葬在了什么地方。大家讨论之后断定,既然这太宗皇帝不惜用铁棺符咒来对付自己的父亲,那么肯定也会将他秘密葬在一个囚魂禁魄的凶煞之地,让高祖皇帝的阴魂不得入冥府超生。

贺兰晶想起有两个盗墓小贼闯入了黄泉地肺,结果被制服后归顺。于是将这两人叫过来一询问,那穿山虎说道:“我们虽然惯于盗墓,但师父当年教我们找的却全是风水宝地,因为这样的地方才会有大油水。你想那凶煞之地,埋的往往是成精的狐怪、暴死的匪人、无主的僵尸,就算挖出来,也不过有些桃偶、竹符之类的玩意儿,我们费这劲做啥?”

钻地龙也说:“是啊,当年我的一个师兄,就故意捉弄我,指了一处阴煞恶地的墓藏。我当时也傻,也不想想有好东西他为什么不挖,结果我挖了三天,挖出一个很坚固的石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具怪鱼的骨头,他娘的,一点金银宝物也没有。后来听师父说,古时人们经常在这片水中溺死,后来捉了只怪鱼,又怕怪鱼死后作祟,才具棺礼葬的。”

贺兰晶吩咐道:“你们二人,速速在长安方圆两百里之地,找一处最为阴煞凶险的葬地,本门要埋葬一具最为阴厉的晋朝古尸,要镇得住他的魂魄,不得游荡于世间才好。”

这两人应了,收拾行囊,匆匆离去。

然而,这两人毕竟只是盗墓小贼,对于阴阳五行、风水卦卜这样的学问并不擅长。贺兰晶蓦地想到了曾在五兵神窟之中遇到的明崇俨,此人号称能通幽役鬼,对于禁魂锁尸的事情肯定更为精通,思虑及此,忙打开奁匣,找出那枚铜球,球中纸笺上的蝇头小楷字迹宛然:

〖欲款通消息,置信于内,放十二金人之齐王像口中,取于韩王像腹内,阅后即焚,慎之!〗

所以,虽然上元节京城中热闹无比,贺兰晶却拉着李煊从长安城的安化门南行,直奔五兵神窟而去。

走在路上,李煊问道:“这五兵神窟,也像黄泉地肺一样,是你们开凿的吗?”

贺兰晶说道:“这个神窟说来很是诡异,连我们也并未完全知晓其中的奥秘。其中有大大小小的石室几百间,层层叠叠,除了你看到的六国君主和王后的铜像外,更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神像。这些神像,形容古怪,非佛非仙。一间石柱上刻有鸟篆写就的铭文,我们拓了下来,找高人译读,说是蚩尤之时就已经开凿这些洞窟,并打造了矛、戟、弓、剑、戈这五种兵器,故有了五兵神窟之名。”

李煊听得入迷,说道:“难道在上古时期,人们就会开凿这巨大的石窟?我记得那里的洞窟有的竟高达数十丈,广阔异常,难道纯由人力所为?”

“这倒谁也说不清楚,”贺兰晶说道,“不过上古之人所造的东西,有好多离奇古怪的,这五兵神窟的西北方,有一个粗如大树桩的铁柱立在山顶,上面铸有又像是文字又像是图案的花纹,所以也有人把这里叫铁桩峰。但我们从洞窟里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李煊追问:“什么秘密?”

贺兰晶说道:“此事说来令人难以置信,这个铁桩原来是一把长剑的剑柄,剑身从山顶直插到山底的洞窟里……”

“啊!”李煊惊叹道,“那岂不是长达百丈,这样巨大的铁剑,如何铸成?还能插进山中,这不是神人吗?”

贺兰晶说:“是啊,而且据说太古之时,人们是不会炼铁的,但为何会有这样一把巨型铁剑,实在是难以索解。我们还在开挖洞中石壁时,发现了一截巨大的铜柱,一开始凿了几下,想要取出来,却发现这个大铜柱横陈在石层中,极长极深,要将它从石中剖出,实在是太难,所以就放弃了。有人猜,这正是铜戟的长杆。”

李煊突然有了个念头:“这五兵神窟中必然有五件兵器,会不会也分成金银铜铁锡五种材质?”

贺兰晶笑道:“锡做兵器?哪里能用啊!不过也有可能,这些兵器如此巨大,又有谁能用?只不过做仪仗罢了。你还是找找那个金质的兵器吧,按神窟中的兵器规制,可是好大的一块金哪。”

李煊嬉笑说:“金宝如今我都视如粪土,我已不再是那个丢了三百两官银就心急火燎的李煊了。”

贺兰晶见他提及当时自己派人戏耍他的事情,也觉得有些歉然,于是岔开话题,指着天空中皎洁的月轮,说道:“北风骤起,再过一会儿,铅云就会遮住这清朗的圆月了,唉,‘天意竟如此,不教久团’!”

突然,贺兰晶脸色一变,说道:“这风中有血腥气,好像是前面山谷中吹过来的。”李煊仔细嗅了嗅,却没有什么感觉,但一向对她十分信服,也就没再起疑问。

贺兰晶说:“由此通过前山,有一条密道,我们穿过去窥探一下。”

当他们从枯松掩饰的洞口中探出头来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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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6 08: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见几十名黑衣玄甲的兵士,个个用黑布蒙住了脸孔,手执陌刀和盾牌,押着一长队无头的俘虏,让他们自行走到山涧边,跳入了湍急的涧水之中。这些人被斩断的脖颈上,还淋漓着鲜血,一路洒下。

这些无头俘虏源源不绝,几乎有上千人之多,李煊看得目瞪口呆,低声问道:“这些是人是鬼?怎么无头死尸也会自己行走?”

贺兰晶皱着眉头说:“有些巫者会‘赶尸’之术,倒也不算太稀奇,问题是这些人的来历,我们竟然毫不知道。”

隔了良久,黑衣玄甲的兵士才收队离开,贺兰晶屈指一算,跌入深涧的无头尸首少说也有三千多人。这些都是什么人?

贺兰晶轻轻一招手,和李煊悄悄登上一座高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的圆筒,李煊问道:“这是我们在鬼宅里买来的贮音神瓶吗?”

贺兰晶将圆筒递给他说:“不是啊,那贮音神瓶早已派上了用场。这件宝物是神眼镜,是花重金从大食商人那里买来的。”

李煊拿过一看,果然神奇,远处的山峦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贺兰晶说:“先莫乱看,快看那几个黑衣军士,到哪里去了?”

“他们沿小路转过前面的山峦,快看不到了!”李煊说罢,又将神眼镜递给了贺兰晶。

两人悄悄登上另一座山峦,俯视山下,只见一片灯火闪耀,这里居然有一座非常大的营寨,寨前立着一排排黑衣甲士,刀戟森严,人马彪悍,一看就是能征惯战的精兵猛将。营前旗杆上的大纛,用古篆写着“阴山鬼兵”四个字。

贺兰晶叹道:“这支劲旅,当真称得上是‘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这到底是谁的人马?”

李煊愕然道:“我听说有人会‘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妖术,可能这班人马就是变幻而成的吧。”

贺兰晶听了,不免啼笑皆非,抓过他的手臂,抽出短剑作势欲割,李煊一惊,急忙抽手道:“你做什么?”

贺兰晶笑道:“用你的血就能破这种邪法。”李煊一怔,随即想到相传用狗血一泼,这些人马就会显出原形,变为纸片和豆粒。贺兰晶戏谑自己是狗,自是不信这些军士是变幻而成的。

正在此时,只听风声大作,乌云从北边像遮天大幕一般罩了过来,霎时间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仔细倾听,似乎又从远处传来阵阵雷声。李煊奇道:“如今是寒冬,怎么好像有闷雷作响?”

贺兰晶脸色郑重:“这不是雷声,这是大军行走时的脚步声。这些军士随着鼓点踏步而行,千万人的步伐整齐如一,所以就有这样的响动。”

李煊不觉想起安邑鬼宅被摧毁时的场景:大军如白蚁一般,不一会就将鬼宅彻底荡平,实在是难以抵御。而如今这些军马,数量比当时的军兵更多了十倍有余,而且训练有素,气势威严,堪称劲旅。

冷风中又透出浓浓的血腥气,看来这支军马又杀了不少的人,这到底是谁统领的兵马?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藏在此处?他们杀的又是什么人?二人心中留下一连串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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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28 08: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拾柒 婕妤春怨

四大丑女自师父死后,一直气愤难平,想要杀人报仇。地母夫人派人谕示她们不得妄自行动,要待诸事齐备,再共图大计。丑女们虽然不情愿,但见识过玉扇门的本事,也知道单靠自己四人是无法遂愿的,于是只好坐等。

张文放也一直不敢胡乱行走,生怕太平公主的人将他捉去。无聊之际,四丑女便来和他闲谈史事掌故,学书学画。这些丑女们和他朝夕相处,竟然萌生了爱意。只是丑女们容貌丑陋,无法施展媚惑之术,又拙于言辞,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表达这“东邻窥宋”之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文放心中却丝毫没有这个念头。这一日,张文放有一支细毫画笔落在丑女房中,想要取回,正要叩门时,忽听里面金嫫母的声音说道:“我们几个情同亲姐妹一般,不可因张郎失了和气,依我看,让他一起娶了我们四个人好了。”

张文放大吃一惊,忙停住了正要敲门的手掌,只听铁孟光拍手叫好道:“太好了,原先师父不让我们谈婚论嫁,我也觉得有些不好,只是没敢说。但现在师父废除了这一规矩,我又发愁了。”

银无盐笑道:“你愁什么?怕没人娶你吗?”

铁孟光说道:“不是,不是,听说成婚之后,就要跟着男人过,那就不能和师姐们天天在一起了。我心下很是不情愿,觉得还不如不婚不嫁好。但我们师姐妹中,只要有一个人婚嫁了,四人就不能在一起了,想想真发愁。如今师姐说得太好了,我们都嫁给那个张文放,岂不照样可以在一起了。”

铜东施也十分赞同:“婚姻中有妻、妾之分,大师姐就当正妻,我们当妾好了。”

金嫫母却推辞道:“我们师姐妹哪里还分这个。我那天正好听张郎讲一段古文说:‘昔舜不告而娶,婚礼盖阙,故“尧典”以厘降二女为文,不殊嫡媵’……”

铁孟光打断她的话说:“师姐越来越文绉绉的了,你就直说是啥意思,俺听不懂。”

“就是说舜当年娶了娥皇、女英两姐妹,都是正妻,不分妻和妾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也这样?”金嫫母略带羞涩地说。

银无盐也喜道:“确实如此,哎,你们说张郎给师姐讲这段故事,是不是也有想娶我们师姐妹之意?”

张文放听了,差点没晕过去,那天闲着没事,正翻《晋书》,不想金嫫母恰巧前来,搭讪聊天,于是就讲了这一段文字,哪知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金嫫母却叹气道:“我觉得很难说啊。我们四人容貌丑陋,自古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张郎又是风流俊雅,有多少美女贵妇都喜欢得不得了!他哪会看得上咱们?”

铁孟光怒道:“容貌有什么关系!真是奇怪,为什么我这样子就叫丑,别人那样子就叫美?我看有些美人儿,肤柔骨脆,和纸糊面塑的一样,不耐风雨,多生疾病,有什么好?”

铜东施却说:“也是有用处的,像我们这样的,给张郎生下孩儿,只要像了我们,也会容貌丑陋,要是男孩还好些,女孩……”

铁孟光道:“小孩哪里会只随我们丑陋的地方,让她的腰身和铜师姐一样苗条,胸脯和屁股如我一样丰满,眉眼就随他爹好了,不也是个漂亮女孩?”

众人哄笑,金嫫母说:“你以为我们四人嫁了张郎,小孩儿就是我们四人一起生的吗?”

铁孟光确实不大懂小孩是怎么生法,一时间露了怯,不敢再辩驳。

窗外的张文放听了,却越听越是心惊。虽然这些日子里,丑女们对他挺好的,但张文放一向风流自赏,哪里会心甘情愿和这些丑女们相伴一生。当下打定了主意,还是逃走为好。

此夜正是上元佳节,街上金吾不禁,玉漏不催,士女云集,摩肩接踵。正好趁人多混杂之时,逃出城去好了。

主意已定,张文放匆匆收拾了一下行囊,悄悄地离开了这座名为筹笔馆的小院。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挂在树上的华灯多姿多彩,令人目不睱接。他本是喜欢热闹之人,闷了这许多时日,此番出来,大感心怀舒畅,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是被公主缉拿的人犯。

不知不觉,就随着人流来到了大慈恩寺前,只见此处扎起一座“大鳌山”,上面花灯璀璨,有莲花灯、金鱼灯、仙鹤灯、龙虎灯、百果灯、元宝灯……更有各色焰火,彩光四溅,花雨缤纷,看得张文放目眩神迷。

正看得入神,忽觉有人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张文放扭头一看,吓得三魂走了两魂,这女子眉粗眼大,正是太平公主的亲信阿榕。

曲江池的北面,太平公主新建了一处恢宏壮丽的佛殿,供奉着一尊十丈高的金身巨佛。太平公主缓步走了进来,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文放,却没有说话。转头注视了一下佛前的海灯,说道:“这佛前的灯也太寒碜了,明个儿换成八十八斤油、三斤灯草的,在佛前做善事,莫要吝啬。”

张文放心中懊悔不已,公主的人难道一直在监视那个地方吗?不然为什么一出门就被公主的人擒住?此番大概是有死无生了。但事到如此,也不能不辩,于是说道:“文放私逃,挟带一些金银酒器用作盘缠,确有此事,但公主宽宏慷慨,也不会在意这些吧?”

公主对着张文放的脸仔细端详,看得他心中发毛,随后冷冷地说道:“你串通玉扇门的人偷了我的檀木宝匣,是什么时候和她们勾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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