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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移动迷宫》(本卷完)小说版比电影更精彩!作者:詹姆斯·达什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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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29 10: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艾尔比的事让托马斯苦思良久。熬过最险恶的迷宫之夜,把他带回来、救了他一命,这似乎是莫大的胜利。但这一切值得吗?现在艾尔比陷入极端的痛苦中,跟小班一样饱受磨难;万一最后他也跟小班一样发疯了呢?托马斯左思右想,只觉得烦心。
暮色四合,艾尔比的尖叫声依旧充斥在空气中。托马斯又累又痛,浑身缠满绷带。他听腻了艾尔比的阵阵哀嚎,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医疗手准他离开病房,却依然躲不开那些叫声。他要求看艾尔比一眼,可是纽特坚决不准。‘只会让情况更糟糕,’纽特说。丝毫不愿通融。
托马斯太累了,懒得争吵。他没想到人竟能疲惫至此,尽管他已经睡了几个小时,清醒后还是痛得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整天坐在安息地外围的长椅上,深陷在失望的情绪中。逃过一劫的兴奋之情已然消退,留下的除了一身疼痛,就是对迷宫幽地新生活的沉思。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痛,从头到脚处处可见伤痕和淤青,但这些都比不上迷宫之夜带给他的重荷。从此迷宫幽地定居的想法似乎终于在他脑海生根,就像听闻癌症末期的确定诊断。
‘过这种日子有谁能开心得起来?’托马斯想。’怎么会有人如此邪恶,对我们做出这种事?‘他终于理解幽地斗士在迷宫里寻找出口的那份狂热,那不只是为了逃离这里,托马斯第一次渴望报复那些送他来的人。
然而这些想法只是让他再度陷入反复涌现的失落情绪里。如果纽特和其他人花了整整两年还无法破解迷宫,那么迷宫也许根本无解。幽地斗士们至今仍未放弃希望,这点充分说明这些人的特质。
而他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就是我的人生,‘托马斯想。’住在超大的迷宫里、被凶恶的怪物包围。‘悲伤有如剧毒般充斥在他体内。艾尔比的哀嚎——虽然距离遥远,还是听得很清楚——只是让他更感低落。每回听到那些叫声,他都得用力捂住耳朵。
漫长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夕阳西下,四扇大门随之嘎啦嘎啦地关闭。托马斯对进入’箱子‘之前的生活没有记忆,但他肯定自己刚度过生命中最凶恶的二十四小时。
天色刚转暗,查克就帮他带来晚餐和一大杯白开水。
“谢啦!”托马斯忽然对查克满怀亲切感。他强忍手臂的疼痛,囫囵吞下餐盘里的牛肉和面条。“我太需要食物了。”他用塞满食物的嘴巴咕哝说道。他灌了一大口水后继续吃,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饿。
“你的吃相真恶心,”查克也在长椅上坐下来,“简直像饿坏了的猪在吃它自己的空咚。”“很好笑,”托马斯挖苦他。“你真该去逗那些鬼火兽,看它们会不会发笑。”
查克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托马斯不禁内疚起来。“这倒是提醒我,大家都在谈你。”
托马斯坐直身子,不清楚自己心里有什么感觉。“这又是什么意思?”
“噢,哇!我来想想,首先,你违反规定跑进迷宫,而且是晚上;接着你又变身某种奇怪的丛林小子,爬上藤蔓,把人绑在墙上;而你又是少数在迷宫里存活整晚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你杀了四只鬼火兽。真难想象那些逊客会说些什么鬼东西。”
托马斯突然觉得很得意,不过兴奋之情一下消逝,他又为自己的得意心情感到反胃。艾尔比还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说不定宁可死掉算了。“把鬼火兽骗下悬崖是民豪的点子,不是我的。”
“民豪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看到你耍了那个’先等后闪‘的把戏,才想到利用悬崖杀掉那些鬼火兽。”
“’先等后闪‘的把戏?”托马斯翻白眼,“天底下所有的白痴都会这么做。”
“少跟咱们装谦虚,你那些战功伟业实在很难想象。你跟民豪都一样。”
托马斯把空盘子丢到地上,突然发起火来。“那我为什么心情这么恶劣?查克?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他盯着查克的脸想找出答案,但显然查克自己也不明白。查克两手交握,上身向前靠在膝上,头悬空。最后,查克喃喃说道,“跟大家心情恶劣的原因一样。”
他们静静坐着,几分钟后,纽特走过来,像个活死人,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坐下。脸上满是哀伤和担忧。尽管如此,托马斯还是很开心有他作伴。
“我想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纽特说,“那家伙应该会睡个几天,醒来后就没事了。也许时不时会鬼叫一、两声。”
托马斯无法想象那种煎熬有多恐怖,他还是不理解整个转化过程。他转头看着纽特,刻意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纽特,艾尔比到底经历些什么?说真的,我搞不懂所谓的’转化‘。”
纽特的反应吓了托马斯一跳。“难道我们就懂?”他语气愤慨,显是高举双臂,接着重重拍在膝盖上。“我们只知道万一被鬼火兽的怪针蛰到,就得注射血清,否则会一命呜呼。要是注射了血清,就会全身抽搐、摇晃,皮肤会起泡、变成一片渗绿,还会吐得自己一身。够清楚了吗?汤米?”
托马斯皱起眉头。他不想害纽特更生气,但他需要解惑。“喂,我知道目睹朋友经历那些煎熬很不好受,可是我只想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们为什么称它为‘转化’?”
纽特软化了,整个似乎缩小,还叹了口气。“它会让人想起过去,只是一些小小的片段,但肯定是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前的记忆。所有经历过转化的人到最后都变得神经兮兮,当然通常不像可怜的小班那么夸张。不管怎样,那就像找回以前的人生,却再度被夺走。”
托马斯的脑子一团混乱,“你确定?”
纽特显得很困惑,“什么意思?确定什么?”
“他们变了个人,是因为他们想要回到过去,还是因为他们发现过去太令人沮丧,比现在还不如?”
纽特凝视托马斯半晌,接着移开视线,仿佛陷入沉思。“那些经历过的逊客都没有细谈过。他们变得......很不一样,很讨人厌。幽地斗士里有几个这种人,我根本不愿意站在他们旁边。”纽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眼睛盯着树林里某个点。托马斯知道他在想,艾尔比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人了。
“那还用说,”查克说道,“盖里是最糟的一个。”
“那女孩有什么进展吗?”托马斯换个话题,他没兴致谈论盖里。何况,他不断想起她。“我在楼上看到医疗手喂她吃东西。”
“没有,”纽特说,“还在昏迷之类的。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咕哝几句,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话,像是在做梦。她能进食,看起来没什么事,可真奇怪。”
没有人说话,仿佛各自在思索那女孩的问题。托马斯依然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觉得跟那个女孩有某种关联。那种感觉现在淡了些,不过这可能只是因为有太多事情占据他的脑袋。
纽特终于打破沉默,“对了,接下来要讨论该如何处置汤米。”
托马斯精神一振,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处置我?你在说什么?”
纽特站起来,伸展手臂。“你这个逊客,把这地方搞得天翻地覆。半数幽地斗士当你是神,另外一半想把你丢进‘箱子’的洞里。很多事情要讨论。”
“比方说?”托马斯不知道哪一边比较让他不安:是把他当成英雄那些人,或是希望他消失的那些。
“有点耐心,”纽特说,“明天起床后你就知道了。”
“明天?为什么?”托马斯觉得事情有蹊跷。
“我召集了会议,你要出席,唯一的讨论事项就是你。”
纽特说完转身离开。托马斯纳闷着。想不通为什么需要纽特特别召开会议来讨论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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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29 10: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隔天早晨,托马斯坐在椅子上,面对十一名少年。他担忧得汗水直流。那些少年的座椅在他身前排成一个半圆形,大家就定位后,托马斯发现他们都是小队长。令人懊恼的是,盖里也在其中。他正前方的椅子空着,不用说也知道那是艾尔比的。
他们坐在大屋的一个大房间里,托马斯从来没进来过。房间里的摆设除了椅子外,就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墙壁跟地板一样,都是木头材质,看来当初建造的人丝毫无意让这房间显得舒适宜人——里面没有窗户,空气中有股霉味,还有旧书的气息。托马斯不觉得冷,但还是不自主地发抖。
至少纽特在,让托马斯稍感宽心。纽特的座位在艾尔比的空椅子右侧。“领袖卧病在床,本人暂代其职,在此宣布会议开始,”纽特微微翻了白眼,似乎痛恨各种一板一眼的形式。
“各位都知道,过去这几天实在很混乱,而很多事似乎都绕着坐在咱们眼前这个菜鸟——汤米——打转。”
托马斯尴尬得面红耳赤。
“他已经不是菜鸟了,”盖里说。他沙哑的嗓音低沉又冷酷,几乎带点喜剧般的诙谐。“他现在只是个违规者。”
这话引起阵阵低语,纽特要大家安静下来。托马斯忽然很想离开那个房间,越远越好。
“盖里,”纽特说,“要遵守会议秩序。如果我一开口,你就喋喋不休发表言论,那你最好现在就出去,因为我这会儿心情不是太好。”
托马斯真想为这番话喝彩。
盖里双手抱胸,靠向椅背,脸上的怒容装得太过勉强,托马斯差点大笑出声。他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天还很害怕盖里。此刻的盖里显得很愚笨,甚至有点可悲。
纽特狠狠瞪了盖里一眼,接着说道,“很高兴问题解决了。”再次翻白眼。“今天召开这个会议,是因为这两天几乎所有迷宫幽地里的人都跑来找我,有人控诉托马斯的不是,也有人巴不得跟他厮守终身。我们必须讨论一下该拿他怎么 办。”
盖里上身往前倾,但还没开口就被纽特阻止。
“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言,盖里,一个一个来。汤米,我们没叫你发言之前不准说话。好吗?”他等到托马斯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同意,才指着最右边的位置,“萨特傻大个,你先讲。”
萨特——管理果菜园的大个子——挪了挪屁股,引发阵阵窃笑。托马斯觉得,此时此地的萨特还比长在番茄株上的胡萝卜更突兀。
“呃,”萨特的眼珠子到处乱转,仿佛在等人来告诉他该说些什么。“我不晓得,他违反我们最重要的规定,不能让大家以为违规不必付出代价。”他顿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相互摩擦的手。“可是话说回来,他......突破了现状,现在我们知道在迷宫里也能存活下来,知道我们可以打败鬼火兽。”
托马斯松了一口气,至少有人站在他这边。他暗自决定以后要对萨特格外友善。
“噢,少来!”盖里脱口而出,“我敢说真正打败那些蠢东西的是民豪。”
“盖里,闭上你的嘴!”纽特大吼,这回站起来强调威严。托马斯又想喝彩。“现在我才是主席,如果你再违规发言,我会为你这可怜虫举办另一场‘驱逐大会’。”
“请便。”盖里语带嘲讽地低声回应。他靠回椅背时,脸上再次浮现可笑的愠怒表情。
纽特坐下来,对萨特说,“就这样?有什么正式提议吗?”
萨特摇摇头。
“好吧。煎锅,该你了。”
煎锅的笑容从胡须底下窜出来,他挺直上身,“这逊客的胆子比过去一年来我煎过的猪和牛加起来还要大。”他停下来,似乎等着笑声,可惜没有出现。“这简直太蠢了,他救了艾尔比、杀了几只鬼火兽,我们却坐在这里高声叫嚷着要怎么处置他;套句查克的话,这根本就是一坨空咚。”
托马斯很想走过去握煎锅的手,煎锅刚刚帮他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你有神马建议吗?”纽特问。
煎锅双手抱在胸前,“让他加入小队长议事会,安排他训练大家做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
现场喧哗声四起,纽特花了半分钟才让大家冷静下来。托马斯皱起眉头,煎锅的提议太夸张了,把他自己那番说得头头是道的话完全抵消。
“好吧,我记录下来。”纽特边说边在记事板里抄写。“现在开始大家最好把嘴巴闭紧。我是当真的,你们知道规矩,任何意见都可以提出来讨论,表决时大家也都能够申明立场。”纽特写完后,指着议事会第三名成员,那是个满脸雀斑的黑发少年,托马斯还没见过这人。
“我没什么意见,”那人说。
“什么?”纽特生气的问:“选你进议事会还真有用。”
“抱歉,我真的没意见,”那人耸耸肩。“真要我说,我想我同意煎锅的话——救人一命为什么要受罚?”
“那么你的确有意见。就这样吗?”纽特追问,手里握着铅笔。
那少年点点头,纽特有匆匆记录下来。托马斯心情越来越轻松,开来多数小队长都支持他,而不是反对。然而,光是坐在那里就够他难受的了,他急着为自己辩解,但强迫自己遵守纽特的命令、保持沉默。
接着是满脸青春痘的温斯顿——血腥场的小队长。“我认为他应该受罚。菜鸟,我没有恶意。可是纽特,你平时不是满口规矩规矩的,如果我们不罚他,那就会首开恶例。他可是违反了第一条规定。”
“好,”纽特在记事板上写着,“所以你提议处分他。什么样的处罚?”
“我认为他应该被送进大笼子一星期,只准吃面包和开水。我们还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处罚,以儆效尤。”
盖里鼓掌,惹得纽特怒目以对。托马斯的心情稍稍往下沉。
又有两个小队长发言:一个赞同煎锅的提议,一个同意温斯顿的主张。接下来是纽特。
“我的意见跟你们多数人一样,他应该受处罚,但我们也该设法运用他的才能。我要等大家都说完之后再提出我的提议。下一个。”
托马斯讨厌听大家说要处罚他的话,那比忍着不说话还难受。但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认同:尽管他完成某些了不起的事,相对地,他确实违反了重大的规定。
众人陆续发表见解,有人认为他值得表扬,有人觉得他该受罚,也有人两种都赞同。托马斯觉得再也听不下去,只盼最后两名小队长——盖里和民豪——赶快说完。打从托马斯走进房间后,民豪一直没出声,只是低垂着头坐在位置上,仿佛已经一星期没闭眼了。
盖里先说,“我想我已经充分表达了我的意见。”
‘很好。’托马斯想,‘那就闭上你的嘴!’
“好!”纽特说,再次翻白眼,“那么,民豪,该你了。”
“不!”盖里叫道,吓得几个小队长险些跳起来。“我还有话要说。”
“那就快说吧!”纽特说。代理主席跟他一样鄙夷盖里,这点托马斯觉得好过一些。虽然托马斯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怕盖里,但还是讨厌他。
“你们想想,”盖里说,“这个愣头从‘箱子’里出来,装出一副困惑又恐惧的模样;几天以后,他就跟鬼火兽在迷宫里东跑西跑,简直像在自己家里。”
托马斯缩进椅子里。他希望其他人不会有这种想法。
盖里继续叫嚷着,“我认为他只是在演戏!他才来几天,怎么可能做出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我才不信!”
“你想说什么,盖里?”纽特问道,“请讲重点好吗?”
“我认为他是送我们来的那些人派来的间谍。”
房间里又是一阵骚动。托马斯很无奈,只能摇摇头,搞不懂盖里哪里来的这些念头。纽特总算让大家闭嘴,但盖里还没说完。
“我们不能相信这个逊客,”他接着说道,“他出现的第二天就来了个疯女人,鬼扯着一切都要改变了,手里还抓着奇怪的字条;接着出现了一只死的鬼火兽,他趁机就跑进迷宫里过夜,想让大家相信他是个英雄。可是,民豪或任何人都没有亲眼见到他在爬藤里做了什么事,我们怎么知道是这个菜鸟把艾尔比绑在上面?”
盖里停顿半晌。几秒内没人说话,托马斯内心慌张起来。他们真的会相信盖里吗?他急于为自己辩驳,差点就违规发言。他还是来不及开口,盖里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而且都从这个瞎卡头菜鸟出现之后开始。他刚好又是第一个在迷宫里安然度过一夜的人。其中很有古怪,在我们查出真相之前,我正式提议把他关进大笼子里,为期一个月,期满后再重新评估。”
现场爆出更多鼓噪声,纽特在记事板上抄写这,不断摇头,让托马斯感到一线希望。
“说完了吗?盖里大队长?”纽特问。
“少自作聪明了,纽特,”盖里面红耳赤地骂道。“我说真的,还不到一个星期,我们怎么可以相信这个逊客?你先想想我说的话,不要立刻全盘否定。”
托马斯有点同情盖里,关于纽特对待他的态度,他抗议得有理。盖里毕竟是个小队长。‘但我还是讨厌他,’托马斯想。
“好吧,盖里,”纽特说,“我道歉。你的意见我们听到了也会考虑;说完了吗?”
“嗯,我说完了,而且我说得没错。”
纽特没有再对盖里说话,直接指向民豪,“说吧,最后一个,但一样重要。”
重要轮到民豪,托马斯很兴奋,民豪肯定会替他辩解。
民豪迅速起身,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当时我也在外面,我亲眼看到这家伙的表现。我跟个小孩一样胆小怕事时,他还是很坚强。我不会像盖里一样胡言乱语,我只要说出我的建议,就这样。”
托马斯屏住呼吸,好奇民豪会说什么。
“好!”纽特说,“那就说吧!”
民豪望着托马斯,“我提议由这个逊客接替我,担任飞毛腿的小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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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29 10:4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冻结,所有议事会成员都盯着民豪。托马斯膛目结舌。等着民豪开口澄清自己只是在说笑。
盖里终于打破沉寂。他站起来,“这太可笑了!”他面对纽特,手往后指着已经重新坐下来的民豪,“他说出这种蠢话,应该被逐出议事会。”
听到盖里这番话,托马斯原先对他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怜惜都消失殆尽。
部分小队长似乎赞同民豪的提议。比如煎锅,他大声鼓掌,叫嚣着要求投票,试图掩盖过盖里的声音。其他人则不同意,温斯顿坚决地摇头,说着托马斯听不清楚的话。当所有人同时开口,托马斯把头埋在双手里,耐心等着,心里既害怕又震撼。‘民豪为什么要那么说?’托马斯想,‘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纽特说过,想当飞毛腿得等上很长时间,何况是飞毛腿的小队长。他又抬起头,希望自己身在十万八千里外。
最后纽特放下记事板,起身走出来,呐喊着要大家闭嘴。一开始似乎没人听见或注意到纽特,托马斯观望着。不过秩序逐渐恢复,大家重新坐下。
“瞎卡的!”纽特骂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逊客表现得活像吸奶嘴的小婴儿。我们外表也许不像成年人,但在这个地方我们都算是。有点大人的样子,不然就解散议事会,从头开始。”纽特由左到右,在排成圆弧形的小队长面前走了一趟,说话时逐一盯着他们的眼睛,“听明白了吗?”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托马斯原以为喧闹声会持续下去,却惊讶地看到每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就连盖里也不例外。
“好!”纽特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把记事板摆在腿上。他又写了几行字,抬头看着民豪,“老兄,这可是很严重的空咚。抱歉,你得进一步说明,才能正式成案。”
托马斯迫不及待想听民豪的解释。
民豪显得很疲倦,但他开始为自己的提议辩护。“你们这些逊客可以轻轻松松坐在这里讨论些你们不懂的东西。我是这里唯一的飞毛腿,而你们其他人里面,只有纽特曾经进过迷宫。”
盖里插嘴,“如果你把我那次算......”
“那不算!”民豪吼叫道,“相信我,你,或其他任何人压根儿不知道到外面去是什么感觉。你被蛰只是因为你跟托马斯违反了同一条规定,而你现在却在这里指责他,你这叫虚伪,你这瞎卡头......”
“够了,”纽特说,“补充说明你的提议吧。”
气氛明显紧绷,托马斯感觉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化作玻璃,随时都会碎裂。盖里和民豪的脸孔都紧绷涨红,似乎随时都会迸开。但他们终于不再怒目相视。
“好吧,大家听着,”民豪边说边坐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慌张。他不怨天尤人或嚎啕大哭,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各位,他才来几天而已,想想看我们刚开始都是什么德性:缩在角落、弥漫失落,整天哭哭啼啼,不相信任何人,什么都不肯做。一连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我们都是那样,直到不得不认命,才恢复正常。”
民豪再度站起来,指着托马斯。“这家伙才来几天,就走进迷宫去救两个他几乎不认识的逊客,大家却在这里鬼扯什么他违反规定的空咚,简直愚蠢之极。他还不懂规矩,但有已经很多人告诉他迷宫里是什么情况,尤其到了晚上;但他还是出去了,就在门快关上的时候,心里只想到有两个人需要帮忙。”民豪深吸一口气,说话过程中他的元气似乎渐渐恢复。
“那还只是开头。之后,他看到我放弃艾尔比,任由他等死——我可是老手,我有充足的经验和知识——他看到我放弃,应该跟着放弃,可是他没有。你们想想看,要把艾尔比一寸一寸推上石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和力气。那不正常,他根本就是疯了。
“可是事情还没完。后来鬼火兽出现,我告诉托马斯我们得分道扬镳,接着我就展开熟练的闪躲技巧、跑固定路线。然而托马斯没有吓得尿裤子,他很镇定,违反所有物理原则和地心引力,把艾尔比弄上墙、引开鬼火兽、打败一只、发现......”
“我们了解了,”盖里厉声说道,“这个汤米不过运气好。”
民豪怒斥他,“错!你这个没用的瞎卡,你根本不懂!我来两年了,我从没看过这种事,你在这里发表高见......”
民豪突然停下来,揉揉眼睛,挫折得哀叹了一声。托马斯发现自己的嘴张开着。他心烦意乱,一方面很感激民豪在大家面前替他说话,另方面不敢相信盖里会紧咬他不放,同是还为最终决定提心吊胆。
“盖里,”民豪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你不过是个娘娘腔。你从来不曾——一次都没有——主动要求担任飞毛腿,连试都不像试。你没有资格谈你不懂的事,所以闭嘴吧。”
盖里再度站起身,气得几乎冒烟,“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扭断你的脖子!”盖里唾沫四溅地大吼。
民豪笑出声来,举起手往盖里脸上一推。托马斯看到盖里摔在椅子上,把椅子压成两半,整个人趴在地上。盖里挣扎着想站起来,民豪一个箭步跨过去,把脚踩在盖里背上,让他的身体贴在地板上。
托马斯一下坐回椅子里,震惊不已。
“盖里,我发誓,”民豪冷笑,“不要再威胁我,也不要再跟我说话,永远都不要。如果你跟我说话,我会先打断你的手脚,再扭断你的瞎卡脖子。”
托马斯还搞不清楚状况,纽特和温斯顿已经双双站起来,抓住民豪,把他从盖里身边拉开。盖里跳起来,气得满脸通红,但他没有扑向民豪,只是挺着胸膛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最后盖里总算后退,踉踉跄跄地走向他身后的出口,他迅速扫视房间,目光灼灼、含着恨意。托马斯神经兮兮地觉得盖里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一样。盖里退到门边,手伸到背后抓住门把。
“局势改变了,”盖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民豪,你刚刚不应该那样对我,不应该那样对我,”他疯狂的眼神转到纽特身上,“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一直都讨厌我。你根本没能力带领这群人,你应该被驱逐、应该惭愧。任何留在这里的人都好不到哪儿去。局势就要改变了,这点我敢保证。”
托马斯的心直往下沉,事情难道还不够糟吗?
盖里使劲拉开门,走到大厅。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又把头伸进来。“还有你,”他恶狠狠地瞪着托马斯,“自以为是神的菜鸟,别忘了我见过你。我经历过‘转化’,这些家伙决定的事情不代表什么。”
他话音落下,逐一盯着房间里的每个人。当他凶恶的眼神回到托马斯身上,他还有话说。“不论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誓死阻止你,有必要的话,我会杀了你。”
他转身离开,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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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4: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托马斯呆坐在椅子上,作呕的感觉犹如灾难般在胃部扩散。他来到迷宫幽地不过短短几天,却已经体验了所有的复杂心情:恐惧、孤单、绝望、忧伤,甚至还有极其微弱的喜悦。可是此刻听到别人恨得想杀了自己,又是另一种全然陌生的感受。
托马斯告诉自己:盖里疯了,他彻彻底底精神错乱了。然而这个想法只是徒增烦恼,因为疯狂的人确实有办法做出任何事。
议事会成员或站或坐,不发一语,对刚刚目睹的一切似乎跟托马斯同感震惊。纽特和温斯顿终于放开民豪,三个人各自沉着脸走回座位,坐了下来。
“他终于发狂了。”民豪说,声音很低,托马斯不知道这话是对大家说,还是自言自语。
“你也不是什么圣人,”纽特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觉得那有点过火吗?”
民豪斜睨了他一眼,再把头转回来,仿佛被纽特的问题搞糊涂了。“少跟我说那些鬼话。你们大家也都想看到那个愣头遭报应,你们自己心里明白;也该有人出面对抗他那些空咚了。”
“他加入议事会是有原因的。”纽特说道。
“老兄,他威胁要扭断我的脖子,还要杀了托马斯!这家伙精神失常了,你最好马上派人把他关进大笼子,他很危险。”
托马斯非常赞同这番话,又差点违反不准说话的规定,幸好及时阻止了自己。他已经惹出太多事,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或许盖里说得没错。”温斯顿说,声音非常小。
“什么?”民豪把托马斯心里的话说出来。
温斯顿显得很惊讶,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话。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描一圈,“呃.......他经历过转化,因为大白天里在西门外被鬼火兽蛰到。那表示他有记忆。他说那个菜鸟很眼熟。他何必撒这个谎?”
托马斯想到转化,以及它能够找回的记忆,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为了找回记忆,故意让鬼火兽蛰、忍受那些恐怖过程——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他脑海中浮现小班在床上痛苦蠕动的景象,也想起艾尔比的哀嚎。‘太不值得了,’托马斯想。
“温斯顿,你看到刚刚那个一幕了吗?”煎锅一脸不可置信地问。“盖里根本是个疯子,怎么能相信他的满嘴胡言?怎么,难道你认为坐在这里的托马斯是鬼火兽乔装的?”
去他的议事会规定,托马斯这会儿真的受够了,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我可以说话了吗?”他问道,一肚子挫折让他音量加大。“你们这些家伙当我不存在似地讨论我,我受够了。”
纽特抬头看他,点点头。“说吧,反正这场会议已经够乱了。”
托马斯赶紧整理思绪,在满脑子的挫折、迷茫和愤怒中搜寻最恰当的字句。“我不清楚盖里为什么痛恨我,我也不在乎,对我来说他根本是个疯子。至于我究竟是什么人,我跟你们一样没概念。不过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在迷宫里做的事,不是因为某个白痴觉得我是坏人。”
有人发出窃笑。托马斯停下来,希望自己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纽特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好!我们把会议开完,再来处理盖里的事。”
“没有全员到齐,我们不能表决,”温斯顿说,“除非缺席的人生了重病。”
“真是的,温斯顿!”纽特答道,“我认为盖里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我们继续开会,托马斯,你答辩吧,之后我们再针对如何处置你进行表决。”
托马斯发现自己的双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头。他松开手,在裤管上擦掉掌心里的汗水。接着他开口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我没做错事,我只知道自己看到两个人拼命想进来,可是他们赶不上。为了某些愚蠢的规则而漠视这种事,未免太过自私、懦弱,还有......嗯,愚蠢。如果你们要因为我企图救人而把我丢进监牢,那就请便吧。下回我一定会指着那两个人大笑,转身离开,去吃煎锅的晚餐。”
托马斯无意高兴,他只是很惊讶这种事竟然可以大张旗鼓拿来讨论。
“以下是我的提议:”纽特说,“你违反第一条规定,所以要在大笼子里待一天,那是给你的处分。我同事推荐你担任飞毛腿,会议结束后立即生效。你个晚上的表现就比大部分受训者一星期内的表现要好。至于让你当小队长,那就免谈。”纽特转头望向民豪,“在这方面盖里说得没错,真是愚蠢的点子。”
最后那句话让托马斯有点受伤,虽然他无法不赞同。他转头看民豪的反应。
民豪似乎并不意外,但还是出言反驳,“为什么?他是这里最优秀的,我敢发誓。最优秀的应该担任小队长。”
“没问题,”纽特说,“如果你说得没错,我们以后再做调整。就一个月,看他如何展现自己的能力。”
民豪耸耸肩。“好!”
托马斯安心地悄悄吁了口气。他还是想当飞毛腿——这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毕竟他才在迷宫里经历那些事——但马上当小队长未免太荒谬。
纽特环顾室内一周。“好吧,总共有几个提议,我来复诵......”
“噢,少来!”煎锅说,“直接表决,我赞成你的提议。”
“我也是。”民豪说。
议会者逐一投下同意票,让托马斯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到一丝光荣。只有温斯顿否决。
纽特看着温斯顿,“少你一张同意票也影响不了结果,不过说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温斯顿警戒地盯着托马斯,再把视线转回到纽特身上。“我无所谓,可是我们不该忽视盖里的话。那些话很特别,我不认为是他编出来的。事实上,托马斯来到这里以后,一切都变得很瞎卡、很混乱。”
“你说得有理,”纽特说,“大家都思考一下,等哪天我们心情好又无聊时,再开个会讨论一下,好吗?”
温斯顿点点头。
托马斯发现自己像个隐形人,十分无奈。“你们这些家伙对我视若无睹,真好!”
“汤米,”纽特说,“我们刚遴选你成为飞毛腿,就别再发牢骚了。滚出去吧,民豪还得好好训练你一番。”
到那一刻托马斯才真正醒悟:他就要变成飞毛腿、开始探索迷宫深处了。无论如何,他还是感到一丝兴奋。他很肯定自己不会再被困在外面过夜。也许他唯一的霉运已经过去了。“那我的惩罚呢?”
“明天,”纽特答道,“从起床到日落。”
‘一天。’托马斯想,‘还不算太糟。’
会议解散,大家匆忙离开房间,只有纽特和民豪留下。纽特没有离开座位,在那里抄写笔记。
“嗯,这个会议可真有趣。”他喃喃说道。
民豪走过来,玩笑性地锤了托马斯手臂一拳,“都是这个逊客惹的祸。”
托马斯回击一拳。“小队长?你要我当小队长?你比盖里还错乱!”
民豪装出奸笑。“至少有用,不是吗?这叫以退为进。以后再谢我!”
托马斯不得不佩服民豪的机智。敞开着的门响起敲门声,吸引托马斯的注意。他转过头去看是谁。查克站在门口,一副刚刚被鬼火兽追杀的模样。托马斯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事?”纽特站起来问道,他的语气强化了托马斯的担忧。
查克双手互绞着,“医疗手叫我来。”
“有什么事?”
“艾尔比好像发疯了,乱踢乱叫,说他要跟某个人讲话。”
纽特走向门口,可是查克举起手来,“呃.......他不是找你。”
“这是什么意思?”
查克指着托马斯,“他坚持要跟托马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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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4: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一天之内,托马斯第二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纽特抓起托马斯的手臂。“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去。”
托马斯跟着纽特离开会议室,穿过大厅,来到一座托马斯先前没见过的旋转梯。查克跟在他们身后。纽特踏上阶梯,冷冷地瞥了查克一眼,“你留在这里。”
查克难得没回嘴,只是点点头。托马斯猜想,是艾尔比的举止把查克吓坏了。
“开心点,”托马斯上楼时对查克说,“他们刚选我当飞毛腿,你现在有个神勇的哥儿们了。”托马斯刻意说笑,不想承认内心有多么害怕去见艾尔比。万一艾尔比跟小班一样指控他呢?或者更糟?
“是喔。”查克低声说,两眼无神地盯着楼梯板。
托马斯耸耸肩,走上楼梯。他的掌心湿润,额头也有汗水滴落。他不想上楼。
纽特一脸冷漠肃穆,站在楼梯顶端等着托马斯。他们来到幽暗的长廊,长廊另一头就是那座常用楼梯。托马斯第一天就是从那里上来看小班的。那段回忆令托马斯反胃。他希望艾尔比已经脱离痛苦折磨、完全康复了,这样他才不必再次目睹那种场景——病态的皮肤、血管和狂乱挣扎。不过他还是预期会见到最糟的场面,也做好心里准备。
托马斯跟着纽特来到右手边第二个房间。纽特轻轻敲了门,里面的人以一声闷哼回应。纽特推开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让托马斯回想起小时候看鬼屋电影的模糊片段,过去的朦胧记忆再次一闪而过。他记得电影片段,却想不起演员的脸孔,也记不得跟谁去看。他记得电影院,可是不知道任何特定电影院的模样。这种感觉很难解释,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纽特已经进了房间,示意托马斯跟上。托马斯走进去时,内心准备好即将面对的恐怖场面,可是当他抬起头,却只见到一名看来相当虚弱的少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他睡着了吗?”托马斯低声说,努力不去想真正浮现在他脑海里的问题:‘他不是死了吧?’
“我不知道。”纽特轻声回答。他走到床边,坐到摆在一旁的木椅上。托马斯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
“艾尔比,”纽特轻声叫唤,随后提高音量,“艾尔比,查克说你要找托马斯。”
艾尔比眼皮颤动,慢慢张开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灯光底下闪动。艾尔比看着纽特,再望向托马斯,呻吟着挪动身体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板。“嗯。”艾尔比咕哝应道,嗓音粗哑低沉。
“查克说你乱踢乱叫,像个神经病,”纽特靠上前去,“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艾尔比接下来的话说得气喘吁吁,仿佛每个字都耗去他一个星期的寿命。“一切......都要改变......那女孩......托马斯......我看到他们......”他眼皮再次颤动着闭上,随即又张凯,接着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感觉不太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到......”
“我找的是托马斯!”艾尔比大叫一声。他突然元气大增。若是在几秒钟前,托马斯绝不认为他能有这种力气。“我没有叫你,纽特!是托马斯!我找的是托马斯!”
纽特抬起头,向托马斯扬了扬眉毛,询问他的意思。托马斯耸耸肩,只觉得越来越不安。艾尔比找他做什么?
“好吧,你这爱发脾气的瞎卡,”纽特说,“他就在这里,你跟他谈吧。”
“你出去。”艾尔比闭着眼睛,呼吸浊重。
“别想,我要听。”
“纽特,”话音停顿,“马上出去!”托马斯困窘得无以复加,既担心纽特不知道会怎么想,又害怕艾尔比究竟想跟他说什么。
“可是......”纽特抗议。
“出去!”艾尔比边坐起来边大吼,因为太费力,声音都破了。他再度把自己挪到靠床头板的位置,“滚出去!”
纽特的脸沉下来,明显心里很受伤。托马斯很惊讶纽特脸上竟然没有怒气。气氛僵持了片刻,纽特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他真的要走?’托马斯想。
“你来跟我道歉时,别奢望我会给你好脸色看。”纽特说完转身走出去。
“把门关上!”艾尔比吼出最后一句羞辱。纽特照办了,砰地甩上门。
托马斯心跳加速。他现在单独跟一个被鬼火兽攻击、在经历转化前就已经脾气暴躁的人在一起;他只希望艾尔比赶快把要说的话说完。房间里静默了几分钟,托马斯吓得两手发抖。
“我知道你是谁。”艾尔比终于打破沉默。
托马斯答不出话来。他很想回应些什么,可是脑子整理不出连贯的思绪。他完全陷入疑惑,而且心惊胆战。
“我知道你是谁,”艾尔比慢慢重述一遍。“我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我们从哪里来;你是什么人、那女孩又是什么人。我也记得‘太阳闪焰’(The Flare,又称日闪,指太阳表面的爆炸活动,能使物质高速喷离太阳。)。”
‘太阳闪焰?’托马斯强迫自己开口说话。“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你看到什么了?我很乐意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点都不美好,”艾尔比答道。纽特离开后他第一次抬起头来,直盯着托马斯。他双眼犹如充满忧伤、沮丧和黑暗的深渊。“很恐怖。那些瞎卡为什么要让我们回想起来?为什么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开心过日子?”
“艾尔比......”托马斯真希望他可以进到艾尔比的脑袋里偷看一眼,他见到了什么。“转化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事?”托马斯问道,“什么东西回来了?你话说得不清楚。”
“你......”艾尔比才开口,却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窒息般的咯咯声。他双脚猛踢,翻身滚向侧面,身体前后剧烈摆动,仿佛有人想掐死他。他的舌头吐了出来,被牙齿一咬再咬。
托马斯赶紧站起来,踉跄地往后退,吓得手足无措。艾尔比猛力挣扎,仿佛痉挛发作,两脚朝四面八方疯狂乱踢;前一秒钟还苍白得怪异的黝黑肤色,此刻转成了紫色,眼珠子往上翻到极限,整个眼球看似发光的白色玻璃球。
“艾尔比!”托马斯大叫,不敢伸手去抓他。“纽特!”托马斯两手围在嘴边高声叫喊,”纽特,快进来!”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已经砰地打开。
纽特跑上前压住他的肩膀,用全身力量把不停抽搐的艾尔比制伏在床上。“抓住他的脚!”托马斯上前去,但艾尔比双脚连连狂踢,根本无法靠近。他的下巴被踢了一脚,剧烈的痛楚贯穿头骨。他往后退,揉捏受伤的部位。
“该死的,快点!”纽特大叫。
托马斯强自镇定,跳到艾尔比身上、抓住他的腿压在床上。他用双手紧紧抱住艾尔比的大腿,纽特则是用膝盖顶住艾尔比一边肩膀。死命抓住艾尔比还掐着脖子的双手。
“放手!”纽特边拉边喊,“你想掐死自己吗?”
托马斯看到纽特拉着艾尔比时双手肌肉震颤、青筋暴突。终于一点一点地扳开艾尔比的手。纽特把艾尔比的手紧紧压在胸口。艾尔比全身抽搐了几回,躯干猛力往上抬离床铺,之后慢慢安静下来,几秒后终于动也不动地躺着,呼吸均匀,眼神呆滞。
托马斯紧紧抱住艾尔比的大腿,深怕一松手他又要发作。纽特等了几分钟,才慢慢放开艾尔比的双手,再过一分钟才缩回膝盖,站了起来。托马斯觉得自己也可以松手了,内心希望这场苦难真正结束。
艾尔比抬起头,双眼无神,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沉睡。“很抱歉,纽特,”他小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像是......我的身体被外力控制了,抱歉......”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确信自己不会再碰上这么伤神又难受的事。希望如此。
“没必要道歉,”纽特说,“你差点掐死自己。”
“那不是我,我发誓。”艾尔比喃喃说道。
纽特高举双手,问道,“你说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那......那不是我。”艾尔比看起来跟托马斯一样困惑。
纽特似乎认为这件事不值得追根究底,至少不急在一时。他拾起混乱中掉下床的毛毯,盖在艾尔比身上。“现在先睡个觉,晚点再谈,”他拍拍艾尔比的头。“你可真是一团糟,逊客。”
艾尔比渐渐入睡了,眼睛闭上时轻轻点了点头。
纽特看着托马斯的眼睛,示意他到外面去。托马斯乐意离开那个疯狂的病房,跟着纽特走出房间。当他们跨出门槛,又听到艾尔比在床上嘀咕着什么。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纽特问道,“什么事?”
艾尔比短暂的张开眼睛,重复刚刚的话,这回声音大了一些。“提防那个女孩。"随后他的眼皮又闭上了。
又来了——那个女孩。不知怎的,话题总会绕到那女孩身上。纽特质疑地看了托马斯一眼,但托马斯只是耸耸肩回应,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走吧。”纽特悄声说。
“还有,纽特。”艾尔比又在病床上喊叫,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什么事?”
“保护地图。”艾尔比翻身侧躺,他的背影告诉纽特和托马斯他终于说完了。
托马斯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不妙,非常不妙。他随着纽特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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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4:5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托马斯跟着纽特匆忙走下楼梯,离开大屋,走进耀眼的午后阳光下。两人好一阵子都静默无语。在托马斯眼中,情况似乎越来越糟。
“汤米,饿了吗?”走到室外时,纽特问。
托马斯不敢相信他问的竟是这个,错愕地说:“饿?经过刚刚那一幕,我现在只想吐。不,我不饿。”
纽特咧开嘴:“可是我饿了,逊客。咱们去找找看午餐有没有剩的;我们得谈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管托马斯做了什么,他似乎跟迷宫幽地里的事越来越夹缠不清,而他好像越来越不觉得意外。
他们直接走向厨房,尽管煎锅抱怨连连,他们终究还是弄到起司三明治和生菜。托马斯发现煎锅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瞄他,每当他回望过去,煎锅就把视线移开。
托马斯心里有数,知道这种异样眼光慢慢会变成常态。不知为何,他跟迷宫幽地里的人不同。他觉得自从发现记忆被抹除之后,他仿佛已经活了一辈子;事实上他才来了一个星期。
纽特和托马斯决定带着食物到户外享用。几分钟后他们来到西边的石墙,背倚着一处浓密的爬藤,欣赏迷宫幽地里熙来攘往的忙碌景象。托马斯强迫自己进食。根据情势研判,他必须储备体力,万一再碰上什么疯狂的事,至少有力气可以应付。
“以前见过那种事吗?”约莫一分钟后,托马斯问道。
纽特看着托马斯,脸色突然变得阴郁,“你是指艾尔比刚刚的举动吗?没有,从来没有。话说回来,从来没有哪个人想说出转化中记起来的事。他们不肯说。艾尔比想说出来,或许才一时失控。”
托马斯停止咀嚼。难道迷宫的幕后黑手可以控制他们?想想还真恐怖。
“我们得把盖里找出来,”纽特换了话题,边咬胡萝卜边说。“他八成躲在某个地方,等我们吃完,我要把他找出来,丢进监牢里。”
“真的吗?”托马斯不禁感到兴奋莫名。他很乐意亲自关上牢门,把钥匙扔掉。
“那个逊客威胁要杀了你,我们得确定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这瞎卡头要为这种行为付出相当的代价,我们不驱逐他已经算他好运了。千万记得我的话,要遵守规定。”
“知道了。”托马斯担心盖里被关进监牢后只会更恨他。但他想,‘我才不在乎,我再也不怕那家伙了。’
“汤米,先这样安排,”纽特说,“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你都跟着我,我们得讨论一些事。明天你进大笼子,之后就跟着民豪。我要你暂时跟其他逊客保持距离,听到了吗?”
托马斯乐意听从,不跟别人打交道听起来很不错。“很好,那么民豪会训练我吗?”
“没错,你现在是飞毛腿了,民豪会教你——迷宫、地图,所有的事。很多东西要学,我想你有得忙了。”
托马斯很惊讶,想到要再次进入迷宫,他竟然不太害怕。他决心按照纽特的安排行事,希望可以忙得没时间思考。在内心深处,他希望尽量不要待在迷宫幽地里;躲开其他人变成他人生的新目标。
两人静静的坐着,吃完午餐后,纽特终于开口讨论他真正想谈的话题。他把手上的垃圾捏成团,转过来直视托马斯。
“托马斯,”纽特说,“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已经听过太多次,没道理否认;是时候谈谈了。”
托马斯知道纽特想谈什么,但还是感到震惊。他害怕谈。
“盖里这么说,艾尔比也这么说,还有小班,”纽特说,“我们把那女孩从箱子里弄出来时,她也这么说。”
纽特停下来,或许等着托马斯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托马斯已经知道了,“他们都说情况就要改变了。”
纽特把视线移开,又转回来。“没错,那三个人转化后都说他们在记忆里看到你。我猜他们应该不是看到你在种花,或扶老太太过马路。根据盖里的说法,你坏到让他想杀了你。”
“纽特,我不晓得......”托马斯说,但纽特打断他的话。
“托马斯!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不要再说这种话,永远都别说。我们大家都不记得,也很讨厌你一直提醒我们。问题在于你跟大家不一样,而我们也该弄清楚了。”
托马斯感到满腔怒火排山倒海而来。“好啊,那我们怎么做呢?很明显,我跟大家一样非常想知道自己是谁。”
“我希望你开诚布公,如果有任何事感觉很熟悉,一定要诚实说出来。”
“没有......”托马斯话说到一半。他来到此处后发生了太多事,似乎忘了第一晚睡在查克旁边时,觉得整个迷宫幽地都很熟悉。他觉得很舒适、很自在,跟他应该感受到的恐惧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纽特说,“说出来。”
托马斯迟疑了,担心把话说出来可能引发的后果,但他不想再保守秘密。“嗯......我不敢说有什么特别的,”他说得很慢,“不过我刚来时确实觉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他看着纽特,希望得到某种认可,“别人有这种情形吗?”
但纽特面无表情,只是翻了个白眼。“呃,没有,大多数人第一个星期都吓得尿裤子、哭个不停。”
“噢,好吧,”托马斯很沮丧,也觉得很尴尬。这是什么意思?那么他确实跟大家不同咯?他有哪里不对劲吗?“这个地方很熟悉,而且我知道自己要当飞毛腿。”
“那可真有趣,”纽特凝神看着他,完全无意掩饰。“嗯,继续搜寻,用力思考,有空就回想一下,想想这个地方,深入探测你的脑子,把真相找出来。试试看,就算为了大家。”
“我会的。”托马斯闭上眼睛,开始搜寻脑海深处。
“不是现在,你这个笨蛋瞎卡,”纽特笑道,“我是说从现在开始,有空的时候:吃饭时间、睡觉前,走来走去时,接受训练时,工作时。只要想到任何线索,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嗯,知道了。”托马斯不禁担心自己触发纽特的警戒心,而此刻纽特只是暂时隐藏他的担忧。
“好!”纽特的神情显得过度轻松,“第一步,我们最好去看某个人。”
“谁?”托马斯问,可是一开口就猜到答案。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那女孩,我要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你那瞎卡脑袋里有没有什么印象。”纽特收拾好午餐的垃圾,站了起来。“之后我要你一字一句告诉我艾尔比说了什么。”
托马斯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好吧。”关于艾尔比对他的指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说出口,更别提他对那女孩的感觉。看来他还得继续保密。
纽特和托马斯朝大屋走去,昏睡中的女孩就在那里。托马斯忍不住担心纽特的想法。他对纽特推心置腹,而且由衷喜欢这个人;如果对方突然与他为敌,托马斯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如果所有办法都行不通,”纽特打断托马斯的思绪,“那我们就把你送到鬼火兽旁边,让你被蛰,转化一下;我们太需要你的记忆。”
托马斯发出一声苦笑,可是纽特没笑。


那女孩似乎睡得很平静,仿佛随时都会醒来。托马斯原本预期看到骨瘦如柴的垂死模样,可是她的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肤色红润。
有个医疗手在房里,个子比较矮的那个——托马斯想不起他的名字——正往昏睡女孩的嘴巴滴水,一次滴几滴。床边桌子上的餐盘和碗碟里有她吃剩的午餐,马铃薯泥和汤。他们正在尽全力维持她的生命和健康。
“嘿,科林特,”纽特说,声音听起来很自在,像是经常来此探视。“她还活着吗?”
“是啊,”科林特答道。“她还好,虽然还是一直说梦话。我们觉得她快醒了。”
托马斯觉得头皮一紧,不知怎的,他从没想过那女孩会平安无事地醒来,没想过她会醒来跟人说话。他不知道这事为什么让他这么紧张。
“你们有没有记下她说的每一句话?”纽特问。
科林特点点头,“大部分都很难理解,不过有,能记的都记下来了。”
纽特指着床头柜上的记事板,“举个例子来听听。”
“嗯,就是我们把她拉出‘箱子’时那些话,说一切要改变了。其他事关于‘创造者’,以及‘一切都得结束’之类的。还有,呃......”科林特望着托马斯,似乎不希望他在场。
“没关系,我能听的他都能听。”纽特说。
“呃......我没办法听得很清楚,但是......”科林特又看着托马斯,“她一直喊他的名字。”
托马斯差点跌倒。为什么任何事都要扯到他?简直就像脑壳里有个挠不着、又不肯消退的痒处。他怎么可能认识这女孩?
“谢啦,科林特!”纽特的语气像在下逐客令,“做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们,好吗?”
“没问题,”科林特朝他们俩点点头,随即走出房间。
“拉把椅子过来。”纽特在床边坐下时说道。纽特没有爆出连串指控,另托马斯放心不少。托马斯把桌子旁的椅子拉过来,摆在女孩的头旁边,坐了下来,靠上前去看她的脸。
“有没有印象?”纽特问,“什么都好。”
托马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强迫自己的大脑冲破记忆阻隔、回到过去,搜索那女孩的身影。他回想她刚被拉出‘箱子’,睁开眼睛的短暂片刻。
那双眼眸是蓝色的,色彩比他记忆中所有的蓝眼珠都来得深湛。此刻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试着想象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把那两幅画面重叠。她的黑发、白皙无暇的皮肤、丰满的嘴唇......当他盯着她看时,再次发现她真的很美。
托马斯脑海深处忽然浮现一股熟识感,有如黑暗角落里鼓动的翅膀,看不见,却确实存在。那种感觉只持续短暂片刻,接着就跟其他被抹去的记忆一并消失在深渊中,但他感觉到了。
“我确实认识她。”托马斯低声说。他把身子靠回椅背。终于大声承认,感觉真好。
纽特站起来,“什么?她是谁?”
“不晓得,可是我感觉到了,我在别的地方见过她。”托马斯揉揉眼睛。他无法建立起联结,觉得很挫败。
“那就继续想,别让它消失,专心!”
“我在努力,闭嘴!”托马斯闭上眼睛,在黑暗的脑海里搜索,试图在一片虚无中寻找她的脸庞。她究竟是谁?他忽然觉得很讽刺,他连自己是谁都没概念。
托马斯身向前倾,深吸一口气,目光看着纽特,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不......”
‘泰瑞莎。‘
托马斯从椅子上跳起来,转了一圈寻找着,椅子被他撞得向后转。他听到......
“怎么回事?”纽特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托马斯没吭声,继续疑惑地环顾房间。他知道自己听见某个声音,接着他转头看那女孩。“纽特,刚刚我站起来前,你有说什么吗?”
“没有。”
当然没有。“噢,我以为我听到讲话的声音......我不知道,也许是在我的脑袋里。她......说了什么吗?”
“她?”纽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怎么了?”
托马斯不敢承认。“我......我发誓我听到一个名字。泰瑞莎。”
“泰瑞莎?没有,我没听到。也许是从你封锁的记忆中跳出来的!那是她的名字,汤米,一定是,她叫泰瑞莎。”
托马斯感觉......很诡异,仿佛刚刚发生了灵异现象,让人很不自在。“那是......我发誓我听到了,可是声音在我的脑袋里。老兄,我说不清楚。”
‘托马斯。’
这回他跳离椅子,匆忙跑开,尽可能跟床铺保持距离,还把桌子上的灯给撞倒了;玻璃咯当地碎落一地。有个声音,女孩子的声音,轻柔、甜美又有自信。他听到了,他知道自己听到了。
“你到底怎么了?”纽特问道。
托马斯的心脏狂跳,连头皮都感觉得到脉搏跳动。他胃里一阵翻腾,“她......她在跟我说话。在我的脑子里,她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什么?”
“我发誓!”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向他挤压过来,压垮他的脑袋。“我脑子里听到她的声音,或别的......感觉不像真正的声音......”
“汤米,坐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纽特,我说的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声音......却真的是说话声。”
‘托马斯,我们俩是最后一批。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必须如此。’
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着,碰触他的耳膜,他能听得见,可是却不像从房间里发出来的,不像从他身体以外的地方传来。那些话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就按在他脑袋里。
‘汤姆,不要怕我。’
托马斯用手捂住耳朵,使劲猛压。太怪异了,他的理智无法承受。
‘我的记忆正在消失,汤姆,等我醒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能通过考验。一切必须结束,他们送我来作为启动装置。’
托马斯再也受不了了,他不理会纽特的质问,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打开门,冲出大厅,奔跑起来。他跑下楼、出了前门,一路狂奔,却阻止不了她的声音。
‘一切都将改变,’她说。
托马斯想大叫,想跑到全身乏力。他跑到东门、冲了出去,避开迷宫幽地继续跑、跑过一条条走道,深入迷宫,管它什么规定不规定。但他还是逃不开那些声音。
‘汤姆,使我们两个,我们对他们——也对我们自己——做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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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4:5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托马斯不停狂奔,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已经跑了一个小时。石墙得阴影向东方延伸得老长,太阳很快就会西下,门也将关闭;他得回去了。他不假思索就能辨识方向和时间,对这些有强烈的直觉,但他还没时间细想。
他该回去了。
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再面对她,面对他脑子里的声音,还有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他别无选择,否认事实解决不了问题。他的大脑遭到入侵,这件事既差劲又诡异,比跟鬼火兽正面交锋还糟。
跑回迷宫幽地途中,托马斯对自己有进一步的认识。在逃离那个声音时,他不需要刻意,也不自觉,自然而然就在脑海里描绘出迷宫的正确路线,回程时左弯右拐、跑上长长的走道,循着来时路线反方向前进,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踟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民豪说得没错。再过不久,托马斯就会变成最优秀的飞毛腿。
他对自己的第二点认知是:他的体能处于巅峰状态,而这其实在迷宫那一夜就显露出来了。
前一天他才耗尽体力、浑身疼痛难忍,却复原神速,虽然已经奔跑将近两个小时,他还是觉得毫不吃力。就算不是数学天才,也能够计算得出来,把他跑步的速度和时间合并、等他回到迷宫幽地时,差不多已经跑了半个马拉松(马拉松全程42.195公里)。
先前他对迷宫之阔毫无概念——走道绵延数公里,夜里墙壁还会移动;托马斯终于理解迷宫为何如此难解。在此之前他还不以为然,纳闷那些飞毛腿怎会如此无能。
他继续跑着,左转、右转,向前直行,一直跑下去,等他跨过进入迷宫幽地的门槛时,距离关门时间只剩几分钟了。他疲惫不堪地直奔安息地,深入树林、来到西南角落那处林木蓊郁处;他只想一个人独处。
托马斯只听见远处幽地斗士的说话声,隐隐约约还有羊儿咩咩叫及猪哼哼声。他如愿了,找到南面和西面两座巨墙衔接处,整个人瘫坐在角落里休息。没有人来、没人打扰他。南墙终于动起来,要关闭过夜了。他上身向前倾,直到石墙停止震动。几分钟后,他的背脊再度舒适地靠在厚实的藤蔓上,睡着了。

隔天早晨,他被人轻轻摇醒。
“托马斯,起床了。”是查克。这孩子总有办法找到他。
托马斯闷哼着挺起上身,伸展后背和手臂。他身上盖了两条毛毯,看来夜里有人扮起迷宫幽地妈妈了。
“几点了?”托马斯问。
“你就快赶不上早晨了,”查克拉他的手臂,“快点起来,你要表现得正常点,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托马斯猛然想起前一天的事,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他想。‘她说的那些事,关于我跟她害了大家、害了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他猜也许自己精神错乱了,也许在迷宫时压力太大、害得他精神失常。不管怎样,只有他听到自己脑子里那些声音,没有任何人知道泰瑞莎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也没人指控他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告诉他她叫什么名字。嗯,处了纽特以外。
他决定保持现状。情况已经够混乱了,他绝不能告诉别人他脑子里听到的声音,以免事情变得更复杂。唯一的问题是纽特,托马斯必须让纽特相信是压力让他崩溃,而经过一夜好眠后,问题已经完全消失。‘我没有疯,’托马斯告诉自己。肯定没有。
查克望着托马斯,眉毛扬起。
“抱歉,”托马斯边道歉边起身,尽力表现得正常。“只是在想事情。咱们去吃早餐,我饿坏了。”
“好!”查克拍拍托马斯的背。
他们朝大屋走去,查克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托马斯没有抱怨,那是他人生最接近正常的状态。
“昨天晚上纽特找到你,叫大家别吵你。他也告诉大家议事会对你做出的决议:先在牢里待一天,之后开始接受飞毛腿训练课程。有些逊客发牢骚、也有人欢呼,多数人似乎好不在意。至于我,我觉得这超赞的。”查克停下来喘口气,接着又说,“第一天晚上你嚷嚷着什么要当飞毛腿之类的空咚,瞎卡的!我心里觉得有够好笑!我告诉自己:这家伙等着接受残酷现实的打击吧。看吧!你证明我错了,对不对?”
可是托马斯不想谈这件事。“我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事。民豪和纽特要我当飞毛腿,这跟我没系。”
“哟,是啊,少谦虚了。”
托马斯这会儿完全不在乎成为飞毛腿的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泰瑞莎、想他脑子里的声音,还有她说的话。“我想我是有点开心。”托马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受训前还得一个人在大笼子里熬一整天,光想着都难受。
“等你跑到吐血,你就知道了。无论如何,查克很为你骄傲。”
查克的热情让托马斯笑了出来。“如果你是我妈,”托马斯咕哝,“生命就太美好了。”‘我妈,’托马斯想。世界仿佛突然暗淡下来,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记得。他赶紧转移念头,免得又沮丧起来。
他们来到厨房,迅速取了早晨,在大桌子旁找到两个空位子坐下。每个进出厨房的幽地斗士都瞥了托马斯一眼,有几个人上前恭贺他。除了偶尔飘来的几个白眼外,似乎大多数人都站在他这边。接着他想起盖里。
“嘿,查克,”他往嘴里送进一口蛋,故作轻松地问道,“他们找到盖里了吗?”
“没有。我正想告诉你,有人看到他从会议厅出来后跑进迷宫里,然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托马斯的叉子掉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期待或希望听到什么,但这个消息还是令他震惊。“什么?你是说真的?他跑进迷宫里去了?”
“是呀!大家都知道他疯了,有些逊客甚至说你昨天跑出去,是为了把他给宰了。”
“我真不敢相信……”托马斯盯着他的餐盘,试图理解盖里的行为。
“别担心,老兄。除了他的几个瞎卡哥儿们,没人喜欢他。就是那些人随便乱扣你罪名。”托马斯无法相信查克竟然把事情讲得那么轻描淡写。“你知道吗,那家伙八成死了,可是你讲得好像他只是去度假似的。”
查克一脸严肃。“我不认为他死了。”

“什么?那么他在哪里?难道不是只有我跟民豪在外面撑到天亮?”
“这就是我的意思,我猜他的朋友把他藏在迷宫幽地里的某个地方。盖里的确是个白痴,可是他不可能笨到跟你一样在迷宫里过夜。”
托马斯摇摇头,“也许那就是他要留在外面的原因,想证明我能做的他也能做。那家伙很恨我,”他顿了一下,“生前很狠我。”
“哎,管他呢,”查克耸耸肩,仿佛他们只是在争论早餐要吃什么。“如果他死了,说不定你们早晚会找到他;如果没死,等他肚子饿了,自然会出来吃东西。我才不在乎。”
托马斯拿起餐盘,送回餐台上。“我只想过过正常日子,放松一天。”
“那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声音来自托马斯身后的厨房门口。
托马斯转身看到纽特站在那里发笑。那笑容让托马斯安心,仿佛发现世界又恢复正常。
“来吧,囚犯,”纽特说,“你在大笼子里可以尽情放松,中午查克会给你送午餐。”
托马斯点点头,走出厨房,纽特在前面带路。突然间,在牢里待上一天感觉好像也不赖。一整天轻松坐着,什么事也不做。
不过,他忽然想到,在迷宫幽地一整天没发生怪事的几率微乎其微,恐怕比盖里带花来探望他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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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31 14:5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大笼子矗立在大屋和北侧石墙之间不起眼的位置,隐藏在许久未曾修剪、荆棘杂草横生的灌木丛后面。那是一栋表明相当粗糙的水泥房,有个装了格栅的小窗和一扇木门。木门用挺吓人的生锈金属横闩锁上,那锁仿佛来自黑暗时代。
纽特拿出钥匙打开门,示意托马斯进去。“里面只有一张一张椅子,没啥事可做,好好享受。”
托马斯走进去,看到里面唯一的椅子,不禁暗暗哀叹。那椅子油漆斑驳,显然一点也不牢靠,一只脚明显比较短,或许是刻意设计的,而且连个椅背都没有。
“好好享受吧,”纽特关门前说道。托马斯转身看看自己最新的住处,听到外面上了门闩,钥匙咯啦一声锁上。纽特的脸出现在少了玻璃的小窗外,隔着小窗望进来,嬉皮笑脸地。“这是违反规定的代价。汤米,你救了两条命,可是你还是得学……”
“我知道,守规矩。”
纽特笑了,“你这人还不坏,逊客。不管是不是朋友,一切还是得照规矩来,这样大家才能活命。你在里面盯着墙壁好好想想。”
然后他就走了。

一个小时过去,托马斯觉得空虚无聊像小老鼠般,从门缝底下钻进来。到了第二个小时,他简直想用头去撞墙。熬过两个小时后,他开始觉得跟盖里和鬼火兽共进晚餐也比待在可恶的大笼子里强。他坐在那里,试着寻找记忆,可是还没凑出任何具体影像之前,他的努力就消失在遗忘的迷雾肿。
辛好,中午时查克带着午餐来到大笼子,把托马斯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查克隔着窗子递进一些鸡肉和一杯水,随即发挥起他的唠叨本色。
“所有事都恢复正常了,”查克说,“飞毛腿进迷宫里去,大家都在工作。也许我们终究能撑下去。盖里还是不见踪影,纽特告诉飞毛腿,如果发现盖里的尸体,要立刻飞奔回来。噢,还有,艾尔比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看起来还不错,纽特很高兴自己不必再当家作主。”
查克提到艾尔比,引起托马斯的注意。托马斯想起前一天艾尔比狂吼乱踢、掐住自己的景象;接着他又想,没人知道纽特离开病房后,艾尔比——在他发作之前——说了些什么。如今艾尔比恢复正常,难保他不会告诉别人。
查克继续说着,话题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托马斯,我心情很不好。既伤心又想家,却不知道自己想回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这种感觉真奇怪,你能理解吗?我知道自己不想待在这里、想回到家人身边。不管那里有什么,不管我被带离什么环境,我都想记起来。”
托马斯有点错愕,他从来没听过查克说出这么深刻又现实的话。“我懂。”他喃喃回应。
查克不够高,他说话时托马斯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从他接下来的话听来,托马斯想像查克双眼充满哀伤,也许还含着泪水。“以前我经常哭,每天晚上。”
这话把艾尔比赶出托马斯的脑海。“是吗?”
“活像个尿裤子的小孩,几乎一直到你出现那天。之后我就习惯了。这里变成了家,虽然我们成天想离开。”
“我来到这里以后只哭过一次,不过那是因为我差点被生吞活剥。也许我只是个肤浅的瞎卡。”如果查克没有吐露心声,托马斯应该也不会说出来。
“你哭了?”托马斯听到查克隔着窗子说,“那时候?”
“是啊。看到最后一只鬼火兽掉下悬崖,我整个人崩溃,哭到喉咙和胸口都在痛。”托马斯记得非常清楚,“所有情绪涌上来,但哭完感觉好很多。我从来不觉得哭有什么丢人的。”
“确实会让人心情好一点,对吧?真是奇怪。”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托马斯发现自己希望查克不要离开。
“对了,托马斯?”查克说。
“我还在。”
“你觉得我有爸爸妈妈吗?真正的爸爸妈妈。”
托马斯笑了,主要是为了驱散这句话引起的哀伤。“当然有,逊客。要我跟你解释生命从哪来吗?”托马斯感到心痛,他能记得有人教过他那些东西,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不是那个意思,”查克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笑意,既低沉又苍凉,几乎只是在嘴里咕哝。
“大部分经历转化的人都想起恐怖的画面,他们连提都不想提,所以我不知道家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我是说,你觉得我真的有个爸爸或妈妈在外面的世界想念我吗?你猜他们晚上会不会哭?”
托马斯发现自己热泪盈眶,震惊不已。来到迷宫幽地以后,日子过得一团糟,他从来没想过幽地斗士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真正的家人在想念他们。很奇怪,他自己很少想到这些事,只忙着思索整件事背后的含义,猜想到底是谁把他们送来这里,而他们又要怎么出去。
突然间,他很替查克感到难过,恨得想杀人。查克应该在学校里读书, 应该有个家、能跟邻居的孩子玩耍;应该每天晚上回到爱他、为他操心的家人身边;有个每天晚上催他去洗澡的妈妈、还有个教他做功课的爸爸。
托马斯痛恨那些害可怜、无辜的查克跟家人离散的人,恨意强烈到超越人类所能感受的极限。他要那些人死光,甚至受尽折磨;他希望查克快乐。
可是幸福快乐早就从他们生命中被夺走,其中也包括爱。
“查克,你听我说,”托马斯歇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确定他的嗓音不会沙哑。
“我肯定你有爸爸妈妈,不会错的。这话听起来很难受,可是我打赌你妈妈现在就坐在你房间里,抱着你的枕头,凝望外头那个把你从她身边偷走世界。还有,没错,我敢说她一定在哭,哭得很伤心,眼睛浮肿,鼻涕直流,哭得超可怜。”
查克没有说话,托马斯仿佛听到抽噎声。
“别放弃,查克。我们一定会找到解答、离开这个地方。我现在是飞毛腿了,我用生命担保,我一定会送你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你妈妈不再哭泣。”托马斯说得情真意切,他觉得胸口有把火在烧。
“希望你说的没错。”查克的声音颤抖着,他在窗外竖起大拇指,随后转身走开。
托马斯站起来,在小房间里踱着方步,内心有股信守承诺的强烈欲望。“我发誓,查克。”托马斯低声对自己说。“我发誓一定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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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3 10: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托马斯听到石板相互摩擦产生的喀啦喀啦声,意味着门即将关闭。艾尔比前来释放他,令托马斯大吃一惊。金属材质的钥匙和锁头叮当作响,牢房的门被打开来。
“你这逊客还没死吧?”艾尔比问,气色比前一天好太多,托马斯不禁傻傻地盯着他。他的肤色恢复正常,眼珠子不再是充血的斗鸡眼,二十四小时内似乎长胖了十五磅(约7千克)。
艾尔比发现托马斯呆望着他,“瞎卡的,小子,你在看什么?”
托马斯摇摇头,感觉自己心神恍惚。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纳闷艾尔比还记得什么、知道什么,又会跟他说什么。“什……没事。真不敢相信你好得这么快。你没事了吗?”
艾尔比秀出他的二头肌,“好得不能再好,出来吧!”
托马斯踏出牢房,只希望自己的眼睛没有泄露出自己内心的担忧。
艾尔比关上大笼子的门,上了锁,转过来面对托马斯。“其实都是骗人的,我觉得自己像一坨被鬼火兽拉扯两回合的空咚。”
“是啊,昨天你确实是那模样。”艾尔比目露愠色,托马斯希望他是装的,所以他赶紧澄清。“可是你今天焕然一新。真的。”
艾尔比把钥匙放进口袋,背倚着大笼子的门站着。“嗯,咱俩昨天聊得可真开心。”
托马斯心跳加速,不明白艾尔比说这话有什么用意。“呃……是啊,我记得。”
“菜鸟,我确实看到了,印象开始模糊,可是我永远忘不了,很恐怖。我想说出来,可是却觉得几乎窒息,现在那些影像慢慢在消退,好像有某种力量不希望我回想。”
前一天的画面闪过托马斯脑海:艾尔比发狂、企图掐死自己;若非亲眼目睹,他一定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尽管害怕听到答案,托马斯觉得自己必须提出这个问题。“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说看到我了?我在做什么?”
艾尔比凝视着远方,半晌后才回答。“你跟那些……创造者在一起,在帮他们,可是那不是我震惊的原因。”
托马斯感觉有如腹部被人痛击一拳。‘帮助他们?’他没办法开口问那是什么意思?
艾尔比接着说,“我希望转化带给我们的不是真正的记忆,只是植入假象。有人这么怀疑,但愿真是如此。如果世界真是我看到的那模样……”他的声音变小,留下一段不详的沉默。
托马斯很疑惑,他继续追问:“你不能告诉我,你看到我在做什么吗?”
艾尔比摇摇头。“不可能,逊客。我不想冒着掐死自己的危险。也许他们在我们脑子里植入了某种东西来控制我们,就跟消除记忆一样。”
“那么,如果我是坏人,你最好把我锁在里面。”托马斯半是认真的说。
“菜鸟,那不是坏人。你大不了就是个瞎卡愣头,但不坏,”艾尔比露出微微的笑意——向来严肃的脸上的一丝例外。“你所做的事,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和民豪,那绝不是坏人会做的事。不,只是让我怀疑鬼火兽血清和转化有些古怪。为了你跟我好,我希望事实最好是这样。”
听到艾尔比说他没问题,托马斯觉得很安心,所以艾尔比的话他大概只听进一半。“情况有多糟?你找回的那些记忆。”
“我想起我成长的过程、我住什么地方,那类的事。如果这会儿上帝亲自下来对我说我可以回家……”艾尔比盯着地面,再度摇摇头。“如果那些事是真的,菜鸟,我发誓我回家前会先去跟鬼火兽消磨一段时间。”
托马斯听得既诡异又震惊,希望艾尔比能说得详细些,描述某个东西,什么都好。可是他知道艾尔比对掐住自己脖子一事还印象深刻,绝对不会冒险。“那些也许不是真的,艾尔比,也许鬼火兽血清是某种精神病药物,会让人产生幻觉。”托马斯知道这些话骗不了人。
艾尔比沉思片刻,“药物……幻觉,不太可能。”
至少心思没有白费。“我们还是得逃出这个地方。”
“是啊!谢啦,菜鸟!”艾尔比挖苦的说。“少了你的加油打气,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又是那个近乎微笑的表情。
艾尔比情绪好转,托马斯因此跳脱忧郁。“别再叫我菜鸟了,那女孩才是菜鸟。”
“好吧,菜鸟,”艾尔比叹了口气,明显不想再聊,“去吃晚餐了,你为期一天的恐怖刑罚结束了”。
“一天已经足够了。”托马斯虽然很希望得到答案,但他也想离开大笼子,何况他饿了。他对艾尔比笑了笑,向厨房奔去。

晚餐太美味了。
煎锅知道托马斯会晚点到,所以帮他预留了一整盘烤牛肉和马铃薯,还留了纸条说柜子里有饼干。看来煎锅决心延续他在回忆中对托马斯的支持。托马斯吃晚餐时,民豪出现了,为隔天的正式训练暖身;他说了些统计数字和轶事,好让托马斯在睡前思考思考。
聊完之后,托马斯回到前一天晚睡觉的隐秘地点,就是安息地后方的墙角。他回想着跟查克的对话,好奇有父母跟自己道晚安是什么感觉。
那天晚上有些少年在迷宫幽地里闲逛,但整体来说相当安静,似乎大家都只想赶快就寝,结束一整天的忙碌。托马斯一点都不介意,那正是他想要的。
前晚不知是谁送来的毛毯还留在原处,他拾起毯子,躺了下来,安稳地窝在墙角那一大团柔软的藤蔓里。树林的各式气味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自己。空气非常舒适,令他不禁对这里的气候产生好奇:不下雨、不下雪、不会太热或太冷。如果他们不是跟朋友家人分离、被迷宫和一群怪物围困,这个地方堪称天堂。
这里似乎完美得不真实,这点他心里有数,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的思绪转到民豪晚餐时对他说的话,关于迷宫的规模和大小。他相信民豪。他到悬崖边缘时,就已经发现迷宫的规模不小,但他就是想不通这样的结构究竟是如何建造出来的。迷宫往外延伸数公里远,飞毛腿几乎得有超人的体格,才能达成他们每天的任务。
但他们却从来没找到过出口。尽管如此,尽管情势显得全然无望,他们却从不放弃。
晚餐时民豪说了个古老的故事,是残存他脑袋中某个怪异的随机记忆片段。那是关于一个女人被困在迷宫里,她逃出去的方法是:右手永远扶着墙。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右手划过墙面,如此一来,她就得被迫不断右转。基本的物理和几何原理确保她最终能找到出口,听起来很合理。在这里却行不通,这个迷宫里所有走道最后都通向迷宫幽地。他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明天他就要开始受训,就会开始帮他们找出那个被疏忽掉的重点。托马斯决定,他要忘掉所有的怪事,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遗忘。在解开谜题、找到回家的路之前,他绝不罢休。
‘明天。’这两个字漂浮在托马斯的脑海里,直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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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3 10: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天未破晓,民豪就叫醒托马斯,以手电筒示意托马斯随他回大屋。托马斯对即将展开的训练兴奋异常,轻易甩掉残存的睡意、从毛毯里爬出来,热切地跟随他的老师,迂回绕过睡在草地上的幽地斗士。那些人睡得死沉,鼾声鼻息是他们仅存的生命迹象。清晨的微明曙光照亮迷宫幽地,周遭转变成幽暗的深蓝。托马斯从没见过迷宫幽地如此平静的面貌,这时血腥场传来公鸡的啼叫声。
他们进了大屋,走到后侧一处形状奇怪的角落。民豪掏出钥匙,打开一扇破落的门,里面是小小的储物壁柜。托马斯难掩兴奋,好奇里面有些什么。民豪的手电筒来回照着壁柜内部,托马斯瞥见绳索、链子及其他有的没的。手电筒的光束终于落在一个装满慢跑鞋的箱子上。这未免太普通,托马斯几乎失笑。
“那是这里最重要的补给品,”民豪说,“至少对咱们来说。他们经常送新鞋来,如果鞋子不好,我们的脚就会像火星表面一样。”民豪蹲下去,在鞋堆里翻找,“你穿什么尺码?”
“尺码?”托马斯寻思刻。“我……不知道。” 他的记忆里表现有时还真离奇,他伸手脱下一只来到迷宫幽地后一直穿着的鞋,看了鞋底一眼,“十一号。”
“哇,逊客,你的脚可真大,”民豪站起来,手上拿着一双炫目的银色慢跑鞋。“不过看来我这里有一双,这简直可以拿来划独木舟。”
“这双鞋超赞。”托马斯接过鞋子,走出壁柜,坐在地上急忙试穿起来。民豪出来之前又拿了几样东西。
“只有飞毛腿和小队长有这些东西,”托马斯还在低头试鞋,一只塑胶腕表已经落在他腿上。手表是黑色的,造型很简单,表面只有显示时间的数字。“戴上吧,永远不要拿下来,说不定你得靠它救命。”
托马斯很高兴拥有手表,虽然目前为止他可以凭着阳光和阴影约略判断时间,但担任飞毛腿恐怕需要更精准些。他把手表扣好,继续穿鞋。
民豪又说,“这里有背包、水壶、餐盒、T恤和其他东西。”民豪用手肘轻碰托马斯,他抬头看见民豪手上拿着几件紧身底裤,是由某种白色光泽布料缝制而成的。“我们称这些小家伙为‘飞毛腿小裤裤’,让你......唔,舒服自在。”
“舒服自在。”
“呃,你明白的,你的......”
“唔,了解,”托马斯接过底裤和其他东西,“你们想得可真周到,不是吗?”
“每天跑得精疲力尽,几年下来你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以便提出要求。”民豪也开始拾掇自己的背包。
托马斯很诡异。“你是说,你们可以提出要求?像是指定补给品?”送他们来的那些人,怎么会这么好心?
“当然可以,往‘箱子’里丢张字条就成啦!当然,我们要的未必都能如愿。”
“要过迷宫地图吗?”
民豪笑了。“是啊,确实试过。还有电视,但都没有下文。我猜那些瞎卡头不想让我们看到迷宫外的生活有多美好。”
家乡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好吗?托马斯不免怀疑,什么样的世界会让小孩过这种日子。这个念头令他震惊,仿佛它来自真实记忆,是他幽暗脑海深处忽然闪过、却转瞬即逝的一道光线。他摇摇头,系好鞋带,站起来跑了几圈,上下跳跃测试新鞋。“这鞋还不赖,我想我可以上路了。”
民豪还蹲在地上整理背包。他抬起头,不屑地瞄了托马斯一眼。“你简直像个白痴,跳来跳去,跟个瞎卡芭蕾舞者一样。你不吃早餐、没带午餐和武器。祝你好运!”
托马斯已经停下来,心忽然凉了半截,“武器?”
“没错,”民豪站起来,走回壁柜,“过来,我带你瞧瞧。”
托马斯跟着民豪回到壁柜,看他搬动后墙旁几个箱子,地板上出现小小的活板门。他拉开活板,露出几阶木梯,底下漆黑一片。“武器藏在地下室,以免落入盖里那种逊客手中。来吧!”
民豪带路。他们往下走时,梯板咿呀作响。地下室里灰尘混杂着霉味,但凉爽的空气相当提神。他们踏上满是灰尘的地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民豪有力扯了一根线,点亮垂挂在电线上的灯泡。
地下室比托马斯想象中来得宽敞,少说也有三平方公尺。墙壁排满杂物架,还有几张结实的木桌。房间里到处摆满令托马斯汗毛发直的器械:木棍、金属钉刺、像是用来罩住鸡笼的网子、成卷的带刺铁丝网、锯条、刀子和长剑。其中有面墙全是射箭器材,有木弓、箭、备用弓绳。托马斯霎时想起小班在安息地被艾尔比一箭射中的景象。
“哇!”托马斯惊叹着,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闷闷的。一开始他很惊讶他们竟然需要这么多武器,后来看到绝大多数武器上头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部分都用不上,”民豪说,“可是很难说。我们通常只带几把锋利的刀子。”
民豪朝角落的大木箱点点头,木箱盖向上掀开、靠着墙,里面塞满了各种形状、不同大小的刀子。
托马斯但愿大多数幽地斗士都不知道这个房间的存在。“这些玩意儿好像很危险,”托马斯说,“要是小班攻击我之前下来一趟,后果不堪设想。”
民豪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摇晃得叮当作响,“只有少数幸运儿拿得到这个。”
“可是......”
“少啰哩巴嗦的。你挑两把,记得要选好用又锐利的。之后我们去吃早餐,顺便打包午餐。出发前我还想到地图室待一会儿。”
托马斯听到这话精神一振。自从他第一次见到飞毛腿跑进那个阴森的铁门后,就对那栋小屋非常好奇。他选了橡胶握把的银色匕首,以及一柄黑色长刺刀。他兴奋的心情稍有减退。尽管他知道迷宫里有什么怪物,但对于为什么要带武器进迷宫,他还是不愿多想。


半小时后,两人吃饱喝足、装备齐全,站在地图室那扇装饰了铁钉的怪门前。托马斯急着想进去。初升的朝阳灿烂耀眼,幽地斗士东奔西走准备展开忙碌的一天。空气中飘荡着煎培根的香气,煎锅和他的手下正在忙着喂饱几十张嘴。民豪打开门,转动轮状把手,直到里面传出清脆一声喀嗒,接着他往外拉,笨重的铁门就这么呀的一声打开来。
“请进。”民豪开玩笑地弯腰敬礼。
托马斯踏进门里。他心里有种冰凉的恐惧,以及强烈的好奇。他得提醒自己要呼吸。
阴暗的地图室有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极其浓烈、嘴里几乎尝得到的铜器味道。托马斯脑中浮现年幼时吸吮铜板的褪色记忆。
民豪轻按开关,几排日光灯闪烁不定,直到全力释出稳定的光线,屋里顿时大亮。
地图室的陈设简单到令托马斯讶异。宽约六公尺,水泥墙面空无一物;屋子正中央有张木桌,桌子底下有八张椅子;桌面相对于每张椅子的位置各自整齐堆放了纸张和铅笔。除此之外,里面只摆放了八只大木箱,跟武器室里放刀械的木箱同样款式,只是这些木箱盖子都是关上的。木箱等距排列,每面墙边各有两只。
“欢迎来到地图室,”民豪说,“找不到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地方了。”
托马斯有点失望,他原以为会见到更深奥的画面。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惜闻起来像是废弃的铜矿厂。”
“我还挺喜欢这味道的,”民豪拉出两张椅子,坐进其中一张。“坐吧,出去之前我想让你先看点东西。”
托马斯依言坐下,民豪则是抓起铅笔,在纸上画起来。托马斯靠过去看个仔细,发现民豪画了个大格子,几乎占满整张纸。接着他在大格子里画出小格子,最后整个图案看来就像是画了外框的九宫格游戏板——三个方块一排,共有三排,大小都一样。民豪在中央的格子里写上‘迷宫幽地’,再从左上角开始,顺时钟方向,在其他格子逐一标上数字一到八,最后,他在某些地方画了凹槽。
“这些是门,”民豪说,“你已经知道迷宫幽地往外的四个门,迷宫里还有另外四个,分别通往第一、三、五、七区。门固定不动,但每天晚上的路线会随着石墙的移动而改变。”民豪画完后把纸张推到托马斯面前。
托马斯拾起那张纸,对迷宫完整的结构惊叹不已,他边研究边听民豪说明。
“所以迷宫幽地周边有八区,每一区都是完整独立的方块。我们两年前开始探索,直到现在还没能解开。唯一称得上出口的地方是悬崖,不过除非你喜欢从高处摔死,否则可算不上什么好出口。”民豪用手点点地图,“每天晚上那些墙就会到处乱转,就是关门那段时间,至少我们猜是那时候,因为其他时间都没听过石墙移动的声音。”
托马斯抬起头来,很开心自己可以提供一点讯息,“我们困在外面那天晚上,我也没看到墙在移动。”
“门外那些主要通道从来不改变,只有远一点的走道会移位。”
“噢。”托马斯把目光转回简略的地图,试着把民豪画的铅笔线条看成石墙,想象整座迷宫的模样。
“飞毛腿通常至少会有八个,包括小队长在内,每个人负责一个区。我们花一天时间画出负责区域的路线图,奢望能找到出口。回来以后我们就把图画出来,一天画一张,”民豪视线瞥向那些木箱,“所以那些东西里面才会装满地图。”
托马斯忽然有个令人沮丧又害怕的念头,“我......要取代别人吗?有人被杀了吗?”
民豪摇头。“没有,我们只是先培训你,也许会有人想要休息。别担心,已经很久没有飞毛腿阵亡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托马斯很不安,他只希望脸上的表情没有显露出来。他指着第三区,“那么......你们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才能跑遍这些小方块?”
“很可笑吧?”民豪起身,走到他们身后的木箱旁、蹲下,然后把盖子掀起来靠在墙上,“过来。”
托马斯已经起身了,站在民豪背后探头往前看。木箱很大,足以并排摆放四叠地图,每一叠都已经堆到箱子最上方。托马斯看见的地图都颇为相似,像是方形迷宫的粗略素描塞满整张纸,右上角写着‘第八区’,接着是人名‘汉克’,再来写着‘日数’两字,后面有一串数字,最上面一张是第七百四十九天。
民豪又说,“我们一开始就发现石墙会移动,因此开始记录,认为只要一天一天、一星期一星期作比较,终有一天会找到规律。我们确实也找到了,迷宫的路线差不多每个月重复一遍,但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离开方块的出口。从来就没有出口。”
“已经两年了,”托马斯说,“你们难道不曾绝望到尝试在外面过夜,看看石墙移动时会不会产生出口?”
民豪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怒火。“老弟,这话很无礼,真的。”
“什么?”托马斯吓了一跳。他无意伤人。
“我们辛苦了整整两年,你却只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胆小、不敢在外面过夜?刚开始有几个人试过,后来都死了;你还想在外面过一夜?觉得自己存活机会很大?”
托马斯困窘得面红耳赤。“不,很抱歉!”他忽然觉得自己活像一坨空咚。他当然赞同,也宁愿每天安全回到迷宫幽地、不想再跟鬼火兽搏斗;想想都会打哆嗦。
“嗯,好吧,”民豪的目光转回木箱里的地图,托马斯这才松了一口气。“迷宫幽地里的生活或许不怎么美好,至少很安全:食物充足、不会受鬼火兽侵扰。我们没有理由要求这些飞毛腿冒险留在外面。不可能,至少还不是时候。除非这些图案指引了出口,就算只是暂时性的,我们也会去查。”
“有什么蛛丝马迹吗?有没有进展?”
民豪耸耸肩,“不知道。情况很令人沮丧,但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说不定哪天某个地方会有出口。所以不能放弃,永远都不行。”
托马斯点点头,民豪的态度让他很放心。不管事情有多糟糕,放弃只会让情况恶化。
民豪从木箱里取出几张纸,是最近几天的地图,一面翻一面解释:“像我刚刚说的,我们比较每天、每星期、每个月的路线,每个飞毛腿负责他那一区的地图。说老实话,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懂。讲得更坦白一点,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老弟,那种感觉很不好,真的。”
“但我们还是不能放弃,”托马斯就事论事地说,无奈地重复民豪刚才说过的话。他发现自己不假思索就说出‘我们’,知道自己已经真正成为迷宫幽地的一份子了。
“没错,老弟,我们不能放弃,”民豪谨慎地放回纸张。他关上木箱,站起来说:“我们在这里花了些时间,得加快脚步了,开始这几天你跟着我就行。准备好了吗?”
托马斯觉得浑身上下精神紧绷,体内震颤。时候到了,他们要出发了,不多说也不多想了。
“呃......好了。”
“这里不准说‘呃’。你准备好了吗?”
托马斯望着民豪,眼神跟着严肃起来。“我准备好了!”
“那咱们去跑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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