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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转帖] 《涅槃 》 龙飞最新作品:鸟喙鼎出土引发的连串怪事(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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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8 23: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血卵
  

  这个只剩一只耳朵的人带给我怪异而且不安全的感觉,我拿着烟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他的身材不高,相貌有点点凶,那双眼睛里的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月夜中露出獠牙的狼,我很忌讳,希望他只是个过路的路人。

  但是我拿着烟慢慢的走,那个人就跟了过来,我走过马路的时候稍稍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到他一个劲儿的用鼻子在闻什么,反正越来越觉得奇怪。这条路比较偏僻,几幢大楼已经差不多完工,建筑工人都搬走了,过了马路之后,几乎就是一片无人区。

  在我走到对面的同一时间,那个人突然就加快了脚步,一路朝我飞奔过来。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下意识的也开始跑。

  “站住!”这个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他跑的非常快,体力之强出乎我的意料,一边跑一边低沉的在后面喝道:“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能从他的举动还有言语中察觉到明显的敌意,所以我不理他,径直就冲到了几幢大楼那边。我觉得自己跑的已经够快,不过仅仅那么三五分钟时间,身后的人离我只剩几步之遥。

  “说!”他的语气暴戾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东西是从哪儿找到的!?”

  我听的出,他非常的急切,但一时之间我确实分辨不清楚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我没有思考的时间,跑着跑着,一下子就冲进了刚刚完工的大楼里面。可能有点慌不择路,跑进去之后我就后悔了,楼层有限,我也无法甩脱对方,如果就这样跑到顶层的话,那就无路可走了。

  所以我的脑子跟着转了转,跑到三楼的时候,我冲向了一扇还没有封闭的窗户。我不打算直接跳下去,只不过平时擅长攀爬,我想借助有利条件快速的寻找契机爬下去,我跑不过他,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逃掉。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不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抓住。

  一切发生的很快,我跑到窗户边,朝下看了一眼,看清楚大概的情况后,一下子就从窗户里钻了出去,那个人本来距离我还有几步远,看到我钻出去之后,他估计也急了,速度变的雷鸣电闪一般,风一样的奔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使劲伸出手,我必须抓着东西才能固定身形,这样一来就无法闪躲,堪堪的被他揪住了衣领。他用力一扯,我顿时失去平衡,身体悬空了。

  看得出,他的力气很大,不过毕竟我一百多斤,就这样硬生生的拽着,非常吃力。我们两个都不好受,一个在窗户里面,一个在窗户外面,仿佛僵持住了。

  我感觉心慌,三层楼至少九米高,万一他失手的话,掉下去之后的后果可想而知。对方的眼睛很毒,从我的神色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慌乱。

  “说!”他拽着我,又一次加重了语气:“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什么东西......”我的手脚都在拼命伸张,想找到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不啰嗦了!”对方使劲的发力,想把我从窗户外面拉进去:“把东西给我!”

  我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不想被他拖进去,从他的动作还有力量上来看,我绝对打不过他,一旦被拉进去,就完全会陷入被动。所以我在挣扎,全力坠着身体,和他抗衡着。

  “你想死!”他无法顺利的把我拉上去,猛然一抖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下去!”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抓着我的手却没有一丝放松,猛然间,我就意识到,他所说的东西,估计对他非常重要。他只是在吓唬我而已。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全力拖延时间,心里盼望着老神棍能早点出现。

  “血卵!”他可能有些不耐烦了,相当的急躁,如果不是受条件限制,这时候肯定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搜身:“不死鸟的血卵!”

  “血卵......”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什么东西,那是从荒山里找到的那颗红色的椭圆的珠子,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打算等到合适的时候找人打听打听,但是这个人一说,犹如醍醐灌顶。荒山本来就是不死鸟时常会栖息的地方,那颗红色的珠子,是不死鸟的卵?

  这个人的嗅觉一定超乎寻常,血卵在我身上装着,那股淡淡的异香几乎连我自己都闻不到,但是他还是察觉了。

  “血卵拿来!给我!”他的眼睛里有强烈的渴望。

  这个时候,我想的很清楚,他可能并不知道我是谁,只不过因为察觉了血卵的存在才会跟上我,那是他想要的东西。我不能保证这个人得到血卵之后会怎么对我,就这样一走了之?或者其它。但我心里的主意瞬间就打定了,血卵不能给他。

  “快一点!”他再次催促我,语气中威胁的气息很浓重:“否则,我会松手!”

  随着他的威胁,我心里马上产生了更强烈的反感还有反抗意识,我讨厌来自任何人的威胁,天生的性格就是这样。我腾出一只手,艰难的从身上拿出那颗小小的红色的血卵,对他笑了笑:“你想要这个?”

  “给我!”他一下子就变的如同一只野兽般狂躁不安,眼睛盯着我手里的血卵,似乎连眼珠子都随之发红了。

  “不可能。”我抬手就把这颗血红的珠子塞进嘴里。

  血卵有一层不算特别坚硬的壳,用力一咬就完全崩裂了,一股甜香又带着淡淡腥味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腹中,身体中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接受到了新的滋养,通泰无比。

  “你!!!”那个人的眼神一滞,随即,神情就好像要吃人一样,我们就离的这么近,但他对于我的举动却无能为力。

  “味道很好。”我吐出血卵的壳,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慌了,事已至此,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我至少不能让对方如愿。

  我听到他的牙齿因为愤恨而咬的咯嘣作响,抓着我的那条胳膊在不断的发抖,估计真的气到了极点。我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人因为气愤而极端狂躁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我不怀疑他会突然松开手,把我从三楼丢下去。

  但是他没有,就那么恶狠狠的咬了半天牙齿之后,神情突然冷静了下来,对我道:“上来,先上来再说。”

  “干嘛要上去?”我很吃惊他的情绪变化会这么快,但不管他怎么说,这个人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我不相信他的话。

  “先上来!”他开始用力,试图把我拉上去。

  我又反抗,一百多斤的体重完全被对方一只手提着,不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很沉重的负担。这一次,我就挣扎了那么两下,猛然听到一阵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身体顿时一空,心说糟糕,肯定是衣领被撕破了。

  没有什么悬念,我顺着三楼就摔落下去,脑子还未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一下子落到了下方的地面上,我说不上来骨头有没有摔断,因为强烈的震感,脑袋混混沌沌的,但基本意识还存在着,落地之后,我打了两个滚,翻身爬起来就朝外跑。前些天被扭伤的脚踝还没有彻底痊愈,这一次肯定又受到了重创,钻心的疼,我不敢停,一口气就从这里跑到门外。一只耳不可能跟着我从三楼跳下来,他要走楼梯,这样就拖延了时间。

  说实话,那是我一辈子里遇到到第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且又很难以置信的事,一百多斤的人,从三楼掉下去,除了摔的头晕脑胀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现在我来不及想那么多,从门外冲出去之后就开始寻找下面要逃遁的路线,这时候,一辆出租车遥遥从远处开了过来,我精神一振,迎着就跑过去,想把它拦下来。等车子开到近前时,老神棍就从后窗探出了头,他看着我的样子,一脸疑惑。

  “先别说了。”我拉开车门就钻进去:“开车!”

  车子飞驰,从前面经过时,正好看到一路追赶过来的一只耳。我终于松了口气,揉揉身上几处痛的厉害的地方,又认真检查了一番,骨头应该没事,只不过有几处挫伤。车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老神棍坐车跑出去很远,然后下车找了个小饭馆。

  “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楚。”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对于一只耳的身份来历,根本不了解,就因为那颗从荒山带出来的血卵才引发了今天的事情。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就暂时转移了话题。老神棍属于那种老混子一类的人,在县城里东拐西拐的找人打听了一番。结果很令我讶异。

  关于武胜利那件事,好像真的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这个县城说起来距离事发的城市不算远,摊上那种命案,而且作案嫌疑人已经锁定,这边至少会接到消息还有上面发来的通缉令。从那天晚上运尸翻船之后,这里始终没有接到任何要通缉围捕我的指令。

  我迟疑了,回想起候晋恒所发的那条短信,难道,他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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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29 21: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偶遇
  总之这个事情透出一种我所揣摩不透的怪异,当时我就想给候晋恒打个电话问问,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和老神棍谈了一会儿,就开始采购还没准备完的东西,但我的心始终不静,不静的原因并不是之前遭到了一只耳的袭击和威胁,我觉得脑子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从荒山石鼎上看到的那两个铭文,不断的闪现着。

  很奇怪的感觉,之前青青仔细跟我解释过分解以及“解读”铭文的那种“运算”方式,只不过我理解不了,但是现在想想,一切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觉得它们就像一扇即将打开的门,只要我在稍稍努力,就可以完整的推开。

  县城的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景区,距离县城远,这里的东西虽然贵,不过算是很齐全的,有很多朝景区深处去的驴友们会在这边采购些东西。我和老神棍专门挑了这个地方,一路上我心不在焉,老神棍负责砍价,忙了一个来小时,总算把东西都给买齐了。我们两个不能多逗留,东西采购完毕就打算搭乘车子先离开,然后绕道回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投入的在思考问题,眼前一个个从面前一晃而过的游人都模糊起来,在川流的人群中,那种迷失感不可抑制的侵扰着我。

  可能就是一个瞬间,我的目光骤然凝固了,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好像并不意外,她正随着人群在景区附近无意识的游览着,但对我来说,却非常的突然。我和她面对面的相遇,最初,她没有注意到我,可能是我的目光最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一刻,她的目光似乎也和我一样,凝固起来。

  人生的经历,事实上就是一次又一次自己意料不到的偶遇。对于偶遇,我很在意,因为深埋在我心底的那些人,要么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要么音讯全无很多年,不管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偶遇,都可以算的上是一种奇迹。

  吸引我注意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很瘦,皮肤白净,眼睛很灵动。因为时间过去的很久很久了,我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所以我迟疑,也犹豫,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开始出神。

  这次偶遇让我很意外,渐渐的,我眼前的人和物都像是在时光隧道中掠过一般,扭曲且不清,只有她,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多年前,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的她,很善良,同时又很倔强,她会分给我自己唯一的一块麦芽糖,欢快的吃着,欢快的笑着,又会毫不畏惧的和欺负她的男孩子打成一团,最后鼻青脸肿。可以说,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不愿提及但又最珍贵的回忆,那种孤独和童真,难以忘怀。

  “小......小雨点......”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已经开始发潮,有的情感,自己真的不能控制,尽管周围还有其它人,尽管我的处境不那么乐观,但是当我认识到这次偶遇的意义时,我心底最深处那块被自己紧紧封闭着的小世界,顿时被回忆还有眼前的她给撞开了:“小雨点,是......是你吗?”

  当她听到我喃喃的呼唤时,眼睛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就红了,她好像在这一刻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慢慢的走向我,在距离我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通红的眼睛里开始溢出泪花。

  “小北方,是你?真的是你?”她也无法完全确认我是谁,毕竟过去很多年了,我们都褪去了童年时的样子,留下的只是那么一丝很难觉察的痕迹,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和难忘的人,或许就一点点都认不出来。

  小北方,就是这么三个字,却像是触及了我的灵魂。我笑着点头,但是却抑制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真的是你!”她一下子就冲过来,紧紧抱着我,哭着,笑着,蹦着,跳着:“我一直都在找你,我知道,我还会见到你的,小北方,我是,我是小雨点......”

  如果童年没有那种经历的人,是无法理解我此刻的感受的。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稍稍回过神,这时,我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一个男人,但是我和她的举动彻底让那男人晕菜了,不知所以然,正尴尬的站在旁边,目瞪口呆。

  “小北方,我们都还活着,真好。”她哭笑了半天,才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抹掉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我,她看的很仔细,我知道,其实,她是努力从我脸庞上寻找童年时的影子。

  周围人很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带着她身边那个仍在尴尬状态中的男人还有一脸迷糊的老神棍离开这里。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虽然跟她只是童年时的伙伴,但关于她的一切,我都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她和我一样,父母因为一次意外离开了人世,我记得她叫陈雨。很多年过去,她的性格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是有些东西,连时间都淹没不住。

  她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了很久,我们提起在孤儿院一起长大时的事情,提起之后的经历,最少说了半个多小时,旁边那男人还有老神棍都没能插上一句嘴。

  “这个......”陈雨指指那男人,对我道:“是......我男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隐约洋溢着一种幸福和满足,我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不过从陈雨的表情上能看出来,他对她一定很好。

  “很高兴认识你。”陈雨的男朋友好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一下子就活跃起来,热情的跟我寒暄,做自我介绍:“我叫郑童。”

  陈雨说了很多,她和男朋友现在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城市里,生活很平静,和很多普通人一样,他们做一点小生意,闲暇的时候就尽情的享受生活。她问起我现在的生活,我没法说的那么清楚,只能告诉她,挺好的。

  和陈雨的相遇把后面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的处境不好,但是心里不愿意马上就走。在这个社会中,人越成长,越会觉得孤单,我很怀念童年,那可能是脑海里仅存的一块可以让自己时时回味的净土。

  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喝了一点酒,心里最初偶遇的兴奋逐渐消退,但始终觉得很温暖,很舒心。陈雨和她的男朋友都很热情,饭后就邀请我们在景区玩一天,然后再到他们住的城市去,好好聚聚。我推辞了,只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小北方,你到底有多忙?”陈雨有些不满意,出了门之后一直在嘟囔,我一阵苦笑,有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一瞥,心里就随即一紧。我看到一只耳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找到这里,但是他一出现,情况就紧张起来,尤其是陈雨还有她男朋友都在场,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去。想着,我的脚步顿时就慢下来,紧张的思考对策。

  但是一只耳很不客气,我的脚步一慢,他随即就快步走过来。陈雨还有她男朋友可能都是感觉很敏锐的人,一看到一只耳的举动,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北方。”陈雨皱着眉头轻声对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我觉得一只耳可能不是个很正常的人,最起码思维方式跟别的人不一样,他径直走过来,什么话都不说,竟然直接过来拉我。

  “跟我走。”他的力气很大,而且明显是练过功夫的,一伸手就抓住我的衣领。

  “你干什么?”陈雨的脾气和小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当时就火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不见,她不知道从哪儿也学到了几手,出手去阻拦一只耳,身段和动作都相当利索。

  陈雨一动手,她的男朋友也过来帮忙,我们在这种场合下不能动手打架,几个人顿时扭成一团,一只耳的力气大,抓着我就不肯松手。老神棍阴的很,急匆匆的劝架,但是我看到老丫偷偷拿出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棍子,在混乱中狠狠砸向一只耳的手背。

  这一下砸的非常狠,而且很到位,一只耳吃痛,迫不得已把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我用力一挣,从他的拉扯中挣脱出来。但是我的衣领子本来就撕烂了一点,这一扯完全就把衣服给扯破了,紧跟着,我觉得什么东西从贴身处被牵带出来,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我匆忙低头看了看,才发现那是陈老临死前交给我的那只很小的盒子。盒子只上了一道火漆,并不算很严实,摔在地上之后,就被摔开了。陈老在临死时有过交代,叮嘱我在合适的时候再打开盒子,我也不想违背他的遗愿,但是出现这样的意外,盒子里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我就像被一道雷给劈中了,那种讶异和震惊几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忘记了正在和一只耳纠斗的老神棍还有陈雨,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思维也随之停止了转动。

  这可能吗?盒子里怎么会是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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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30 23: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被摔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我看的清清楚楚。东西只有一件,就在我的脚下,我看到,那是一张身份证,我的身份证。

  我的脑子瞬间就大了一圈,因为我记得,陈老在临死前专门告诉过我,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当年他从大雁坡带出来的,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前了,他从大雁坡那边找到了我的身份证?

  尽管陈雨还有老神棍他们都在旁边跟一只耳纠缠不清,但是我的思维完全被眼前的身份证吸引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弯腰捡起身份证。这必然就是我的身份证,它已经开始发黄了,那应该是在时间无声无息的侵蚀中所蜕变出的色泽,我做文物工作,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大眼一看,就觉得这东西没有那么二三十年时间,是不会沉淀出这种颜色的。

  身份证就摆在眼前,事情的顺序其实也很简单,二十多年前,陈老从大雁坡找到了我的身份证,然后一直保存到现在,我跟着他已经好几年了,但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想,如果不是他上次自知要离开这个世界,事情不知道还会隐瞒多久。

  我就像在一条混乱的隧道中随着烟雾飞舞,我皱着眉头思索,在我的印象中,之前不知道是在酒吧喝醉了,还是出去玩的时候,丢失了原来的身份证,后来跑到派出所补办了一张。这个事情不算什么大事,过去之后就彻底被我遗忘。现在想去回忆,始终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反正身份证是没了,具体怎么没的,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下子回忆起陈老在临死之前所流露出的略微显的奇怪的表情,在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这种表情,但现在,一切都了然了。我突然觉得,他对我的关心,刻意的栽培,爱护,好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在大雁坡找到的那张身份证,足以让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超出常人。

  同时,我又想起他那句似有意又似无意的问话:北方,我们过去,见过吗?

  可以说,这个事情彻底颠覆了我的正常思维,如果用常理角度去推测分析,我肯定得不到任何答案。陈老又已经去世,知道这件事的,还会有谁?

  “你在干什么!”老神棍在那边大喊,手里握着小铁棍,时不时的就找机会偷袭一只耳,让对方非常恼怒,他看我在这边愣着发呆,就赶紧出声提醒我。

  我从思绪中挣脱出来,随手把那张发黄的身份证放好。抬眼一看,一只耳果然不是寻常人,力气大的异乎寻常,老神棍很油滑,陈雨虽然有点功夫,毕竟是女人,至于她男朋友,就不用提了,一看就啥都不会,在哪里虚张声势。

  我跑过去帮忙,一只耳被缠的没办法,但是一看见我过去,立即精神一振,使劲甩开老神棍,伸手又紧紧抓住我。

  很奇怪的,我知道自己的力气没他大,但是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好像从身体最深处涌动出一股力量,又好像是所有的潜能都被激活了,那股力量沿着手臂伸展出去,大的吓人,竟然一下子就把一只耳推的踉跄倒退,相当狼狈。

  “先不要纠缠这么多了。”老神棍躲在我们三个后面,小声道:“这里人太多,会惹出麻烦。”

  我盯着一只耳,我发现他被我推开的那一瞬间,不仅没有恼怒,眼神里反而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兴奋。

  “我们走。”我招手让他们一起离开这里,这一次,一只耳没有追上来,或许知道自己一个人很难对付我们几个。

  我们再没有游览景区的欲望,很快离开这儿,坐着陈雨他们开来的车子绕到县城的另一边。以前的时候,我预料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出现什么插曲,但是我觉得我能控制的住,然而此时,我却觉得一切都脱出掌控了。我脑子里来回闪现的都是那张已经发黄的身份证,大雁坡事件发生的时候,我还屁事不懂,我的身份证怎么会出现在大雁坡?

  自然而然的,我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陈老的话,因为我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他在骗我。因此,我就望向老神棍,他跟陈老是多年的朋友,而且对当年大雁坡的事情比较了解,我一直怀疑,老神棍可能也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我想得到正确的答案,只能问他。

  “小北方。”陈雨对我笑着,道:“你果然是惹麻烦了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小麻烦。”我也跟着尴尬的笑,因为我看到她的男朋友郑童在刚才的厮打中被一只耳打青了眼窝。

  “跟我走吧。”陈雨道:“有什么麻烦,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

  我觉得不方便,也有点不合适,因为跟陈雨的交情,只在童年,那份感情很纯真,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陈雨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在这一刻,我们的思维仿佛是交汇的。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我还是小雨点,你还是小北方,不是吗?”

  “是......”我心里的为难在这一刻瞬间打消了,我能读懂她的表情,还有她的心。

  时间是会改变一些东西,让亲密变成疏远,让疏远变成冷漠,但是我相信,有的东西,它改变不了,那是人这种动物心底最善良和质朴的一点。

  我们开车跑到了荒山的外围,然后我和老神棍步行进去接青青。走了一段,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就开始问他,当年大雁坡的事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想问的是,关于陈老的事。”我道:“陈老在大雁坡的时候,有过什么经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老神棍有点疑惑,神情也变的很谨慎,斜着眼道:“你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不对劲,别废话了,跟我讲讲吧。”

  老神棍开始支支吾吾,关于大雁坡发生的主体事件,他不隐晦,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一提起陈老本人的具体经历,他就开始遮遮掩掩,推说自己不知道。这样一来,更让我觉得,陈老当时的经历,可能根本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想强人所难,也不想总是揪着一个问题追问,但是那张已经发黄的身份证,是个巨大的谜题,让我心神不安,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就一个劲儿的问老神棍,最后缠的他实在受不了了。

  “年轻人,你知道吧。”老神棍咂咂嘴巴,道:“老伙计已经死了,关于他的事,就不要追问那么多了。”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让我觉得这里面的蹊跷。当年的大雁坡,或者具体到陈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神棍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相当谨慎,死都不肯吐露一句。问的急了,他就嘟囔着告诉我,除非他死了,否则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彻底没办法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知情人还有几个?即便我能找到他们,他们会对我说实话吗?如果没有人告诉我的话,那么关于身份证的事情,将会永远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有的事啊,能忘记还是忘记的好。”老神棍拍拍我,感叹道:“人的苦处,就是忘不掉那些该忘记的。”

  我不再说话了,两个人闷着头赶路,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我知道青青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担心,一直到我们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就看到她静静坐在大树下。

  我们按原路返回,跟陈雨还有她男朋友一起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那个城市挺好,小但是恬静。到了这里,几个人总算完全松了口气,我们在家里吃饭,喝了不少酒。老神棍很粘酒,尤其是在安全的环境下,恨不得一次就把自己给喝死。喝到半夜,他已经烂醉如泥,青青熬不住困,就靠着我的肩膀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可能喝的有点多了,因为心里确实不怎么痛快。我的情绪感染了陈雨,她又倒了半杯酒递给我,道:“小北方,心里很烦?”

  “有那么一点吧。”

  “说说吧,为什么烦,还有,你具体摊上了什么麻烦?”

  我不是个碎嘴皮子,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当我感觉压抑的时候,也需要倾诉和宣泄。这些事情本不该对别人讲的,即便讲了,他们可能也不能理解。不过,童年时的经历让我对陈雨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和亲切,感觉她就像自己失散了很多年的亲人。她那么一说,似乎是触动了我倾诉的欲望,我借着酒意,开始断断续续的讲,没讲那么清楚,不过我想她应该明白个七八分。

  “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我喝了口酒,一口的苦辣:“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原以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现在,我该怎么说?”

  我掏出那张陈老留下来的发黄的身份证,在陈雨面前晃了晃,我清楚,自己可能真的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了。

  “那不一定的。”陈雨的男朋友在旁边插话道:“说不定,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我精神顿时一振,连酒意都消散了不少,急切的追问道:“能有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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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 13: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奇幻之旅的开端
  我就像一个在绝望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明一样,急切的追问陈雨的男朋友,关于那张发黄的身份证,我太想知道结果了,甚至付出一些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应该是可以的,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陈雨的男朋友郑童稍稍有点醉意,不过说话还是很清楚的,他找我要了那张身份证,认真看了看,这个人可能也有点见识,觉得身份证的陈旧不可能作伪,是自然放置之后产生的。

  “有点困难,反正我是没有办法了。”我对他们两个道:“当年的当事人已经去世了,其他参与者我找不到。”

  “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你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真正结果,并不需要完全靠别人的讲述,还有其它办法。”郑童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比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自己亲眼去看看?”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话给弄迷了。

  “过上两三天吧,我给你一个确切的回复。”

  我不知道这个郑童到底有什么办法,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凉透了的心开始慢慢升温了,其实我也不了解他,不过我觉得能和小雨点在一起的男人,至少心地不会太差的。

  我暂时就在这里住下了,尽管外界没有明令通缉我,不过我不想那么过分,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在这期间,我和青青又一次讨论过鸟喙铭文,我们还是暂时无法理解其它铭文的“运算”和“分解”方式,不过对那两个比较熟悉的铭文,我有了更全面和深刻的认识,渐渐的,我觉得自己也能够运用那种独特又怪异的“运算”方法。

  “你可以试一试。”青青在旁边鼓励我。

  我并不知道运算这种鸟喙铭文的真正意义,不过在青青的鼓励下,我还是尝试了一下。

  在我运算了那个鸟喙铭文之后的瞬间,猛然觉得自己的脸庞开始发紧,就好像有人使劲扯着脸上的皮肤,紧跟着,皮肤下的一块块肌肉开始有节奏的收缩,伸张,我看不到自己的面部变化,但仅凭这种感觉就能知道,因为肌肉的收缩和伸张,导致我脸上的五官开始移位,就像第一次看到青青变脸时一样,我想,可能最熟悉的人也无法从面部上再把我分辨出来。

  “这,就是变脸吗?”我陷入了沉思,同时对陈老临死前的那番话,开始疑惑,感觉目标一下子不确定了,就陷在的形势来看,变脸,并非某一个人的专利,我和青青可以掌握,那么其他人同样有可能掌握。

  我搞不懂这其中的关系,所以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郑童身上,我希望他能帮我找到寻求真相的办法。

  大概过了三天时间,郑童出现了,一脸的疲惫,好像这两三天时间里缺觉,熬的另一只眼圈也发黑。我忍不住有点急切,抓着他就追问。

  “怎么样?事情怎么样?”

  “不要激动。”郑童揉揉眼睛,看得出,他应该也是个比较和善的人,有点幽默,也很容易接近:“有点结果。”

  “告诉我!快告诉我。”

  “跟我来吧,慢慢说,这种事一句话两句话可能是说不清楚的。”郑童收起脸上的笑容,朝别的卧室那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但是,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我从郑童脸上看出,他要告诉我的事情,可能很隐晦,我能理解。

  我跟老神棍还有青青打了招呼,然后郑童带我出门。他带我东走西走,最后在城区一个很老的建筑群旁边停下,那里有一些上了年头的楼房,我们走进其中一栋。

  “有点简陋了,家里的老房子。”

  这种老房子的面积比较小,摆设很简单,其中一间卧室被腾空了,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面盖着一层黑布。郑童把我带到桌子前,摆了两把椅子,让我坐下。我知道黑布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不过他暂时没有把黑布掀开,先给我让了支烟,我们两个一起抽烟,屋子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过去,我听小雨不止一次提起过你,所以,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相信你。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我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件事肯定会被更多人了解,不过现在,它还是要被尘封起来的。”郑童慢慢的抽烟,说的非常认真。

  “我会。”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抛开小雨那层关系,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郑童的烟瘾很大,一支接一支,对我道:“前两天听你喝酒之后说起自己的事的时候,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郑童告诉我一些事,关于他过去的事,说的不是那么详细,事情的具体过程我不知道,但他想对我表达的是,他也曾经困惑过,所以,他能理解我此刻心里的感受。随着他的讲述,我心里的好感越来越多,听得出,他是个真诚的人,至少对我,很真诚。

  “开始吧,你可能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话,但我还是尽力跟你说清楚。”郑童丢掉手里的烟,把桌子上那块黑布掀了起来。

  黑布下面,是一块很大的模板,应该是木制的,就好像作战参谋所用的那种平面沙盘一样。模板上刻着很多点和线,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解释的话,我可能根本无法看懂。

  “我要和你说的,是关于时间的问题。”郑童道:“如果你没有相关的知识或者经历,那么你思维中时间的概念,肯定是一直在恒定向前发展的,事实上,不是这样。”

  和郑童接触的越多,交谈的越多,就越会让人觉得,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他可能经历过很多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

  “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发达到解决一切问题的地步,说的太复杂了,你可能也听不懂,简单点说吧,假如科技无限发展,或者,你有一个合理的而且合适的手段,那么你完全由可能打破现在的时间规律,你可以穿梭其中,到十年前,或十年后。”郑童接着道:“过去,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接触过这样的情况,之后,跟一个朋友经过讨论还有研究,有了一点收获。”

  “你的意思是?”我大概听懂了郑童的话,但是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这个概念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在寻找很多年前的一个真相,但没有人肯告诉你,也缺乏相关的线索,那么求人不如求己,不需要再追问任何你。”郑童慢慢道:“回到过去,自己亲眼去看看,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有可能吗?”我一愣,他说的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能够亲眼看看当年的事情是怎么样的,那绝对要比听别人讲述更直观和真实。

  “有可能。”郑童确定的点头,指着模板上那些复杂的条纹和节点,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已经有人开始触及时间领域的一些未知之处,他们的收获绝对比我们要大的多。时间是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你有能力在这条河上建立很多很多浮桥,那么你就可以利用这些浮桥到达任何你想要去的角落。”

  “能帮我吗?”我心里求知的火焰顿时被点燃了,我迫切的想求助,想知道大雁坡曾经发生的事情。

  “我尽力,但要事先提醒你,我和我的朋友都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们的研究主要是靠经验还有一些资料,所以,我无法完全保证可以百分百的成功,这里面估计会有危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郑童幽幽的吁了口气,道:“有时候,人想要知道真相,总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问题,我愿意!”我回答的很坚定。

  “我可以利用一些东西送你走,你也可以利用一些东西回来,不过不能保证把你送到精确的既定点,比如说,你要回到十年前,中间出现任何人为或者自然的偏差,都会导致情况失控,那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调整。”

  我不知道郑童所说事情,会有多困难,多耗费精力,但是关于身份证的事,就好像卡在嗓子里的一根刺,让我无比难受,当时我就想着,只要能解开这个谜,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承受。

  “但愿,你能找到自己想知道的。”郑童很干脆,他跟我详细解释模板上那些线条和点的含义,告诉我一些细节,等到讲述完毕之后,他站起身,道:“就这两天,你准备一下,我们要到西北去,那里是你的出发地。”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完这些之后,我有点恍惚,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我的目光而飘动起来。我没有把事情告诉青青和老神棍,我只想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尽早把结果搞清楚。

  准备工作做的很顺利,在郑童的帮助下,我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住所,临走时,我看到青青灰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和焦虑。她的感官太敏锐了,可能她知道我在撒谎,但她并不拆穿我。

  善良的女人,她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欺蒙她,她只是在担忧,我离开这道房门之后,会不会遭遇什么。

  从这里到目的地,有一段漫长又枯燥的旅途,我和郑童聊天打发时间,很无意的,我问起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你可能不知道。”郑童翻开一张地图,指了指,道:“地图上没有标示,那个地方名不见经传,叫法台寺。”

  法台寺!我一下子震住了,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当年长生观最鼎盛时的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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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 22:2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逆流而上
  话题一旦扯到法台寺上,就引起了我的许多遐想,事情好像又一次牵扯到了长生观,这是我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郑童讲述自己对长生观的所知,我始终觉得,那会是一个禁忌类的话题。

  郑童是那种一旦把你当朋友就会言无不尽的人,讲了很多,不过听着听着,我就觉得,他对法台寺的了解,似乎还不如我多,至少他不知道那里曾经盘踞着一个叫做长生观的组织。

  可是当时老神棍跟我提起长生观时,并没有讲述更具体的情况,但郑童知道的仿佛又比我想象的多,他知道法台寺的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研究一些连现代人都无法触及的事,不过很可惜,随着法台寺的消失,不少东西也就此失传。

  就这样一路聊着,我们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昔年的法台寺早已经湮没在时间还有风沙中,只剩下了些许残垣断壁,但就连这些残垣断壁,我都不能亲眼目睹,在快要靠近法台寺遗址时,郑童就让我小心一些。

  “遗址绝对不能靠近了。”郑童用望远镜朝远处看了看,神色谨慎。

  “为什么?”

  “那个地方,在之前发生过一些事,已经被官方接管了。”郑童指着那边对我道:“看上去,好像跟一块荒地似的,但只要我们敢靠近,就会惹上大麻烦。”

  “那要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跟我来吧。”

  我们调转了一下方向,朝法台寺另一端走,他要带我做的事可能很隐蔽,所以郑童没有喊任何帮手,就我们两个拖着一些东西在徒步行进。走着走着,郑童就开始分辨,可能在寻找一个既定地点,在这种荒凉的戈壁上,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参照物,如果不是记忆力很好或者印象很深刻,那么既定地点极有可能会迷失在脑海中。

  不过很明显,郑童对某些地方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的,他带我走到了一片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荒地上,然后略微目测了一下,就掏出两把折叠铲,招呼我一起挖。我们并不是在挖坑,而是把地表上一层沙砾和土挖掉。

  随着挖掘的深入,我渐渐知道了他要我挖什么。我们挖出了一条大概有半米宽的痕迹,那条痕迹就好像一辆很沉重的汽车压过这里,留下了深深的轮胎印记。在这条印记中,有许多繁复的花纹,那些花纹有一种古朴和陈旧的感觉,我接触过许多许多文物以及古迹,但我肯定,这种花纹我没有见过。

  “知道吧,这种印记在过去,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之一。”郑童干的热火朝天,擦擦额头上的汗,对我道:“危险之极。”

  “致命的危险?”我被他说的有点慌。

  “可能不致命,但非常可怕。”他解释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印记是何人的手笔,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法台寺那些人过去遗留下来的。”

  这种奇怪的印记的作用,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任何接近这里的人以想象不到的方式传送到时间的河流中,没有固定的目标,在下一刻,被传送者可能就出现在任何时间角落中。

  “想象一下吧,你从自己熟悉的世界猛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连时间都脱节了,你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更要命的是,你可能永远无法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和时间中去了,你会在哪儿终老而亡。”郑童道:“那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如果一下子就那么死掉了,或许还会是一种解脱,但你还活着,并且要忍受。”

  “确实很痛苦......”我有点不敢想象下去了。

  要干的活还有很多,我们一边干,郑童一边继续对我解释,在这种印记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没有人了解它的内涵,郑童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他过去接触过。在之后,他的生活平静了,可能闲的有点无聊,就和另一个朋友着手研究这些。以前,印记的作用完全不由人掌控,一个意外就可能会触发传送,不过现在,郑童已经掌握了很多。

  我们两个挖了很久,才把整个印记完整的挖了出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六角形的印记,花纹多的难以计算。接下来,我们坐在旁边抽烟休息,郑童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他有相关的经验,甚至连我逆穿时间之后所要遇到的事,都做了很详细的安排,我一一记了下来。

  不用他多解释,我已经随着他的讲述想象出来,我要经历的,可能是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如同奇幻一般的一次旅程。

  郑童交代完了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弹弹烟灰,慢慢对我道:“北方,有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我们可以算是朋友的话,那么我还是要提醒你。”

  “你说。”

  “这个过程,可能会有失误,偏差,甚至危险,过去,我一直都认为,人想要得到什么,同时就有可能会失去什么,那就是所谓的代价。我不劝阻你,也不鼓励你,这些问题,你自己考虑清楚。假如,你觉得还没有考虑清楚,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想的很清楚了。”我笑了笑,尽管笑的很不舒畅,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心理准备。

  一个人在活着的路上,谁能不付出代价?

  “好吧,那就祝你一路顺风。”郑童站起身,用力拍我的肩膀,道:“希望在不久后,能接到你安全返回报平安的电话。”

  我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包,里面有各种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郑童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掌控六角印记的具体方法,我有一点疑惑,因为我总感觉,这种方法,好像和分解运算鸟喙铭文有些类似。但那只是我的感觉而已,郑童不知道鸟喙铭文的存在,我们无法就此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大雁坡事件,发生在八五年,在临出发前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奇妙,我真的能够逆穿时间的河流,从现在,回到二十多年前吗?

  多余的细节就不讲述了,我一个人留在印记的中心,在这个奇怪的印记发挥作用之后,我感觉到一种影响天地的扭曲,连自己的意识都不怎么清醒。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的那一瞬间,我就能感觉到,之前的那个世界,离我或许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因为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灰暗,灰暗的让我有些害怕。

  我分辨方向,开始试图朝有人烟的地方走,然后从这里赶到大雁坡。我准备的比较充分,当时陈老留下的那副大雁坡地形平面图,我已经熟记在心。郑童给我准备了当年流通的钞票,还有衣服,穿上那身衣服,我就觉得自己的模样很可笑,土的掉渣。

  大概走了有半天时间,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坐落在荒地的旁边,非常小,可能就三四十户人家。我装作过路人,跑去借火做饭,村子里不见外人,再加上当时那个环境,所以村民很质朴,对我热情且客气,不收我的钱,免费给做了顿饭,烧了热水。

  吃着饭,我的眼神一下子就顿住了,变得有点呆滞,大脑好像承受不住事实,瞬间迟缓下来。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了桌子那边的日历,是那种很老式的日历,我们管它叫月份牌,一份日历三百六十五张,过一天就撕掉一页。

  我看到日历上清楚的标示着现在的年份,一九八四年。

  我的脑子大了一圈,郑童说这种逆穿存在误差,结果真是这样,现在的时间比我预定的时间整整早了一年。我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耗上一年时间。

  完全没办法了,我苦笑了一下,只能回到法台寺那边,挖开六角形印记,然后利用它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调整坐标,再一次出发,去一九八五年。

  我无奈的找村民打听好了方向还有路线,然后跑到附近的县城,来回倒了几次车,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火车慢的要死,坐到屁股发麻,之后又步行了两三天,才最终跑到法台寺遗址那里。

  当时的法台寺,依然那么荒凉,法台寺附近有一个小村子,这些郑童跟我讲过,不过我心里负担很重,不想再耽误下去,直接绕过村子,朝六角印记所在的地方赶。时间会变,但那块土地是不会变化的,我的记忆力很好,清楚的记得自己和郑童当时挖掘的地方。我大致估计出六角印记所在的位置,然后动手开始挖。

  一个人干这个活就非常的累,要挖开很大一片。挖着挖着,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是心头升起的一种预感。

  预感非常的强烈,这让我猛然停下手里的铲子,回过头来。回过头的一刻,我看到了一个人,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任何声响和动静都没有发出。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瞳孔就猛然收缩了,惊讶的差一点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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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 12: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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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 18:5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老和尚
  在我的意识中,对于这个猛然却又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的人,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但我又不觉得陌生。当我回头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了一张照片的影子。那张照片是老神棍给我看的,主场景是一副巨大的图案的一角,在场景正中心,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让我感觉无比惊讶和震惊的是,我背后所站的这个人,和照片里的人极其相似。他应该是很老了,我却分辨不出他具体的年纪,六十岁,七十岁,甚至更老?他穿着一件便衣不是便衣,僧衣又不是僧衣的衣服,头发非常短,隐约可以看到头顶的戒疤。

  他的神色宁静,没有一点点波澜,如同一片清风流云,他站在原地,身体的一部分就好像跟周围融为了一团,自然又祥和。他的身材不高,短短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雪白,但脸庞上的皱纹远比我想象的要少,透出一种老年人罕有的健康的红润光泽。

  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就是他的眼睛。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目光都掩饰的滴水不漏。然而,我从这个貌似老和尚一般的人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到一片淡然的安详,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他的出现让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心情也随之紧张忐忑起来。不管我承认不承认,都能感觉的出,这绝对不是个一般人。

  “在挖什么?”

  在我注视了老和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我分不清楚他的口音,很怪的口音,仿佛融合了好几个地方的方言。但是他的语气柔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种语气里,有一个年长的老者独有的慈祥。尽管只是一丝丝慈祥,却让我紧张的心情平息了不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和尚的话,想了想,只能对他道:“在挖我需要的东西。”

  老和尚的眸光依然如水般平静,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光一闪而过,这点点光芒让我感觉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有种被从外到内看透的感觉。他注视了我一会儿,雪白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世间,可有长生?”他开口问出了第二句话,这是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和尚的眼神随即又是很轻微的变了变,我形容不出那种变化,好像有一点失望,又有一点释然。那种释然,就如同一个历经了沧桑,看破红尘铅华的人所独有的意境。

  “有的事,一天做不完,不如缓缓的做,停一停也无妨的。”

  说着,老和尚就在原地盘坐了下来,他盘坐的姿势相当娴熟,那可能是多少年经常盘膝而坐之后形成的一种习惯,我有些相信,这是个真正吃斋打坐的僧人了。说实话,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从我在照片上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这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人。

  我所经历的,果然是一场带着浓重奇幻色彩的旅行,如果不是这样,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有和他见面的机会。那一刻,我突然打消了挖出六角印记的念头,我想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躺在那片图案中?

  想着,我就放下手中的铲子,试探着坐到老和尚对面,因为知道他并不普通,所以我的心里始终有种隐约的敬畏,说话很小心。但是老和尚的态度温和,没有任何架子,跟我随意交谈,这种随和的氛围让我的紧张渐渐的消失,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挖它做什么?”老和尚的眼睛朝六角印记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口问我,这已经很明显了,他显然知道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六角印记,同样也清楚,我既然在挖它,就必然知道印记的作用。

  “想回家。”我琢磨了一下,既然对方知道这些,我再隐瞒的话,就会引起他的怀疑,甚至是戒备,这对我很不利,所以有必要说实话。说了实话以后,我就考虑着该怎么应对老和尚的继续盘问。

  但意外的是,我回答了,他就点点头,没有再刨根问底的追问我。我做好了准备,他却不问了,这让我感到讶异,也有些忍不住。

  “这就是个缘字。”老和尚似乎知道我在讶异什么,道:“那么多人,他不知,她也不知,偏偏你知道了,这不是缘吗?既然有缘,那就是天注定的。”

  “那么你呢?”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事实上,我并不指望老和尚能跟我说实话,我只是想先和他熟络熟络,如果混的熟了,那么以后可能还有机会从他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话。

  “我时常都在走,走到这里,走到哪里。”老和尚抬眼看看西边已经将要落山的红日,眼睛里突然有种落寞般的萧索,我突然觉得,这种萧索,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孤独的落寞与萧索,就仿佛不远处的山,寂静无声的在那里矗立了无数个岁月,没人理它,没人管它,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扛,孤苦伶仃,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

  “就是毫无目的的走吗?”我接着问道:“一直在走?”

  “在找一个人。”老和尚笑了笑:“只可惜,没有找到。”

  “在找什么人?”

  “我不知道。”老和尚的笑容随即就消失了,脸庞上出现了一种迷茫:“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何处,就是找他。”

  “你在找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老和尚沉默下来,他一沉默,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一起凝固。他虽然温和,但是却能给人一种无上的威严和震慑,我不敢再随便乱问了,愣愣的看着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若你想知道,就在这里等等吧。”老和尚慢慢站起身,道:“我有些事要做,若你等的住,等我回来时,再慢慢说。”

  我不知道老和尚要做什么,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就决心要等下去。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摇摇头,起身就走了。他的脚步很轻,走的不快,可是就好像不沾尘土一样,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我注意到,他是朝法台寺遗址那个方向而去的。我是个好奇心很重,胆子也比较大的人,如果换了旁人,说不定我就会忍不住悄悄跟过去窥视,不过说实话,我不敢跟着这个老和尚。所以,我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

  这绝对是考验我耐性的一件事,从日落等到天黑,又等到深夜,一直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我顶不住困意,睡了那么两三个小时。

  我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风惊醒的,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我就觉得身上多了件衣服,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沾着尘土,再抬眼一看,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盘坐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闭目不语。

  拿着那件衣服的时候,我的心里猛然一酸,内心深处的一些情感,像是被触动了。作为一个孤儿,没有人能理解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酸楚。孤儿院里,学校里,社会里,我成长了一路,并不缺衣少食,可是我缺乏那种最质朴的关怀。我不记得有谁会在一个刮着风的夜晚,在我熟睡时轻轻给我搭上一件衣服。

  这种感觉让我对老和尚的敬畏一下子蜕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渴望似的亲近,还有感激。

  我拿着衣服走到老和尚身边还给他,又拿了自己带的小炉子,烧了一点水。喝水的时候,老和尚抬头指了指法台寺的方向,道:“你知道那边那个地方吗?”

  “知道。”我点了点头,但我既然这么说,就需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所以我告诉老和尚,我是从事文物工作的,因为工作关系,会接触到很多这样的地方或者物品,同样也了解不少资料。

  两个人都了解同样的情况,交谈起来就方便也直接了很多,我依然没有打算隐瞒老和尚。我告诉他,为了寻求一个几乎无法得知的答案,在别人的帮助下,我从过去回到了此时。这种话要是讲给别的人听,那么对方至少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琢磨着我肯定是刚从哪个精神病院逃跑出来的病人,但老和尚没有一丝疑惑或者怀疑,他听了就听了,就如同在听一席很普通很平常的话。

  “我猜想,你既知道法台寺,那就必知长生观,对么?”老和尚接着问了一句。

  “是,我知道长生观。”

  “既然这样......”老和尚想了想,道:“我离家将有半年了,要回去看看,你若不嫌,我们一路。”

  “好。”我正巴不得跟老和尚多接触,他这么一说,让我很开心,心里一激动,嘴皮子就有点碎:“和尚也有家?”

  “谁都有家的,和尚,也是人。”老和尚笑了笑,他并不和想象中那样孤傲冷僻,很平易近人。

  “说的有道理。”我也跟着笑起来。

  “昨天你问我,在寻找什么人。”老和尚起身收拾了自己寥寥不多的东西,道:“走吧,一路走,一路说,先讲个故事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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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 18:5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老和尚
  在我的意识中,对于这个猛然却又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的人,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但我又不觉得陌生。当我回头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了一张照片的影子。那张照片是老神棍给我看的,主场景是一副巨大的图案的一角,在场景正中心,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让我感觉无比惊讶和震惊的是,我背后所站的这个人,和照片里的人极其相似。他应该是很老了,我却分辨不出他具体的年纪,六十岁,七十岁,甚至更老?他穿着一件便衣不是便衣,僧衣又不是僧衣的衣服,头发非常短,隐约可以看到头顶的戒疤。

  他的神色宁静,没有一点点波澜,如同一片清风流云,他站在原地,身体的一部分就好像跟周围融为了一团,自然又祥和。他的身材不高,短短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雪白,但脸庞上的皱纹远比我想象的要少,透出一种老年人罕有的健康的红润光泽。

  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就是他的眼睛。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目光都掩饰的滴水不漏。然而,我从这个貌似老和尚一般的人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到一片淡然的安详,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他的出现让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心情也随之紧张忐忑起来。不管我承认不承认,都能感觉的出,这绝对不是个一般人。

  “在挖什么?”

  在我注视了老和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我分不清楚他的口音,很怪的口音,仿佛融合了好几个地方的方言。但是他的语气柔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种语气里,有一个年长的老者独有的慈祥。尽管只是一丝丝慈祥,却让我紧张的心情平息了不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和尚的话,想了想,只能对他道:“在挖我需要的东西。”

  老和尚的眸光依然如水般平静,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光一闪而过,这点点光芒让我感觉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有种被从外到内看透的感觉。他注视了我一会儿,雪白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世间,可有长生?”他开口问出了第二句话,这是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和尚的眼神随即又是很轻微的变了变,我形容不出那种变化,好像有一点失望,又有一点释然。那种释然,就如同一个历经了沧桑,看破红尘铅华的人所独有的意境。

  “有的事,一天做不完,不如缓缓的做,停一停也无妨的。”

  说着,老和尚就在原地盘坐了下来,他盘坐的姿势相当娴熟,那可能是多少年经常盘膝而坐之后形成的一种习惯,我有些相信,这是个真正吃斋打坐的僧人了。说实话,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从我在照片上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这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人。

  我所经历的,果然是一场带着浓重奇幻色彩的旅行,如果不是这样,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有和他见面的机会。那一刻,我突然打消了挖出六角印记的念头,我想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躺在那片图案中?

  想着,我就放下手中的铲子,试探着坐到老和尚对面,因为知道他并不普通,所以我的心里始终有种隐约的敬畏,说话很小心。但是老和尚的态度温和,没有任何架子,跟我随意交谈,这种随和的氛围让我的紧张渐渐的消失,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挖它做什么?”老和尚的眼睛朝六角印记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口问我,这已经很明显了,他显然知道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六角印记,同样也清楚,我既然在挖它,就必然知道印记的作用。

  “想回家。”我琢磨了一下,既然对方知道这些,我再隐瞒的话,就会引起他的怀疑,甚至是戒备,这对我很不利,所以有必要说实话。说了实话以后,我就考虑着该怎么应对老和尚的继续盘问。

  但意外的是,我回答了,他就点点头,没有再刨根问底的追问我。我做好了准备,他却不问了,这让我感到讶异,也有些忍不住。

  “这就是个缘字。”老和尚似乎知道我在讶异什么,道:“那么多人,他不知,她也不知,偏偏你知道了,这不是缘吗?既然有缘,那就是天注定的。”

  “那么你呢?”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事实上,我并不指望老和尚能跟我说实话,我只是想先和他熟络熟络,如果混的熟了,那么以后可能还有机会从他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话。

  “我时常都在走,走到这里,走到哪里。”老和尚抬眼看看西边已经将要落山的红日,眼睛里突然有种落寞般的萧索,我突然觉得,这种萧索,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孤独的落寞与萧索,就仿佛不远处的山,寂静无声的在那里矗立了无数个岁月,没人理它,没人管它,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扛,孤苦伶仃,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

  “就是毫无目的的走吗?”我接着问道:“一直在走?”

  “在找一个人。”老和尚笑了笑:“只可惜,没有找到。”

  “在找什么人?”

  “我不知道。”老和尚的笑容随即就消失了,脸庞上出现了一种迷茫:“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何处,就是找他。”

  “你在找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老和尚沉默下来,他一沉默,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一起凝固。他虽然温和,但是却能给人一种无上的威严和震慑,我不敢再随便乱问了,愣愣的看着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若你想知道,就在这里等等吧。”老和尚慢慢站起身,道:“我有些事要做,若你等的住,等我回来时,再慢慢说。”

  我不知道老和尚要做什么,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就决心要等下去。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摇摇头,起身就走了。他的脚步很轻,走的不快,可是就好像不沾尘土一样,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我注意到,他是朝法台寺遗址那个方向而去的。我是个好奇心很重,胆子也比较大的人,如果换了旁人,说不定我就会忍不住悄悄跟过去窥视,不过说实话,我不敢跟着这个老和尚。所以,我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

  这绝对是考验我耐性的一件事,从日落等到天黑,又等到深夜,一直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我顶不住困意,睡了那么两三个小时。

  我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风惊醒的,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我就觉得身上多了件衣服,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沾着尘土,再抬眼一看,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盘坐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闭目不语。

  拿着那件衣服的时候,我的心里猛然一酸,内心深处的一些情感,像是被触动了。作为一个孤儿,没有人能理解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酸楚。孤儿院里,学校里,社会里,我成长了一路,并不缺衣少食,可是我缺乏那种最质朴的关怀。我不记得有谁会在一个刮着风的夜晚,在我熟睡时轻轻给我搭上一件衣服。

  这种感觉让我对老和尚的敬畏一下子蜕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渴望似的亲近,还有感激。

  我拿着衣服走到老和尚身边还给他,又拿了自己带的小炉子,烧了一点水。喝水的时候,老和尚抬头指了指法台寺的方向,道:“你知道那边那个地方吗?”

  “知道。”我点了点头,但我既然这么说,就需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所以我告诉老和尚,我是从事文物工作的,因为工作关系,会接触到很多这样的地方或者物品,同样也了解不少资料。

  两个人都了解同样的情况,交谈起来就方便也直接了很多,我依然没有打算隐瞒老和尚。我告诉他,为了寻求一个几乎无法得知的答案,在别人的帮助下,我从过去回到了此时。这种话要是讲给别的人听,那么对方至少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琢磨着我肯定是刚从哪个精神病院逃跑出来的病人,但老和尚没有一丝疑惑或者怀疑,他听了就听了,就如同在听一席很普通很平常的话。

  “我猜想,你既知道法台寺,那就必知长生观,对么?”老和尚接着问了一句。

  “是,我知道长生观。”

  “既然这样......”老和尚想了想,道:“我离家将有半年了,要回去看看,你若不嫌,我们一路。”

  “好。”我正巴不得跟老和尚多接触,他这么一说,让我很开心,心里一激动,嘴皮子就有点碎:“和尚也有家?”

  “谁都有家的,和尚,也是人。”老和尚笑了笑,他并不和想象中那样孤傲冷僻,很平易近人。

  “说的有道理。”我也跟着笑起来。

  “昨天你问我,在寻找什么人。”老和尚起身收拾了自己寥寥不多的东西,道:“走吧,一路走,一路说,先讲个故事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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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 19: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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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同行
  一听老和尚要讲故事,我顿时来了精神,我知道这种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要跟谁讲故事,既然要讲,那肯定有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目的。我暂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能知道的多一点,是好事。

  但同时,我心底有一点疑虑,我跟老和尚认识了多久?从昨天算到现在,顶多十几个小时,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信任?当我无意中看看身旁的老和尚时,猛然觉得,我和他,好像并不陌生。

  “我很早之前剃发出家,这些年身不在庙堂,也没有还俗,已经有些不伦不类了。”老和尚一边走,一边对我道:“俗家时的姓名,早就忘的一干二净,我记得出家时,当时的师傅赐我的法名,叫做无念。”

  “无念......”我不参佛,也就无法领会这个法名的含义,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些,我至少要先把时间理顺,大概搞清楚老和尚是什么时候出的家,最重要的是,他是什么时候躺到照片里那幅巨大的图案当中去的,不过这些肯定不能直接问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的一点点问,顺着线索去推测,所以我问道:“无念大师,出家很久了吗?在哪儿出的家?”

  “不是大师,叫声无念和尚就罢了。”无念老和尚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道:“很早了,早到我记不清楚,出家时,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师傅那么叫我,我就那么应下来。出家的日子,我实在记不得,但出家时的地方,我忘不掉。”

  “是哪座宝刹?”

  无念老和尚正走着,一下子顿住脚步,转头朝身后看了看,又看看我,道:“法台寺。”

  法台寺!

  我顿时就又像被一道雷给劈了一样,之前,我和郑童同行朝西北这边来的路上,曾经聊过很多,尤其是法台寺。郑童接触法台寺比我要早的多,搜集的资料也很全面,根据正史记载,法台寺始建于西夏王朝初期,西夏王朝中叶是最鼎盛的时候,庙宇享受皇室的供养,在蒙古灭西夏之后,法台寺土崩瓦解,庙里的僧人四下逃走,之后,空庙毁于战火,而且事后无人打理,渐渐的完全湮灭于历史中。

  也就是说,法台寺在元初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无念老和尚说的很清楚,他出家的地点,就是法台寺。

  这绝对是个颠覆我认知的事情,我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已经接着上路,同时开始继续讲述。

  “寺里的人有很多,师傅教我诵经,参佛,那时的日子很苦,整部的楞严经,华严经,金刚经,大般涅槃经,都要熟记在心。”老和尚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条缝,那可能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了,追忆起来有点吃力,但他讲着,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随着他的讲述,我能想象的到,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光头小和尚,每天捧着比自己脑袋都大的佛经死记硬背的场景。

  老和尚是从法台寺讲起的,其实只是个开场白。

  无念在寺庙里长到了十几岁,算是成人了,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完全是在暮鼓晨钟还有背都背不完的佛经里度过的,在十几岁之后,他的师傅猛然转变了对他的教育态度,完全不再提佛经的事,而是渐渐引导他进入了另一个新奇的世界中。

  “你知道法台寺,又知道长生观,就应该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点头,法台寺是一座寺庙,但里面的人并不是一心向佛的,那是五斗米道的一个分支繁衍下来的特殊团体,很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在一起。

  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所以从小就让他每天背诵枯燥的佛经,参禅打坐,可能主要目的是为了培养和磨练他的心性,一个做大事的人,心性很重要,十几岁,正是一腔热血,脑子一热就敢拿脑袋去撞火车的人,如果无念也是那样的人,他的师傅或许就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的人最早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追逐无尽的寿命,长生不死,无念老和尚讲的和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在多少年的岁月中,多少代人前赴后继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孜孜不倦的奋斗,取得了很广泛的成果。他们有没有寻求到真正的长生之道,这谁也说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他们有了意外的收获,长生之外的收获。

  “那些收获是什么?”

  “师傅临死前对我讲过,除非有一天我寻到了那个人,可以原原本本的把我所知转述给他,否则,对谁都不能吐露一字。”无念老和尚郑重道:“我对师傅立过誓,不可违背。”

  我的心跟着就凉了半截,无念老和尚这样说,其实就是在表明态度,也在堵我的嘴。但通过这番讲述,我证实了一件事,当年长生观的人,果然在搞除了长生之外的一些东西,如果用老神棍的话讲,那些东西,比长生更加神秘。

  无念老和尚忽略我的问题,又开始讲起来。他讲的比较笼统,跳过了法台寺发展的阶段,直接讲到它毁灭时的情景。让我惊讶的是,老和尚的讲述和正史记载的有出入,正史中表述法台寺毁灭的原因是战乱,但无念讲的,另有原因。

  如果法台寺就是一帮子醉心于长生的人的话,那么可能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就是因为他们接触并且研究了一些长生之外的东西,才会引起祸端,毁灭的根源来自蒙古。主要原因应该是长生观的内情泄露出去一部分,被蒙古得悉,当时的西夏皇室已经无力再保护法台寺,所以除了逃亡之外,长生观的人已经无路可走。

  也和老神棍讲述的一样,长生观最初的形成,只是部分人的共同志向,彼此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充其量就是合作。但随着他们的壮大,人员的增加,工作和计划都需要有妥善的统筹,也需要有专人负责,所以长生观内的阶级出现。权力这个东西,没有人可以抵挡,等级出现,就很快被完善巩固,到法台寺时期,长生观的领袖已经是组织内绝对的权威。

  他们的领袖,不是主持或者方丈,长生观一直延续着最古老的称呼,称他们的领袖为巨子。巨子是绝对的领导者,掌握着长生观从出现开始所有搜集来的信息与资料,还有法台寺时期浩繁的研究成果,那绝对是无上的秘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台寺灭亡了,那是必然的结果,无法逆转,但只要长生观的巨子还存在,那就说明,他们这一脉还在延续,还没有最终消亡。

  法台寺就是如此,寺庙毁了,人四散逃亡,但他们的巨子在混乱中安然逃脱。法台寺灭亡之后,巨子的身份更加重要,他掌握着所有的秘密,是整个长生观道统延续的首要因素。

  “我一直在找,就是在寻找巨子。”无念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那种孤独的萧索,又一次浮现于眼神中。

  我顿时就有点晕了,因为这里面有一些逻辑关系出现了混乱。无念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如果按他所讲述的,无疑是说,他从法台寺灭亡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长生观的巨子。但这也很矛盾,因为他说过,他师傅在临死前告诫过他,长生观的收获,只能转述那个要寻找的人。如果无念要找的是长生观的巨子,那么巨子需要他的转述?有的话讲的很明白,巨子之间是代代相传的,老巨子死去时,会将所有交给新的巨子。

  “他,是未来佛。”无念老和尚不再多说什么了,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讲述。我听的有点稀里糊涂,但又不好再问下去。

  不过这无疑又证明了一点,长生观,那个存在了千百年的特殊团体,果然没有最终消亡,它依然存在,直至今日。

  无念老和尚的故事讲完了,之后,我们没有再提及相关的话题,只是说些闲话。我相信无念老和尚一生肯定走过许多许多地方,他的见识就如同一片广阔的海洋,即便最专业的历史学家,知道的也没有他多。他信口一提,就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总之很有意思,这一路走的并不枯燥,让我颇有收获。

  我们是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的,越走天气越暖,我对现在的环境相当不适应,因为脱节的年代太久了,从衣食住行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让我得费力才能吃得消。从偏僻的法台寺开始,我们转了几趟车,最后一站,是南京。

  无念老和尚的口音并不是南京人,但他肯定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对环境非常熟悉。我跟着他走到了南京附近的一条河那边,他告诉我,这是夹江。

  “快要到家了。”无念老和尚虽然出家多年,但就和有的老话说的一样,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能绝绝的斩掉那一根红尘丝。快要到家的时候,无念老和尚的目光又柔和了一些,如同一个暮年的老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家里有两个孩子,顽皮,若真的冒犯了,不要介意,他们都是孩子。”

  “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一路走了这些天,我跟无念老和尚熟络了,知道他不是个严苛的人,我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最后,我们到了夹江转角处,那边有一片山,无念老和尚带我上山,中途经过一个小村子,看得出,无念平时为人很和善,村民见到他,都尊敬的打招呼。

  我跟他一路走到了后山,后山的山腰上有几间木头泥巴还有茅草修起来的屋子,刚刚走到前面,一堆干草中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我就觉得有一团东西迎面飞了过来,速度奇快,无念老和尚的动作比那东西更快,伸手拦了一下,但没能完全拦得住,那团东西从他指头缝里继续飞溅出来,糊了我一脸。

  随即,我就感觉那是粘糊糊的泥巴,隐约带着一股小便的气息,当时就冒火了。

  干草堆里钻出来两个孩子,大概七八岁,八九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有些内向,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跟老和尚说话,他很瘦,但是精神,我觉得有些惊讶了,因为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成年人或许都无法拥有的安静和淡然。

  我对这个刚刚见了一面的孩子,不由得另眼相看。

  但是另个孩子就不行了,长的肥头大耳,又粗又壮,尽管一脸迷糊相,看着憨憨的,但他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狡黠的光,不用多问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倒霉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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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 19:3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无念的动机
  看着是两个孩子在搞恶作剧,我心里的火随即就灭了下来,自认倒霉,抬手擦掉脸上的泥巴。看的出来,无念老和尚的确很慈祥,平时对这两个小家伙缺少管束。

  “不许胡闹。”无念老和尚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嘴上在微微的呵斥,眼睛里却只有关爱。

  “失手失手。”熊孩子咧着嘴笑,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我很想锤他一顿。

  那个瘦瘦的孩子抬头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像别的同龄人一样有强烈的好奇心,对周围任何新鲜的事物或者人有探索的欲望,他很平静,尚显稚嫩的眼神中充斥着从容和淡定。我不是个眼光很毒的人,不过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感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绝对是个人物。

  无念老和尚之前经常远游,不过自从有这两个孩子之后,他出门的次数明显减少,每次外出总是心里不宁,过段时间就要回来看看。我不知道这次他要在家里呆多久,望着那些茅草小屋时,我忍不住想起了青青。我有些矛盾了,我希望这次特殊的旅行可以有所收获,但想到青青,我的心就在隐隐的作痛。

  我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跟无念老和尚之间的交谈每天都在进行,话题五花八门。他可能已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僧人了,但又不算是修行的居士,但他的生活平和淡雅,有一种自然的韵味。

  每天清晨,我们两个会在小屋门外的木墩子上喝茶聊天,无念老和尚说话并不故作高深,佛家至真的禅理只能由心感悟,如果说出来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这种东西不能言传身教。

  “能问个事情吗?”我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早上喝茶的时候,开口问他:“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猜测无念老和尚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就算保养的好,必定也在百岁之内。但我经历或者目睹了一些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思维也随之产生了改变,或者说是一种拓展。对于无念老和尚的年纪,我不敢再妄下结论。

  “年岁,只是个数字,别无其它。”无念老和尚用泥炉沏茶,清香四溢。

  “我猜,你一定很大了吧?”我自己判断,无念老和尚毫无疑问的和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有很深的渊源:“长生观,最早追求的不就是长生之道?”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沏茶的手顿时停在半途,那一刻,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迷茫:“什么才是长生,不死不灭,脱六道轮回?人活一世,无论长短,若是顺心,一天就已足够,若是凄苦,百年千年,不觉得太长了吗?”

  他好像不愿意过多的讨论这个问题,我也适时的闭上嘴巴,开始喝茶。无念喜欢苦丁,但我喝不惯那个味道,一口茶下肚,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苦。”

  “若不知苦,何来的甜?”无念老和尚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半生苦,半生甜,五味混杂,酸甜苦辣,可谓圆满。”

  “有道理。”我听着他的话,再喝茶的时候,那味道仿佛就不是很苦了。我在想,如果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波折坎坷,或许会让旁人很羡慕,但是在自己终老时,回忆过去,却会猛然发现,自己的这一生,似乎连一件值得记忆的事情都没有。

  大概在这里住了七八天之后,我和无念老和尚之间的话题,渐渐的又转到了长生观上。又是一个早上,他开口对我说了关于周穆王的那些传闻,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传闻,但那样的传闻从无念老和尚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忍不住相信,都是真的。

  他讲的跟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的话语厚重,更有真实感。从周穆王西游开始,之后产生的长生观,又从长生观上说到了巨子。

  长生观的巨子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那已经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团体的领袖,更代表着许多秘密的淹没沉浮。长生观起源道家,兴盛于佛门,宗教不可避免的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在择选巨子时,有一个很紧要的因素,那就是缘。

  缘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是怎么回事。佛家讲究因果,他们相信今世的果,皆因前世的因,对于一些看似由天注定的东西,他们坚信。

  当年法台寺内成年的僧人,每三年都要进行一次特殊的远游,远游的地点不定,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寻找机缘。这种机缘其实决定着巨子的人选。他们出去,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任何一个人如果能够找到它,那么没有任何悬念,他将是长生观的下一任巨子。

  这个事情本来距离我很遥远,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无念老和尚的讲述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就追问他,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周穆王西游,从异域带回了一种神奇的鸟儿,那种鸟儿通体金黄,血液皮肉骨骼皆为宝药,名为不死鸟。”无念老和尚慢慢喝了口茶,然后望着我道:“雌鸟一生只产卵一次。”

  在长生观的理念中,不死鸟几乎已经不沾人间烟火,属于半“仙”化的生物,和传说中的麒麟凤凰一样,是世间最灵真的物种。不死鸟的数量本来就非常稀少,雌鸟一生产卵一次,不死鸟的鸟王是从一种特殊的卵里孵化出来的。

  “那种卵,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流动,外体泛红,有异香。”无念老和尚继续望着我道:“可食。”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原本以为今天的话题还和过去一样,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但现在听起来,无念老和尚好像是刻意提到这一节的。

  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吃下血卵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但他望着我的目光里,隐隐约约有种我形容不出的东西。

  无念老和尚继续对我说,当年法台寺的僧人外出,就是为了寻找血卵,因为不死鸟是至灵的物种,所以历代的长生观人都认为,服食了血卵,将会和不死鸟一样,有通灵的功能。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长生观择选巨子的唯一标准,就是服食了血卵的人。至于吃了血卵之后有什么功能,我还不清楚,就我自己的感觉,好像只是力气大了一些,仅此而已。

  时至今日,巨子的作用更加凸显,长生观能存在到今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们的道统,都要靠巨子一个人传承下去。如果有一天,巨子消失了,那就等于这个繁衍了千百年的古老团体,彻底的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在无念老和尚也到了外出寻找不死鸟血卵的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对巨子的位置充满了憧憬,成为巨子,就能掌握长生观至高的权力,尊严,并且可以知道历代长生观人所挖掘出的那些秘密,那些秘密只是一些信息,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价值连城。当时还年轻的无念老和尚也为此心动,但是他的师傅阻拦了他,不许他外出。

  无念老和尚非常不解,甚至有一点委屈,但他的师傅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让他跟平时一样,参禅打坐。一直到所有外出的人一无所获的回归时,他的师傅悄然交给他了一枚血卵。

  那是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前就寻找到的血卵,但他隐瞒了所有人,保存下来,然后交给无念。

  “这么说?你就是?”我先是一惊,之后随即就释然了:“长生观的巨子?”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顿时雪亮,无念老和尚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下一任巨子。在现在这个世界中,不死鸟只是一种传说,没有人会相信长生观,不死鸟,血卵,以及巨子的存在,所以无念老和尚几乎是在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始终没有人能够寻找到血卵,那么,你该怎么办?”

  “继续找下去,唯此。”无念老和尚毫不犹豫的答道:“直至找到他为止。”

  我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这些话看似平常,但给我的震撼却相当强烈。本来我想说的是,无念老和尚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的话,他该如何?然而转念一想,难道从法台寺灭亡之后,这千年的时间里,无念老和尚就一直在寻找?我不清楚他能用什么办法活那么久,可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话,那简直不敢想象。

  我终于明白了,也读懂了他眼神中那种孤独的萧索。

  一个人,可以一直活下去,长生不死,但他活下去的同时,他身边的亲人,朋友,终将一个个的老去,一百年后,三百年后,五百年后,他所能面对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掩埋在黄土之下的孤坟。他一直都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了一个目标,不停的奔波,不停的寻找,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能停止。

  那已经不是孤独,而是一种痛苦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一类人。”无念老和尚对我道:“你服食过血卵。”

  我顿时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之所以肯带我回家,肯告诉我这么多事情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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