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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长安道》盛世大唐的诡异事件(全文完),作者: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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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8 07:4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平公主伸了个懒腰,笑道:“猫儿捉到老鼠,不用急着吃,我太平公主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跑掉的。”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禀报:“启禀公主,圣善寺主持慧范求见。”太平公主听了,不觉一怔:慧范是来自天竺的僧人,武艺精熟,而且擅用一些奇药媚术,可是现在慧范已老,早已不再充任自己的男宠,但很多事情自己还是挺倚重他的。如今这个时候他突然来访,是为了什么呢?

按说慧范应该知道每天这个点是太平公主销魂快活的时间,打搅了公主的兴致,那可是自找晦气。难道他也像当年的薛怀义一样,起了妒意?太平公主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慧范为人持重多谋,绝不是薛怀义那样的莽夫。

一般情况下,太平公主是不在这个时候见客的,但慧范既然这样急着前来,必然有格外紧急的事情。于是她摆手,让侍女宣慧范入见。

慧范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并不像长安城内常见的胡僧那样深目蓝睛、黄须多毛,除了头发卷曲、皮肤作古铜色、鼻子额角硬朗高耸外,他的相貌比较近似中土人物。

慧范让太平公主屏退左右,悄声禀告道:“公主,有件大事要禀告。毗沙门的后人重现长安,还想策动我谋反,已被我所擒。”

太平公主沉吟道:“毗沙门?当年的隐太子?还有后人在世?他们为什么要煽动你?你是我太平公主的人,朝野皆知,他们会策反你,难道是失心疯了?俗话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慧范,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慧范看到太平公主那犀利的眼神,心想事已至此,就将原委如实相告吧,这样也好,自己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口中透露给太平公主好。

慧范踌躇了一下,正想如何措辞叙述,公主正春情荡漾,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吩咐说:“你慢慢写成密札,封于此处的密匦之中,我晚上再看吧。”

太平公主带着八名侍女走进畅春堂。这座畅春园修于山坳环抱之中,此处遍地涌泉,计有泉眼九处,公主令人精心整饰,遍植荷花、香草。如今已是晚秋,荷塘中的莲花逐次零落,不堪再看,却早有花匠摆出诸位大臣精心进贡的菊花,清香四溢、缤纷多姿。

总管武崇福远远地迎了出来,他这人长得肥头大耳,个子本来就不高,加上体形臃肿肥胖,几乎成了个圆球,而且经常在公主面前作揖打躬,显得更加猥琐不堪。

不过,太平公主也听人说过,这只是在自己面前,出了山庄的门,他可是腆胸凸肚,高傲得很。而且他私下收了不少钱财,娶了九房花容月貌的江南美女做小妾,这些太平公主都知道。不过正所谓“不以二卵弃干城之将”,这个人虽然贪点小财,但办些日常琐事时谨慎细心,明白自己的本分,所以武崇福在太平公主手下当差也近二十年了。

此时,武崇福满脸堆笑,指着玉阶前最大的一盆金黄色菊花说道:“公主请看,这一株百宝千头菊,是金吾大将军常元楷从潞州专门运来敬献的。”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肯定是私下里收了常元楷的贿赂,才特意见缝插针地找机会为其多加美言。武崇福见太平公主的目光犀利如刀,仿佛是早已洞烛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吓得低下了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样,怦怦直跳。只听公主说道:“赐常元楷二十匹绵彩缣缃。”

武崇福听了愕然,心想二十匹绵彩缣缃虽然在老百姓看来,也是价值不菲,顶得上穷苦人家一年的收入。但对于常元楷这样贵为将军的人来说,却未免是毛毛雨一般无关痛痒,他更指望公主能给他加官晋爵。

想到公主如此赏赐,老常恐怕要大大的失望。但既然如此,也是无法可想,所以当下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就答应道:“小人先在这里替常将军叩谢公主了。”

然而,太平公主却从他这一瞬间的迟疑中懂得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你跟常六(常元楷排行老六)说,他给本公主帮大事,本公主就给他大的赏赐,如果只是弄株菊花这样的小事,也就只配给这些小的赏赐,知道吗?”

武崇福连连答应,听了好生欢喜。他欢喜不是为了别的,因为既然公主有话带给常元楷,那自己“上达天听”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老常就不能说那百宝千头菊送得冤枉,至于公主满不满意,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太平公主斜倚在畅春堂的绣榻之上,金鸭状的香炉中,侍女燃起了百合香和麝香。这香气甜甜的,有一种销魂荡魄的气息。那镜儿见太平公主已经示意,忙命仆妇将张文放带进来。只见四名身高力壮的健妇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一个美少年提在手中,来到堂内,踏倒在地。

这四名健妇也追随太平公主有十多年了,她们出身苗蛮之地,有的本来穷苦不堪,有的曾经被当地的豪强欺侮,身负血仇。太平公主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她派人暗访后,或资助其脱困,或协助其复仇雪恨,因此,这四名苗女都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效忠于太平公主。

当年则天女皇的男宠薛怀义恃宠强横,女皇萌生了除掉他的意思,就命太平公主派这四名健妇埋伏在瑶光殿旁。那薛怀义来到时,四名健妇突然出手围攻,虽然薛怀义原先闯荡江湖,也是力敌数人的好手,但在这四名苗女的夹攻下,不一会儿就倒地被擒。后来公主示意不留活口,苗女们几下就扭断了薛怀义的颈骨,薛大和尚当即毙命,接着尸身被装进布袋,运走后烧掉了事。

张文放的脸先是紧贴着冰冷的青瓷地面,这时一名苗女扯起他的头发,让太平公主好看清他的容貌。只见这张文放面容姣好,眉目如画,确实有几分当年“莲花六郎”的神韵。

张文放久闻太平公主之名,却一直没有亲眼目睹过,只见她高额丰颐,龙睛凤颈,身着描金团花胭脂色大裙,显得十分威严高贵。

只听太平公主缓缓地说道:“我母后则天大圣皇帝,曾和朝臣讲过她当年还是一名才人时的事情。当时太宗有一匹宝马叫狮子骢,性子暴烈,没人敢骑。母后说,她要三件东西: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说到此处,她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张文放,“你可听明白了?”

张文放壮着胆子,嗫嚅道:“圣贤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没等他说完,太平公主就朗声大笑起来:“阿榕,带他去见识下,回来再看他怎么说。”

那个叫阿榕的苗女,拖着张文放来到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中。还没有进洞,就听得有人在嘶哑着惨叫。张文放听得心中发毛,颤声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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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8 07:49:50 | 显示全部楼层
苗女阿榕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洁白如砾石的牙齿,带着嘲笑的表情说:“你知道‘拔舌地狱’吗?下了地狱后,牛头马面们会掰开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而且,并非是一下就拔下,而是拉长,慢慢拽……”

张文放是书呆子脾气,这时候脑筋倒还清楚,还在辩理:“我又没有恶语詈言诬陷伤人,污言秽语毁佛谤道,为什么要我受那拔舌之刑?”

阿榕在张文放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听祖奶奶给你说完,你不肯孝敬公主,我们要让你进‘拔根地狱’,活生生把男根从你身上拔下来,呵呵……”

张文放一听,顿时浑身发抖,求饶道:“我、我愿意听从公主玉旨。”阿榕揪住他的头发:“现在晚了,赶快进去吧,鬼脸老七给那个私通公主侍女的少年用完刑后,就轮到你了!”

幽暗的石窟中,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放满了桐油,粗大的棕绳当作灯芯,燃起熊熊的火焰。洞窟的顶上,钉着两个狰狞的兽头铜环,铜环上垂下拇指粗的绳索,一个和张文放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倒吊在绳索上,身上的衣服被剥得一丝不挂,双眼半睁半闭,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阿榕冷笑着说:“这个少年私通公主的一个侍女还不算,他们俩还将公主收藏的宝物偷到东市上去卖,准备攒够了钱就私奔到西域去。这也罢了,他们为了怕公主宝物失窃后被发觉,居然放了一把火把公主藏宝的地方给烧了,可惜公主收罗多年的书画珍宝但凡放在山庄的都没了,差点没把公主气死,那个侍女算是好命,逃跑时掉山涧里死了。这个少年被捉住后,公主要他遍受五刑而死。”

张文放饱读诗书,倒也听说过“具五刑”这一说。这是秦朝时的酷刑,先在脸上刺字为黥刑,后用刀割了鼻子,这叫劓刑,然后砍掉左右脚趾,并用藤条活活笞杀,死了还不算,还要斩首示众,并“菹其骨”,就是将尸身砍碎,再“肉于市”,则是像卖猪肉一样陈列于市场上。

据说秦时丞相李斯被宦官赵高诬陷谋反,就死于此刑。如今隔了近千年,张文放从没想到过,太平公主居然将严酷的秦法搬到今天来用,心中暗想:如果太平公主执掌天下,这唐朝百姓不又像暴秦之下的治民一样要饱受苦楚了?心中刚这样一闪念,又不禁哑然苦笑,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情“心忧天下”,也太过痴呆了吧。

阿榕得意地说:“我们公主可是石鼓,不是泥鼓,公主说这个少年虽然坏,脸蛋还是很俊的,公主从来不做煞风景的事儿,于是让我们把字改刺在他的屁股上,割鼻子、斩脚趾也不必了,他偷东西用手,就剁掉他的十指,私通公主侍女,就给他上‘拔根之刑’……”

张文放开始听得一愣,不明白“石鼓”、“泥鼓”什么的,后来结合前言后语一思索,料想公主原话是“师古而不泥古”,结果这个粗鄙无文的阿榕,错以为是“石鼓”和“泥鼓”了。

只见阿榕冲着那个倒吊的少年抽了一鞭,那个少年发出嘶哑的惨叫,身体就像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张文放眼尖,看到他雪白的玉臀上用黑色隶体刺了“贱贼”两字,两腿之间已是血肉模糊。张文放吓得两腿筛糠一样乱抖,身体一软,竟坐倒在地。

阿榕把脸一板,一声厉喝道:“鬼脸老七,将他押上匣床,用刑!”只见那个浑身漆黑、身上肌肉分明的昆仑奴,带着三名凶神恶煞的狱卒,立刻像鹰拿燕雀一般揪起张文放,还没等他明白过味来,身上的衣袍就被片片撕裂,赤条条地被按在了匣床之上。

这匣床设计得十分精巧,上有揪头环,系住张文放的头发;脖间有夹项锁,卡住他的脖子;又有压腹木梁,紧压住他的肚子;两脚则被用力向两边扯开,固定在匣栏两端的枷孔中。

张文放头不能转,只能看到这个洞窟黑沉沉的石顶,他吓得不停讨饶:“阿榕,我求你了,你去禀告公主,我情愿侍奉公主!”然而,却始终听不到阿榕的声音。难道她已经走了?张文放又急又怕,虽然是三秋时分,天气已冷,又精赤着身子,但他还是汗出如浆。

鬼脸老七狞笑着举起大号的木钳在他眼前晃动。张文放第一次感觉到,在强权和威势的面前,他就像车轮前的螳螂一样无法抵抗侵凌而来的羞辱和痛苦,什么体面和骨气,都要被碾得粉碎。

文弱的张文放终于吓得昏死过去。

当他醒来时,却是在一处温泉的香汤中,两个婢女在用心地给他擦洗身子,并敷上青桂香露。他不敢再反抗,像只温顺的羔羊一样,被送到太平公主暖阁密室中的象牙床上。

阿榕拿出一束朱丝细绳,将他的双手双脚牢牢地缚在象牙床的四个角上,张文放怯怯地说道:“我不敢违忤公主了,你不用绑我了吧,你一绑我,我就不自主地胆战心惊。”

阿榕把脸一板,训斥道:“你要时刻记得尊卑有别,公主喜欢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刚才你也见了,得罪了公主是什么下场!”张文放吓得不敢再多嘴,只好唯唯称是。

一个侍女捧着玉壶过来,阿榕嬉笑着说:“喂他喝了这壶九春虫泡就的药酒。”说罢在张文放脸蛋上扭了一下,“喝了后,你就不用担心伺候不好公主了。”张文放不敢不依,只好喝下。接着,阿榕等人放下桃红色的轻丝帐幕,轻轻地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沐浴更衣后,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看着象牙雕床上这个清俊娇怯的男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心中登时浮起十分得意的征服感和满足感。太平公主喜欢让人怕她,这比有人爱她更重要。谁说男人从来就是强势,女人就是弱势?男人比女人力气大,狮虎熊罴比男人力气还大呢,不照样被关入囚笼。关键是看手段。

手段高明了,就没有人能不遵循我太平公主的旨意,就算还有这样的人,那就想办法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窗外,金色的菊花在朵朵饱绽;暖阁内,太平公主骑坐在张文放的身上,又一次达到满足的巅峰。

神清气爽的太平公主重新沐浴后,由侍女们用肩舆抬回了朝元阁。她取出铜匦中慧范的密信,看了后皱眉道:“这个慧范,做事越来越不清楚了。”说罢她唤来阿榕,“你去告知慧范,明天把那个毗沙门的后人,取了首级献来。”

零伍 五兵神窟

李煊和四大丑女被困在洞窟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开始大家都沉默不语,但隔了一会儿,只听铁孟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嚷道:“我不要在这里等死,我要和那个臭和尚拼一场再死!”说着,只听金铁敲击的声音,显然是她乱舞镔铁刀,砍中了周围的石头。

“师妹冷静!”只听金嫫母厉声喝止,“你这样自己先疯癫起来,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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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8 07: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铁孟光平时很怕大师姐,听了后不敢再乱舞刀子,但依然低声啜泣。其实此时大家的心中,都像铁孟光一样郁闷,铁孟光这样一发泄,倒似乎替大家将郁闷都散发出来了。

只听李煊发问:“我想死前能明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关到这里来?”

金嫫母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但师父的亲笔信上就写着让我们把你关进‘五兵神窟’。像她们……”金嫫母的声音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向三个丑师妹指了一下,马上又意识到这漆黑的山洞里,李煊根本看不清她的手势,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接着说,“像她们原来就从未听说过这洞窟的名字,也不知道有此洞窟。”

“五兵神窟?”几个人同时发出惊疑的声音。银无盐说:“我进师门就比你晚几年,怎么师父就没有说过这个地方?”

金嫫母得意地说:“师父好多东西都不和你们说来着,师父说,你们知道得太多,有害无益,所以很多事都不再和你们说。”

铜东施反唇相讥道:“师父后来改了策略,肯定是因为看对你说得太多,让你生发了邪思歪念,所以后来就不再让乌七八糟的事情干扰我们。”

她们姐妹孤居寂寞,于是经常拌嘴为乐,金嫫母通常也不以为忤,但这次却被说得脸上发烫,原来确实是因为师父教了金嫫母写诗后,金嫫母竟然写了句:“山高孤冷处,无日可逢春。”师父大发雷霆,将她痛骂了一顿,勒令她再也不准读诗,后来更烧了很多图书,再不让其他弟子修习杂学。

好在洞窟黑暗,大家谁也看不到金嫫母脸上尴尬的神情,她于是没有理会,接着说:“这个石窟,叫作‘五兵神窟’,也不是师父起的名字,而是附近的村民口口相传下来的。”说到这里,铁孟光插嘴道:“‘五兵’是什么东西?”

金嫫母说:“五兵,传说是上古时蚩尤所造,是矛、戟、弓、剑、戈五种兵器。”李煊这时说道:“我在洞里仔细搜寻了好几天,只发现了一些死人的头骨,并没有什么兵器啊?”

金嫫母没有理他的话,接着说道:“这个洞窟在附近村民的眼中,很是神秘,原来每年要杀一名年轻姑娘作人牲,据说才能避灾免祸,不然就会有种种灾难出现。那一年,轮到窟东村里一家富户的女儿了,这家人不愿意让独生爱女白白送死,于是就全家逃走了。就是这年冬天,村里突然流行瘟疫,不少人的胳膊和大腿上出现了青黑色的斑块,溃烂而死。这病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村里的人几乎全死掉了。”

铁孟光听得咋舌:“真这样可怕啊?师姐你说得我浑身发冷。”要是平时,几个师姐肯定会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铁孟光,然而此时大家都身处险地绝境,没了那个心思。

金嫫母顿了顿,接着说:“后来又有这么一年,因为周围村民有女儿的,往往还没长大就被送走甚至卖掉了,窟边几个村子里,再也找不出年轻的姑娘来,结果大家合计,用泥土烧了一个陶俑献祭。结果这一年竟然天气大旱,村里颗粒无收。这时候,来了一个穿黄袈裟的和尚,自告奋勇要进窟去除妖,结果下去后,居然就再没有上来。又过了三天,村里的祠堂供桌上,赫然摆着和尚身上的那件黄袈裟,上面沾满了污血,腥臭难闻。村民们都吓坏了,十家有八家都逃离了这个地方。”

铁孟光越听越是害怕:“那师姐,师父为什么敢让我们住在这附近?”金嫫母说:“师父本领大,肯定是不怕邪的,这个地方清净,不会有闲人来,所以她才让我们在这里清修。”

铁孟光转念一想,惊叫道:“不好,这邪魔肯定好多年没吃过姑娘了,今天一口气吃我们四个,捞捞本儿。”银无盐笑道:“你身上肉最多最肥,妖怪肯定先吃你。”铁孟光更加害怕:“你说妖怪吃人,是生吃还是熟吃?”

李煊忽然朗声说道:“管他什么邪魔妖祟,就是打不过他,我们也要拼上一下,揪下他几根毛也行,不能让妖魔小看了咱们。再说了,这里既然叫作‘五兵神窟’,那肯定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洞室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说不定正好妖魔串门去了,我们还有逃生的路途。”

四大丑女听李煊这样一说,都觉得很是在理。金嫫母说:“正是,与其坐以待毙,孰若起而拯之!李煊,我们此时要同心协力,不可再生相互争斗之心。”

李煊和其他三位丑女都点头称是。金嫫母让点亮火把,循着李煊曾经探访过的路,又仔细地查寻了一遍,除了多发现地上的几个死人骷髅外,并无其他收获。

金嫫母很是细心,将周围的石壁逐一敲击,却发觉处处凿实,也没有地方显示出有空洞。

铜东施有点沮丧,说道:“这‘五兵神窟’的名字,说不定也是以讹传讹而来的,听说有的村寨就叫‘大佛寺’,可既没佛也没寺,啥也没有,当地人从来也不知道曾有过什么佛寺。”

铁孟光哀叹了一声:“说不定几百年前,有人扔在这洞窟里几件破烂兵器,就有人起名叫‘五兵神窟’了,咱们还是想法推开洞口的封石吧。”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只见洞口离洞底足足有七八丈高,想要攀上去已是千难万难,再要推开封住洞口的磐石,可真是异想天开。

李煊突然说:“大家不要泄气,刚才金、金师姐不是说,有个和尚曾经下来后,再没出去吗?大家仔细搜过了,可有他的尸骨?”

四大丑女齐声说:“我们仔细找过,只有一些人头,并无尸骨。”李煊说:“这就是了,如果没有别的出路,那和尚必然是死在这里,死在这里就会留下尸骨,现在没有尸骨,分明是有其他出路嘛。”

铁孟光听了,欢喜拍手,银无盐却说:“也许这和尚被妖怪吃了,连骨头都嚼了呢!”李煊愕然,一时无言以对。

金嫫母一直在低头沉思,这时开口道:“银师妹,李煊说得有道理,照你说的那样,和尚失踪真是被妖怪吞掉,那我们就只好认命,人再有本事也斗不过妖怪不是?我们的一线生机,就是在假设没有妖怪的前提下,和尚肯定是从这个洞窟中去了另一个隐秘的所在。”

银无盐说:“会不会这和尚偷偷从洞口又溜走了呢?”金嫫母说:“这恐怕不可能,当时好多好奇的村民守在洞窟,七天七夜盼着和尚上来讲一下窟里的情形,结果始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李煊突然眼前一亮:“金师姐,你说和尚下这个洞窟的时候,正是大旱之时,是吗?”金嫫母察觉到李煊语气中的兴奋,突然也茅塞顿开,她一拍大腿说:“唉,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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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8 07:5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银、铜、铁三姐妹脑筋略慢,一起凑上来说:“师姐快说,有了什么新线索?”金嫫母和李煊齐声说:“小溪!小溪水下有密道!”李煊接着解释说:“这和尚下来时,天气大旱,如今下了这许多天的雨,密道的入口肯定是被淹在水下了,我们都趟过那一段溪水,但都没注意水下有什么不是?”

铁孟光大喜,自告奋勇地跑到溪水处,屏住呼吸,一猫腰,就钻到了水下,没过多久,只听她“哇呀”一声跳了上来,说:“吓死我了,水下有个死人!”

金嫫母焦急地问道:“死人?是死和尚吗?”她心想,如果和尚死在此处,那就不足以证明洞内还有其他出路,这唯一的希望不免又破灭了。

铁孟光满手都是乌黑的淤泥,说道:“我哪里知道是不是死和尚,活和尚我也不知道是啥样。”原来铁孟光幽居深山,确实没见过什么男人,更不用说和尚。李煊大概就是她平生看到的第一个男人。

银无盐说:“师妹,和尚头上是没头发的,你可摸到头发了?”铁孟光说:“我摸到的好像是头,又圆又滑,似乎没有头发。”

金嫫母越听越是失望,只听铁孟光又在纠缠不清:“这和尚头上没头发,嘴唇上有毛发没?”于是大怒道:“师妹这时候还有心情打岔,快去把死和尚捞上来!”

铁孟光嗫嚅地说道:“我害怕,那个死和尚冰凉滑腻,头好大,腰好粗,想来是泡得发胀了,又恶心又吓人。”

这时李煊见铁孟光着实害怕,于是说:“我去捞他上来。”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条用撕下的衣服搓成的绳子,这绳子本来是他想用来攀上洞顶逃走的。铁孟光瞅见了,嚷道:“好啊,原来你偷偷准备了绳索想逃……”

金嫫母截断她的话头,说:“师妹,我们说过,脱险之前,不可再生敌念,何况李郎现在是帮你去捞死人。”金嫫母这句“李郎”脱口而出,自觉失言,已是羞得满脸飞红,幸好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李煊下水捞死人,并未在意她的措词。铁孟光更是根本不明白“李郎”这词是亲昵的称呼。

只听众人惊呼声中,李煊用绳索拉起一个黑色的人形上来,铜东施一触手,奇怪道:“这和尚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僵硬成这样子吧?”李煊笑道:“不像是人,冰冷坚硬的,好像是尊石像。”

众人纷纷动手,舀水冲洗,那具“僵尸”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尊陶俑,塑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双鬟小丫头形象。

大家恍然大悟,而这更印证了金嫫母说的那回事,那年村民找不出年轻的姑娘来,于是就花钱烧造了一个陶俑献祭,这必然就是那尊陶俑了。

金嫫母仔细端详着陶俑,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她想这陶俑虽是泥巴捏成的,却似乎比我还漂亮了百倍,真可气,我的父母怎么会把我生得如此丑法。她心中这番话刚要说,又强咽了下去。因为此言一去,众师妹肯定要诘责她:“你想生得漂亮做什么啊?勾引男人吗?”

金嫫母平生绝不敢起“勾引男人”这样的念头,但如今生死未卜,凶多吉少,身旁又紧挨着李煊这个俊朗的少年男子,不觉得思潮起伏难以自己。

大家听金嫫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她是因线索中断了而失望,银无盐说:“既然不是死和尚,那师姐你就不用叹气啦,我们再到水下去探一探吧”。铜东施突然叫道:“且慢,你们看这水!”大家看去,火把照耀下,浑浊的小溪中不时翻出几缕暗红色的血水来,铁孟光伸刀去捞,捞上一团乱麻似的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是人的头发,腥臭不堪,令人作呕。

铁孟光吓得后退了两步:“难道水里有吃人的妖怪?”这时候又是李煊昂然道:“反正要是没有出路,在这洞里也是活活闷死。我下去探一探,就算当场死了,也落个痛快。”说罢,李煊把长绳系在腰间,对四大丑女说:“你们扯住绳索,如果过了很久,我还没露出头来,说不定水下有什么古怪把我缠在水底,你们就用力扯绳子,说不定还能救我上来。”

四大丑女脸色郑重,一齐用力点了点头。铁孟光抢先过去,第一个紧紧地握住绳子的另一端,李煊做了个鬼脸,苦笑道:“说不定一会儿你一拉,就只拉上我的半截身体上来,吓你一跳。”

金嫫母心中一酸,打断他的话说:“别瞎说,你会安然无恙的。”铁孟光把自己的镔铁刀递了过去,说:“你拿着我的刀,这是师父给我的,邪魔妖怪肯定会怕。”

李煊并没有接,笑道:“你这刀太沉,我在水里不好使。”他又转身对金嫫母说,“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又有机会出去的话,请费心找一下我的雪山白驼,看它是不是还活着,最好能托西域来的商人把它领回碎叶城去。”

李煊见四丑女谁也不答话,于是说:“你们从来不下山,也不牵涉人世上的事情,我这个嘱托恐怕是强人所难了……”还没有等他说完,金嫫母声音哽咽着说:“不是我们不答应你,是你根本就不会死,如果你死了,我们也绝不可能活着出去的,所以你的嘱托等于没说。”

火把下,李煊见四丑女眼中都闪着泪光,心中一暖,他朗声笑道:“是啊。哈哈,说不定我下去就摸得珍珠玛瑙、金银财宝什么的,可说好了,咱们可不能均分,我要多分一点。”

铁孟光死心眼,说道:“你分一半,我们四姐妹一共分一半好了。”接着她转念一想,又叫道,“呀,要是我们出不去,要这些金银财宝做啥用啊。”

嬉笑间,李煊已经潜入了水下,只见水花翻涌,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四大丑女全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这一刻,所有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隔了好一阵,李煊还没有浮上来,铁孟光着急了:“师姐,不好了,我们快扯绳子吧!”金嫫母口中默念着数字计时,她摇了摇头。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李煊还是没有上来,金嫫母急了,大声嚷道:“快扯绳子!”

四大丑女一齐扯动绳索,只觉得十分沉重,绝非仅仅是李煊身体的重量,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用力扯着似的,她们更是惶急,用力一扯,只听“砰”的一声,绳索从中断掉,铁孟光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铁孟光看着那半截绳子,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金嫫母抄起一根木柴,伸到水中去,一边捞,一边呼喊:“李煊!李煊!”然而,水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李煊更是踪影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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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8 07:5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大家都注视着水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银无盐说:“人在水下,哪能待这么久,李煊恐怕是难以活命了!”此言一出,四姐妹都泪如雨下,铁孟光突然说:“都说男人都是坏人,我觉得李煊虽然是男人,但绝不是坏人。”这话在平时可是非常“大逆不道”的,如非身临绝境,铁孟光也没有胆量说出来,但是此言一出,其他三位师姐居然也都在心中默然赞同,竟无一人反驳诘难。

正在此时,突然水花一翻,李煊竟然湿淋淋地从水中出来了,丑女们大喜,金嫫母更是一下子握住了李煊的手,问道:“可急死我们了,你怎么在水下待了这么久?有什么古怪吗?”

李煊满脸喜色,一边用手抺去脸上的水渍,一边说道:“水下果然有暗道,我过去后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确实是一个狭长的通道,而就在这时,你们就拼命开始拽绳子,我好容易过来了,不想就马上回去,于是和你们较了几下劲,就用匕首割断了绳子。”

铁孟光冲着李煊肩头轻打了一拳,半嗔半喜道:“原来是这样,你可让我吓得不轻啊!”铜东施追问:“那个密道能直接通到地面吗?”经铜东施这一问,大家也纷纷询问,现在大家最想的就是能赶快回到地面,见到阳光。

李煊答道:“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几十步,前面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我怕你们太着急,所以就回来了。”

四大丑女随着李煊钻入水下,果然这溪水的一侧,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洞,铁孟光身材肥胖,银无盐和铜东施用力拉扯,她才硬挤过去。铁孟光暗暗庆幸,幸亏这两年自己还略略瘦了一些,要是像前几年一样的胖法,这个暗洞恐怕无法过去,那可麻烦了。

只见前面的通道实在是狭窄,四人挤成一团,铁孟光叫道:“师姐,点火把啊!”金嫫母说:“不好,我们的火绒全湿了,哪里生得着火?”铜东施埋怨道:“师姐你一向谨细,怎么这次却粗心了呢?”

金嫫母脸上一红,自己这阵儿确实是思绪纷乱,以至于忘了这回事。这条窄道十分狭窄,低矮处只能猫腰匍匐而行。此时,金嫫母紧紧偎依在李煊背后,心中却别有一番心思。她觉得这险境之中,却也有好处,如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哪里能紧贴着李煊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体?这黑暗也自有黑暗的好处,李煊看不到我丑陋的样子,就不会太讨厌我吧?

金嫫母一时间胡思乱想,不能自己。在黑暗的窄道中摸索了许久也不知前面毕竟如何,别人都是忐忑惶急,她却心里充溢着甜蜜,潜意识中似乎盼着这条路能永无穷尽才好。

然而,万事总有个尽头。大家只觉得前面的路突然变宽了,虽然依旧目不能视物,但都能感觉出脚下变得平坦如砥,两侧的石壁也整齐光滑了,显然是经过人工精心整饰过的。大家心中狂跳,一阵阵兴奋。再往前走,前面隐约透出来光亮,李煊他们更是信心倍增,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咦?”李煊突然停住了脚步,只见两侧石壁上刻出两个石龛,里面分别嵌着两个跪伏的青铜人俑。这两个人俑塑成方面怪眼的模样,手中竟各捧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得洞内一片明亮。

众人狐疑不定,没有亮光还好,这夜明珠发出幽蓝的光芒,照得人脸上也是一片鬼蓝之色,从李煊眼中看去,四大丑女更是如罗刹海鬼一般恐怖。李煊心下暗暗庆幸:好在共同经历过生死患难,对她们并不感到十分恐惧了,要是猛然一见,定要吓个半死。

铁孟光伸手就想从青铜人手里把夜明珠抠出来,但那夜明珠似乎像铸在上面一样,竟然怎么也抠不动。金嫫母怕有古怪,喝止了铁孟光。再往前走,每隔十几丈,就有一对这样的青铜人俑,形貌略有不同,有的高鼻深目,有的虬髯卷发,多是胡人的形象。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人俑手中,都捧着几乎同样大小的夜明珠。

四大丑女不涉人世,金银财宝在她们眼中和石块瓦砾也没有什么太多不同,但李煊却知道,不少西域胡商贩买的夜明珠,远比这些小一多半,就要百两黄金呢。但此时身在险境,也无心去设法弄走这些夜明珠。

突然,只听铁孟光一声惊叫,李煊抬眼一看,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身影一闪而过,铜东施惊道:“是谁?这里面怎么有人?”金嫫母说:“我也隐约看见了,好像是个红裙女子。”银无盐颤声道:“这里面献祭了好多女子,难道是她们的冤魂?”

铁孟光吁了一口气道:“既然她也是被害的人,和我们应该是同病相怜,不会害我们吧!”

银无盐说:“那可未必,你听说过僵尸尸变吗?僵尸突然跃起后,连最亲的人也会扑咬的,这些红裙女鬼的脑子说不定都被鬼怪吃了,只剩下听鬼王指挥的躯壳而已。”铁孟光听了,吓得“嗷”的一声大叫,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开来,更是瘆人。

李煊没有细听她们姐妹们说话,而是疾步走在前面,只见甬道斗然转了个大弯,一道巨大的汉白玉石门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门上阴刻着四个篆体朱红色大字,金嫫母此时也追了上来,兴奋地指着这四个字说:“五兵神窟,这就是五兵神窟了。”

大家一齐聚过来,只见这石门的边沿雕饰着莲瓣纹和葵花纹,足足有两丈高,半尺厚,单凭这几个人的力量恐怕难以推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神窟的石门,居然闪开一条缝隙,似乎能容人通过。

铁孟光最是担心,五个人中数她最胖,生怕大家都能挤过去,她却无法通过。于是抢先冲到门前,试了一试。原来因为这石门太过巨大,闪出来的缝隙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即使胖如铁孟光,通过也绰绰有余。

铁孟光性子最急,也不等别人,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内,只见“啊”的一声惊呼,就再也没了声息。其余三名丑女急得大呼:“铁孟光,你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啊?”然而,厚厚的石门后,还是一片寂静。

金嫫母从门缝中探过头去,只见门后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死寂。铁孟光似乎被门后的黑暗一下子吞噬掉了,金嫫母又急切地呼喊了两声,也没有半点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激荡。

金嫫母迈步就想冲进石门,李煊一把拉住她,说:“先别冒失,提防门后有古怪。”金嫫母大为恼火:“我的师妹不见了,赔上性命也要去找啊!你当然不担心她了。”李煊听了,脸上一热,非常尴尬。

铜东施劝道:“姐姐出语伤人了,李煊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要枉送了性命,只有我们健在,四妹才有被救出的希望。”金嫫母也醒悟过来,想说些致歉的话,却又一时不好出口。

突然,李煊觉得眼前一花,感觉五颜六色的圆球在空中飘来飘去,一会又渐渐地消失。他惊讶间,只听金嫫母开口道:“这是什么,怎么飘过来这么多金黄的花瓣?”

“不好!”李煊忽然想起,西域胡商们说有一种毒药能让人产生种种幻觉,现在恐怕是中招了。好像听说,自己割破手臂放一点血可以抵御,但李煊却觉得此刻浑身像是用软糖捏就的一样,软绵绵的,不想动似乎也不能动,紧接着,又有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似乎连骨骼都要融化。慢慢地,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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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3: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零陆 十二金人

蒙眬之中,李煊仿佛又回到了大漠,一转眼起风沙了,漫天的黄尘向他的身上覆盖而来,突然又变成了冰冷的雨滴淋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果然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铜人头像,她高挽发髻,愁眉紧蹙,眼珠足有马球一般大小,而且在不断地滴下眼泪。

李煊吃了一惊,同时又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铜人硕大的手掌里。他转头一看,更是一惊,铜人手掌离地面足有三丈多高,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翻个身,掉下去不免摔个半死不活。但随即惊奇地发现,铜人的手掌似乎有一种吸力,像是能把自己牢牢地粘住似的。

抬眼望去,这里依然是一个石窟,顶上用铁锁悬着一个火球,一直在燃烧,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这石窟实在太大,光还是照不清地面的情形。对面石壁上镶着一面圆圆的大镜子,发出蓝幽幽的光。

突然,这面镜子里显现出一朵仿佛摇曳于风中的曼陀罗花,娇艳的花瓣缤纷飘落,紧接着,镜子里显现出一个朦胧的女子身影。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李煊却也能感觉到她婀娜妩媚、风姿迷人,和四大丑女有霄壤云泥之别。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李煊的头顶响起:“你来到幽冥灵界,快将一生的功过讲述出来,让冥王评定功果,度你超生。”

李煊心下一惊,心想难道我早已死去,进了阴曹?可是听说阴间有奈何桥、阎王殿、牛头马面什么的,怎么这里全然不像?但不敢多问,心想这里没有油锅、刀山,岂不是好事!肯定是仙女眷顾,才免了地狱之苦。当下哪里敢隐瞒,于是就一五一十地从小时候说起,“好事”如救活被狼咬伤的羊羔,“坏事”如上树掏鸟窝中的鸟蛋之类,统统慢慢讲来。

那仙女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打断他的话,说道:“幼时的无聊之事,不必说了,就说你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李煊叹了口气,说道:“唉,老仆尔朱陀经常和我讲长安的繁华,我经常牵着他的衣角,要他带我来,他却一直不肯,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却出现了这样的灾祸。对了,尔朱陀的魂魄也在这里吗?”

仙女冷冰冰地说:“你们都将再世为人,各分东西,一会儿喝下孟婆汤,诸事皆忘,就不必询问了。我见你的箓簿之上,粗笔重写的黑字大罪不少,当入抽肠地狱关一万年。我出于慈悲心肠,怕勘查有误,才来询问,你是否尚有隐瞒?”

李煊听了,浑身发抖,说:“绝对没有隐瞒,我怎么敢和仙女你这样的神明撒谎?”接着他思索了一下,“对了,老仆尔朱陀在路上,有次很郑重地对我说,这次去长安,要找一个刻有一龙一虎的白玉印,上面的字是‘敕正万邦之宝’,说是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东西。而我当时并未在意。”

那仙女声音一变,显露出非常急切的心情,说道:“这是本朝开国高祖的御印,一般人谁敢收藏?你们找这东西做什么用?”李煊吃了一惊:“是吗?是皇上玉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是绝对没有坏心的,仙女娘娘您就大发慈悲,放我回去吧!”

只听那仙女轻声娇笑:“只要你此后对我言听计从,不敢违拗,我就有法力让你想什么就有什么!”李煊大喜道:“真的吗?”仙女声音一沉:“哼,怎么你还不信?”李煊忙连声说:“我信、我信……”仙女问:“那你最想办的事情是什么?大胆说就是。”李煊说:“让老仆尔朱陀活过来,我们一起回西域还过原来的生活。”

仙女一时沉默起来,李煊随即黯然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可能连神仙也难办,看来我这愿望是无法实现的……”仙女打断他的话说:“这其实也不难,但你就没有别的愿望吗?比如,你就不想看看我的容貌!”

李煊心中一荡,忍不住说:“虽不敢有刘阮天台遇仙之想,我也很想看一眼仙女的花容月貌。”

只听仙女突然“呸”一声,厉声叱道:“看你样子倒像个憨厚郎君,哪知道也这样不老实!”李煊吓得噤若寒蝉,心想这仙女的心思好生难以捉摸,忽阴忽晴,实在是变幻莫测。

李煊一时正想不起怎么应答,只听一声巨响,右面的石壁突然塌下了一块,跟着“呕呕哑哑”地辗过来一辆铁车,这铁车样子极为奇特,四周包着铁甲,活像一只铁盖大乌龟。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里面冷冷地说道:“贺兰晶,你这个小妖精,又在装神弄鬼了?上次你用暗弩射死了我师兄弟四人,如今我有备而来,暗道中的弩箭根本伤不了爷爷半根毫毛,哈哈哈!”

那仙女却并不答话,也没有半点声息。突然,李煊身下的铜人腹内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说:“魏家兄弟,你贪图钱财,受了那赃官兵部尚书宗楚客的一千两黄金,来帮他取回罪证,这事就算是你们的师父知道了,也要把你们清理门户。你以为躲在这王八壳里,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了?”

这声音从铜人的腹内发出,瓮声瓮气的,回荡在耳中,很是瘆人。“乌龟车”里的汉子显得十分恼怒,口出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没多时,突然洞顶上浇下一股黑水,落在“乌龟车”上。这铁车一沾黑水,就像冬天里的冰块遇见热汤一样,融化成黑黑的汤汁。

那姓魏的汉子“嗷”的一声怪叫,从车里跳了出来,双手扣捂着后脑。李煊依稀看见他脑后的头发已被黑水腐蚀掉一大块,露出鲜红的头皮来。

“魏三,你抬头看一下。”老妇人冷笑着说道,“看见了吗?”李煊也想扭头去看,但他身在铜人的手掌里,视线受到障碍,看不到有什么情况。但魏三却看见了,正对着他,一排黑衣人,手持亮闪闪的钢弩,早已瞄准了他,魏三心下一惊,心知今日定然有死无生。

却听老妇人说道:“魏老三,你能找到这个洞窟,也算得是个人物。不过你脑筋太不灵光,兵部尚书宗楚客给了你一千两黄金,你们就费尽心机来杀我们主人。却不想想是我们主人好杀,还是宗楚客那个蠢货好杀。你们去杀了他,同样可以赚得千两黄金。”

魏三听后似乎茅塞顿开,跪地求饶道:“求你们放了我,我帮你们去杀宗楚客这个狗官,千两黄金也不要了,我回去就带过来献给你们。”

这时,圆镜背后的仙女突然开口了:“哼,我们想要杀兵部尚书,何必用你?我们只用一个三岁小孩送个密函,将他的罪状公布天下,宗楚客的人头不久就会悬在长安东市。你身负血仇,安肯忠心于我们,现在要想活命,也可以,吃下缚心丸就好了。”

魏三惨然一笑:“吃了缚心丸,我就会像他们一样。”说着他一指那些黑衣盲仆,“眼也瞎了,人也傻了,像狗一样听你们使唤,一点自己的思想也没有了,那还不如死了快活。贺兰晶,你小小年纪,竟和你母亲一样的歹毒,早晚有报应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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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3: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等他说完,一支弩箭正中他的喉咙,贯穿而过后,又射在后面的石壁上,溅出一点火星来,可见这强弩的力道实在大得惊人。紧接着,雨点般的箭将魏老三浑身上下射得和筛子一样,到处都是血洞。

李煊看得惊心动魄,大气也不敢出,又怕这仙女也给自己喂了缚心丸,心中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突然间,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大家同时一惊,纵目四寻,竟然看不到有任何踪迹。

“在上面!”李煊失声叫道,原来他身子被粘住,只好仰面向上看,倒是首先发现了这个幽灵一般的黑袍人。众人听到李煊的叫声,纷纷抬头仰视,只见一个黑袍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蝙蝠一样头下脚上,倒悬在石窟顶部,还荡来荡去,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

黑袍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汉子虽是个浑人,但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晶儿你一个女孩儿,也整天双手沾血,实在不是件好事。依我推算,不久就将发生一场天翻地覆的大血灾,你还是早早远避天涯才好。”

只听圆镜后贺兰晶愠怒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也知道我的名字?和这魏老三是一党吗?”

黑衣人声音凄凉:“前尘旧事,恍若隔世。我的名字,你们这一辈人可能早就不知道了。三十年前,老夫叫作明崇俨。”

“明崇俨!”这可是当年的一位神秘人物,有一年唐高宗李治患头疼病,昏厥烦闷,几欲死去。满朝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正惶急无措时,宫外来了一位神采如仙、姿容如玉的美少年,自称学得仙人奇术,可治皇上的顽疾。他屏去左右,只用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就治好了高宗皇帝的病痛。皇帝龙颜大悦,把他看作仙人。

相传他玄术通神,执掌仙佛不测之机,极尽天地包藏之妙。有一年夏日里,人人热得大汗淋漓,天皇唐高宗食不下咽,不禁感慨,这个时令,再好的珍馐美味也吃不下,要是能有一盘冰雪摆在面前,岂不胜过那驼峰鱼翅?明崇俨应声答道:“此事不难,待小臣去阴山之巅取来。”说罢,取了桌上的一个邢窑白瓷瓯,转身而去,不多时,满满的一瓯寒雪就呈在御宴之上。

类似这样的奇异之事,大家哄传的还有不少。一时间天皇天后对明崇俨都是恩宠甚隆。然而,只过了一年多,一个初夏的月明之夜,明崇俨的宅第内传出一声凄厉的呼喊,那声音响彻了官街坊巷。当巡夜的兵士们赶到时,只见明崇俨浑身青紫,脸庞漆黑肿胀,早已气绝身亡,胸口插着一支明晃晃的匕首。

有人轻轻一抓匕首的后柄,就觉得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手指奇痛无比,紧接着,手指也肿胀溃烂,后来忍痛截去几个指头,才勉强活命。明崇俨的右手中紧握着一个黄布卷轴,人们不敢乱动,后来有人用铁夹子钳过来,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十六个血红的大字:

〖鬼车九首,妖怪之魁。凡所遭触,灭身破家。〗

人们惊骇不已,都纷纷传说明崇俨经常役使各种小鬼为他做事,鬼怪们不厌其苦,这才“造反”,将他杀死。

后来,太子李贤的一个家奴,供认是太子派刺客所为。因为明崇俨经常在武则天面前进言,反对李贤继位。事情到此,似乎就完全明朗了。哪知道隔了这许多年,怎么又冒出一个人,自称是明崇俨?

贺兰晶哼了一声,说道:“明崇俨是天后时人,早已被太子所杀。你假冒他的名字,有何图谋?”

只听那黑袍人说道:“世事波谲云诡,众人口中所传的事,真假参半。就算是史册中所记的事情,有时也并不可信。我讲这样一件事给你听:那一年,我在含光殿的内廷御宴之间,变化出一盆双头牡丹,天皇天后大喜,当时上官婉儿,也就是现在的上官昭容,还是个年方十四的小丫头,即席吟诗道:‘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高宗皇帝大喜,将一支镶有夜明珠的玳瑁簪赐给了她。你日后让你娘问一下,就可证实。”

贺兰晶心中一惊,追问道:“难道当年你是诈死?那如今为什么又主动把这个大秘密告诉我们?”

明崇俨呆了半晌,一言不发,似乎在追忆当年的事情。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之间颇有渊源,当年我确实是诈死,要不是我假装先死掉了,我们一家老小、六亲九族都会被杀个干净。你可知当年要杀我的是谁?”

贺兰晶道:“难道不是太子李贤?”

明崇俨哑声说道:“不是,他也是被诬陷的,他虽然对我并无好感,但还不至于做派人行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真正想杀我的是武则天!”

“天后?我不是听人说,你和天后情意缠绵,十分暧昧吗?”贺兰晶奇道,“她为什么要杀掉你?”

“那一夜,天后深夜召我入宫。”明崇俨声音有些颤抖,“我当时以为是武后患了什么急病,要我医治。哪知道宫女引我进入一个宫室里,四面全是明鉴秋毫的铜镜。在几十支巨烛的照耀下,我居然发现,天后浑身赤祼,竟然寸丝未挂。”

贺兰晶欲言又止,明崇俨却似乎察觉到了,接着说:“你可能会想,天后勾引我,并非是什么坏事,一个大男人家,又怕什么?可要知道,与天后私通,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皇帝知晓,那可是满门抄斩之祸!我明崇俨当年丰姿过人,身边可不缺美女相伴,犯不上冒险来私侍天后。”

“然而,我刚说了句‘天后安歇,微臣告退’,哪知道天后一摆手,她的贴身侍女团儿,拿过来一个人偶,我一看,这人偶是高宗皇帝的样子,上面写了他的名讳,并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钢针,我当时就汗如雨下……”

“这肯定是天后拿来威胁你的把柄,并非是你做的吧!但世人都知你擅长厌胜祈禳之术,你可是逃不了干系的。”

“一点不错,当下天后宣称,早已安排了人手,在我的住所及我老家的宅第里都秘密放置了人偶,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将此事揭露,那时我们明家一门良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夜,已过去了三十多年。明崇俨却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纵然他精通幻术和武艺,在天后武曌面前,却像猫儿爪下的小耗子一样任其摆布。年已半百的天后保养得丰腴细嫩,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然而,她却带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神情,对情欲的贪婪,明崇俨从未见过女人的眼中竟会有这样的神情。他被天后下令绑在镜殿的象牙床上,天后骑坐在他的身上,那骄傲和满足的神情,仿佛是征服了一匹不听话的烈马……

大家都沉默不语,各自暗地里盘算,过了好一会儿,明崇俨才又缓缓地说道:“如果只是让我成为则天皇后的裙下之臣,我也认了。而后来的事情,却让我生死两难。你可知道,你们的独门秘药缚心丸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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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3: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兰晶听了一惊,随即说道:“你既然也知道这是独门秘药,来历自然不便对外人说。”

“哈哈,”明崇俨笑道,“小女娃言辞倒是应对得很伶俐,只不过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这缚心丸正是我和六位宫廷御医一起创制的!”

“啊,你这话是真是假?”贺兰晶其实也不知道这缚心丸的来历,只知道这种丸药炼制不易,而且对人脑损害极大,又无解药可施,不可轻易使用。此刻听这个不知真假的明崇俨言之凿凿,一时间将信将疑。

明崇俨知道她不肯轻信,于是说:“你可能也不完全知道缚心丸的秘方,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们总会派一部分人去交趾去捉一种大个的花蜘蛛,采一种有暗黑斑点的毒蕈菇吧,这正是用来配制缚心丸的材料。”

贺兰晶大惊,心想此人说得果然不错,不免对他的话由将信将疑几近转化为深信不疑,当下追问道:“那你当年配制这丸药,是为了什么?想用来加害则天皇后?”

明崇俨苦笑道:“加害她?我可没那个胆量,你是没见过天后,她那双眼,就像传说中的秦宫明镜一样,能照人肝胆,我的任何想法,似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给我的感觉,她不是人,她是魔、是妖,幻化后来到人间的。这丸药是她责令我配制的。而武则天配制这丸药,是想给当时的天子唐高宗服下,让高宗变成一个神智全失、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明崇俨接着叹道:“如此谋逆大事,我自然不愿意去做。但天后线网密布,我如果忤逆她的心意,不免有亡身灭族之祸。就在丸药即将配制成功之时,高宗皇帝突然宣召我入内面圣。我当下惊惶失措,以为事情败露。但宦官和卫士都堵在面前,也无计可施。”

听到此处,李煊暗暗心惊,惦记着这个叫贺兰晶的小仙女,会不会让自己也吃下那可怕的缚心丸。

“然而,高宗皇帝见了我,却是一脸的慈和,他看我神态慌乱,以为是我面睹天颜,心情紧张。就温言勉慰,又命宫女赐来茶水点心。我想皇帝召我这等江湖方士,多是问长命长寿之道。于是就开口谈论些健体养生之术,哪知高宗悯然一笑,说自知人寿有限,各依天命。他听说我能通达冥界、召神役鬼,所以想让我为王皇后、萧淑妃、魏国夫人、太子李弘等一些人祈禳超度。他拘于时势,未能约束天后专擅,实在是心中有愧。”

“我看到高宗皇帝言语真挚,眼中闪着泪花,不禁大为感慨。皇帝仁厚慈和,治理天下,海清河晏,实在是一代仁君。我又怎么忍心做下犯上弑君的大逆之事!”

明崇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石窟中,句句惊心:“于是我就萌生了‘金蝉脱壳’的想法,正好当时有一个市井流氓,假冒我去奸淫了司录参军家的张小姐。我将此人擒拿住后,看他和我确实很是相似,就让这家伙吃下我刚配制成功的缚心丸,他果然心智全失。于是就让他假扮成我,对外宣称是试制药丸,不慎中毒,染重病在家。我希望天后能允许我回归千里外的故乡,就此远离这诡谲恐怖的宫廷旋涡。”

贺兰晶问道:“既然你想保全自己,称病不仕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费尽心机找人假冒自己?”

“你还是不了解天后的为人,她是何等狠辣绝情的人物,连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毒手,何况我这等外人!何况我又知晓了如此多的秘密,那是必须要置我于死地才安心的。”

贺兰晶恍然大悟:“原来你故意让天后派来的刺客当场刺死了假明崇俨,然后又将他的尸身扮作中毒而发的样子,好让细心的人也辨不出你的样貌,对不对?”

明崇俨叹道:“我这把戏瞒得过别人,其实却并没有瞒过天后,好在有人帮我遮掩。”贺兰晶奇道:“那则天皇后又是如何识破的?”明崇俨沉吟不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原来,假明崇俨本来和他就有八九分相似,明崇俨本人又精通易容改妆之术,给假明崇俨修眉理鬓、剃须敷粉之后,已是十分相像。加上后来那具尸身又熏以黑气,作中毒浮肿之状,纵然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亲随,恐怕也认不出来。

哪知道,刑部的仵作刚走不久,天后的心腹侍婢扇儿就来了。她奉天后之命,摒去左右人等,命宦官将尸体的下裳剥去验看。原来,这明崇俨的私处,有一颗豆粒大小的红痣。明崇俨刻意“修饰”他的替身,却哪里会想到“修饰”这下身的隐秘所在。天后果然是心智过人,专门找这最不易为人察觉的弱点,实在让明崇俨惊出一身冷汗。

明崇俨知道,依天后的性情,知道自己欺骗她,肯定要将明家满门抄斩,杀个干净。于是情急无奈下,秘密约见了扇儿,被迫答应将本来决欲毁去的缚心丸秘方送给她作为交换,让她代为遮掩此事,这才得以保全余生。

天后后来听扇儿说,尸体的私处果真有一枚红痣,大小方位一点也不错,虽然还是有些疑心,却也有九分相信了。她一直疑惑为什么明崇俨能这样轻易地被刺死,后来自己想,大概果真是因炼药中毒,才导致神志不清、武艺全失,是真的有病在身了。

于是武则天的心中倒是有了一丝愧疚,所以下旨追封明崇俨为侍中,又厚赏给明家不少的金银财宝。明崇俨就此隐姓埋名,不敢透露半点踪迹。

此事说来很是不雅,又牵涉到不少他不想说的秘密,于是明崇俨不答贺兰晶的话头,而是说道:

“今天我讲的已经不少了,那些旧事,要是聊起来,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件件都是让天下人震惊的大秘闻,本来都是应该烂在肚子里的,但今天说给你听,是想劝你和你母亲别再卷入这宫廷的争斗。以我明崇俨为例,如果当年不贪图金马玉堂的荣耀,如今我还是到处结友饮酒、徜徉四海的逍遥羽士,怎么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而且,我能活着,就算是侥幸了。”

贺兰晶听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这一句话,似乎心有所动,她问道:“前辈肯以秘密相告,定然和我们颇有渊源,能否示下?”

明崇俨打了个呵欠:“这个你以后自知,不必说了。”说罢,他一扬手,一个铜球扔在了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见铜球在地上弹了两弹,滚落到贺兰晶藏身之处。

贺兰晶拾起铜球,只见这铜球是空心的,表面镌着一只金凤,凤眼处却是镂空的,里面依稀有东西。她再抬起头来,发现那洞顶处的明崇俨已无影无踪,真是行如鬼魅。自己虽然也知晓一些幻术,但还是惊奇不已。

贺兰晶拔下头上的发钗,轻轻地从铜球中挑出一张纸笺来,上面有蝇头小字写道:欲款通消息,置信于内,放在十二金人之齐王像口中,取于韩王像腹内,阅后即焚,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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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3: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兰晶却没有依言烧掉,而是收于怀中,眼见李煊依然在铜人手掌中,想到因这两个人一搅,自己扮不成仙女了,不禁很是扫兴。她语含恚恨,对李煊说道:“李煊,而今你尽知我等不少机密,这如何是好?”

李煊惊得汗出如浆,说道:“你们的秘密,和我无涉,我起个誓,不对任何人说就是了。”

贺兰晶正色道:“背信弃盟者,数不胜数,哪里算得数!眼下有三条路,一是生路,二是死路,三是不生不死路,任你挑选。”

李煊心道:死路肯定就是杀了我,不生不死多半就是吃下缚心丸,当一个行尸走肉。于是他开口道:“我当然要生路,但不知生路如何走法。”贺兰晶笑道:“生路就是你加入我们的玉扇门中,受我指挥,终身不得违拗。”

李煊踌躇一下,却也无法可想,于是说:“我愿终身听仙女的吩咐。”贺兰晶听他仍然叫自己仙女,又高兴起来,笑道:“那好,现在你说一下愿望,让我施法力帮你。”李煊脸上一红,说道:“我现在只觉得肚中饥饿,身上湿冷,想吃点东西,换件衣服。”

“哈哈……”贺兰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计婆婆,你来带他去,给他穿最华贵的衣服,去吃上好的筵席。”

一言既罢,镜中贺兰晶的身影,已淡去不见。

没多久,一只带着长铁链的钢钩从天而降,一下子钩住李煊腰间的衣带。这只钢钩用力一提,只听“哧”的一声响,李煊背后的衣衫给铜人手掌粘下来一大块,连后背都火辣辣地生疼,看来自己确实是被类似树胶的东西粘在铜人手上的。钢钩迅速向上提起,李煊只觉得后面凉飕飕的,心想不好,这下衣衫也被粘掉一大块,如此露着屁股见人,尤其面对贺兰晶那样的美少女,可真丑死了。

没想到,李煊来到上面,只见收铁链的是两个盲人。这里仍然是石窟之内,两边都有长长的通道,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这两个盲人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去。李煊急忙跟在他们后面,可是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然而生怕自己再迷失了道路,只好强打精神跟着前行。

七转八转,来到一个石窟之内,只见一个巨岩上满是琳琅精致的石花,犹如草原中千花怒放一般,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这些石花玲珑剔透,全是出自天然,宛若鬼斧神工,璀璨夺目。一个青铜人俑跪在地上,手擎油灯,火光闪耀下,从石花后面转过来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女子来,只听她用嗲声嗲气的声音说道:“小弟弟,姐姐身上这衣服漂亮不?”

李煊定睛一看,不禁大为惊讶,只见这女子虽然身材玲珑娇小,但一张脸上如核桃一般满是皱纹,少说也有六十以上,惊奇之下,不免发起呆来。这老婆婆见李煊对她目不转睛地看,突然又做害羞状:“你这样子色眯眯地看人家,好难为情的。”说着,用一方冰丝罗帕掩住了老脸。

李煊哭笑不得,正错愕间,想起仙女提过计婆婆这个名字,想必这个扮嫩的老婆婆就是她了。还没等李煊开口,这计婆婆就唠叨起来:“你这浑身脏兮兮的,不免熏坏了人家,赶快去前面的汤池中泡一泡,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我给你准备的这件衣服啊,可是从长安东市裁云坊买来的,那布料和绣工啊……”

计婆婆说个不休,还不时从怀中掏出瓜子、核桃仁填在嘴里,边吃边说,竟然互不影响。又过了一会儿,李煊看计婆婆东拉西扯,从衣服说到鞋袜,从针线活讲到抛绣球,无休无止,于是行了个礼说:“晚辈先去沐浴更衣,回来再听前辈赐教。”

计婆婆勃然大怒,把手中的瓜子、核桃往李煊脸上一丢,气冲冲地说:“什么前辈,你觉得我很老吗?”李煊一惊,忙辩解说:“晚、在下只是说您见识高卓,知道的事情多,并非是年老之意,您声音清脆,如燕语莺声一般,像是年方二八的女子……”

只听“啪”的一声,计婆婆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根鞭子,一下打在李煊的屁股上,把已经破损的衣衫又撕下一大块,口中骂道:“什么叫‘像是年方二八的女子’?‘像是’,那就不是,你还是说我很老,还是说我很老……”

计婆婆气恼之下,连声音也没了矫饰,变得苍老起来,李煊听了出来,她就是刚才躲在铜人腹内的那个年老妇人。李煊情知又说错了话,加上屁股都要露出来了,于是往下拽了拽衣服,裹紧后跑到左边石洞的汤池去沐浴,心想这样计婆婆总不会再赶过来了吧。

左边山洞里,有一个鸭蛋形状的温泉汤池,虽然出自天然,但边缘似乎已被人工修饰过,装饰了很多整齐的白玉般的石条。池中正热腾腾地冒着白气,李煊心下大喜,忙脱去衣服跳进了汤池之中。哪知道,一阵脚步轻响,计婆婆又跟了过来,李煊窘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回避一下。”

计婆婆却咯咯地笑了:“当年我在洛阳开黑店,凡是色眯眯地瞧我的男客商,我就一一下************让他们睡死过去,然后拖到后堂,剥光洗净,当猪一样宰了,做成人肉大饼卖给别人吃。这男人的光屁股,我见过成千上万,怕什么!”

李煊大惊,说道:“刚才你也说我色眯眯地瞧你,肯定也是想杀我了,骗我自己洗干净,倒省了你的事,我只想求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把这些天的怪事真相告诉我?”

计婆婆往嘴里又塞了一瓣橘子,笑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我改了脾气,谁要是不色眯眯地瞧我,就杀谁。你所谓的这些怪事嘛,我可都一清二楚,但是主人有吩咐,是不能告诉你的。”

李煊好奇:“主人,谁?是那个仙女吗?对了,和我一起的四个丑女,她们怎么样了?”只见计婆婆捂着嘴,拼命大嚼零食,又对他摇着头,似乎是很想说,又要忍住不说的样子。

李煊知道她为难,于是说道:“如果刚才问的这些事,你不可以对我说,那我也不强人所难,那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铜人又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计婆婆如释重负,咽下满口的食物,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事你可问对了,如果问别人绝对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不过,我也只能给你讲一部分。这里面的铜人你只见到一个,还记得是什么样子吗?”

李煊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一个女神的样子,高挽发髻,衣冠高古,不像是本朝人物。”计婆婆拍手道:“你这小子还有点眼力,这是秦始皇当年所铸的十二金人之一。”

“十二金人?”李煊一惊,说道,“我倒听说过,秦始皇当年灭掉六国,收天下之兵器,铸成十二金人。但后来被董卓等人拆毁熔化铸钱用了。”

计婆婆道:“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你想天下的兵器,有多少件?当年秦始皇怕六国百姓再造反,就把他们的兵器都收上来熔化了,铸成好多个铜人。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一套,这座石窟中的十二个铜人,应该是比较大的了。你倒猜猜,你见过的这个铜人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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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3: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煊脱口说道:“这是秦始皇的妃子?公主?不对,这个铜人好像愁容满面,难道是六国国君的王后?”计婆婆眼睛一亮,说:“你这小子还真聪明,这里面的十二个大铜人,正是按当时为秦所灭的六国国王和王后的样子铸成的,你见到的那一个,是燕国的王后。他们都是跪着的姿势,秦始皇想让后人见到这铜人,就时时记起他当年灭掉六国的威风煞气。”

“那这个石窟是做什么用的呢?”李煊问道,“是不是秦始皇也葬在这里?哦,我想错了,秦陵巨大,世人皆知是在骊山。”

计婆婆摇头说:“这事也不可贸然断定,帝王们疑心重,多有做假坟来迷惑世人的。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明白,一开始发现这个地方时,第三层第二个石窟里面有一具巨大的石棺,大家都猜测或许有秦始皇的尸体。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时,里面竟是盛了满满的黑色污水,这黑水很可怕,沾在人身上就会奇痛无比,还慢慢地溃烂。总之,这里面机关重重,直到现在,我们也只发现了十二铜人中的九个,还有三个不知藏在什么秘密所在。”

李煊在石窟中待了这许多时日,并无兴趣再寻幽探秘,只想早点出去,重见天日。他对计婆婆说:“我只想走出这个石窟,管他是秦始皇的还是汉武帝的,我好想再看一眼太阳。”

“见太阳还要等一等。”计婆婆见李煊听了一愣,随即又笑道,“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现在不是白天,还是黑夜。”“哦。”李煊长吁一口气。

说话间,李煊已经洗浴干净,穿好了衣服,却见计婆婆一转眼间,竟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他不禁有些着急,难道又在骗我?好在正犹豫间就听到脚步声响,计婆婆手中多了一块碧蓝色的雕花玉珮,递给李煊说:“把这个带在身上。”

李煊摇手道:“我一向不习惯带这些零碎又不实用的东西。”计婆婆脸色一变,嗔道:“这是刚才那个仙女给你的,你要是不收,她可要生气了,她要是生了气……”李煊没等她说完,吓得赶紧说:“我收下就是了,赶快带我出去吧。”计婆婆脸带笑意,上下又打量了一番李煊,神色好生奇怪。李煊不免有些纳闷,却不敢多言。

跟着计婆婆七绕八绕,最后从山坡上的一棵大空心树里钻了出来。八名黑衣盲仆,早已备下两顶轿子,让他俩乘坐。此时明月在天,秋风飒飒,虽然已是繁霜满地,落叶萧萧,但李煊轻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中有说不出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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