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百年——中国1908-2008----剑气豪情

宝宝寒

　　按照计划，拿下汉城，疲惫以及的志愿军将放弃进攻，去迎接那个早该到来的休整，可是平静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周时间，1951年1月15日，被认为已经士气全无的美军却杀了回来，进攻在水原至利川间广阔的攻击面上展开，但打法十分诡异，他们虽是主动进攻，可一但志愿军主力出动，马上转身就跑，然后拿大炮飞机招呼，志愿军如果不追击，他们就跑回来再战，夜幕降临，迅速脱离接触，撤退70华里以外安营扎寨，就用摩托化欺负你两条腿了，在美军的骚扰之下，志愿军根本无法休整，也无法和美军接仗，在不胜其扰中度过了十天后，美军突然大规模开始反击，彭德怀戎马生涯中最可怕的对手，第八集团军新任司令官李奇微进入到了人们的视野中。
　　李奇微毕业于著名的西点军校，本是美国陆军副参谋长，1950年12月23日，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在二次战役中车祸而亡，李奇微被急调朝鲜战场接替沃克，这只是一个意外情况下的应急之举，因此他的上任并没有引起彭德怀特别的重视。李奇微刚刚接手部队不到一周，潮水般的志愿军就扑了上来，他只好先放弃三八线，再弃守汉城向南撤退。
　　志愿军突破三八线打的势如破竹，李奇微带着士气低落的部队一路狂奔到了三七线，按常理，志愿军此时应该趁联合国军立足未稳乘胜追击，可是志愿军却突然停止了进攻，放任联合国军在三七线构筑工事。李奇微奇怪了，这帮土包子什么意思啊？这种打法算哪门哪派呢？可理智马上占了上风，李奇微提醒自己，一定不能低估对手，彭德怀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他绝不会犯低级错误。
　　在骊州第八集团军指挥所里，李奇微细心翻看了中国军队在朝鲜参战后，美军方面所有的机密战斗记录。迄今为止，中国军队与联合国军进行了三次大的战役，前两次是联合国军处在进攻状态后遇到中国军队打响了遭遇战，后一次联合国军是防御状态，中国军队打的是阵地攻坚战。
　　李奇徽在战斗记录中发现了一组至关重要的数字：美第八集团军第一次向鸭绿江进攻，遭到中国参战部队大规模打击的日期是1950年10月25日，真正大规模的战斗从26日开始，11月2日联合国军主力撤到清川江南岸，战斗历时八天；美第八集团军第二次向鸭绿江进攻，11月25日遭到中国军队的攻击，激战持续到12月2日，中国军队停止了对溃败的联合国军的攻击，战斗历时八天；第三次，中国军队于12月31日开始大规模进攻，l月8日中国军队停止追击，战斗历时也是八天。
　　八天，三个相同的战时数字！
　　李奇微豁然开朗了，志愿军后勤补给能力的欠缺是人所共知的，但缺到什么程度呢？这组数据给予了清楚的解答，志愿军在战斗中根本没有补给，粮弹只靠战斗员随身携带，而八天的用度就是他们自身携带能力的极限。而且，哪怕是这八天的时间内，志愿军也是白天在山林里猫着，晚上才出来开打，他们是利用夜幕的掩护，躲开美军飞机的侦查与打击，靠近美军后，利用他们娴熟的单兵作战能力和悍不畏死的勇气，强行楔入美军纵深与你绞杀到一块，以抵消你武器装备的优势。
　　有了这些数据，李奇微放心了，他把志愿军的战法命名为“礼拜攻势”和“月夜攻势”，既然你只能打一礼拜，而且只能晚上打，那对付你还不容易吗？于是就有了刚才我们提到的战法：
　　一、        白天以骚扰式进攻，不让志愿军休息。
　　二、        一旦把确定了主力位置，就迅速后撤，拉开空档让炮兵和空军发威。
　　三、        晚上退出70里扎营，因为数据统计结果，志愿军两条腿一晚上也就突进70里，所以我只要在70里外扎营，当可一夜无忧。
　　四、        耗过一礼拜，你就算玩儿完。
　　这就是李奇微发明的磁性战术，黏住你，消耗你，1月25日，稍作休整的联合国军大队人马扑向了未及休整的志愿军，这次不跟你玩力战了，就在大范围大广度的战场上对你进行骚扰式攻击，不孤军深入，而是各部队齐头并进，不以攻城略地为目标，甚至不以杀伤敌有生力量为目标，只是在尽可能减少自己伤亡的基础上，不让你歇着就行。同时，用空军将志愿军本就残破不堪的补给线给打的稀烂。临时递补上任的李奇微，在彭德怀最不愿意作战的时间，用彭德怀最难以适应的方式，发起了最卓有成效的攻击，彭大将军陷入到了空前的困境之中，从不示弱的彭德怀，在1月27日午夜给毛泽东发了封电报，提出了“中朝两军拥护限期停战”的建议，并表示已无力主动出击，请示是否能暂时放弃仁川汉城一线。
　　28日晚上，毛泽东回了封电报，不光否决了彭德怀的请求，并且要求“我军必须立即准备发起第四战役以歼灭两万至三万美李军占领大田安东之线以北区域为目标；在战役准备期间必须保持仁川及汉江南岸，为确保汉城并吸引敌人主力于水原利川地区，战役发起时，中朝两军应取突破原州直向荣州安东发展的办法。”，简而言之，就是要求志愿军主动出击，打到三六线。目的是为了寻求停战谈判中的有利地位，到了三六线后，休整个三两个月，然后发动第五次战役，以求朝鲜战争的彻底胜利。
　　这是一个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纸上谈兵的命令，三七线人家都不让你踏实待着，到三六线休整不是痴人说梦吗？再说你用什么方法能打倒三六线呢？可问题是，毛主席说了，这是从政治因素考虑的，必须要达成的目标。统帅让你进攻，你调头就跑总是不可以的。再说，敌人已经扑了上来，想撤都撤不下来，无奈之下，彭德怀只得拟定和实施了一套防御作战计划，对于缺粮少弹、缺衣少穿的志愿军，这无疑是唯一可行的战法，毕竟彭德怀的手上，除了这群小伙子的英勇与无畏，实在没有其他本钱了。可这点本钱又能撑多久呢？终于，从来出现在战斗最前沿的彭总在战斗最为惨烈的时刻，脱离了部队，急返京师，他要把朝鲜战争的问题明明白白讲给养尊处优的老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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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德怀是2月20日动身北上的，一路跟头把式的往回赶，连饭都无心吃。当风尘仆仆饥肠辘辘的彭德怀赶到西郊玉泉山的静明园时，被秘书和警卫拦了下来，说主席正在睡午觉，彭总哪管那套啊，大喝一声“我有急事”， 推开警卫就闯了进去。毛泽东习惯晚上工作，经常晨昏颠倒，所以白天睡大觉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不敢打扰。可此时“惊驾”的是彭总，毛泽东也得认，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只有你彭老总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提意见！”
　　彭德怀和毛泽东详细介绍了前方的情况，着重讲的就是美军的装备和战法早就不是咱们当初熟悉的套路了，我们必须放弃速胜思想，一定要停下来，不能再打了。毛泽东听完也是心惊，本以为赢了三次战役，一气推进了这么远，很快就能把美国人给逼到海里去了，原来还有这么多问题啊，好吧，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要急于求成。在得到毛泽东的首肯后，彭德怀接下来就要解决两件事，一件是支前，一件是苏联参战和提供军备。为了支前的问题，25日，周恩来还主持召开了个军委扩大会，把头头脑脑都叫来，听彭总讲困难，彭总一二三四五的讲开了，没飞机没高炮、少坦克少汽车、缺吃缺喝没的穿、缺医少药没子弹，洋洋洒洒、慷慨激昂的讲了一大通，各部门纷纷表示，你彭总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你没招我们也没招，把个彭总气的拍桌子瞪眼，却嘛问题也没解决了，回到家跟夫人浦安修说：“前线战士那样苦，北京还到处跳舞！……”。
　　苏联支援问题更麻烦，中国人虽然不办事，但任你彭总拍桌子骂娘，人家不还嘴啊，可苏联驻中国的军事总顾问沙哈诺夫，跟你说“苏联不宜介入朝鲜战争”的屁话，你彭总还发泄不得。只得再次找到毛泽东，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毛泽东说别通过什么苏联顾问了，我直接给斯大林发报，要求他的空军出动，说好的事了，人也都到东北了，闲着下崽儿啊？再跟他买60个师的武器装备，招兵买马给你送前线去。
　　还不错，经过彭总这通斡旋，总算对后方产生了触动，一些问题，比如防空武器，运输车辆，医院床位等，开始陆续解决。带着毛泽东的允诺，彭德怀返回前线，此时李奇微策划的“屠夫行动”已经结束，更加残酷的“撕裂作战”又紧接着上演了，彭德怀下令，放弃之前步步阻击节节败退的打法，从3月10日起，全线开始运动防御，有秩序地较大规模地向北撤退。3月14日，志愿军弃守汉城，部队迅速撤过三八线。
　　李奇微还策划了一个“汶山空降作战”，就是利用伞兵的机动能力在志愿军后方大规模空降，切断志愿军的归途，以求围歼。老头甚至准备自己亲自率领伞兵跳伞，部下们当然不会让一个56岁的统帅玩这个，不过这足以证明李奇微对自己这个策划的信心。可他没想到的是彭德怀已经成功说服了毛泽东，突然开始全线后撤。当伞兵着陆之后才发现，一支志愿军部队都没能截住。
　　第四次战役结束了。半年的激烈绞杀后，大家回到了战争开始时的状态，之后的战争将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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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三八线殊死角逐 上甘岭英雄赞歌
　　李奇微这通砍杀，将之前一直连败的联合国军的面子找回来了，士气也找回来了，当然也让本就一万个不服气的麦克阿瑟更趾高气扬了，3月24日，就是实施“汶山空降作战”这天，麦克阿瑟发表声明，说红色中国的工业能力根本无法维持这样的战争，他们不光造不出飞机军舰，就连坦克，重型大炮也造不出来，之前拿人垫取得了点战果，但现在我们已经适应了，只要联合国不对我们的军事行动设限，让我把战火燃烧到中国的内部基地和沿海地区，可以肯定他们的将发生军事崩溃。“确认了这些基本事实以后，如果朝鲜问题能够按照它本身的是非加以解决，而不受与朝鲜无直接关系的问题（如台湾问题或中国的联合国席位问题）的影响，则在朝鲜问题上做出决定并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
　　他这段话明摆着不给杜鲁门总统面子，因为从战争一开始，麦克阿瑟就希望能够攻击中国本土的补给基地，可被总统一次次否决。这就是军人和政治家考虑问题的不同，杜鲁门认为欧洲才是自己的主战场，为了朝鲜半岛这点边边角角，把战争升级到逼苏联介入的程度如何收场呢？所以杜鲁门希望借着战争处于有利阶段时抛出橄榄枝开始和谈，我美军和你中共分别是始于釜山和鸭绿江，如今终于三八线，都倍儿有面子，去年6月开战前，北南双方就在三八线，他们也都不丢面子，这不就完了呗，还他妈的玩儿什么命呢？
　　可麦克阿瑟不干啊，他认为这群政客们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三八线是你们定的一条政治分界线，在军事上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三八线两侧都无险可据，当初北南双方依托该线建立的防御工事，在实战中被证明作用不大，加上大军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已经基本失去作用，所以麦克阿瑟和李奇微都认为，据守三八线在军事上毫无道理，第一、志愿军正处于溃败之中，乘胜追击才能最大限度的消灭和消耗对手。第二、必须北进至被他们称之为“堪萨斯线”的临津江口、板门店，涟川北至华川水库一线，以据险用兵，才能阻止志愿军可能到来的反扑。麦克阿瑟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我作为前方统兵大将，当然有权根据战场形势做出自己的判断，何须征得华盛顿的同意。
　　但是，麦克阿瑟没有等到攻占“堪萨斯线”就被解职了，再也无法忍受老麦的傲慢与不合作的杜鲁门总统，解除了他包括盟军总司令、联合国军总司令、远东总司令和远东美国陆军总司令在内的所有职务，这是1951年4月11日，老头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命令，离开了为他赚取了无数荣耀的战场，刚刚取得了出色战绩的李奇微理所当然的接任了联合国军总司令。
　　杜鲁门结束战争的信号传到毛泽东这里，却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回应，毛泽东根本不信美国会在战场优势的情况下停下来跟你谈停火，所以接受彭德怀的建议，迅即组织反击，歼灭敌有生力量。彭德怀之所以敢在四次战役败退的情况下，提出反攻的建议，是因为国内援兵已到，他手中有70万大军可供驱策，所以他要打美军个立足未稳。这时候，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站出来反对：我们的补给能力不行，如果这么打过去，必然拉长我们的补给线，结果堪忧，不如就一直退，退到时机成熟再反击。彭德怀当然知道洪学智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坚决要打第五次战役，理由是再往后退到铁原就是平原了，敌人的坦克会发挥作用，我们就更难过。洪学智用足了参谋的三次建议权，仍然不能使已得到毛泽东首肯的彭德怀回心转意，4月22日，志愿军全线发起反击，五次战役爆发了。
　　接下来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你志愿军晚上进攻，联合国军就利用摩托化优势，迅速脱离，但不脱离太远，只让你两条腿推进正好推不着即可，如果你志愿军白天来攻，我飞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好，就和你死磕。所以，志愿军虽然攻下了一个又一个阵地，却没有一支部队能够楔入敌人纵深，或成建制歼灭敌人，在美军有组织的整体退却过程中，时间已经被耗到了29日，志愿军的礼拜攻势不得不结束了。志愿军刚刚停止了攻击，联合国军就翻回来继续骚扰，我有吃有喝有汽车，折腾呗，反正就是不让你歇着。志愿军在5月16日再次组织反击，这次更快，打倒21日，就撑不住了，只好停止进攻，毛泽东和彭德怀歼灭敌人几个师的目标成为了泡影，不得不于23日放弃已有地盘，向北撤退。和人家有秩序撤退不同，筋疲力尽的志愿军走的匆忙，撤的混乱，相互之间没有协同，各跑各的，被坐着汽车坦克掩杀过来的联合国军杀的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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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重大的疏漏出现了，60军180师得到的命令是掩护大部队撤退，可是其右翼的63军和60军179师却非常坚决的撤退了，坚决到都没顾上打个招呼，当180师发现不对时，已经被孤悬在外，陷入了联合国军的重围之中。即便如此，上面还是不断给予180师各种阻敌命令，以拖住敌军。180师坚决的执行了命令，且战且退的、左冲右突，穷尽一切可能，一万多人的部队却只有千人得脱，七千人余人被俘（有说五千多的），余者阵亡。彭德怀对于这次耻辱性失败如鲠在喉，大骂60军军长韦杰：“你像不像个指挥员？把部队搞成什么样子？这是我们志愿军的耻辱！我们的教训在哪里？主要是指挥员用将的问题。那个180师师长负有直接责任，得军法从事，拉出去枪毙”。
　　一次大的战役失败总得有人负责，很不幸，180师全军覆没了，更不幸的是，180师师长郑其贵突围成功了。反正最高首长已经给定性了，阿猫阿狗抡起屎盆子就往郑其贵身上扣。中国军队有一个传统道德，就是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打跑可以被打死，甚至可以开小差，但就是不能被俘，作为中国军人被俘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你们却大部被俘，这就说明你们根本没有奋力抵抗，联想到180师有一半是国民党投诚部队，可以得出结论，你们的失利缘于政治立场动摇，什么被俘，你们根本就是投降了。继而通过对战局的复盘，发现郑其贵如果不这么指挥而是那么做的话，完全可以脱身，而郑其贵并没按正确的方法去做，军事指挥出现重大失误。
　　这完全是颠倒黑白混不讲理，志愿军的“礼拜攻势”最多可以持续八天，而180师从17日与敌遭遇开打，至28日突围时止，已连续作战十一天，这十一天当中，前六天是对阵王牌中的王牌美军陆1师，后五天则是在数倍于己的联合国军包围之中苦撑，在最后分散突围之前，180师已绝粮三日，弹药无多，这么多人被俘与政治立场关系真的不大，就算我想拿石头砸敌人，也得敌人冲到你石头射程之内吧？问题是美国人给你这个机会吗？在如此境况下郑其贵仍能率千人冲出重围，你还好意思对他有更高的要求吗？至于说郑其贵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否认，但是你们怎么能用事后诸葛亮的高明去要求深陷重围的郑其贵呢？可是真还就没有理讲，慌乱中置友军于不顾的63军无人受罚，55年授衔时肩头纷纷将星闪耀，而忠实履行职责掩护大部队撤退，战到最后一刻的郑其贵被停职审查，后降职使用，授衔时，这个老红军只混了一个上校军衔。
　　当然，63军在之后的铁原阻击战确实打出了高水准，他们以忘我的牺牲精神赴汤蹈火、顽强抗争，终于遏制住了联合国军的嚣张气焰，使其被迫停下了攻击的脚步。在经过五次战役后，双方对峙于汶山、高浪浦里、三串里、铁原、金化、杨口一线，这是经过数次拉锯，无数军人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军事分界线，是双方军人实力、勇气、信念的体现，只可惜，这条线和当初政治家们讨价还价划定的政治分界线三八线基本重合。长达一年艰苦卓绝的战斗，使得双方的领袖们终于明白了一点，用武力征服对方，即使不是徒劳的，也会是得不偿失的。联合国军的伤亡虽然远小于志愿军，但这已经是他们为了万里之外的朝鲜所能承受的极限，而刚刚成立的中共政权，更是被这场无底洞式的战争拖的筋疲力尽，既然双方都不想再打了，那就谈判吧。这是一场没有分出胜负基础上的停战谈判，这是代表两个敌对阵营的谈判，因此注定是一场艰苦的、谁都难以让步的谈判。
　　谈判桌上不过是摆实力的地方，讨价还价还得靠军队来体现实力才行。所以双方都不敢松懈，不光不松懈，还总要伺机占点便宜。当初南北朝鲜依托三八线建造的防御工事在两个强国将士看来，幼稚甚至弱智，因此中美两军要做出个样来，给小弟看看。联合国军方面，充分发挥武器装备优势，立足于三八线却不止于三八线，用火炮阵地、坦克集群、步兵集群与不可一世的空军组成纵深达三百公里的多层防御体系，辅之以强大的空地立体火力网，称其为“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深渊”毫不为过。中国军队比武器肯定是不行，四次战役和五次战役明白的告诉我们，面对拥有立体攻防，远距离强火力攻击能力的联合国军，传统意义上的工事，作用及其有限，可是吃苦耐劳的中国人还是想出了一个笨拙的让人意外的办法，那就是挖坑道，所谓坑道就是抗战时期华北平原地道战的升级版，地道战不就是一个冉庄吗？而在朝鲜，则是在绵延数百公里防线上，建造的超大规模的地下防御工程，永久式坑道深埋地下，要求做到防空、防炮、防毒疫、防雨、防潮、防火和防寒，还设有休息区、养伤区、吃饭区、弹药给养区、厕所等，当然，坑道不是一天建成的，在双方你来我往的零星交锋间隙，几十万部队抡锹挖土挥汗如雨，其土石方总量能开凿数条苏伊士运河，到了52年春天，坑道才初具规模，大的坑道之间用密如蛛网的交通壕连成一体，打起仗来可以相互策应。如此用功的建造防御工事，说明志愿军已经完全立足于防守，不准备再往南打了。你飞机大炮袭来，我们就放弃地面阵地进坑道听响，你步兵冲上来了，我就回到地面和你厮杀，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躲回坑道里，反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等天黑了，我再冲出来夺回阵地。因此中国官兵自称“闭居洞中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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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第五次战役结束到1952年10月这一年多时间里，大家各自装修自己的，没有进行大规模、大兵团的运动战，但在漫长的军事分界线两端，却难有清闲，你瞪我一眼，我啐你一口，你扔我个石子，我打你一弹弓，总之是谁也不肯示弱，有时候为了一个几米高的小山包的占有权，为了一个曲折小路的通行权，大家也要你争我夺一番，这种争夺极少关乎现实利益，只关乎军人荣誉和尊严。这么逗着逗着，就逗出了一场大仗——上甘岭战役。
　　按我军的标准，军以上规模的战斗才算战役，比如辽沈、平津、淮海，那都是战争范围极大、参战人员众多、战略目的明确的大战，可这个上甘岭战役则不同，双方打了43天，总共出动兵力十几万，只是为了争夺五圣山前的两个小山包，分别叫597.9高地和537.7高地，一听名字您就知道了，这两个山包小到连名都没有，只好拿它的海拔来命名了，离这两个小山包最近的有名字的地方，就是山包后面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中美两军一次世纪对垒，让这个叫上甘岭的小山村名垂史册。
　　这两个高地上驻扎的是15军的两个连，这个军以前在中共部队中根本排不上号，1947年才由原八路军129师下辖的一些地方游击队合并成军，隶属由129师改制的中原野战军（二野），这战役那战役没少参加，但因为先天不足，所以在波澜壮阔的国共厮杀中，一直忠实履行群众演员的职责，认认真真的混盒饭。朝鲜战争开打后，先上四野再调三野，最后主力尽出，实在没办法了，才把15军派到了前线，到了朝鲜正赶上五次战役，被联合国军机械化部队这通穿插分割，撤下去后休整了9个月，才又重回一线。15军的军长叫秦基伟，13岁参加黄麻起义，红小鬼出身，作为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的一员参加了长征，后又随被定罪为反党反中央的西路军西征，没有受过正规军校教育，没有特别出彩的战争履历，和身经百战又根红苗正的中央红军出身的将领没法比。这样的部队基础加上这样一个军长，毫无疑问这是一支二流部队。负责五圣山防务的是45师，师长崔建功的履历还不如秦基伟呢，他出身国军中最窝囊的东北军，1935年直罗镇一战，他所在的109师被刚刚长征到这里的疲弱红军全歼，自己被俘投降了红军，他这个师除了当初游击队员外，剩下的就是解放战争中的国民党降兵。
　　15军另一个相对强一些的44师奉命扼守西方山、斗流峰阵地，别看叫山叫峰，实际地形平坦，易攻难守，一旦被突破，后面就是是宽达8公里的平康谷地，一马平川，敌机械化部队当可肆无忌惮长驱直入，所以从一开始，秦基伟就将西线作为布防重点。而五圣山，因为山地势险峻，在秦基伟看来，美军根本没有道理会从这里发动强攻，所以安排45师驻防此处，主要是保护44师侧翼安全，并且在44师遇到突击时，前往增援。可是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在意料之外发生了。
　　1952年10月14日4点，美韩联军在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的指挥下，突然对五圣山防御阵地展开大规模炮击和轰炸，其火力主要集中在597.9和537.7高地，这两个高地加一块只有3.7平方公里的小山包上，也就是说把两个山头拼一块儿，王军霞跑一圈只用二十来分钟，就这么个弹丸之地，第一天被轰了30多万炮，平均一秒六发炮弹，这仅仅是针对两个连级防御阵地啊，这就是美国人的作战方式——能用装备就不用人。
　　其实，这两个海拔五百多米的小山包只是五圣山的门户，即使丢掉了也不过是两个连级阵地，后面还有很大的纵深可进行梯次防守，五圣山的海拔几乎是这个小山包的一倍，防守起来会更容易，可秦基伟认定这是敌人的佯攻，其攻击重点必然是平康谷地，自己只要顶一顶，敌人很快就会放弃对山势险要的五圣山的进攻。
　　可是范佛里特并没有罢手的意思，也不向平康谷地分兵，而是对两个高地发动了最猛烈的持续不断的进攻。因为地域狭小，人多了也展不开，所以双方都是梯次增兵，开始时两个高地还是反复易手，可打了一周后，45师伤亡已达3500人，再无一个完整建制营，陆续派上两个高地的一三四团和一三五团总共只剩下二三百人，45师被彻底打残了，已经无力再行反击，可也撤不下来了，只好放弃表面阵地，全部退入坑道。
　　美韩联军在休息两天后，开始对坑道攻击，出现在朝鲜的这支美军就是当初打硫磺岛的部队，对于坑道作战还是有破解经验的，他们用无后坐力炮抵近射击；用炸药包爆破；向坑道里投掷手榴弹；从顶上打洞，然后往下扔手榴弹、爆破筒。搁一般情况下，被敌人打成这个样，即使不投降也无法有组织的抗争了，可出乎范佛里特意料的是，志愿军非但没有垮掉，到了晚上，还照样以小股兵力里应外合对表面阵地的敌人进行骚扰，你不让我舒服了，我也不让你睡踏实觉，关键是告诉你，我的意志没有被摧毁。坑道在敌人炮火进攻时作为避难所，在敌人立足未稳的时候，作为出其不意反击的策源地都是很好的，可当敌人完全占领表面阵地，并进一步巩固之后，坑道就俨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活死人墓，可45师将士们表现出了令人生畏的顽强，令人动容的勇敢，在伤员运不出，弹药无补给，甚至连水都喝不上的坑道内依然奋勇抵抗，使上甘岭成为了强大的美军一个无法抹去的噩梦，世界上竟然有一群拥有如此钢铁般神经和意志的人。
　　终于，我们的宣传机构上阵了，新华社开始连篇报道上甘岭，国际社会也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硝烟弥漫，尸骨横飞的战场。在谈判进行的关键时刻，在国际社会关注的目光下，中美两军都被逼到了一步不能退的窘境中，作为中国一方，好家伙一篇接一篇的报道你如何如何勇敢顽强，结果你放弃阵地撤退了，脸往哪搁？美国人也不行啊，我世界第一，飞机大炮这通捶，连两个山包都拿不下来，以后还怎么给全世界当老大啊？于是，双方不断增兵，在这么丁点的地方上双方投入兵力达到十多万人，两国军人用尸山血海为两个战略上无甚意义却象征着军人荣誉小山包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惨烈厮杀。美国人要告诉世人，我有能力拿下我想要的任何一个阵地，中国人则要告诉美国人，只要我不想放弃，谁也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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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是坑道内志愿军寻机突围的战斗，变成了山下志愿军想方设法突入坑道，秦基伟又跟兵团那要来了4000人补充45师，在崔建功的指挥下不断往山上派援兵，可这4000人还是远远不够，崔建功最后将手头的所有勤杂人员都派上去了，实在无兵可派的时候，秦基伟把自己的警卫连也贡献了出来。
　　43天后，每平方米土地上承受了七十六枚炮（炸）弹轰击的上甘岭终于再次易主，中国军人重新夺回并控制了这两个山头，上甘岭战役结束。和战前相比有三点不同，一是537.7高地上的两个班级阵地被美军控制，二是597.9和537.7高地恐怕要分别改名为595.9和535.7了，因为两个山头生生被削下去两米的海拔。三是恢复上甘岭阵地的是12军的人马，血战43天，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阵地的45师此时已近全军覆没，他们的顽强牺牲，使二流部队15军从此昂首走入一线主力行列。
　　要说，范佛里特放着战略地位重要，且地势相对平坦的平康谷地门户西方山、斗流峰不攻，而强攻地势险要又没太多战略意义的五圣山，可算是个无理手，而秦基伟把原来布置守卫平康谷地的炮兵全部转向上甘岭，把军团预备队29师和从兵团要来的12军都顶上去了，甚至连警卫连都不要了，却始终不肯调自己的44师驰援，直到把45师拼光，也是一个无理手，这二位到底要干嘛呢？
　　其实，秦基伟是顾虑44师一但调往五圣山，范佛里特就会利用其机械化的优势，迅速奔袭平康谷地，到那时，自己将回救不及，敌人在上甘岭打的这么狠这么急就是在逼自己上钩，而相比于平康谷地，上甘岭不是必须要打赢的战斗，大不了可以放弃。范佛里特到最后也没有交代过他强攻五圣山的理由，我猜想范佛里特本想佯攻相对容易的上甘岭，一旦逼出44师就会马上挥师西进攻取平康。即使不能逼出44师，则拿下上甘岭近逼五圣山后，也会停手，不过就是一个营的兵力几天时间的事，反正不会去硬碰山势险要的五圣山阵地，只可惜打了一个半月，他连上甘岭都没拿下来，估计之后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原来的设想了。
　　值得一提的是，从1951年9月下旬开始，中国空军开始在朝鲜上空与美空军对垒，不久之后，就在朝鲜上空实现了均势，美空军不受约束肆无忌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傻乎乎的美国国防部长范登堡还惊呼呢：“中国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空军强国”，怎么可能呢？那种一夜练就神功的故事只能出现在武侠小说里，事实是，与美军对垒的是一群技艺高超的苏联飞行员，他们驾驶着印有中国空军标志的苏制米格15，与美军共同上演了当时世界上最精彩的空中角逐。三八线分治恐怕是苏联的最低目标了，可三八线已经远离了中朝边境，没有空军保护的漫长的补给线异常脆弱，根本无力支撑几十万大军在三八线上长期坚守，所以，苏联终于该出手时就出手了。中共空军从那时开始跟着苏联飞行员蹒跚起步，走到现在，也没正经打过仗，是否学会走路不得而知。而率领联合国军从成功走出低谷的李奇微，在1952年5月离开了朝鲜，晋升上将，接替参加总统竞选的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成为了北约最高司令，克拉克成为了李奇微的继任者。
　　大挖坑道工事，向美国人发出了我们不准备再往南打的信号，上甘岭战役则是告诉美国人，你想往北打也是没门儿，想必这两个信号起了作用，后面的谈判进程明显加快了……

宝宝寒

　　六十四章
　　在京义线上三八线南5公里，有一个小山村，此时它正好处于军事分界线上，于是南北两方的停战谈判选择在了这这里。这里嘛玩意儿没有，只好搭起一个军用帐篷作为谈判之用，可问题又来了，这是军事分界区，军用帐篷太常见了，为了方便中国人寻找，就在帐篷附近用木板搭起了个棚子，作为酒馆兼杂货铺，然后上面用中文写了三个字——板门店，挺生动挺贴切的，告诉中国人看见板门店你就找到谈判的地方了，之后中国人就用这个小店来命名这个村子了。
　　1953年7月26日，停战协议谈妥，7月27日上午10时，朝中方面的首席代表，朝鲜人民军大将南日和联合国军首席代表美国陆军中将威廉?凯?海立胜，在板门店签字，约定12小时后，也就是当晚22时全线停火。同日，“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于汶山在停战协定上正式签字，金日成元帅于平壤在停战协定上正式签字，次日，彭德怀司令员于开城在停战规定上正式签字。看人家朝鲜，挑事有种，打仗最怂，可这不妨碍人家自己给自己封官啊，一个元帅一个大将，把个苦熬苦拼的彭老总甩出二里地去，后来人家孙子更风光了，一仗都不打，就冲着美韩骂了几句闲街，28岁就封了元帅，还被朝鲜人民军次帅玄永哲赞为天下第一名将，直接把他爷爷甩的找不着了。
　　这个谈判之所以谈这么长时间，问题最后竟然是卡在了本该最无争议的战俘环节上，按照《日内瓦公约》规定：战事停止后，应立即释放或遣返战俘，不得迟延。这点上，中朝双方都认可，而美国作为这个公约的缔约国，应该也没有理由反对，所以开始时中方对这一点达成协议很乐观。可是，想的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美国在双方交换了资料后发现，自己抓了中朝联军近十万战俘，而对方只抓了自己一万三千多人，就这么换，我不亏大了？另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遣返给谁的问题，这时新生的中共政权并没有获得世界的广泛承认，在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国际舞台上代表中国的还是流亡台湾的国民政府，中国这次参战的部队，自称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既不承认是政府军，也不承认是党军，那遣返给合法的国民政府岂不名正言顺？朝鲜战俘问题也是如此，当时国际社会公认的是半岛是一个国家，北南两方只是一个国家的两个意识形态不同的政府，那么哪个政府才是代表半岛的合法政府呢？大家还得抬杠不是？
　　美国从自身利益考虑，当然是希望战俘分别遣返给台湾国民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的，这毕竟是两个阵营的斗争。中朝两方当然不干啊，我们的人你必须还给我，请你遵守《日内瓦公约》，美国人振振有词，你们两家都不是《日内瓦公约》缔约国，对你们有利了，就来遵守哪这么便宜啊？咱们就来自愿遣返，你们每个国家都有俩政府，那就让战俘们自己选择去哪边。
　　1951底谈判正式进入战俘问题，一直谈到了1952初，也没有什么进展，朝鲜这会儿已是一片废墟，没什么值得破坏的东西了，金日成实在挺不住了，和中国商量，咱们就答应他们，大家快点歇兵吧，毛泽东说不行，不能屈服于他们，金日成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斯大林也支持毛泽东，不同意他一对一遣返，也不同意他自愿遣返，必须全部释放我们的战俘。斯大林向中方指出：“如果美国不输掉这场战争，那末中国人就永远也收复不了台湾。”又告诉金日成，你除了战争牺牲又没其他损失，你怕什么，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宝宝寒

　　等到了1953年，经过了一年半的休整，志愿军的元气早已恢复，特别是上甘岭一役，打出了威风打出了信心，现在苏联空军也出动了，斯大林又给了这样的兜底承诺，所以毛泽东信心十足，希望继续打，打出个有利态势来，逼美国在谈判桌上让步。可是斯大林再没机会兑现他的承诺了，1953年3月5日，斯大林死了，死的有些蹊跷，官方说他是因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导致的脑溢血去世的。但俄《共青团真理报》在进行调查后认为，斯大林是被贝利亚毒死的。管他怎么死的呢，反正中国这边，全然不顾这小子迫使我外蒙独立，占我一百多万平方公里领土不还的事实，给予了这位别国元首比亲爹还隆重的礼遇：自3月7日至9日，全国下半旗致哀；致哀期间，全国各工矿、企业、部队、机关、学校及人民团体一律停止宴会、娱乐活动。全国县以上行政地区一律于3月9日举行追悼大会。期间，全国大、中学的学生、职工、干部、军人全都统一左臂戴黑纱。3月8日，周恩来总理率中国党政代表团前往莫斯科参加葬礼。3月9日下午5时，正当莫斯科举行斯大林葬礼的时刻，天安门广场同时举行了60万人追悼大会，毛泽东向斯大林遗像敬献花圈，从朱德总司令到鲁迅夫人许广平等各界人士纷纷致辞哀悼。
　　斯大林是突然离世的，什么也没交代，一帮无产阶级的领袖们急了忙的争权夺利，哪还顾得上朝鲜啊，马上告诉毛泽东，我们决定了，接受美国人自愿遣返的战役，快点结束朝鲜战争，毛泽东痛快的接受了命令，3月30日，中国政府发表《关於朝鲜停战谈判问题的声明》，建议“谈判双方应保证在停战后立即遣返其所收容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而将其余的战俘转交中立国，以保证对他们的遣返问题的公正解决”。金日成和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相继表示支持中方声明，莫洛托夫还明确说相信会得到美国政府的“正确理解”。
　　接下来，国民政府和共产党政府都派人去战俘营，给战俘们做争取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最后有六千多忠于共产党的战俘自愿遣返回到了大陆，余者一万四千多人，选择了台湾，他们大都是国民党降兵。具体的解释说服工作是怎么做的，那是各说各的理，咱不管这一万四千多人是被骗过去的，还是被逼过去的，抑或就是自愿过去的，总之，他们为自己的后半生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
　　1954年初，最后一批志愿军战俘回到了祖国，被集中在辽宁最北部的一个叫昌图的地方，他们少的也被关了两年，这时候是多么渴望见到日夜牵挂的亲人啊，他们没有去台湾，首先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在大陆，其次这些人大都是出身于共产党部队，和那些国军倒戈军人有所不同，他们忠于党，他们相信党，可是大难不死的喜悦没有能够延续，他们相信的党并不相信他们。
　　这时候正是春节期间，在全国人民合家欢乐的时候，这些归国的战俘们依然没有获得自由，只不过关押的地点从战俘营变成了“归管处”，当然，条件还是好多了，大家普遍吃中灶，团以上干部可以住招待所，归管处的郭铁主任首先给这些战俘们转达了中央的20字方针：“热情关怀，耐心教育，严格审查，慎重处理，妥善安排。”，然后还说了些鼓励大家认真学习，祝大家早日回到工作岗位的话。这20个字中，“热情关怀”、“妥善安排”是人之常情，毕竟为你拼的九死一生啊，可“耐心教育”就有些诡异，这些人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经历了战俘营中国民政府的游说，依然坚决的跟着你走，这样的人完全应该是榜样，起码不应该是被教育对象，“严格审查，慎重处理”听起来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可以理解的，战俘营里各派势力混杂，毕竟有三分之二的战俘选择了败退孤岛的敌对阵营，那么这些回国的人当中，难道没有潜伏特务吗？
　　可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和抓特务没什么关系，要求战俘们详细的写自己被俘的经过和在战俘营的表现，战俘们开始还觉的自己是英雄呢，于是把自己怎么和敌人浴血奋战，如何被俘又如何在战俘营与敌人的威逼利诱做斗争写的挺详细，可审查就通不过。后来大家才知道，这不是让你写总结，是让你写交代材料，“是否能交待好的关键是要端正态度!即端正对党的态度，也就是要对党绝对忠诚老实，特别是绝不隐瞒自己犯过的错误，那怕只是由于一时的糊涂而做错的事也不要放过!因此，能否交待好，也考验你们对党是否忠诚老实。”
　　这群战俘中有一个人叫张泽石，他曾就读于著名的清华大学，并在大学里入党，1951年随军入朝，后受伤被俘。在战俘营中，他参与领导战俘集中营里的反迫害反背叛的斗争，曾任坚持回国志愿军战俘总代表总翻译，在领导的启发和帮助下，他终于想到自己被俘时手里还有一颗手榴弹没扔呢，于是写上了“有武器不抵抗被俘。”，又想到自己当“翻译官”确实有时比一般难友吃得多点，便写上了“被俘后怕饿肚子同意给敌人当翻译为敌服务。”，然后自己上纲上线，定性为“严重右倾保命、丧失气节行为”，交代总算通过了。
　　这种吹毛求疵的审查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吴成德是原志愿军六十军180师代政委，也是被俘的职务最高的志愿军战俘，前面咱们讲过，他们师被俘了七千多人，志愿军战俘中大部分都是他们师的。据他回忆，归管处用“狼牙山五壮士”的标准要求大家，第一、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被俘本身就是右倾怕死，就是可耻，为什么不和敌人拼死或自尽；第二、一个怕死被俘的人，怎能和敌人坚决斗争呢？即是有些斗争，也是迫不得已的反抗，因此只能交代过错不准谈有功，功过更不能相抵。第三、只能在主观上深挖错误原因，不能从客观上找理由。

宝宝寒

　　通过对比，战俘们很快认识到自己确实和狼牙山五壮士相去甚远，那还等什么，深挖思想根源呗，于是大家都和张泽石一样，挨边不挨边的开始交代，这还不算完，还组织战俘们背对背相互揭发，直到把所有人都弄的灰头土脸，给张泽石的处理意见是：“张泽石，有武器不抵抗被俘。被俘后曾向敌人供出部队番号，又因怕吃苦去当翻译为敌服务但能参与领导对敌斗争……承认被俘前军籍，开除党籍。”他不服气啊，就去找到营教导员申辩，“对我的结论是夸大了缺点，缩小了成绩”。教导员说“你结论上的话基本上都摘自你本人交待材料，又不是我们随便给你定性”。张泽石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对教导员说，“你在全营大会上宣布的‘批判从严，处理从宽’的政策还算不算话？”，“当然算话!”营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功臣？一个革命战士在战场上有武器不抵抗束手就擒算什么问题,没开除你军籍还不算宽大处理？”张泽石无言以对。
　　连张泽石这样在战俘营组织大家坚持斗争的忠诚的共产党员都是这个下场，其他人能好的了吗？最后，拼死回归祖国的六千多人，全部被认定为右倾怕死变节。处理结果：除一两人外，其余均终身控制使用，党员98%开除党籍。你要是觉的对他们的不公到此为止，嘿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相比于之后的艰难岁月，这实在是毫无疑义的宽大处理了。1957年之后，中国大陆陷入了一轮又一轮毫无理性的疯狂之中，各种牵强附会的罪行，不经意间就可以降临到尚在懵懂之中的人们的头上，何况这些曾经白纸黑字承认过自己“变节”行为的战俘呢？
　　要说真是世事难料，同样是战俘，境遇竟然是天壤之别。蒋介石败逃台湾，士气不振、困难很多，而这次能将三分之二的战俘争取过来，可算是政治、外交上的一大胜利，恰似一缕春风，激活了台湾政坛久已萎靡的精神，这下可热闹了，先是蒋经国、张其昀、谷正纲等高官到码头欢迎这些战俘们，接着举行盛大的欢迎集会，行政院长陈诚在会上致词。不久，蒋介石派总统府参军长桂永清代表他宣慰战俘们。还嫌不够，又亲自出面接见战俘代表30余人，对他们慰问勉励。他说：“你们这次回到自由祖国的怀抱，就犹如被匪绑票日久的子弟，经过了漫长的挣扎和斗争，终于获致了今日，比父兄子弟团圆欢欣更为有意义，有价值，无比快乐和胜利”。之后，这些战俘也经过了三个月的思想教育和甄别，但和大陆把战俘当懦夫不同，他们在台湾享受了英雄般的礼遇，台湾媒体也对这些个“反共义士”的事迹进行了广泛的报道，之后，这些人几乎全部被编入了国军，其中四千多校尉级军官参照国民党原有的军官战斗团，编为“反共义士战斗团”，由国防部总政治部直接指挥，从事对大陆的心战工作。又给他们建了“义士新村”，还允诺“授田”，总之，在刚刚逃台，百废待兴之下，国民政府对这批战俘可算是仁至义尽。当然，到了台湾的战俘也有一点不好，就是讨不到老婆，这也是没办法，国民政府逃台一下去了一百多万，其中大部分是青壮年小伙子，台湾总共几百万人口，哪那么多适龄女孩子啊，所以他们很多到40岁后才娶亲，但相比于在大陆几十年承受不公正待遇的战友们，这点苦受的也算值得了。
　　1988年后，台湾开放了赴大陆探亲，包括这批战俘在内的很多大陆老兵纷纷回乡，看望自己几十年未曾谋面的亲人，别看这些老兵大都没什么文化，在台湾也就是一般人，可对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大陆民众来说，人人都是大款。当时我三伯回来，他也就是一个退休老头，给我们送金戒指，衣服，各种没见过的食品，出手非常大方，弄的我特羡慕台湾，你想啊，我91年大学毕业时基本工资是61元，和人家怎么比啊？
　　一个姓L的去台战俘，退役后当上了公交车司机，一直干到退休，可回乡一次，县委书记县长轮流请客，待为上宾，说请人家回家乡投资办厂。他自己都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咱是叛徒啊，怎么还弄成衣锦还乡了呢？更有甚者，几个去台战俘还乡，当地领导组织了一群当年被逼卸甲归田的老战俘作陪，大陆战俘很不服气啊，后来跟记者说，他们是叛变投敌的，如今人家衣着光鲜财大气粗，而我们誓死忠于你共产党，沦落的嘛也没有不算，最后还得给叛徒当陪衬，什么事啊？

宝宝寒

　　战俘回乡，朝鲜战争似乎是结束了，但事实上双方签署的是停战协议而非和平协议，也就是说只是停战，但敌对状态没有改变，特别是韩国作为战争的重要一方连这个停战协议都拒绝签字，以至于从法理上来说，朝鲜北南双方依然处在交战状态。不过，法理上交战还是和平也没太多意义，就算现在法理上和平了，我想打仗照样可以宣战，还可以不宣而战，谁又能怎么着啊？所以，他们爱咋咋地，咱们只分析一下咱中国举全国之力，介入到邻国内战的得失。
　　我认为，这一仗不论是站在党的立场，国家的立场还是国民的立场，不论是当时看还是现在分析，都根本不该打，毛泽东这个力排众议的决定，透着草率和无知。下面，先对一些比较流行的说法，发表一下本人的意见：
　　一．抗美援朝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敌人已经逼到家门口。
　　扯，刚刚经历了八年抗战和三年内战的中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正该休养生息，美国人没招你，斯大林没逼你，全国人民没委托你，中央高层大都反对你，是你自己脑袋发热，主动介入战争，迎战世界第一强国为首的多国部队，使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几十万优秀青年埋骨异乡，算什么不得已而为之？有人会说，杜鲁门和美国国会不准备打过鸭绿江的想法，毛泽东哪知道啊，你这是事后诸葛亮，好，我们对毛泽东的顾虑可以理解，但即使有这样的顾虑，甚至联合国军真的打算跨过鸭绿江，难道就一定要出兵境外吗？按照林彪的设想，在边境布防，难道不是更有效更经济的作法吗？因此不论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层面，抗美援朝都是错误选择。
　　二．朝鲜是我们的桥头堡，保持朝鲜不被亲美的韩国并吞，对我国国防安全至关重要。
　　错，在朝鲜战争前，美国人已经打过了诺曼底登陆，太平洋诸岛对日攻坚作战和仁川登陆，向世人证明了他强大的海空军，具备从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攻击中国本土的能力，再说，你想把朝鲜当桥头堡，自己糊弄自己吧，都几十年了，谁是谁的桥头堡，还看不明白吗？
　　三．        这次战争向世人展现了中国的军力，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呸，展现了军力不假，但赢得了尊重未免自欺欺人。首先，怕了你和尊重你是两码事。其次，也没人怕了你啊，朝鲜管你要领土，你给了，印度跟你争藏南，你让了，缅甸要走了野人山，日本实际控制了钓鱼岛，西沙、南沙被一众小国蚕食，都发生在展现了中国军力之后，“伟大”的毛主席执政期间啊，美苏两强就更谈不上怕你和尊重你了吧。
　　要想赢得尊重，得看战争的正义性和对世界的实际贡献，这样一场给本国人民带来失去亲人的痛苦，给本国人民带来沉重经济负担的战争，结果只是是保卫和延续了一个号称民主的三代世袭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靠着外援（以前主要是苏联现在主要是中国），尚且吃不饱饭，而与其同文同种同起点的韩国，却过着富足美好的生活，你说你凭这么场战争，怎么可能赢得尊重？
　　驳斥了上述观点后，说说我对这场战争的总结：
　　在出兵朝鲜之前，中国还是美国的拉拢对象，而这场战争最终成为了中国投靠苏联的投名状，在和美国彻底决裂的同时，将自己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完全依附于苏联的羽翼之下，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全国人民在党中央的率领下，开始管这个抢占我一百多万平方公里领土的恶霸叫大哥，低三下四的媚态，古往今来还有出其右者吗？
　　不过呢，苏联还是很有老大样的，当然是黑老大了，虽然你文明史比我长，虽然你人口比我多，但你叫我大哥甘愿当小弟，那我就得有个哥哥样，于是真金白银的给予了新中国政府不少可贵的帮助，算是朝鲜战争没白打，可还没等回本，中苏就决裂了，大哥成了苏修的同时，中国开始进入到“我们的敌人遍天下，我们的朋友找不着”的尴尬境地，关于这些咱先提个头，等讲到那时再接着聊。
　　最后说说抗美援朝对于中国最积极的意义，我以为是使中共失去了攻占台湾岛的有利时机，使国民政府成功割据海外。朝鲜战争对于国民党的意义，完全可以媲美西安事变之于共产党。任何一个党派和组织，曾经的正确都不能代表永远正确，曾经的成功也不能保证长治久安，失去了竞争和监督，八旗铁骑可以变的不会打仗，老虎也会退化的连猫都不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拥有悠久且辉煌历史的国民党，她的存在和发展，对中国的意义重大，特别是后来蒋经国用独裁的方法结束独裁，使中国多了一块民主试验田，使了两岸人民有了一个比对的参照，这难道不是人民之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