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是个怪咖，从来不让人坐在他右边——我好后悔知道了真相-作者：鬼叔

化不肥

　　小柔摸着自己的额头，心满意足的样子：“好了啦，小柔就告诉鬼叔叔，鬼叔叔要记下来哟。”

　　她转过头来，仰视着我：“小柔不喜欢那么矮的个子，站起来的话，亲不到鬼叔叔。所以在那个世界里，小柔应该会蛮高的呢，跟鬼叔叔差不多高，比鬼叔叔高也不好说呢。”

　　我挠了挠头，心想，世界上有内增高，有外增高，有打断腿增高，这萝莉玩得更溜一些，是异世界增高。

　　小柔接着往下说：“然后呢，小柔喜欢鬼叔叔呀，鬼叔叔知道的吧？所以呢，无论到时候我们是在哪，德国也好，中国也好，就算在火星上，小柔也是跟鬼叔在一起的，比较亲密的关系呢。”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亲密？你该不会变成唐双姐姐吧？”

　　小柔嘴一撅：“唐双姐姐不会出现的啦，鬼叔叔你讨厌，亲密又不一定是那种亲密嘛，可能是做你的妹妹呀，小伙伴呀，特别好的男同事呀，都有可能呢……”

　　说到这里，她又捂嘴偷笑道：“不过鬼叔叔倒提醒小柔了，这个主意也不错呢，不然的话，等小柔真的长大，还要好多年……”

　　真的好多年之后，她是长成了大美人，还是变回了原子，可都说不准呢。

　　我不忍心再跟她聊这些，于是转移话题道：“小柔，你告诉鬼叔叔，在那个世界里面，你可能会叫什么名字？”

　　小柔把食指放在下巴，轻声道：“嗯，如果是变成男孩子嘛，应该是跟小柔相反的，强呀，刚呀，铁呀，什么的呢，是不是很好玩哈哈。如果是女孩子呀，小柔特别喜欢一个字呢，跟小柔现在的名字有点像的……”

　　我瞪大眼睛，紧张地问：“是哪个字？”

　　小柔调皮地一笑，伸出白皙可爱的手指：“想知道呀？那鬼叔叔转过身去，小柔写在你背后。”

　　我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她的要求，从凳子上起身，轻轻坐在床沿，背对着小柔。

　　她的手指，在我穿着衬衣的后背上，轻轻地、慢慢地写着。

　　我眼珠子看向天花板，仔细体会后背的感觉。这个笔划是，嗯……

　　突然，房门先是传来几下敲门声，我跟小柔还没应答，门就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却是唐双，她面带微笑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我听到背后传来小柔轻轻的哼声。

　　唐双接着对我说：“鬼，你先出来，法比安教授刚跟我说了一些猜测，关于找到小柔之后，你应该怎么从那个世界回来……”

　　我精神为之一振，这正是我急切想知道的，不然的话千辛万苦找到了小柔，却不知道怎么回来，那不是白瞎了吗？

　　这么想着，我没等小柔把字写完，就起身道：“好，小柔你先躺着休息，叔等下回来。”

　　然后，我便朝着门口的唐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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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啪一声，被打开了。

　　这不是小说中，而是现实里的场景。

　　阳台的门被推开，小希出现在门后，她穿着牛仔裤，白色T恤，头戴一顶红色的棒球帽。她像是不适应天台强烈的光线，帽檐下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神情紧张。

　　张铁的反应比我快，一边把A4纸往怀里收，一边朝小希笑道：“嫂子，你来啦？”

　　小希却没心情跟他笑，甚至没搭理他，而是朝着我说：“老公，跟我回家。”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情节里——小柔想在鬼叔背后写什么，鬼叔又该怎么逃脱——想都没想，就对小希说：“好啊，等我把小说看完。”

　　小希向我走来，高度警惕地问：“小说，什么小说？”

　　我指着张铁怀里，他还来不及完全收好的A4纸：“《脑洞》啊，老铁写的小说，哦不，我写的小说……”

　　张铁用手肘顶了我肋骨一下，讪笑道：“没有没有，嫂子别担心，是别的作者写的样张，我让老蔡帮忙斧正下，看能不能签。”

　　小希走到我身边，紧紧挽住我右手，朝张铁冷哼了一声：“看什么样张，要到天台上？”

　　张铁嘿嘿一笑，变魔术似的，亮出手指间夹着的一根香烟：“全城禁烟，这不，没办法嘛。”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错，这样都能圆过来，果然，这个人没有平时看着简单。

　　话说回来，刚看了几页他续写的小说，无论从语言风格，还是从情节上看，都是天衣无缝，不要说别人，就连原作者我，都很难看出是别人代笔的。

　　我略带佩服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出版人，对我的写作风格，吃得特别准，模仿得惟妙惟肖。

　　而且，现在，我很想再看下去。

　　说实在的，虽然我已经清醒认识到，这两星期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妄想症发作，所看到的幻象，或者自欺欺人的虚构记忆；今天早上出门前，我已经吃了药，所以不光萌萌哒，而且还很清醒。

　　不过……

　　我必须承认，刚才在看那小说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恍惚，那么一点疑惑。

　　说不好，我真的就是小说里的角色，那个具有冒险精神、敢作敢为的蔡必贵，为了救一个十三岁小萝莉，不惜暂别心爱的女人，自己身陷险境。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其实之前的一切不是我的妄想，全都是真的，我真的就是小说里的鬼叔呢？

　　认真想一想的话……

　　小希却没留时间给我犹豫，她一秒都不想在天台逗留，挽着我的手用力：“老公，我们先回去了。”

　　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像是押犯人般，把我拖着走。

　　我脚步踉跄，无奈地向张铁伸手：“诶，老铁，老铁，你把那小说给我，我带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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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铁想了一下，从外套下面，又掏出那一叠A4纸。我伸长了手，他却不递给我，只是把一叠小说举在半空中，举在秋天爽朗的阳光下。

　　一阵大风刮过来，他手里的A4纸啪啪作响，像是一没抓牢，就会振翅飞走的白鸽。

　　我很重视这份小说，但是——小希，比我还重视。对于这份小说，她表现出了过度的敏感。

　　小希押着我，在原地停了几秒，突然之间，放开了原本挽住我的手，朝张铁跑过去。

　　我错愕地看着小希的背影，听见她在对张铁喊：“给我！”

　　两个星期以来，一直对我温柔体贴、轻声细语的老婆，这一刻在天台上，似乎得到了释放，变回了跟我结婚前，那种爽朗、果断、有点男孩子气的个性。

　　而那一叠写着《脑洞》小说的A4纸，就是让小希的性格，发生化学改变的触媒。

　　话说起来，相比起温柔可人的她，我还更喜欢男孩气的小希，这更像雪山上她原本的性格，也更像我的现任唐双。不对，确切来说，是更像小说里鬼叔的现任，唐双。

　　小希几乎是扑到张铁身边，原本对嫂子言听计从的张铁，这一次，竟然敢斗胆违背她的命令。

　　张铁踮起脚，把手里的A4纸高举过头顶，嘴里喊着：“嫂子，别着急，你等……”

　　让我跟张铁都没料到的是，小希原地起跳，竟然轻松地抓住了那叠A4纸。

　　张铁是个一米八几的汉子，踮起脚，加上臂长，肯定超过两米五。小希这么轻松一跳，就够到了他手里的A4纸，这是一个正常的妹子，应该拥有的正常跳跃能力吗？

　　我皱起眉头，看着张铁慌忙后退，却仍不愿放手，跟小希正抢得起劲。

　　阳光下，看着两个人争抢的身影，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张铁比我高，而小希跟我差不多。

　　“小柔不喜欢那么矮的个子……跟鬼叔叔差不多高，比鬼叔叔高也不好说呢。”

　　在刚才看的那几段小说里，喻小柔是这么说的；小柔说，她在自己的脑洞世界里，会长得跟我一样，甚至比我高。

　　小柔好像还说……

　　“亲密又不一定是那种亲密嘛……不过鬼叔叔倒提醒小柔了……不然的话，等小柔真的长大，还要好多年……”

　　突然之间，在耀眼的阳光下，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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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着，我一边朝他跑去，一边大喊：“老铁，你回来！”

　　张铁听见我喊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惊奇地发现，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

　　那种笑容，有点天真烂漫，有点亢奋，有点神经质。有点像……把一个小女孩的笑，错误地放在了三十岁男人的脸上。

　　认真地说，还挺吓人。

　　我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老铁，你没事吧？”

　　张铁嘿嘿一笑：“我？没事。老蔡，不对，鬼叔叔，你想知道小说接下来是怎么写的，想知道鬼叔叔跟小柔，要怎么逃出错误的世界，对吧？”

　　他竟然叫我鬼叔叔，还称自己是小柔？

　　我被他怪异的表现吓到，想了一下说：“嗯，想知道，不过我们到楼下说吧。”

　　张铁满脸天真无邪的笑，却坚定地摇头：“鬼叔叔，小柔为什么让你来天台，因为……”

　　他扭头看着楼下说：“因为，要从小柔的脑洞里逃出去，就得来这个天台哟。”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铁：“你怎么知道的？”

　　他极为女性化地，左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讨厌，是小说里面写的啦，法比安爷爷告诉鬼叔叔的哟。”

　　我站在天台刺眼的阳光下，感觉有点懵圈了。

　　看起来，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穿着一身西装，长得像马修麦康纳的哥们，我的出版人——张铁，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喻小柔。

　　一个十三岁的萝莉。

　　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要知道，患上了偏执型妄想症，需要定时服药的人，是我。我的妄想症，使我分不清虚构跟现实的界限，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鬼叔，那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小工厂主。

　　所以当时，我找到了出版人张铁，他很清楚我是妄想症发作了，耐心地劝我，来帮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创作生涯正面临低谷的职业小说家，蔡必贵。

　　那时候，我是不正常的，他是正常的。

　　然而现在，仅仅半个月后，情况却颠倒了过来。

　　一个三十岁的公司老总，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竟然被我的胡言乱语所迷惑，以为自己是个十三岁的混血小萝莉。

　　而本来得了妄想症的我，现在脑子里却是清醒得很。

　　我清醒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脑洞，什么超能力，什么惊心动魄的冒险，至死不渝的爱人；这个世界，有的只是庸俗的日常，无聊的工作，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大家努力而辛苦地活着。我们每天从同一张床醒来，在同一张床睡去，中间的过程，是前一天的完美复制，不存在任何惊喜。

　　每个人心里，都渴望着生活会注入新鲜的变化，会有什么不同，但又没有勇气，去做出改变。

　　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是，我们就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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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挽住我的手——当然是小希了。

　　“鬼叔叔？”

　　我转过头来，看着张铁，阳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很迷惑。

　　我舔了一下嘴唇说：“怎么了，老、老铁？”

　　张铁撅着嘴吧，撒娇似的，拖长声音说：“鬼叔叔，我们终于能回去啦，你不开心吗？”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被一个小女孩的鬼魂附体，看上去又好笑、又吓人。

　　我本来想跟说，一点都不开心，但是张铁现在脑子有点迷糊，又站在五十一层楼的天台，我怕这么说了，他会有过激的举动。

　　于是，我想了一想，敷衍道：“开心，当然开心，不过老铁……”

　　张铁哼了一声：“别叫我张铁，叫我小柔。”

　　我对着三十岁的一个大男人，心里无比别扭，但还是勉强叫道：“小、小柔，你还没告诉我呢，我们到底该怎么逃出去？”

　　张铁卖萌似的，嘻嘻一笑：“鬼叔叔，你过来看看就知道啦。”

　　说完，他把常常的手臂伸出围栏，指向楼下。

　　过去看看？

　　我犹疑着，刚要向前走，却被小希紧紧拉住了：“别去。”

　　我挠头道：“啊，为什么？”

　　小希紧皱着眉头，满脸的担心：“老公，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张铁他一直想害你，他让你过去，是想趁机把你推下楼！”

　　我吃了一惊，这里是五十一层的天台，要是掉下去，那可真就死无全尸了。

　　不过……不对啊。

　　我看着小希，摇头道：“不，你说得不对，你之前说张铁设了那么大一个陷阱，要害我，是因为喜欢你，想把我弄死了跟你在一起。刚才我也这么想的，他骗我上天台，就是想把我推下去。可是，这一个猜测，只在你没来之前，才成立。”

　　小希一时没反应过来，反过来问我：“啊，为什么？”

　　我眉毛一挑：“这还不简单吗，如果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张铁推下楼，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呢？”

　　小希紧咬着嘴唇，被我的逻辑，压得说不出话来。

　　我趁这时，从她臂弯里抽出右手，快步朝张铁走去。

　　他当然不会推我下去，楼下也不会有什么“逃出错误世界”的方法，不过，起码我可以趁机拉住他，不让他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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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喻小柔喜欢她的“鬼叔叔”，而在真正的那个世界里，就算她成功康复，要长大到可以跟鬼叔叔谈情说爱，起码得要七八年。更何况，鬼叔叔身边有个唐双姐姐，这两个人如胶似漆的，看上去不像能拆散的样子。

　　搞不好，等小柔长大，他们娃都生了好几个啦。

　　所以，在真实的世界里，小柔基本上，没有跟鬼叔叔在一起的可能性。

　　而在她自己构建出来的世界，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有可能；甚至说，会变得很简单。

　　当我第一眼从公寓的床上醒来，几分钟后，就见到了小希——我在这个世界里的合法妻子。

　　而如果小希是小柔的化身，那么，从一开始，她就达成了自己的心愿，跟我在一起了。

　　如果她这么轻易，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从一个没有太多自制力的小孩的角度去看，那么，她就一定会这么做。

　　这样的话，我之前疑惑过的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得到很好的解释。

　　首先，小希对我出奇地、不计成本地、很过分地好，尽管我是个废柴职业小说家，写得烂，又挣不到钱。照我们双方的关系，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也不会想要离开她。

　　然后，既然在真实世界里没办法跟鬼叔叔一起，那就跟他在这个虚构的世界，过着幸福的生活。因为这个世界是她构建的，因为她不喜欢唐双，所以，跟小希在一起的时候，我收不到来自真实世界里，唐双的任何信息。

　　对于我按时吃药，她特别地紧张，因为吃了药之后，我就会把一切都当成妄想，不会再去探究事实真相。

　　她还跟我说，我半个月里所经历的一切，包括这两年为什么会得上妄想症，都是张铁在台前幕后，自导自演的阴谋。小希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把我跟真相隔绝开来，留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陪着她，一起幸福下去。

　　只不过……

　　“鬼叔叔！”

　　张铁对我怪异的称呼，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爬到了围栏上，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

　　他俯视着我跟小希，有点焦急地说：“鬼叔叔，快点摆脱她，跟小柔一起跳下去！”

　　张铁凝神盯着半空，紧张道：“快点啦，黑洞就要消失了，这次错过，就再也没机会回去了。而且……”

　　他皱眉看着小希：“鬼叔叔，千万不要让她也跳进黑洞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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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一惊，疑惑地问：“为什么？”

　　小希又好气又好笑：“你神经病啊张铁，我才不会跳呢。”

　　张铁摇了摇头，指着半空中飞舞的A4纸：“上面写了啊，法比安对鬼叔说，鬼叔脑子里的黑洞太小了，只能容两个人通过，也就是鬼叔叔跟小柔啦。记忆碎片组成的假的人类，如果跳进了黑洞，就会爆炸掉，堵塞整个通道，害我们都回不去了呢。”

　　说完这些，张铁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了个跳水的姿势：“小柔先来，鬼叔叔你好好看着，等下照小柔的力度跳哟。”

　　我跟小希同时大喊：“不要！”

　　我知道小希的想法，不想看见他老公的出版人，眼睁睁变成两百米下面、公路上的一滩碎肉。而我的想法是——张铁不是小柔，他就是自己口中所说的，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假人类！

　　如果他从小说里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只要他一跳进黑洞，我跟正牌的小柔——也就是正紧紧抱着我的小希——就永远回不去啦！

　　张铁生气地看着我：“鬼叔叔，时间不多了！”

　　他又把视线移向小希：“你不会舍不得嫂子吧，她虽然对鬼叔叔很好，但她是假的！”

　　小希比张铁还要生气：“你神经病！你才是假的！老子身上纯天然，哪里都没做过！”

　　我看着他们两个斗嘴，脑子里一团乱麻。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这个站在围栏上的张铁——小柔在脑洞世界里，制造出来的产物——错误地把自己当成了小柔。

　　我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脑洞世界里的人类，也拥有自由意志，还是说，这全都是小柔脑洞里的设定而已，是一套阻止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程序。

　　而小柔在脑洞里的真正化身，也就是正死死抱着我的小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小柔。

　　甚至，到现在为止，她还坚信所处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她的老公疯了，而站在围栏上的张铁，更是疯得彻底。

　　所以，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解决的困境。

　　张铁马上要往下跳了，一旦他进了黑洞，回去真实世界的路，就会被完全堵住。

　　小希死命抱着我，生怕我跟着张铁往下跳。要说服她这个世界是错的，她就是小柔，我们要通过从五十一层天台往下跳，才能回到真实世界——凭我的能力，就算用三天时间，也未必能说服她。

　　而天台外的高空中，A4纸组成的圈子，正在越变越小。

　　我的脑洞，下一分钟，就要消失了。

　　“鬼叔叔，跟着我。”

　　张铁修长的腿，在围栏上用力一蹬，做出高空跳水的完美姿势。

　　下一秒，他的身体飞到半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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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希惊慌地大喊：“啊！张铁你真跳！”

　　我被高分贝的叫声，震得鼓膜快要穿孔；伸手想要去抓张铁，却已经太慢。

　　随着他跳到高空里，时间似乎变得很慢，整个世界，进入了慢动作的电影场景中。

　　离地面一两百米、被A4纸围绕、正在逆时针旋转的脑洞，正在越变越小。

　　张铁的计算堪称完美，他以一个抛物线缓缓下坠，正在接近脑洞的正中心。

　　这个超自然的高空脑洞、以及张铁往下跳的动作本身，就说明了，我所处的世界，不可能是真实的。

　　这只是小柔构建出来的，一个很接近真实、但始终有瑕疵的、错误的世界。

　　而真实的、正确的世界，和我爱的、爱我的人，正在脑洞的另一端，等着我回去。

　　我答应了唐双，一定会回去的。

　　脑洞……

　　突然之间，我如遭雷击。

　　高空中，我的脑洞正在变小；这是我赖以离开这个错误世界的，唯一通道。

　　如果我要逃出去，脑洞要更大一点。

　　不光是眼睛看到的脑洞，更重要的，是思维的脑洞，真正意义上的——脑洞。

　　一开始，我不知道谁是小柔，在不断试错之后，我脑洞大开，大胆断定——张铁就是小柔。

　　可是，不够。

　　果然，凌晨三点，小希推翻了我这个脑洞，并把它关上了。所以，从早上一醒来，我就接受了这个世界，接受了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得了妄想症的职业小说家。

　　幸好，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的脑洞再次打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赵小希，才是真正的喻小柔。

　　这个脑洞，推翻了前一个脑洞，相比起来更大，而且更加合理。

　　可是，还不够。

　　要理解真实的世界，要回到真实的世界，只有这个程度的脑洞，还远远不够。

　　我的脑洞，要大一点，再大一点。

　　大到极限。

　　大到炸裂。

　　嘭！

　　脑洞炸开的这一瞬，犹如宇宙大爆炸，能量迸射；而我在刹那间，醍醐灌顶。

　　有什么规则限定，小柔的化身，只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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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张铁是小柔，小希也是小柔，这两个我最亲近的人，都是小柔，是这个十三岁的萝莉，在她构建的脑洞里的化身。

　　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喻小柔一分为二，一人分饰两角。

　　张铁作为我的出版人，是我的兄弟，我事业上的伴侣，能和我一起在外面，打天下。在对他的塑造上，体现了小柔对于身高、强大、美食，还有长得像马修麦康纳，诸如此类的愿望。

　　赵小希，是我这个世界里的合法妻子，当之无愧的另一半，能够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跟我在同一张床上睡着，同一张床上醒来。在小希身上，满足了小柔跟我在一起的心愿，同时，她的身高也符合小柔的审美——起码跟我一样高。

　　“好了，这下可以告诉叔了吧，要怎么才能认出你？”

　　“……在那个世界里，小柔应该会蛮高的呢，跟鬼叔叔差不多高，比鬼叔叔高也不好说呢。”

　　小柔没有骗我，她跟我说的，全部都实现了；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她既跟我差不多高，又比我高。

　　所以，在确定了张铁跟小希，都是小柔的化身之后，我才完成了来到这个错误世界的任务的一半——“找到小柔”，接下来，我要完成的是另一半，“救她出来。”

　　脑洞马上就要消失，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幸好，其中一半的小柔——张铁，已经主动跳出了天台。

　　剩下的，只有另一半，虽然身处惊慌中，仍然从后面用力抱着我的——赵小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抓住小希的手腕，然后试着掰开；在我强大的意志力下，原本坚强有力的小希的双手，变得像面条般绵软。

　　我转过身来，看着茫然无措的小希，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了。”

　　然后，我伸手揽住小希的腰，用力将她一抱而起，转身！扔出阳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小希刚开始尖叫，我已经跳上围栏，同样纵身一跃。

　　脑洞，我来了。

　　天台跟天空，高层写字楼的窗户，都在快速上升。

　　不对，是我在快速下降。

　　耀眼的阳光下，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运转得无比缓慢，甚至陷入静止。

　　只有我拉着小希，像两枚炮弹，往高空中的黑洞飞去。

　　而很早就跳下天台的张铁，此刻却仍然以十倍的慢速，缓缓朝我的脑洞靠近。

　　我用左手揽住小希，经过张铁时，又用右手拉住了他；在我的带动下，张铁的速度陡然变快，跟我同步。

　　绿点黑洞接近了红点黑洞后，旋转的速度开始变快，最后变得跟红点黑洞同步了，绿色的点连成了一条绿色的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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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叔叔。”

　　我低头看时，小希、张铁都消失了，不，应该说他们合二为一，变成了……我怀里紧紧抱着的，喻小柔。

　　这个十三岁的小萝莉，长得真美，五官精致，皮肤像瓷器一样洁白。只不过，她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抱在怀里比枕头还轻。

　　但是，虽然精巧，虽然脆弱，她却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她就在我怀里。

　　喻小柔，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小说里虚构的角色。

　　依此类推，唐双也是。

　　这个我深爱的女人，我的灵魂伴侣，正在脑洞的另一端，在真实的世界里，等着我回去。

　　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回去。

　　飞回去！

　　下一秒，我右手抱着小柔，左手尽量前伸，已经碰到了高空中黑洞的边缘。

　　差一点。

　　再下一秒，我愕然发现，左手离着黑洞——也就是我的脑洞——的水平面，仍然差着一厘米。

　　是我停在空中了吗？

　　我把小柔再抱进店，环顾四周；大风像要撕烂我的衣服，一切事物都在快速向上，也就是说，我仍然在下坠。

　　所以，是那个脑洞，在以跟我一直的速度，快速下坠。

　　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几乎睁不开眼，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回到真实世界的唯一通道。

　　它正在越转越快。

　　它正在塌陷。

　　之前围绕着脑洞旋转的A4纸，这个时候，已经被撕得粉碎，一部分散落到空中，一部分被脑洞吸了进去。

　　是不是这些纸，阻塞了我们回去的通道？

　　“鬼叔叔，小柔怕。”

　　在我怀中的小柔，既没有张铁的强壮，也没有小希的温柔，只剩下了属于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脆弱。

　　我用力紧紧抱着她，一边快速思索着对策，一边毫无对策地快速下坠。

　　照着个速度，如果不在半空中晕过去的话，我们将会在三秒之内，硬邦邦地摔到路面上，成为一大一小两摊肉泥，或者是合二为一的更大摊肉泥。

　　这样的话，鬼叔叔跟小柔，倒是可以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了呢。

　　绝不。

　　我左手伸得更直，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胸腔一阵闷响，就像是有人用百斤大铁锤，反复在我心口上敲。

　　差一点，差一点点，马上，我就要够到脑洞了。

　　但是，再差十米，我就要连人带脑洞，一起砸到路面上了。

　　整个地球，正在向我飞速扑来。

　　十米。

　　写字楼的窗户里，有人扭头看我。

　　七米。

　　我听见了路上，行人的尖叫，看见他们的头、肩、上衣、裤子，最后是鞋……

　　一米。

　　卧槽，完……

　　没完。

　　突然之间，我悬浮在半空之中。

　　怀中的小柔，声音带着一点惊恐：“鬼叔叔，你的脸……”

　　我轻轻哼了一声，右手摸着她的背：“不要怕。”

　　我知道，现在我的右眼，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洞，把我的半张脸都扭曲了。

　　这个旋转着的黑洞，给了我一种特殊的能力。

　　就像我之前让手机、酒杯、红色跑车，悬浮在半空中一样，此刻，我让另一物体，也在我面前静止不动。

　　只是，这个物体稍微有点大——整个地球。

　　在我右眼黑洞的牵引下，眼前逆时针旋转的黑洞，变得稳定下来。它黑得越来越深，旋转速度放慢，范围也变大了，可以容许我抱着小柔，轻松通过。

　　在我的脑洞巩固的同时，小柔的脑洞世界，却开始坍缩了。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在我脑洞周围的人和事物，都从三维降到二维；整个世界，以我的脑洞为圆心，向外扩散成为一个平面。而路面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刚才还在尖叫的行人、更远一点的大楼，都变成这个平面上，扭曲、诡异的画面。

　　这个世界似乎在痛苦，在垂死挣扎，但很快，就陷入了死寂。

　　此刻。

　　从我脑洞的水平面里，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的身体颠倒了，变成头朝上，脚朝下，怀抱着纸片般单薄的小柔。

　　脑洞里伸出来的那只手，拼尽全力，把我往上拉。

　　黑色的脑洞，突然光芒绽放，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隔着黑色的脑洞，一个宇宙那么遥远的地方，传来让我安心的声音。那音色坚定，明亮，穿透性很强。

　　“鬼，你醒了。”

　　我穿越脑洞，从一个错误的世界，回到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知道，这所有一切——都不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