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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物商人(出书版)》(完结)-诡物与古董的区别是什么?-作者:湘西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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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16 10: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5-8-23 14:58 编辑

第一章 人骨长箫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堕落了还是升华了,总之,随后的生活几乎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的爷爷是一名古董商,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进入诡物买卖这个行当。而我爷爷之所以会进入古董这个行当,是因为早年间,我老家所在的村子里发生的一幕惨剧。
  我的老家位于云缅边界一处叫纳塔河的小村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缅甸野人山一侧挖出了大片的玉石矿,而纳塔河就在野人山的山脚。当时不知道是谁说此地也有大型玉矿,于是村子里啥都不懂的父老乡亲抡起镐锹就去挖“玉矿”了。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甭说玉矿,连铁疙瘩都没见着一块。可是怀揣理想的村民还是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将方圆数平方公里的土层都刨了一遍,最后在村子北面一处常年背阴的地方挖出了一座大型古墓。
  消息传出,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家家户户老老小小全体出动,赶来“挖宝藏”。然而,缺乏常识的村民并不知道,有来头的古墓一般都埋设有机关暗器。他们只顾挖得痛快,却没想到死神已经在他们头上悄悄地张开了乌黑的双翼。
  这条墓道的机关用行话来说就是“刀山火海”。墓穴主人为了防止盗墓贼洗劫他的阴宅,用了世上最恶毒的机关,不惜与盗墓贼同归于尽。
  当有人撬动墓室上方的砖块,就会扯动其下暗藏的血蚕丝,坑道内的暗口就会打开,储存于其中的黑火药便倾泻而出,汇入一处早已安排好的玉匣内。站在砖顶上的人根本无法想到,他的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发生剧烈爆炸的弹药库。
  就算进入墓室坑穴,之后的路也非一马平川。打开坑道口的第一扇门,就会出现两排铜人。铜人前蹲后立,皆是手握一把撑开的利弓,待门打开时身体内机括牵引,拉弓的手指松开,两排毒箭瞬息而至,只要是正对墓穴入口的人几乎难逃中箭的命运。箭头抹有剧毒,虽然历经千年,毒性却未有丝毫消退,只要擦破皮肤,片刻之后人就会血凝而亡。
  现在这排诡异的铜人阵已经全数被拉去了某地博物馆展览。我想,参观它们的人没谁能想到,这些看似是手工艺品的铜雕像其实是用来杀人的凶器,当时纳塔河村子里超过一半的壮劳力都是死在这些铜人手中。
  毒箭射杀掉一大群人,不等那些残存的人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古墓就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纳塔河村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口。
  接下来,让人记忆深刻的一幕发生了。古墓深处那些坚固的金属制品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像喷泉一样四散飞出,包括那些铜人。它们掉落在纳塔河村东面的一大片土地中,于是幸存的村民捡着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在这些幸存的村民中,就包括爷爷和我的父母。
  我们家是村子里为数不多得以完整“保留”的家庭。据爷爷说,因为我们家人老实,所以在村子里没有地位,似这等挖财宝的好事儿根本轮不到他们往里挤,所以干脆也没动身。没想到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却将许多古董、器物“送”到了我们家。
  想淘宝的人惨遭意外身亡,老实在家待着的人却得到了大量有价值的古董器物,这或许就是宿命。
  后来爷爷带着父母开始倒卖文物。那时候吃这碗饭的人没有法律约束,你有东西在手,敢开价就能赚到钱。爷爷穷了大半辈子,这回终于时来运转,赚了大钱,而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改变:整日就知道埋头种地的父亲成了爷爷最忠实的送货员,母亲则管理着爷爷所有账户的密码。
  因为家境变好,我一直念到大学毕业,有了知识,长了见识,然后也跟着爷爷一起跑起了古董销售。至于后来我之所以会跨入诡物买卖这行,则是因为爷爷从古墓中得到的一根长箫。
  这根长箫可以百分百肯定不属于墓主人。因为按照墓中出土的器物推测,这应该是一座秦汉时期的墓葬。虽然那时已有箫笛的前身羌笛面世,可羌笛大多为五孔制,爷爷得到的这根长箫却是前面六孔外加旁边一孔,这种制式的长箫是唐朝以后才出现的。可问题在于,一座秦汉时期的古墓中,为何会有一根“唐朝款”的长箫?
  这根长箫长约八十厘米,通体纯白。箫笛大部分是以竹为材质,但这根长箫不是。起初家人以为这东西是玉制品,可是在后来积攒了一些古董识别经验后,才发现这根长箫居然是白骨所制。
  爷爷有些担心,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用人骨制成的。
  当时爷爷在古玩圈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早从纳塔河村搬到了云南省最大的城市K市。爷爷虽然是农民,但脑子活络,搜罗到古墓里的一些物品后,并不像一些村民那样直接卖给闻风而来的文物贩子,而是先卖了一部分,得到资金后便开始购买同村人捡拾的古董器物。村民普遍开价不高,于是爷爷又将收购来的古董以高价贩卖给古董贩子。后来他利用文物贩子轻视农民的心理,掺假卖假,甚至开始收购文物贩子手里的东西,再加价卖给下一拨人。
  总之,就靠着爷爷“连消带打”的手段,我们家不但赚到了钱,还囤积了相当一批古玩。就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也就是正式跨入古玩圈后不久,我遇到了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那个人。
  这人姓马,叫马长珏,其家族在香港经营着规模庞大的生意,旗下集团包括地产、电信、传媒……一些很著名的港台艺人都汇聚在他家的娱乐公司旗下。
  马长珏的身份背景看上去与诡物丝毫不沾边,但圈里人都明白,正是这种背景,才更适合经营不可思议的“诡物销售事业”,因为那些身份显贵的有钱人对命理玄说极其在意。如果你说某座深山老林里发现了龙的犄角,这些人都会想方设法弄到这块龙犄角,放在自己家的“风水宝地”里供养起来,以期福泽自己和后人。
  换而言之,迷信构成了有钱人信仰的一部分,这就是灵异物品一直有市场的原因。
  而我也从一个大学毕业、对中国的古董文化充满兴趣的学生渐渐变成了一个铤而走险、专捞偏门的诡物商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堕落了还是升华了,总之,随后的生活几乎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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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狼骑尉
  其实我的胆子并不算大,之所以会踏入这行一是因为好奇心,二是因为受到了利益的诱惑。
  钱这个东西真的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即便是极度痛恨鄙视它的人,都无法彻底拒绝这个王八蛋的诱惑。这世界上有很多疯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它而发生的。
  或许是这一行的特殊性磨炼了我的性格、意识,让我比很多同龄人更早一步走向成熟。我很早就明白,不要随性地对待自己身边的亲人,不要轻易判断别人究竟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更不要轻易对一件毫不了解的事物下最终的定义。
  这是我很得意的一件事,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能够早于同龄人理性地看待人和事,反省自己的错误与不足。但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不够了解自己。
  不过第一次见到马长珏,我还是很轻易地对他作出了判断。因为那时的我并不成熟,所以我觉得他就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拿着家族的股份分红,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内地城市来回旅游。
  因为是香港人,而且是一个香港富二代,马长珏总喜欢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他并不算高,有点偏胖,没事儿就喜欢去理发店保养头发,一年四季都梳着郭富城早年风靡大陆的“三七分”。一张方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着就不忍心怀疑他是坏人。
  对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人而言,马长珏确实不是坏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整日窜来跑去,是因为马长珏有个特别喜欢古玩并热衷于收藏的爷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老马先生的委任。
  古董行异常繁复,在这里不存在假货之说,只要你能把假货当真货卖出去,即便有人吃亏也没处说理去,所以想要找人代理淘货,必须找靠得住的人。老马先生深知这一点,于是将采购大权交给了家里排行第二的孙子。而马长珏憨傻的表面下其实藏着精明强悍的头脑,否则他在这行里早被人骗得遍体鳞伤了。
  马长珏比我大十岁,按理说我应该喊他叔叔,可是爷爷和老马先生年纪相差不大,所以极其看重辈分的马长珏坚持让我喊他哥哥。在西南一带,他最大的买家就是爷爷,所以他和我们家走得很勤。小时候,隔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这个穿着洋气、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香港人。
  相处日久,爷爷去了戒备之心,便拿出了那件“镇宅之宝”白骨长箫给他看。那也是我第一次开眼,见到这种珍贵却又带有一丝鬼魅气息的老物件。没想到,马长珏看了一眼就激动起来,他搓着手,惊叹道:“契爷,你居然有这个宝贝在身上?”
  爷爷笑道:“这个东西我是不卖的,因为世界上只怕独此一根了。”
  马长珏也没劝我爷爷,笑着将长箫放在桌上道:“我先去办点事情,晚上再来和你聊天。”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马长珏才姗姗而来,也不管我们还在等他吃饭,就大声叫道:“契爷,把长箫给我。”
  爷爷取出长箫递给他。马长珏从手上拎着的袋子里取出一袋红颜色的液体,接着倒在碗里。我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禁皱起了眉头。马长珏用布沾了点血抹在长箫的一端,走到窗边,对着夜幕降临的天空吹了起来。
  不知道他吹的什么曲子,当时,我只感觉长箫的音色还挺悦耳动听的,还暗暗地想,看不出,这马长珏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忽然,窗外飞来一团黑影,眨眼间就落在长箫沾血的位置,看清后却发现,那黑影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蝙蝠。
  和常见的蝙蝠不同,这只蝙蝠脑袋更大,仔细看似乎和狗熊有些相似,嘴里居然还有两颗獠牙。它的翅膀上长了一层暗青色的绒毛,样子看起来有些邪恶。
  这只蝙蝠在长箫上站定后,立刻用舌头舔舐长箫上的鲜血,模样就像一个饿极的大肚汉看见了食物,吃相贪婪至极。片刻间,它便将长箫上的鲜血舔舐干净。之后意犹未尽,又扁又圆的脑袋转向了桌子上盛着鲜血的碗,尖叫一声便朝桌上飞去。
  父亲正要将它赶出去,马长珏立刻阻止道:“别动它。”
  这只小小的蝙蝠站在碗边,俯身大口喝着碗里的血浆,高高竖起的翅膀就像地狱血河中的魔鬼。这次它足足喝了十几分钟,我眼看着它的身体胀成了圆柱体,撑得滚圆的肚皮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喝光了血后,它似乎想要振翅飞起,但满肚子的鲜血已经让它不堪重负,这个贪婪的怪物努力飞到空中,扇动了几下翅膀却越飞越低,接着一头撞在窗边的墙壁上,顿时墙面出现了一片呈溅射状的血点。
  这并不是蝙蝠被撞得头破血流,而是撞击产生的力道让它将体内的鲜血全部吐了出来。随即这只蝙蝠委顿不堪地躺在地下,嘴边、胸前满是鲜血,无力地哼哼着。
  马长珏道:“这是一只吸血蝙蝠,几位知道这根长箫的作用了?”
  爷爷恍然大悟道:“这是……这根箫难道能召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马长珏点点头道:“这是一根人骨长箫—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物品,所以在吹奏时会引来一些不平常的东西,比如说这只蝙蝠。制作这种长箫必须用杀人凶手的腿骨,并在人血中泡上七天七夜,捞出后,附于其上的血液不能清洗,直接放在太阳下暴晒,晒干后,在表面刷上一层漆,就算大功告成。人骨长箫绝非天下独此一根,不过是存世的并不多见而已。”
  马长珏只要说起这些学问便会滔滔不绝。他拎起蝙蝠的翅膀将它送到我们眼前,说道:“这是吸血蝙蝠,是世上真正的吸血鬼,每到深夜就会出来觅食,最喜欢扒在牛、猪等大型动物的身体上吸血,是很邪恶的一种生物。说得更明白点,这就是个召鬼的东西。契爷,这长箫可是个凶物,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爷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得到长箫的来龙去脉告知了马长珏。
  马长珏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一层艳羡的光,他说道:“纳塔河村发掘古墓的惨案在古玩圈子里影响巨大,我很清楚这件事,原来契爷是纳塔河村的村民。”说罢,他盯着手里的长箫,一时想得出神,过了好久才继续道,“契爷,你知道那座古墓的主人是谁吗?”
  爷爷摇头道:“这座墓的主人是谁我不知道。乡野农夫,哪能知道这些。不过这座墓的主人所设计的机关炸死了好多村民,每到阴天下雨时,古墓周围就会传出古怪的窃窃私语声,村子里懂风水的人说那座墓穴的构造风水是可以困住亡灵魂魄的,所以人死后亡灵只会在原处逗留。这座墓的主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马长珏笑道:“契爷村里的风水先生真是大行家,他说得一点没错。我收集了很多去纳塔河村收古董的人提供的资料,如果判断没错的话,那座古墓里葬的,十有八九是一名汉代的狼骑尉。”
  “狼骑尉?”大字不识的爷爷对现代人的官衔都不甚了了,何况汉代。
  “狼骑尉是汉武帝所设立的职位。汉武时期天下巫术盛行,害人不浅,甚至连汉武帝本人都被后宫妃子施了邪法。他龙颜震怒,便召集天下巫术大家,从中挑选了一些高手专门侦破巫术犯罪案件,追捕或是暗杀犯罪逃逸的巫师罪犯。这些为朝廷办事的巫术大师,就被称为狼骑尉。在这些狼骑尉中,有一人大大有名,叫于亚子。他身高两米,眼珠红若鲜血,赤面獠牙,左手是黑皮尖爪的鬼手—据说,于亚子是其母撞鬼后所生。他心狠手辣,一生抓捕的邪巫鬼婆不计其数,皆以车裂处死。还有人说,于亚子口渴只饮人血,从来不喝生水。因为水汇阴气,于亚子为了避免冲淡自身的纯阳之气,滴水不沾。当然也有人说他本性嗜血,水淡阳气不过是托词。”
  我都听傻了,问得更傻:“那他一辈子得喝多少人的血呀?他上哪儿找那么多人血去啊?”
  “他杀人不计其数,被抓捕的巫师就关在身侧,方便他随时杀之取血以供解渴。不过,于亚子不是只会屠杀巫师罪犯,他还是一个精通上古秘术的巫师。他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件事是施秘法将汉武帝手下的一名大将炮制成了一具老僵尸,还美其名曰‘飞天将军’。”
  “为什么要把人弄成僵尸,难道他犯了罪?”我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这飞天将军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汉武帝身边禁卫军中的超级高手。之所以弄出这样一个狠角色,是因为西域小国楼兰自称在本国境内发现了龙墓,而汉天子一直自命是龙的传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在异族的土地上出现龙墓。于是汉武帝指派于亚子秘密调查此事,如果真有龙墓,令他无论其中是否埋有龙尸,必须烧光其中的一切,并刺杀楼兰国王。”
  “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当年西域三十六国文明皆得以保存,唯独楼兰湮没于罗布泊的黄沙之下,难说这不是因为异常之事遭到天谴,而楼兰国王确实死于汉武帝派出的刺客之手。由这两件事看,或许传说就是真的也未可知。而于亚子自知生前树敌太多,又得知了龙墓这等惊天秘密,无论是巫师还是朝廷都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他偷偷逃出了汉宫。一直以来,我都在关注纳塔河村流落出的古董,似乎……都是于亚子修炼上古秘术所使用的器物,所以我怀疑,古墓中葬的就是于亚子本人。”
  爷爷微微点头道:“我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墓葬,怎么可能埋到如此偏远的山村,原来这是个根本就不能见光的人。”
  “对,巫师的手段本就毒辣,他的尸骨若是落到对头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于亚子在机关上用了最残酷的手段,就算与盗墓者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自己的尸身落入他人之手。不过,现在的疑问是,这根白骨长箫是如何出现在墓葬中的?使用长箫的人和于亚子可不是一个朝代的,前后相差数百年。而且于亚子的墓穴应该是封死密闭的,他不可能在不触发任何机关暗器的前提下,全身而入之后再全身而退。”马长珏分析道。
  我随口接了一句:“这根长箫只是捡到的东西,未必是墓葬里的物品,或许是别人藏在泥地中被爆炸震出来的。”
  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这才反应过来。
  当时的我远不够成熟,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自降身价,本来能卖一万块的东西,我一句话或许就只值五千了。想到这儿,我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
  不过,马长珏似乎并没有注意我这句“岔子”,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道:“阿生说得很有道理,是我把情况想得复杂了。契爷,这个东西你卖不卖?正好有个藏家想收类似的玩意儿,如果你想出手,我可以促成此事。”
  父亲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表情阴沉得可怕。
  爷爷叹了口气道:“这么邪门的东西,还上得了价码?”
  古玩交易和买东西也差不多,讨价还价是免不了的事情。有时候买家为了压低价格,会故意编一些故事来证明东西本身有问题。这马长珏真是老谋深算,为了压价,竟编了一个如此周全的故事说给我们听。爷爷是老江湖,当然明白这一道理,所以直接把话挑明了。
  马长珏想了想,说道:“价格你开吧,我诚心买,你诚心卖,只要不太过分,东西我就收了。你在纳塔河村还捡到了什么宝贝,不妨都拿出来看看,这些东西随便放在身边绝对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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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河妖之眼
  当我再次醒来,天色已近中午,车子已从高速路下到国道,只见道路两边全是高大茂盛的防风林,树林之后则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田。然而天空已不再晴朗,而是乌云密布,窗外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大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爷爷看了看手中的长箫,那表情像是想卖又不想卖。其实我也能理解,因为大凡他觉得可以交易的物品,根本不会在身边久留,拿到手加个差价就会出去;可留在手上的物件,只要超过一年便不会轻易出手。何况这根人骨长箫是他把玩了二十多年的物件,他是真心不想卖。
  或许是看出了爷爷的心思,马长珏没有再劝他,将东西放在他面前道:“契爷,你现在不想卖我不勉强,但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找我的。”
  爷爷微微皱眉道:“怎么,你能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马长珏摇头道:“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但是我对人骨长箫过于了解,我敢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出手这件东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儿,只要你想卖东西,随时可以找我,价格是不会变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等等看吧,说不定我真会把东西卖给你。”话虽这么说,但爷爷的表情证明,他根本不相信马长珏说的话。
  马长珏假作不知,对我道:“水生今年也不小了,是准备继承家族事业吗?”
  当时我已经二十五岁,但古董这一行是靠眼力吃饭的,年纪越轻,道行越浅,家里人当然不放心让我独立收货。听马长珏这么问,爷爷笑道:“马先生,你是跑大码头的人,要是能带着我们家水生出去开开眼,这根箫甭说卖了,我送给你都成。”
  马长珏连连摆手道:“生意和交情是两码事,水生如果愿意,跟着我出去看看没有任何问题。说实话,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个助理,可古董行你也知道,万一找了个居心叵测的人,那就是引狼入室!要不然,水生就给我当助理吧?”
  “太好了,真是感谢,非常感谢。”爷爷笑逐颜开。
  “契爷再说谢字可就见外了。对了,明天正好我要去弄一个大物件,水生是刚出道就能看大戏了。”他笑着道。
  “哦,这么说你又发现宝贝了?”爷爷问道。
  马长珏故意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到时候问你孙子就成,我这儿先卖个关子。”说罢他看了看窗外道,“时间不早,我就先告辞了。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准时来接水生。”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想象马长珏是一个隐藏极深的人,我以为他真的就是一个古董商人,真的需要一个助理。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特殊的体质将会惹来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马长珏如约来到,我收拾了一包衣服便跟着他出了门,心情大好。马长珏开了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上车后,我才发现车后座上躺着一个人,此时他面朝里,身上盖着一层毛毯正睡得呼呼作响,那打呼噜的声音简直像火车过山洞。
  这个人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我和马长珏充其量只能算是他的配角而已。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我的这一观点。
  马长珏笑着对我道:“上车尽量别说话。打搅了他睡觉,那麻烦可就大了。”接着,他发动汽车往西而去。就因为这句话,我甚至连目的地在哪儿都没问。在风和日丽的晴天出行让人感到十分舒适,所以上车后不久我也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天色已近中午,车子已从高速路下到国道,只见道路两边全是高大茂盛的防风林,树林之后则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田。然而天空已不再晴朗,而是乌云密布,窗外时不时一阵大风刮过,大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不光是我,坐在车后座的那人也醒了。他戴着一顶军绿色的鸭舌帽,全身上下甚至连嘴都裹在毛毯中,只露出一对牛眼愣愣地望着车外,一动不动。
  马长珏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叫东平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咱们去收什么物件?能透露一下吗?”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收的东西比较特殊,和你平时打交道的老物件不太一样,用我们行内的话叫‘河妖之眼’。”
  “河妖之眼,那是什么东西?”
  马长珏看了我一眼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车窗外传来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瞬间而至,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浑身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我的这种反应在玄学上称为“过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一个“过阴人”。
  过阴人并不是多么玄乎的人,用大白话解释就是,这种人比较容易撞到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一旦某一地区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那么过阴人必定是首先感受到的。
  这类人必定有三点特别明显的外部特征:身材瘦削,皮肤白皙,样貌比较中性。我恰恰就是这副长相,用老妈的话来说就是,再喂都只能喂出一脸菜色。
  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体质,我在随后的“生意”中尝尽了苦头,当然也得了一些便宜。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所以我并不清楚自己的这种体质对我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当时马长珏并不知道我是过阴人,因为并不是说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就一定是过阴人,而我那时也只是觉得自己体质偏弱,体内寒气大而已。
  西南之地雨水是不嫌多的。目的地是一处群山环绕中的小村落,地形和纳塔河村极其相似。此地山势平缓,植被丰富,发生泥石流灾害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西南之地常年干旱,所以村民会挖掘大坑蓄水,以备不时之需。
  车子停靠在村口。此时,雨已经停了,但道路过于泥泞,车子无法继续向前。不过当地村民似乎知道马长珏到来的时间,早早便在村口等待。
  下车后,我偷眼看了车后之人。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一身黑衣就像旧社会黑帮分子那种款式,一张锅底脸上两道粗重的八字眉,鼻如悬胆,阔口大眼,五官看来十分凶恶,让人一眼之下就心生畏惧。
  来接马长珏的老人对他非常客气,连连作揖道:“马先生这次能来,我代表乡亲们谢谢你了。”
  马长珏连连摆手道:“毛村长不要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情而已。您先带我去事发地看看情况。”
  毛村长似乎有些犹豫,马长珏笑道:“您放心,有我们在就不会出事。”
  听了他这话,老人紧紧皱起的眉头才算稍微舒展了一些。接着他在前带路,穿过不算大的山村和一片种着花生的农田,来到一座大山脚下。他指着我们正前方大约百米处的一个小水潭道:“本来这潭水是清的,可是连下了三天大雨,将山上的泥土冲刷而下,潭水就逐渐变得浑浊。之后,村子里开始出现牲口丢失事件。起初只是一些小猫小狗,后来在一场大雨的夜晚,村子里的人都听见有牛叫了很长时间,因为雨太大,谁也没有出屋看。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见二月婶在村口放声大哭,说自己家的老黄牛被潭水里的怪物吃掉了。我们赶到水潭附近,见潭里的黄泥浆水居然变成了暗红色,不但有血,水面上还漂浮着零碎的牛内脏。这头牛,二月婶已经养了七年,平时犁地啥的全靠它。她男人早死,两个儿子外出打工,七八年没有音信,估计是被人骗进矿里砸死找矿主讹钱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平日就靠这头老牛耕种几亩薄田度日,没想到,这牛居然会死于非命。”说到这儿,老村长又紧紧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马长珏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水潭是从何而来?大概有多深?”
  毛村长道:“这水潭早年间就有,是地下水,从我记事起一直到今天从来就没枯过。就算今天把水抽光,一夜之间又能蓄起满池的水。这里也曾闹过大黄鳝,有一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条长达两米、粗如手臂的黄鳝,当时把村里人吓得够呛,在河边搭设供台做了七天法事,才由几个年轻人用网捞出送去水库放生了。可那黄鳝没害过性命啊。”
  马长珏点点头道:“这事交给我办,您就放心吧。甭管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保证它以后再没机会作孽了。”
  听他这么说,毛村长是千恩万谢。马长珏让毛村长准备一头活羊、五口大缸。我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出来收古董吗?怎么变成降妖捉怪了?
  或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念头,马长珏道:“做古玩这行,你们进得还不算深入,有很多老物件是非常邪门的,收的时候就需要用些手段。”说罢,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方木匣子,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串红彤彤的宝石串成的珠子,每一颗在阳光下看来都闪烁着莹润的光芒,只是珠串间缝隙较大,似乎缺了几颗。
  马长珏道:“这一整串珠子既不是红宝石首饰,也不是佛珠法器,而是一串河妖之眼。这可是稀世珍宝,价格比质地最好的红宝石至少高出五倍。你之前问我河妖之眼究竟是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知道了。”
  乡民们准备好白羊和大缸后,马长珏走到“凶神”身边道:“大哥,你看可以了?”
  “凶神”的一双牛眼顿时凶光毕露,点点头却没说话。
  随后,“凶神”赶着山羊向前走去,但走得极其缓慢。大雨早已停歇,但天空阴沉得可怕,略带泥土气息的冷风轻微地吹拂在我身上。我们立足的这块广阔的空间,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许多村民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神情紧张地看着“凶神”。马长珏似乎十分了解“凶神”的能力,神情自若地跟在他身后。我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距离水潭越近,空气中的腥臭味越发浓烈。山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时不时扬起脑袋叫一声。忽然,平静的水面掀起一丝涟漪,“凶神”立刻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而山羊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依旧不停步地朝水潭走去。一直到了岸边,它也没有停住的意思,很快就走入水潭里,一直走到河水没入脖子才停下脚步,呆呆地立在水中。只见暗红色的浑浊的潭水中,雪白的羊头显得十分扎眼。几分钟之后,平静的水面出现了一片古怪的漩涡,漩涡迅速地朝山羊靠近。当山羊发现漩涡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转身想往岸上跑,身体却猛地往上一蹿,又马上被什么东西拉入水潭深处,瞬间踪影全无,只剩下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
  几秒之后,大股血水突然翻腾而上。紧接着,山羊的脑袋漂浮而起,伤口处切面平整,足见咬断它脑袋的“河妖”牙齿极其锋利。山羊头上的双眼瞪得极大,但已毫无光泽,咧开的嘴巴里耷拉出长长的舌头,缓缓漂至水岸边……
  紧接着,暗红的水浆里又冒出几股水泡,一条暗青色的大鱼脊背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
  此时,我听到身后的村民们发出一片惊叹声。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鱼身,对水生物的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我浑身发软,倒抽冷气。
  这条鱼身上没有鳞片,露出水面的身体宽度和一枚大型鱼雷相似。片刻后,水面又伸出两条又长又细的鱼须,就像天线一般高高竖立。接着,一颗巨大的鱼头跟随长须露出水面。
  鱼头又肥又大,头部暗青,下巴惨白,满嘴尖利的牙齿,一对鱼眼鲜红如血,直愣愣地瞪着我。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地狱中。因为如果不是地狱,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生物?
  “凶神”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抽出一个黑色的包裹,他正准备朝鱼怪走去,忽然,天空又开始落下雨线,眼看新一轮的大雨又要来临。他站住看了看天,立刻将黑包裹放回口袋,转身对我们道:“赶紧走,等雨停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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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诡物销售
  古墓里的镜子除了沾染邪气,还有封魂之效;而死人嗓子里的玉是用来堵住最后一口气的,在人体内久了,便会吸收人体的精血。
  疏散了看热闹的众人,我们去村长家暂作休整。
  这场大雨来得异常猛烈,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我们三人外加毛村长,四个人坐在一间不算大的瓦房里,每人面前都放着用大瓷碗泡的粗茶。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如此大碗泡茶,不由得观察起瓷碗的款式,越看越觉得似乎是明永乐年间的“民窑款”。只听村长道:“这么说,水里有一条老鱼精?”
  “没错,是一条活了百年以上的老鲶鱼。这种东西一旦活过天定的年寿,就是一条河妖,对人畜威胁极大。村子里没出人命官司,还真得感谢二月婶那条老黄牛。如果不是这头牛填饱了鱼怪的肚子,说不定就会发生食人惨剧。”
  “唉,只是可怜了,老婶子就这一头牛相伴,还出了这种事情。”
  “没关系,到时候,我出钱再给二月婶买一头牛。”
  “这可使不得,马先生为我们避邪驱凶不收取任何费用,已是感激不尽,怎能还让你破费?”
  “您别客气了,反正钱也不是给您。”
  “好吧,我不能替别人瞎客气。对了,还有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吗?”
  “还有两件事要麻烦您。第一、千万不要让人,尤其是小孩靠近水潭一百米处。老鲶鱼是一种非常邪恶的东西,您也看见了,我就不说多余的话了。第二、我需要几名壮劳力生火煮盐卤。应该没问题吧?”
  “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事情办好。”毛村长终于叹出一口气,安心了。
  到了傍晚时分,暴雨终于结束了,天边的火烧云犹如燃烧着的木炭,光线反而比白天更好。“凶神”起身道:“准备办事。”说罢出了屋子。
  村长立刻安排人来烧锅。众人都是搭炉灶的好手,一会儿工夫便砌成了五个灶台。缸里蓄满了雨水,点上火,便将大缸放上炉灶烧了起来。
  趁着等水开的工夫,马长珏对我道:“这串河妖之眼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攒,一直攒到今天,才算凑齐二十六颗,真是太不容易了。做咱们这行生意,运气好,摔跤都能捡到大宝;运气不好,就得像我爷爷这样,整整等上五六十年。”
  “可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这也算是古玩吗?”
  “从我手上过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古玩,还有一些诡物。比方说,那根人骨长箫和这串河妖之眼就都是诡物。这种东西被创造出来,总是因为一些奇特的原因,物品本身也带有一些诡异的因素。”
  “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要,留在身边难道不怕给自己带来霉运吗?”我奇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一些人的需求有异常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满足这些人的需要,赚到他的钱,而不是管他会不会倒霉。话说回来,出得起钱买这种玩意儿的,绝没有傻瓜。能不能收这些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得明白一点,只要我能把这东西握在手里,别人一样也可以做到。世界上像我大哥这样的能人众多,他们是百毒不侵的。”
  这时,大缸里煮的水已经沸腾,“凶神”解开麻袋,将里面的大块盐巴倒入水缸中,熬煮了十几分钟,然后大声道:“来几个精壮小伙子,帮忙把盐水倒进潭里去。”
  几个小伙抬着一口缸,将四缸滚开的盐水全部倾倒入潭水中。片刻之后,暗红色的泥水里忽然开始冒出大股的血泡,就像有潜水员在水中呼吸一样。接着轰然一声,一根巨大的暗青色尾巴窜出水面,接着又重重拍下,震起大片潭水。随即,老鱼怪暗青色的背鳍赫然浮出了水面。虽然此时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但它背上的水珠仍闪闪发光,犹如挂满了玻璃珠子一般。老鱼怪似乎非常焦急,围着狭小的水潭一圈圈地游着。“凶神”瞅准机会,将最后一缸盐卤水全部倒在鱼怪的背部。老鱼怪尾巴一甩,整个身体腾空跃出水面,巨大的身体简直像一条鲨鱼,越过我们的头顶,远远摔在泥地里。
  这条鱼怪长约三米,身体又粗又肥。落在地面上之后,它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将周围的泥浆扑打得四处飞溅。
  “凶神”从黑色褡裢里取出一把白色的盐,绕着鱼怪转圈,不停地朝它身上撒盐。鱼怪起初扑腾得力道十足,随后逐渐衰竭,到后来只能偶尔扑腾一两下。撒完袋子里的盐,“凶神”也没离开,站在距离鱼怪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它的身体变得僵硬。
  细盐吸干了鱼怪体内的水分,那黏滑的身体彻底失去光泽,空气中的腥味也逐渐消失了。马长珏走到它身前试探了几下,确定老鱼已经死透,就从腰里抽出一柄特制的匕首,将两颗鱼眼剜了出来,用棉布擦拭干净后放入口袋。
  “凶神”正叮嘱村长立刻生火烧掉这条老鱼。马长珏走过去,掏出皮夹,取出一千块钱递给老村长道:“麻烦您交给二月婶,让她再去买头牛。至于这片潭水,一定要填了。此处必有暗道和江湖接壤,否则小小一个水潭不可能连续出现大黄鳝和老鱼精。还是填了它太平,否则真不好说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随后,我们便离开了。
  开车返回的路上,马长珏道:“其实契爷很早就开始贩卖诡物了,而且经他手的那些东西不仅仅是奇特的物件,甚至还有一些大凶之物,比如说墓穴里的镜子、堵住死人咽喉的血玉,这些东西在我们香港的收藏圈里是大大的有名。只是契爷尚且不知自己卖出的东西具有灵异物品的特性。”
  我惊奇地问:“一面镜子和带包浆的玉都能算是诡物?”
  “古墓里的镜子除了沾染邪气,还有封魂之效;而死人嗓子里的玉是用来堵住最后一口气的,在人体内久了,便会吸收人体的精血。这些东西都是契爷从墓里捡出来的,幸亏他出手早,否则真是后果难料。但是话说回来,这些东西本来能为契爷赚大钱,但被他草草处理,只卖出了普通古玩的价格,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我手机响了,是爷爷打来的。接通后,只听他有些急促地说道:“马长珏呢?让他接电话。”
  马长珏接过电话,两人说了一会儿,只听马长珏说道:“契爷你放心,我之前说的话肯定兑现,等见面再聊。”
  我心里微微一动,问道:“爷爷准备将那根长箫出手了?”
  “八九不离十吧。”马长珏笑着道。
  我却有些紧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大事不会有,但肯定会有一些小情况。放心吧,只要处理及时,就百无禁忌。”
  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终于回到了K市的家里。开门就看见爷爷和爸妈围坐在桌子旁,而桌子中央,放着那根人骨长箫。
  马长珏这才正式介绍“凶神”。
  原来,这人是他的堂哥,名叫马如龙。除了名字颇有气势,他的生长背景也和马长珏完全不同。他是在湖南某地长大的,学了一身过硬的湘西巫术,之后便回到香港,尽心尽力地打理家族的古董生意。
  马长珏道:“契爷,遇到了什么情况,想要将这根长箫出手?
  爷爷略一沉吟道:“其实遇到的状况也不复杂,就是觉得水生跟在你后面需要你照应,总得找机会回报你。”
  马长珏呵呵笑道:“契爷,你就别瞒我了,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种东西如果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不值钱了。我要的就是它那股邪精之气,所以情况越复杂,你这东西越值钱。”
  爷爷似乎不太相信:“马先生,你可别和我老头子开玩笑。买古董的人最怕买到凶物,你却指名道姓要这些东西,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
  “你说的那是普通玩家,他们收藏古董器物是为了玩、保值。你手里这根人骨长箫在我们行里被称为‘鬼头钗’,您想,鬼头上插的簪子当然是大凶大邪的物品,所以没点奇怪的动静,我收它还有什么意义?我可没有忽悠你。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个价,如果你觉得合适,咱们再继续深谈。这根箫确实是个老物件,而且雕工、音色都属于上乘之选,我说个实价,你也别涨我也不还了,就一口说定。十万元,你看如何?”
  爷爷很明显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根箫居然能出到这样的价位。迟疑半晌,爷爷说道:“马先生,我也不想骗你,其实请你来,我是打算将这根东西送给你的,这个价位……”
  “这行里没有送的说法,我觉得有利可图就会接手,你觉得价格合适就会出手,互相之间都得有心理预期,达到这个预期咱们就能合作。”马长珏笑着道。
  “好,既然马先生如此坦诚,我再推辞就太假了。这根长箫确实出了问题,在水生和你离开的当晚,我们家里半夜时分老是听见低沉的吹箫声,而我去存放长箫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可是只要离开屋子就能听到箫声,连续几个晚上都是如此,闹得我不胜其烦。所以我想你既然要,干脆就送给你吧。但我还是有个问题要问你,这根箫我带了二十多年,为何这些天才出现异状呢?”
  “那是因为箫身沾染了黄鳝血,冷血动物的血液本就是天下至阴之物,黄鳝血腥味又浓烈,所以除了会招惹一些以血为食的生物,还会引起脏东西的注意。”马长珏和爷爷说着话,马如龙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用烟灰缸压住一角,又在每个房间的窗户外掛了一盏铜铃,接着关闭了屋里的灯,让我们全部进储放古董的房间。
  马长珏将长箫拿在手中说道:“这根箫本身虽然容易招惹秽物,但算不上是真正的大凶之物,所以也就值十万块左右。所以,我建议契爷还是把目标转向‘鬼头钗’这一行。如今古玩市场参与者众多,钱是越来越不好赚,契爷有足够的人脉关系,何不在朋友圈中问问他们有没有无法出手的‘鬼头钗’,如能以低价收购,我这边可以高价卖出。至于如何把控这些凶邪之物,我的堂兄完全有能力办到。”
  正说着,马如龙开门走出客厅。他没有开灯,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水晶小盒,盒子大概有火柴盒大小,通体发出幽幽的荧光,虽然不能及远,却能照亮身前方寸之地。他仔细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路走到客厅北面的拐角处便停下不动了,又从身上掏出一罐朱砂,在墙上画了一个很奇特的符号。片刻后,屋里所有的灯泡都古怪地闪动了几下,接着,一阵侵入肌肤的寒气从我身上透体而过,屋外铜铃顿时响成一片。等声音消失,马如龙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以开灯了。”
  打开客厅的灯,只见茶几上的百元大钞不见了,屋子拐角处却有一堆纸片烧成的灰烬。难道刚才那阵寒风就是阴魂穿体?想到这儿,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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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冬瓜汤罐
  “阴魂穿体”是我爷爷经常挂在嘴上的词,他曾经有过在古墓里捡拾物品的经历,那时,爷爷经常会在四周没有丝毫风动的状况下,忽然觉得一阵寒风透体而过,让人浑身汗毛直竖。爷爷管这种现象叫“阴魂穿体”。
  马长珏笑道:“契爷,我保证你从今天起不会听到莫名其妙的箫声了。”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张现金支票,填了十万元道,“从此以后,这根箫就是我的东西了。如果你能在古玩行里留心类似的物件,我保证你能赚到比现在多几倍的价钱。”
  “先不说别人的,我手里还有件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意思可以看看。”说罢,爷爷去了储物室,在堆放杂物的房间里取出了一个纸盒子。
  这东西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厚纸板做成的盒子早就布满了灰尘、霉斑,受潮湿腐蚀的纸盒表面烂得千疮百孔,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了。
  打开纸盒后,却不过是一个形状普通的瓦罐。瓦罐呈土黄色,外观通体粗糙,却雕了一些花纹,显得突兀又难看。这种东西即便是老物件也值不了几个钱。爷爷将它放在桌上道:“马先生请过眼。”
  马长珏并没有仔细观看,只是粗略地从上到下看了一番,接着用手摸了摸表面道:“这是一口陶罐,从做工来看年代很久远,应该是先秦时期的物品。这口陶罐,是你在纳塔河村的大墓里发现的吧?”
  “没错,这个东西还真不是我捡的,而是我下到被损毁的墓穴中拿出来的东西。当时的情况真是非常诡异,每次想到,背后都会一阵阵发冷。”
  说到这儿,爷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当时爆炸发生后没多久,工作组的人还没收到消息,当地村民也吓得不行,所以没人敢接近那座古墓。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在一个夜晚悄悄去了古墓。剧烈的爆炸炸开了坑穴的绝大部分区域,所以很多古物一眼就能看见。当晚我没有带搬运器械,只能靠手拿肩扛来回走了四五趟,差点没累死。就在坐地休息时,我发现身前不远处有一个泥洞,凑过去看,泥洞并不深,借着火光就能看到底部。于是我固定好绳子爬了下去。点亮蜡烛后,发现泥洞下方居然是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古人用的木床、木桌、木椅,木桌上则摆放着这口陶罐。”
  说到这儿,爷爷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当时这口陶罐里可不是空的,里面有满满一罐冬瓜汤。”
  马长珏皱起眉头道:“罐子里居然会有冬瓜汤,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看错,因为我看到了里面漂浮着的冬瓜片。我当时就吓毛了,转身就想跑,可又一想,既然下来了就不能走空,于是我又回去取了罐子。本来想把里面的汤倒出来,罐子带走,没想到抱上手却发现,罐子居然空了,而桌子上居然多了一把勺子,勺子还在微微晃动。我差点吓尿了,一只手抓着绳子就爬出了洞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出洞后我朝下看了一眼,借着尚未熄灭的烛火,我居然看到完全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在洞口下的暗室中抬头望着我,最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汤水淋漓的勺子。”
  我听得汗毛直竖。马长珏问道:“洞里那人和你一模一样?”
  “就是我本人。起初我觉得自己眼花,可我分明看到他居然在转动眼珠,嘴还张了张。我再也不敢逗留,转身跑回家,进了家门才发现,这个邪门的东西居然被我稀里糊涂地带了回来。当时我想把它给砸了,可总觉得这东西不太平常,万一是个宝贝,毁在我手里那可就造大孽了。于是,我就把这个汤罐包好后藏在了床下。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我发现床体起了霉斑,很快就腐朽了。我估计可能是这个汤罐的缘故,便在地下挖了个深坑,将汤罐埋入地下。结果三年后,房子大梁居然出现了歪斜,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这个汤罐的原因,正好靠买卖古董也得了些钱,全家就搬来了城里。开始我并不打算带走这口汤罐,可是又心有不甘,便将这口冬瓜汤罐挖了出来。我不敢砸碎它,因为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既然今天来了能人,正好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完爷爷的叙述,马如龙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兴奋。他走到陶罐前,先撕下纸盒上的一片纸,仔细看了看道:“这个纸盒换了没几天吧?”
  “您好眼力,这硬纸盒子我确实换了没几天,所有接近这口罐子的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都会发生霉变,而且……”
  “当然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这口罐子是用尸焦泥做的。老先生,这下你要发达了。”说这话时,马如龙两眼都在发光。
  最先表示吃惊的是马长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立刻起身,面部几乎贴在罐口附近,张着嘴道:“这是尸焦泥,不可能吧?”
  爷爷则有些愕然:“尸焦泥是什么东西?”
  马长珏道:“尸焦泥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泥土。在‘鬼头钗’这行里,尸焦泥做出的器物就相当于古玩行里的唐三彩,或是宋代官窑做工最好的瓷器。契爷,这个东西我可不敢收,也收不起。”
  听了这句话,不光是爷爷,我们全都惊呆了,因为实在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巨宝”。
  马长珏接着道:“尸焦泥做的器物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而尸焦泥是埋有腐尸的泥土。当它吸收尸体所流出的体液后,在未干之时加入特殊的材料搅拌,这种混合的泥土烧制成陶罐后,除了坚硬无比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功用,就是可以‘腐蚀’很多东西。它对人、玉、玻璃器皿的作用不是太明显,不过对人会产生一定的致幻作用。像你说的冬瓜汤,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只是你的幻觉而已。新石器之后的人类文明虽然长足发展,但尸焦泥的制作配方就此失传,所以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听罢,爷爷皱眉道:“听你这么说,我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处,无非就是个固体硫酸呗。”
  “对你或许无所谓,但对古代的盗墓贼作用可太大了。那时候没有电钻,没有火药,盗墓完全凭手工。有一个尸焦泥做成的器物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把这东西埋在墓穴上方,就算对方用断龙闸封住出口,用不了多久,尸焦泥就会彻底破坏墓穴内部的结构,包括一些凶险的机关暗道。”
  “可我是在墓穴底部发现这口瓦罐的,难道墓穴主人打算自毁坟墓?”爷爷不解地问。
  “当然不可能。不过契爷你想过没有?这根人骨长箫的主人完全有可能就是这口陶罐的主人。或许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墓葬群,所以将陶罐置于墓穴底部,企图以此方法打出盗洞,进入墓穴寻找财宝。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无知的村民却意外引发了机关,导致墓穴发生了大爆炸,这人很有可能和村民一起死在了爆炸中,最终被你阴差阳错得到了这些宝贝。否则很难说清,大汉时期的墓葬内怎么会有一根唐朝款式的箫?”
  “你这么一解释,这两件事都算说明白了。”爷爷笑道。
  “确实。不过没有我大哥一眼认出此罐乃尸焦泥所制,我们到现在还在满心思乱猜呢。”
  马如龙用手弹了罐口一下,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金似玉,就是不像泥土。他道:“如果想要保存这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昆仑玉做一口玉匣子,将罐子置于玉匣中就可保平安了。”
  马长珏道:“契爷,这东西如果你想出手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保证不会低于这个数。”说罢,他伸出五根手指。
  爷爷吃了一惊道:“五百万?”
  马长珏笑道:“再加一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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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绣花鞋
  死者在自杀之前,必定有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穿上红衣、涂上白漆、穿上绣花鞋上吊这种方式,就是要将自己变成索命怨魂,因为怨魂见到红布就会化成厉鬼,在死后找亏欠自己的人讨债。
  知道了冬瓜汤罐的价值后,我们一家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虽然我们家早已超越小康,但距离发达还有一定的距离,这一口罐子就能将我们直接送入发达家庭的门槛。这可是千禧年之初的五千万,那时候拥有五千万的人绝对算是大款,不像如今,千万富翁最多只能算中产。怕的是,这东西实在邪性,留在手里会不会有麻烦。
  可爷爷自有他的打算,并没有立刻松口答应出手这一物件。马家兄弟离开后,我们召开了家庭会议,最终以三比一的比例否定了母亲坚持做古玩这行的意见,准备全力转行“鬼头钗”的买卖。
  爷爷在这方面也有一点经验。早在我们家还没搬出纳塔河村时,村长的侄儿捡到过一串白玉雕琢的骷髅手链。他戴在手腕上,没事就和别人炫耀。结果没过一个月,他就用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抠了一个人的眼珠子。这小子被派出所抓起来后,骷髅手链被村民放了一把火给烧干净了。如今看来,那东西就是个凶物,而且是大凶之物。
  做古玩的人一旦买到凶邪不吉利的物品,就会急于出手,价格也会放到最低。在古玩行做久了,谁手里有这类东西,爷爷自然掌握了不少。第二天下午,他便找来了马长珏商量合作事宜。
  马长珏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尽管放心,这边的关系我绝不掺和,你提供货源,水生和我大哥一起收货,利润这块两方平摊。”
  爷爷自然没有意见,于是我就算正式进入了这一光怪陆离的行当中。
  很快便接到了第一笔买卖。当然,由于生意并非爷爷介绍,所以我家并不存在经济利益,跟着马家兄弟只是开开眼。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马家兄弟并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他们名气很大,甚至警方都会和他们合作办案。而我所经历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一场死亡案件开始的。
  鉴定冬瓜汤罐的事过去三天后,爷爷带着父亲去拜访一位客户。这人手上有一件众人皆知的“诡物”,爷爷打算把东西买下来。本来马家兄弟和我在家等消息,结果他俩走了没多久,马长珏就接到了某地警方的“求助电话”。
  由于案件发生地距离K市并不远,所以我就跟着他们俩出发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现场,那是K市下属的一个县,当地经济发展得还算不错,主要是以手工业为主,全县有三家大型纺织品加工厂,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就业人口都在这三家工厂里上班。
  就在今天上午,其中一家名为“薇薇”的工厂里发生了一起诡异案件,一个女人不知道因为何故,半夜潜入工厂内的生产车间,上吊身亡了。
  大致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但马长珏也预料到事情不可能如说的这样简单。上吊不是什么奇怪的死法,可警方既然找到他,就说明这起案子肯定有不寻常之处。
  马长珏的推测确实没错,当我们见到自杀现场,就知道这个女孩的死亡绝对不正常。
  警戒线甚至没设在规定的范围内,而是扩大到了整个厂区。这家当地最大的代加工工厂整个厂区都被封锁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偌大的工厂里只有一些警察在进进出出。
  接待我们的是刑侦科科长。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他带着我们来到了生产车间。只见锈迹斑斑的绿色铁皮大门紧紧关闭,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三位要有心理准备,这场面有点惊悚。”
  马如龙淡淡地说道:“开门吧,什么情况都能接受。”
  随着一声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响,门缓缓打开了,只见堆满各种小手工制品的生产车间中央吊着一个女孩的尸体。诡异的是,女孩居然穿着一身鲜红的长裙,并且将自己的全身涂抹上白漆,脚上还穿着一双粉红色的无跟绣花鞋。
  因为是吊死,女孩面色苍白,血灌瞳仁的双目鼓凸在外。这如鬼魅一般的死尸,看得我额头冷汗直冒。
  正当我准备踏入车间时,马长珏一把将我拉到旁边道:“千万不要迎着正面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绕到一边,也不敢直视死尸,低着头跟在马家兄弟身后。走了一圈后,马如龙低声道:“差不多了。”
  马长珏走到大门口,问警察道:“能不能定案?”
  “根据案发现场的调查和值夜人的口述信息,基本可以确定女孩是自杀。可是她这种自杀的方式,我觉得有隐情,所以没敢让人把她放下来,而是马上请你们过来看看。”
  马如龙说话异常直接,道:“结案后,我们不要任何奖励,只要女孩脚上穿的那双绣花鞋。”
  “没问题,只要别让这里再出怪事,鞋子我可以想办法。”
  两方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得到了承诺后,马如龙便道:“我保证厂子不会再发生任何怪事,但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这里的事情,千万别让外人进来。”
  得到“命令”,科长带着手下退了出去,马如龙随即关上了铁门。我对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与激动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如龙却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可你刚刚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如果兑现不了……”
  “我保证这间厂子不会再发生任何怪事,可没保证其余地方的太平。”说罢,他不再理我,起身从口袋里取出细盐,绕着仓库四周细细撒了一遍。
  看着从他手上撒出去的白花花的细盐,我好奇道:“马大哥,每次出事都见你用盐,难道盐有特殊功效吗?”
  “这不是普通的盐,这叫御洗盐,类似于圣水、墨斗这类避邪物。人驱邪避凶的手段都不一样,我比较喜好用御洗盐,不过这次用法和对付老鱼怪不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把这女孩放下来?不能总这么吊着吧。”我道。想到自己将要亲手接触一具死状如此诡异的女尸,我心里一阵阵抽紧。
  “现在还不是放下来的时候,除非你想在夜晚的时候见到她。”马如龙说完这句话,鬼气森森地冲我咧嘴一笑。
  我鼻子都冒冷气了,说道:“马大哥,咱们可不带吓唬人的。”
  “你以为我吓唬你?我从来没有和人开玩笑的心思。当然,信不信在你。”说罢,他关上铁门,带着我们两人去了旁边的值班室。从白天到晚上,我们什么事都没做,除了吃盒饭,就是吹牛聊天,当然主要是听马长珏吹牛。后来他睡着了,我因为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精神高度紧张,根本睡不着觉。直到半夜两三点钟,就在我意识逐渐迷糊,耷拉着脑袋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身体时,忽然听到了一丝细细的女人哭声。
  那声音就像空旷山谷中的回声,虽然极其不真实,但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隔壁还吊着一具死状恐怖的女尸,我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马如龙还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游戏“贪吃蛇”。他对这款枯燥的游戏有一种偏执的决心,总是不断刷新着纪录,所以一有空就会对着手机没完没了地玩。
  片刻之后,女子哭泣的声音越发清晰,我用抖动的手捅了马如龙一下,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
  马如龙点点头,算是回答我的问题,面上毫无表情。看来见过大场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在这种人身边,我顿时觉得有了安全感,紧张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些。
  然而没等我心情完全放松,就听值班室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我浑身犹如触电,下意识地转头朝门口望去,脑袋却被马如龙一把按住。他动也不动地小声道:“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接着,他退出游戏,将黑屏对准门口。在日光灯的映照下,屏幕中赫然映出一颗雪白的头颅,还有那一对可怕的血眼。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提醒,此刻我非一蹦三尺高。饶是如此,也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尿了裤子。
  马如龙将手机放下,悄声道:“放心吧,今晚肯定有事发生,但咱们不会有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房门又发出一声响动,马如龙站起身子道:“警报解除。”
  我终于喘了口气道:“不会真是隔壁那位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打开大铁门,让人骇异的是,御洗盐铺满的地面上布满了脚印,大小和吊死女人的脚差不多。难道昨天晚上她自己下来了?想到这儿我猛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没多久,负责刑侦的科长来找马如龙,问道:“能把尸体放下来了?”
  “这厂子的领导层里,有没有谁在昨天晚上死了?”马如龙莫名其妙地问了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的?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薇薇厂的副厂长,也就是厂长的儿子,昨天半夜在自己的家里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科长满脸奇怪地道。
  马如龙没说别的,只是点点头道:“好吧,现在可以把尸体放下来了,这双绣花鞋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
  “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办到。不过你得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如龙将绣花鞋鞋底朝上,用手轻轻一抹,只见黏在上面的盐粒犹如小冰雹一般纷纷掉落下来。
  他说:“死者在自杀之前,必定有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穿上红衣、涂上白漆、穿上绣花鞋上吊这种方式,就是要将自己变成索命怨魂,因为怨魂见到红布就会化成厉鬼,在死后找亏欠自己的人讨债。从她的年纪来看,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感情纠葛导致的惨剧。所以在她死后,如果该死的人不死,这里就永远不会太平,甚至很多无辜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弃卒保车。话说回来,有的人也确实不值得拯救,活在世上,只会让更多的女孩遭殃。你觉得呢?”
  他最后一句话是反问警察的,刑侦科长仔细想了想,只能苦笑一声道:“看来,世上真有报应循环一说了?”
  “从来就有,只是大多不为人知罢了。”说罢,马如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而我们也只能目送着一个如花般的生命就这样凋谢枯萎了。
  出于尊重死者,我并没有问那个死亡女孩的姓名。她用这种方式离开世界,肯定希望知道她的人越少越好。而那双绣花鞋最终以高价出手,因为香港有一名富商特别喜欢收藏绣花鞋,尤其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因为算命先生告诉他五行犯火,必须以至阴之物来克制“旺火”,所以,对死亡女性的衣饰物品他向来是来者不拒。马长珏自然有得赚,而我跟着跑了一趟,还得了一千块的跑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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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极乐棺材
  如果我们刚才确实不幸遇到了亡魂,现在它一定就跟在我们左右。至于它想跟谁,咱们只能各安天命。
  一  极乐棺材(上)
  “鬼头钗”这一行,绝对算是“高危行业”。就像我们获得绣花鞋的这次行动,如果不是马如龙经验丰富,在值班室那晚,听到怪声时只要我扭头看一眼,后果不堪设想。
  “千万不能和那些东西对视,这是做咱们这行最起码的规矩。”马如龙对我说道。
  “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看见她,我没阴阳眼啊?”我想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我会看见如此恐怖的一幕?
  “只要是玻璃面、镜面,都具备让这东西显形的特点,只要时间、地点合适。所以,半夜十二点以后你千万不要对着镜子梳头,说不定没梳几下你就会发现,里面的不是你本人了。”马如龙一句话说得我汗毛直竖。
  如果说,这次我们还算有惊无险,毕竟上吊的女孩找的不是我们,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这宗“鬼头钗”就凶险万分了,这也让我充分体会到干这行无法预估的危险性。
  这件诡物是爷爷联系到的。
  某富豪的母亲已经到了死亡边缘,完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在准备葬礼的过程中富豪提出要土葬,而且指名要用“极乐棺材”盛尸入土,所以让手下四处搜购这种奇特的棺材。
  其实他并不懂何谓“极乐棺材”,又加上他知道我们老家有亲戚专门做殡葬这行,于是便咨询做古玩生意的爷爷。这样一来,爷爷就得到了消息。
  爷爷立刻把这消息提供给马家兄弟,他们俩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我学艺的湘西某地,我曾经亲眼见过一种邪门的棺材,死人放进去后一天之内,僵硬的面部会出现微微的笑意,就像是内心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一般,这种棺材就叫‘极乐棺材’。这是古时达官贵人盛放故去亲人的首选棺木。”马如龙道。
  “能不能搞到?”爷爷两眼放光。
  “做这种棺木的原材料其实并不难弄到,就是普通的河柳木。不过这种河柳必须生长在经常淹死人的河塘边上,契爷知道这样的河塘吗?”马长珏道。
  “当然知道了,城南有一处雨花塘,每年夏天都会淹死几个人,年年如此。”
  听了爷爷的介绍,马长珏顿时来了兴趣,“河边长有柳树吗?”
  “当然有,围着河堤长了一圈垂杨柳。不过那地方属于老城区,这些树木还真不好弄到手。”爷爷道。
  “那都不是问题,明着砍不行咱们还可以偷,只要这些柳树能用就成。”说罢,马长珏又对马如龙道,“咱们去看看那里的木头能不能用。”
  马如龙想了一会儿道:“对方开价多少?这种事情报酬如果不高,根本不能做,风险太大了。”
  “如果有风险,那还是不做的好。”爷爷道。
  “契爷,话不能这么说。做这行如果太平那谁都能进来插一脚,就是因为能做的人太少,所以我们才有赚头。关键不在事情险不险,而在于报酬够不够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马长珏的商人嘴脸暴露无遗。
  “这个你放心,钱绝对有得赚。只要你能弄到这种棺材,或是造这种棺材的木料。”
  “这没问题,等我准备一下就去雨花塘看情况。”说罢,马如龙带着我和马长珏去他租住的房子收拾要用的物品。
  马家兄弟在K市专门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里面放了几个不锈钢的货架。我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子,只见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东西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
  马如龙挑了一块八卦牌、一根刷上黑漆的羊角,还有一根细小的鞭子。
  我见屋子一角有一口造型饱满的蛐蛐罐子—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多会斗蛐蛐,而且我对这玩意儿特别感兴趣,就笑道:“马大哥还喜欢斗蛐蛐呢?咱们总算是有相同的爱好了。”
  没想到,我的手还没碰到罐子,马如龙忽然恶狠狠地瞪着我道:“把手拿开,别碰我的东西。”
  我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马长珏或许觉得他哥哥的态度有些过了,赶紧打圆场道:“水生第一次来,很多忌讳他都不懂,我会慢慢告诉他的。”
  马如龙没说什么,气咻咻地转身出了屋子。
  马长珏冲我摆摆手道:“别和他生气,那口罐子可不是放蛐蛐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这里面曾经放过什么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千万别乱碰,弄不好真会惹出大麻烦。”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满心的不痛快。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没骂过我,姓马的一个外人凭什么凶我?真是让我心里窝火。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只能压住心头怒火,跟着两人来到雨花塘。
  位于K市的雨花塘是因为火山喷发堆积而起的大山和地壳下沉形成的洼地湖,雨花塘这样的地貌特征也是K市一景,有“城市空气净化器”的美誉。
  此刻,正是七月份的天气,山上山下绿成一片,绝大部分柳树之下都有人在纳凉,而游泳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我笑道:“这么热闹的地方也能闹水鬼?”
  “人再多总有被淹死的,出怪事的地方未必都在无人区,千万不要过早地下结论。”马如龙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河岸朝深处走去。
  雨花塘的占地面积不小,越往里走水越深,多数游泳的人都不靠近这边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胆大的人结伴在深水区边缘游几下,没人敢深入。
  渐渐的四周岩石和植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环境便显得幽暗,气温也降低了不少。马如龙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河岸边的柳树根。很快,他停在一株根茎较为粗大的柳树前说道:“在不懂行的人眼里,这里景色优美;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平常的地方,比如说这株老柳树。”
  雨花塘岸边种植的全是垂杨柳,经过多年生长早已成为大树,枝叶繁茂,树根粗壮。马如龙选择的这株垂柳在我眼中并没有特殊之处,细长的树枝上长满了绿色的叶子,垂拂在水面上,微风吹来随风摆动。此地有不少柳絮飘于空中,虽然对呼吸不利,却让置身其中的人有梦境般的感受。
  “老话说‘屋前不种桑,屋后不种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马如龙问道。
  “桑树我知道,因为‘桑’和‘丧’同音,屋门口种桑树不好听。”马长珏道。
  “屋后不能种柳树的原因,就在于柳树喜好阴暗潮湿的地方,而且柳树老龄后树干腐朽中空,容易招惹一些东西附于其中,比如说这棵树。”马如龙说完,伸手拍了拍树体中央一块区域道:“我敢保证,这里面……”
  刚说到这儿,树洞里忽然钻出一张面色苍白、眼珠碧蓝的小孩脸,这张脸不但白而且十分浮肿,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脑门上。
  我们所有人由于没有心理准备,都被吓得齐齐倒退了几步,然而眨眼间又听见“喵呜”一声,刚刚冒出来的诡异的男孩头忽然又变成了一只浑身白毛的波斯猫。只见它一对蓝宝石般的眼角幽幽闪烁着蓝光,和我们对视片刻,从树上跳下,几步窜入了山中。
  我们吓得够呛,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马长珏双手合十,四处乱拜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我则捂着咚咚狂跳的胸口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明明是个诡异的男孩的脸,怎么突然就变成猫了?”
  马如龙铁青着脸什么话都没说,四下踅摸着什么,来回走了老半天,从一处山洞里掏出一把白颜色的纸屑。他把纸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面色顿时大变,急匆匆地走到我们面前道:“赶紧走,这里不久前刚刚有人招过魂,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弄不好真有性命之忧。”
  说罢,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纸钱扬手抛撒在空中,说道:“买路借过,勿怪勿怪。”然后低着头转身就走。
  我顿时紧张得连气都喘不匀实,学他走路的姿势一路出了雨花塘。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马如龙将白色的纸屑放在我们面前道:“这是白鞭炮的废纸屑,只有死了人才会放这种炮仗。在河岸边燃放这个自然是因为有人在这里淹死了,纸屑还没有被潮气沾染,说明人刚刚被淹死不久。水鬼是专门寻找替死鬼的,万一被盯上就会大难临头。我一点都不夸张地说,现在咱们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千万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
  “如果我们刚才确实不幸遇到了亡魂,现在它一定就跟在我们左右。至于它想跟谁,咱们只能各安天命。从现在开始,大家分开各自回家,到了家楼下,把鞋子脱下来丢掉,绝不能穿进家里,否则会害了家人。这一路,无论遇到谁和你打招呼都不能说话,也不要大口喘气,更不要靠近水边。只要回家找一个银器放在房间门口,过一晚上就可保平安了。”
  “可……可是……万一碰上它了……”我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那就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很难看,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然,如果运气够好,你碰到有人放鞭炮,就算他跟着你也会被吓跑。但是千万不要因此就去寻找放鞭炮的人家,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回到家里,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罢,我们三人立刻分手。
  雨花塘距离我家大约有十二公里的距离,说起来也不算很远,但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我却浑身一阵阵发冷。我鬼鬼祟祟地看着周围所有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觉得他们没一个像正常人,我也无法确定是疑心生暗鬼还是真的遇到鬼了。
  站在马路边等的士,过了没一会儿,我隐约听见耳朵边有声音断断续续、远远近近地叫:“宁水生,宁水生……”那声音就像是环绕音响放出的立体声,转着圈儿地往我两个耳朵里钻,由远及近、由弱到强,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我内心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难道我被鬼跟上了?这时一辆车子停在我面前,上了车后我刚要说目的地,忽然从倒车镜中看到一束蓝光瞬间即逝,我立刻转身朝后座望去,只见空空如也,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你去哪儿?”司机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道。
  我刚要说话,赫然看到一只白色的波斯猫站在后备厢上直勾勾地盯着我,满脸似乎都是得意的表情,我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只猫。
  “哪来的猫啊?”司机也看到了,打开车门下去将白猫轰走。他弯腰上车时,我赫然看到那个满脸苍白、浑身浮肿的男孩正用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几乎崩溃,司机却丝毫不知情。上了车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有些奇怪地道:“这空调怎么这么冷?”又对我道,“老板,你冷不冷?要不然把空调关了吧,外面好像降温了。”
  我只剩下一个劲儿地打摆子了,他却以为我是在点头,便关了空调。我的脑袋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一动都不敢动,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东西的脑袋距离我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脸上。虽然关了空调,但我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寒气所笼罩。这时司机又问道:“老板,你要去哪儿?”
  没等我答话,后座车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坐了进来。司机忙回头对他道:“不好意思,车子里有人了。”
  “我和他是一起的,准备去莲心寺,你可以开车了。”那帅哥说。
  我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忽然摸到了救命的树枝。确实,此时此刻还有比寺庙更适合我待的地方吗?刚想到这儿,只见帅哥递给我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道:“你的东西。”
  我立刻接到手上。
  只听一声猫叫,车顶上传来几声抓挠的声音,接着一只猫就从车顶跳到了引擎盖上,又跳下了车。随即,贴在司机背上那东西就不见了。
  司机发动了汽车,自语道:“这猫真邪门。”过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说地道,“这温度回升得也太快了。”他随手打开了车载空调。
  二  极乐棺材(中)
  我两只手紧紧攥着翡翠佛珠,浑身抖成一团。司机发现了我反常的行为,问道:“哥们儿,你不会是被车上的空调冻的吧?”
  年轻人笑道:“师傅你开车吧,我这位朋友刚刚喝了点酒,可能状态比较兴奋。”
  “哦,喝多了啊,怪不得刚刚和他说话总不理我呢。”司机一脸释然。
  车子一路驶向城郊,人和车越来越少,道路变得越发开阔,这片连鬼影子都看不见的区域建设得比市中心还要齐整。
  在一片钢筋水泥的掩映下,这个完全现代化的区域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古老陈旧的寺庙。寺庙暗红色围墙上的墙漆早已块块剥落,墙体上原本写着的“南无阿弥陀佛”六个黄字也几乎掉光,只有门头的庙号“莲心寺”完好无损。
  年轻人付了车费示意我下车,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我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年轻人低声道:“你随我进去见我师父,将一切告知他,就可保无虞了。”
  我惊魂未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用力点头。
  “七天前,雨花塘淹死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奶奶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精神出了问题,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她会绕着雨花塘呼喊孩子的名字。有人说,每到那时河面上就会漂浮起一具小孩的尸体,等老人离开,尸体也就消失了。师父让我去雨花塘看看情况。这些天我都在那儿,发现那儿有猫鬼作祟,也就是你看到的那只大白猫。如果今天你没有遇到我,估计现在已经泡在河底了。”
  我暗中直念“阿弥陀佛”。年轻人看我的样子笑道:“你也甭怕了,能遇到我就说明你阳寿未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罢,带我进了寺庙。
  天井中央有一座铁制的大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这座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寺庙香火却很兴旺。我的命是被这寺庙的师父捡回来的,丝毫不敢怠慢,于是烧了香,点了烛。
  进入庙堂内,里面黑洞洞的,光线很暗。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灰衣老僧在蒲团上打坐,他闭着眼一动不动,那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
  年轻人走到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来的这位施主今天差点遭难,河滩旁确有猫鬼害人。”
  老和尚缓缓睁开白眉低垂的双眼。他面如金纸,瘦得犹如皮包骨一般,低声道:“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猫鬼自古已有,不过是人宠而已,若是真对人有害,还有人敢养之?灯娃,你把眼里看到的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语气虽不严厉,少年却也羞得面红过耳,道:“师父教训得是。”
  老和尚冲我招了招手道:“小施主请过来,我有句话需当面说给你听。”
  我立刻走到他面前跪在蒲团上,老和尚道:“佛门中人普度众生,就算是妖魔鬼怪,只要心存善念皆可点化,是以佛门中人并无驱魔降妖之术,施主如果自觉身受秽物侵扰,贫僧倒有暂保平安之法。”
  说罢,他用笔蘸朱砂在一张黄表纸上写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僧搁笔说道:“将此偈颂牢记于心,若再遇魑魅魍魉,摒弃杂念,默念偈颂,必定可保平安。”
  我和老和尚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得他点化又得他徒弟救命之恩,满心感激。正要道谢,忽然手机响了,是马如龙打来的。听我接了电话,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刚刚都到家了,还以为……也没事儿,只要大家平安就好。你现在在家吗?”
  “在寺庙里。”我压低嗓门道。
  愣了一会儿,他哈哈一笑连声称赞道:“没错,你真是太聪明了,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庙宇更能驱邪避凶。很正确,简直是太正确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道。
  “你把地址告诉我,待会儿我过来接你,也别回家了,明天我们继续任务。”
  “什么,还做这件事?”我大嗓门吼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样说话有点不雅,又压低嗓门道,“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是我太大意了,其实对手并非多可怕,明天我带齐了家伙,甭管他是何方神圣,非打得他魂飞魄散!”看得出马如龙怒了,因为今天确实栽了面子。
  在等他过来的过程中,有两名开着豪车、带着随从的有钱人来到这儿专程拜访老和尚,神态之谦恭简直就像是孙子见到了爷爷,老和尚则是一副荣宠不惊的样子。
  那个叫灯娃的年轻人和我在外面聊天。从他嘴里,我知道老和尚法名叫作“义真”,原本是大理某寺庙的退院和尚。所谓“退院”可不是被赶出寺院,而是退位的方丈,这些僧人都是有道高僧。义真法师不知因何事离开了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庙,来到这处偏僻之地盖了一所小寺庙,开始了自己的清修之路,如今已是第十八个年头。刚开始的时候,寺庙的周围还是农田环绕,如今都变成林立的高楼大厦,这个位置也成了K市的三环区域。
  灯娃是个孤儿,在两个月大时被家人遗弃在莲心寺的门口,被义真法师收养并抚养长大,今年正好十八岁。他生性顽劣,虽然从小就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参禅修法,可打坐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好在义真法师并没有用和尚的清规去要求他,否则他早就被赶出佛门了。
  灯娃说,他经常能见到一位电视上常露脸的大人物,在每年新年初二时,来这座小寺庙和义真法师见面。和电视上前呼后拥的状态不同,这人来这里一般都是静悄悄的。据说此人在发迹前义真法师替他祈福过三次,第三次见面时送了他一幅字,上书:龙行东方。
  心想事成后,大人物每年都会拜访义真,不为别的,只为喝一杯义真法师亲泡的清茶。众生平等,这些有钱人甚至是一方大员,在义真法师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大人物,那些“拆迁队”能拆了天上地下的房子,就是不敢动小小的莲心寺半块砖头。
  跟着这样一位师父,灯娃并没有大富大贵,相反他过得很清贫。
  听了义真法师颇具传奇色彩的身世,我忽然没心没肺地问道:“你恨自己的父母吗?他们就这样抛弃了你。”
  “不,我一点都不恨他们,因为我知道父母抛弃我的原因。”说到这儿,他有些神秘地对我道,“我是个‘阴阳眼’,我能看见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换而言之,我这种人比较容易招鬼,父母一定是因为这点所以才抛弃我的。”
  我大吃一惊道:“你居然是‘阴阳眼’?这世上真的有你这种人存在?”
  “当然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否则我没来由地去雨花塘干吗?或者,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知道有东西跟着你啊。”
  我们正聊得高兴,马家兄弟打车来到。在得知是灯娃救了我后,马长珏一连串地道谢。
  可是听说灯娃是个“阴阳眼”,马如龙脸色变了,问道:“当时,在那片河滩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猫鬼,那只白猫在你们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但在我眼里,它是一个被人豢养的猫鬼。只不过它的主人应该已遭不测,否则这只猫鬼不可能在雨花塘附近游荡。顺便说一下,那个小男孩的死因有些古怪,我觉得他不是自己失足掉落水中淹死的,这个雨花塘里另有玄机。”灯娃自信地说道。
  “我说,咱们还是别找麻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何必节外生枝呢?”眼见这两人“降妖捉怪”的想法越来越浓,我及时出言,企图将他们“拉回正道”。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就以雨花塘为例,如果真的有东西在,你以为你想拿什么就能拿走什么?就说纺织厂上吊的那个女孩,如果不遂她的愿就取那双绣花鞋,结果只能是自寻死路,她绝不会让你取走随身之物的。”马如龙说。
  马如龙绝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最著名的就是“法老的诅咒”。当时,一批考古学家打开了古埃及统治者图坦卡蒙的坟墓,并对他的陪葬品进行了整理和搬运。可不久之后,参与考古工作的二十多人接二连三因为一些意外事故惨遭横死,无一幸免。所以,强取死人的物品并非安全的事情。
  灯娃对我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内行话。其实活人和死人之间是有关联的,如果他想找你,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胆子绝不能算小,半夜听鬼故事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听了灯娃这句话,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毕竟刚刚才经历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真的有点受不了类似的刺激,忙摆手道:“就别解释了,我知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马如龙转而对灯娃道:“那么,在雨花塘除了猫鬼,你还见到了什么?”
  “暂时没有。但是周围能出如此多的怪事,这必定不正常。”灯娃言之凿凿,眼中充满了降妖捉怪的渴望。
  马如龙看似寡言少语,但是察言观色的本领远超一般人,见状立刻说道:“小师傅,我们降妖捉怪也是为了保人平安,雨花塘的事情若能得小师傅仗义援手,我们感激不尽。”
  “好啊好啊,这件事情我肯定能帮忙。”灯娃没有丝毫“高僧”风范,一听说能带他降妖捉怪,脸上立刻流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没想到,虽然险些丧命却为自己寻到强援,我内心顿时“欣慰”无比。马如龙此番身上又多了几样物件,包括黑狗血、五帝钱,他道:“雨花塘里的鬼魂其实并不可怕,我们之所以会着道儿,是因为太过大意,所以被对方盯上了。只要凡事小心,必定可以降服他们。”
  天色已晚,正是降妖除魔的大好时机,我们四人打车前往雨花塘。雨花塘周围还有不少休闲纳凉的人,我们便在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忽然,林子深处传来老妪略带哭腔的呼唤:“小庆……小庆……”音调如泣如诉,听来让人觉得颇为凄惨。本来熙攘喧闹的雨花塘立刻安静下来。
  三  极乐棺材(下)
  在雨花塘游泳是违反相关规定的,所以这里一直有管理人员值班巡逻。刚刚有几个在雨花塘里游泳的人,无论管理人员如何劝导,他们都充耳不闻。可是听到老妪那几声凄惨的呼唤后,游泳的人立马上了岸,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离开了。
  我看了看表,原来已经九点半了。想来,是那个死了孙子的老太太来叫魂了。
  当时,风轻云淡,平静的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名身着黑衣的老妪拄着拐棍,慢悠悠地朝我们走来,边走边喊。那只诡异的白猫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妪身后,一对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鬼火般的光芒。
  在老妪凄惨的呼叫声中,水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波动的声音,接着,一张惨白水肿的小孩脸孔从水下漂浮而起,由远而近缓缓漂向老妪。虽然是夜晚,而且我们距离也很远,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就是我之前遇到的“撞客”。
  老妪停住脚,站在岸边,低头望着水里孩子的脸,整个人就像入定了一般,并没有丝毫慌张害怕。片刻之后,她缓缓地蹲下,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男孩浮肿的面庞。然而一切只是河水里的倒影,老妪的手穿过男孩的脸,拂动的水波让孩子的面部不停晃动,黑夜中响起了老妪伤心的哭泣声,她低声道:“伢子,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你就这样走了?”
  突然,猫鬼“喵呜”一声,纵身蹿到老妪的肩膀上,冲着河面四下眺望着。
  我低声道:“那水里面好像并不是尸体,而是一层浮影。”
  “错了,那就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只是他漂浮在水面以下,所以看起来像一层浮影。只要老人手再往下一些,就能碰到他。”灯娃肯定地说道。
  老妪不停地和水里的浮尸说着话,说的都是一些平日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我们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最近小庆嫌家里太热,所以每天都来与家只有一条马路相隔的雨花塘边写作业。结果,在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一个正午,小庆可能因为炎热难耐,就下河游泳,结果溺水身亡了。奇怪的是,人们在这片不大的雨花塘中打捞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后来,伤心欲绝的老妪在河滩边呼喊孙子的名字,却发现孙子的尸体居然出现了。老妪不忍心孩子的尸体被人捞上岸后火化,便天天晚上来此和孩子见上一面。
  城里的孩子家里居然连空调都没有,看来他家的条件并不好。而死后寻尸不着,这片水面下必然有异常。
  老妪和孙子说完话后显得身心俱疲,拄着拐棍,颤巍巍地往家走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那只猫鬼跟在老人身后,一起消失在密密的山林中。
  马如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道:“现在就看我们做事了。在这条河里屈死的亡灵就是这个小男孩,只要能驱走他,就能得到河边的柳木。”
  说罢,他正要开始行动,灯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确定要行驱鬼之法?”
  “当然,否则咱们来到这里为了什么?”马如龙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人鬼殊途,他毕竟是个屈死的亡灵,留他在这里,谁敢保证将来不会出事?”一句话问得灯娃哑口无言。
  我们来到了夜色下的河滩旁,只见幽暗的河水里什么都没有,尸体不知何时又沉下水面。马如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御洗盐四下撒了一遍,接着又掏出一面八卦牌正要挂在树上,忽然他急退数步道:“你是人是鬼?”
  听了这话,我们顿时警惕起来。马如龙从腰间取下狗皮鞭子。
  只见柳树之下居然盘膝坐着莲心寺的义真法师。只是在浓密垂柳的掩映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以他在老妪身边待了许久,都未被发现。
  灯娃极度诧异地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黑夜之中,老僧缓缓起身,撩开树枝转到我们面前,只见他眉眼低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深夜来此,想必是为了驱妖除怪了?”
  马家兄弟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马长珏走到老僧面前恭敬施了一礼道:“法师所料不差。我们受人之托要来此取走一些东西,可此地有怨魂为恶,只有先行驱鬼之术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猫叫,那只猫鬼又出现在老僧站立的柳树枝头,死死地瞪着我们,绿莹莹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怨恨的神色。难道这只猫鬼和老僧有关联?想到这儿,我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老僧却很淡定,他缓缓地走到老妪立足之处道:“施主所言受人之托要取走的东西,可是这些树木?”
  这看似垂垂老矣的和尚简直神了,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难道他能看见我们内心所想?想到这儿,我对老僧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马如龙将蘸过狗血的鞭子藏到身后说道:“当着法师面我不打诳语,确是为了这些柳树。”
  “嗯,即在凡尘中,就得为生计而烦恼,施主所为,老僧不敢妄言对错。只是我佛眼中,人、鬼、神皆可点化,这与道家降妖除魔的宗旨并不尽相同。老僧也曾与崂山的汪铭道长论过此事,但各家有各家根本之法,我见施主以八卦、皮鞭行驱鬼之法,如果所料不差,施主应是崂山派的俗门弟子,不知师承哪位?”
  “弟子是巫昂选师太门下。”马如龙神态越发恭敬了。
  “老僧也曾有缘得闻巫师太教诲,师太虽是女子,但巾帼豪气不输须眉,这点老僧向来是极为佩服的。”
  “是,师太曾告诫弟子……”说到这儿,马如龙不说话了,似乎意识到后面的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
  老僧微微点头道:“巫师太是崂山派白眉道长的亲传女弟子,其威名相比诸位师兄弟来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施主既然是巫师太亲授,这身本领自然是了不起的,莫说河塘里一个屈死亡灵,便是再怨毒十倍的厉鬼也定然不在话下。但老僧还是要说句大不敬的话,今日此地贸然进击未必是上选,双眼中看到的又或许是假象。施主想过没有,好好一个少年只是在此间写字,为何会溺亡河水之中?小小一片荷塘,深浅不过四米,又无通大江洋海,为何会遍寻不到尸体?”
  一句话问得马如龙根本无法回答。
  随后,义真法师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出左手道:“请借黑狗之血一用。”
  马如龙将装着狗血的黑漆葫芦递给他。义真法师道:“阿弥陀佛,心中有佛皆为佛,心中有魔皆为魔。”
  灯娃有些担心的表情顿时变得大喜过望,低声道:“师父终于愿意出手驱魔了,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那样子就像是穷人突然中了五百万元的彩票。
  义真法师要我们离开河岸,站得远些,才拔开瓶塞,将黑狗血倒入河水中。然后他盘膝坐在河岸上,随即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等了很长时间,河里没有丝毫动静,马如龙却大惊失色,对我们小声道:“不对劲儿,黑狗血洒入有亡魂的河水中绝不可能如此平静,除非……”
  说到这儿他眉头皱紧,我急得大声道:“除非什么,赶紧把话说完。”
  “除非这水里有极度凶狠的怨灵厉鬼,否则……”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河面大股水花冲天而起,接着一条又黑又粗的东西从水下钻出高高扬起,看来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海参,黝黑布满褶皱的皮肤表面,长满了一层犹如触角的细腿,而细腿还在不停蠕动,将义真法师的整个身体全部掩盖其中。不等我们反应,这巨大的怪物晃动了几下身体,水珠犹如断线的珍珠四下飘飞,接着便向义真法师当头拍下。
  这东西又粗又厚,就像是一团浓厚的泥巴,可即便只是一团泥巴,以它的体形能量,直接摔在义真法师身上,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灯娃下意地发出一声惊呼,义真法师却连动都没动一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巨型海参”向他狠狠地砸下!幸运的是,它并没有砸在义真法师身上,偏差了寸许,将河堤砸得石屑纷飞。
  看来,这位无所不知的高僧早已预知了“对手的失误”。接着,怪物第二次高高扬起身体再狠狠拍下,结果又没中。之后,怪物接二连三地拍砸在义真法师周围的河岸上,很快,坚硬的河岸已经出现数条裂缝。过了半天,这条形状怪异的生物终于力竭,趴在义真法师身边无法动弹。
  我们这才看清它的模样,它似乎是一个软体动物,只是长得过于肥大。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妖怪,更不可能是溺死小孩魂魄化成的水鬼。
  自然界确实有生物出现超级生长的情况,这在科学界是有明确定义的。比如,婆罗洲某条支流中,发现身长超过三十五米的超级水蚺;西伯利亚黑木林区域发现身高超过五米的巨型棕熊。这些生物都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体形远远超过同类生物的正常指标。
  可这条黑乎乎犹如象鼻子一般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义真法师音调平缓地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在此地沉了一口水柳木的棺材。因为有人告诉他,死后之人以‘极乐棺木’装殓可入极乐世界。三年前,他如期打捞出棺材,发现被浸泡了十七年的‘极乐棺材’居然没有丝毫损坏,擦干表面淤泥后,暗沉的颜色反而更加明亮。因此,他对‘极乐棺材’的传说更是深信不疑。可是打开棺盖时却发现,其中居然栖息着一条巨型水蛭,这人几乎被吓死。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这条原本不过一指长的水虫能长到如此地步?”
  马如龙惊讶地道:“难道是因为‘极乐棺材’?”
  “所谓极乐不过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万物皆有轮回,无不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便是真有极乐也不过是眨眼之境,绝非久留之地。生前不留善举,死后凭着一口棺材就能往生极乐,不过是痴人说梦!而水柳棺木其性极其阴寒,无论死活进去都将成鬼,这条水蛭便是如此。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找‘极乐棺木’,河底现成便有一口。这些成年老柳,还是放它们一马吧。”
  原来,义真法师出现的目的,不仅是为了阻止我们的驱魔行动,更是为了保住岸边这些老柳。作为交换条件,他居然给了我们一口现成的“极乐棺材”作为补偿。这当然是再好不过,我们三人暗中对视了一眼,马长珏似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水蛭是吸血动物,可能是受到血腥气的刺激,居然从水下跳出水面,却只能是死路一条。即便是义真法师这样的有道高僧,对这种生性凶恶的吸血生物也毫无怜悯之心。于是马如龙将御洗盐掏出遍撒在水蛭身上,片刻之后,它体内的水分便被盐分子吸出,地面潮湿一片,而它的体形也明显缩减不少,随后一把火将这条粗大的怪物烧成灰烬。
  马如龙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法师指教。”
  义真法师缓缓起身,指着身边碎裂的河岸道:“如果你眼里没有它,它一样看不到你,就像刚才我任由它击打,它却始终无法碰到我。如果和它正面为敌,即便最终胜出,也必是惨胜。”
  马如龙低声道:“法师所言极是,弟子谨记。”
  义真法师枯槁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道:“代我问巫师太好。”随后口宣佛号转身往林外而去,灯娃看了我们一眼,便跟着师父离开了。后来我们之间多有联系,义真法师身具非常之能,灯娃又是热衷于驱魔的出家人,我们之间的相遇就叫缘分。
  “我可什么都没对他说,所有事情都是他预测的。”对义真法师的突然现身,我做了解释。
  马如龙只是简单地说道:“一切自知,无须多言。”
  第二天,我们找了清淤公司的人,经过一番“河道清理”,在淤泥层里发现了埋藏着的极乐棺材。义真法师并不相信这东西的价值,他觉得这种棺材是大凶之物。但我们只是一帮生意人,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益最大化。
  没过几天,大款的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死亡时她嘴巴根本合不拢,可是尸体放入极乐棺材后,只过了一晚的时间,老人痛苦不堪的表情居然变成了微微笑意。虽然作为“嘉宾”的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我丝毫不觉神奇,相反,后脊梁骨反而一阵阵地发冷。大款却对我们感恩戴德,奉为上宾。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百态,我们生于其中,自然就得适应其中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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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龙凤双玦
  睁开眼却发现刚刚还大亮的白天已经变成了夜晚,而我站在一处地形复杂的山地上,四周黑乎乎的,天上一颗星星没有,寒风阵阵扑面而过,间或一两声夜枭啼鸣,其余再无半点声响。
  一  龙凤双玦(上)
  接下来要说的这个物品,起初没人想到它会是灵异物品,从卖家到买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古董交易,当然在这场交易中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买家是我父亲。
  在我们将主要精力投入灵异物品这行后,父亲几乎就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他负责日渐式微的古董买卖,花钱收入正常的古物,然后再找下家出售。看起来这种模式和灵异物品的销售模式几乎完全相同,两者间的利润相差却是天壤之别。因为手持“凶物”的人唯一想法就是东西能出手就行,价格不重要;而买“凶物”的人则因为物件难寻,开价反而远远高于“行货”,低价买进,高价售出,这就是“鬼头钗”的特点。
  父亲这次买入的是一把古剑,他不是以盈利为目的,完全是因为个人爱好。父亲是个兵器迷,上至飞机导弹,下至斧钺钩叉,没他不感兴趣的,这次好不容易被他遇到了一柄明朝著名匠人吴庆宽锻造的龙泉剑,便毫不犹豫地斥资将其拿下。
  回到家,父亲在我们面前显摆宝物。长剑出鞘声清越悠远,剑身恰似一泓秋水,在灯光下闪烁着莹莹光华。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神兵利器,伸手在剑身上摸了一把,居然能隐隐听见金铁交鸣之响。毫无疑问,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利器。
  收到了好东西,父亲心情大好,甚至当着我们挥舞了几下笑道:“这就是独孤九剑。”
  父亲挥舞长剑时,屋子里顿时寒气森森,比开空调的制冷效果都要明显。爷爷道:“别在那儿瞎比画了,这剑是有灵气的,出鞘就得沾血。”说罢,取过剑鞘正要收起来,又道,“这是龙凤双剑,你怎么就拿来一把?”
  “对方只有一把雄剑,雌剑早就丢失不见了。”父亲道。
  爷爷道:“你这是中局了,古玩这行的规矩你不懂吗?明明手上的物品齐全,售出时宁肯低价放出一样,然后再找人把剩下那样给你看,再买可就是价格数十倍地往上翻了。你也不是刚入行,这种当都能上?”
  “都是朋友的货,拿东西之前,我说得明明白白,对方打着包票说,如果雌剑出现,他全额退款。”父亲言之凿凿。
  “所以你就信了?真要是见到雌剑,你舍得把雄剑给退了?”爷爷眉头越皱越深。
  “爸,您信我一次成吗?我在这行好歹也混了二十年,不至于见套就钻吧?”
  爷爷没再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不愉快。之后没过两天,便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一个身材瘦弱、衣着破烂的中年人背着长布包裹来到了我家。进屋后,他操着一口唐山话对父亲道:“听说您前些日子收了把古剑?”
  爷爷瞪了父亲一眼,回到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上。父亲满脸通红,讪讪地将那柄龙泉剑取出,摆放在桌子上。
  那人道:“找到了,终于让我给找到了。”说罢,解开他随身携带的包裹,只见里面有一把剑身用油纸包裹的长剑。这把剑的剑身、护手、柄脚、钝头和父亲买来的剑一模一样,只是略小一号。他伸手将这柄剑插入剑鞘,护手处卡得严丝合缝,傻子都能看出来两柄剑是一对,这下父亲彻底傻眼了。
  对藏家来说,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无价的,所以雌剑的出现应该是好事儿。可对父亲而言,虽然剑完整了,但自己的面子没了,尤其还是在自己儿子面前,用古玩圈里一句话形容就是:这蜡可做大了。
  可奇怪的是,这人根本没提钱的事儿,丢下剑寒暄了几句,匆匆告辞离开了。
  爷爷随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父亲坐在沙发上摩挲着剑鞘,表情虽然极力忍耐,却依然能看出抑制不住的得意神色。爷爷冷哼了一声道:“别被捡来的便宜冲昏了头脑,你见过古董行里有大方人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老爷子这就是死要面子。”等爷爷出了门,父亲小声和老妈说道。
  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证明了“姜还是老的辣”,爷爷的推测又一次得到了证实。就在父亲得到雌雄双剑的当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迷迷糊糊走出卧室,猛然看见在客厅里站着一个满脸通红、身材高大的怪人。
  我立刻吓得浑身僵硬,如果不是这些天“开了眼”,就这一下非把我活活吓死不可。家里的防盗门估计是假冒伪劣产品,一丝动静都没有便被这个怪物打开了。
  借着月光,我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才发现“红脸怪人”只是一个戴着鬼脸面具、身着战甲的人。可是深更半夜打扮成这样跑到别人家里也足够吓人的,难不成是精神有毛病的抢劫犯?
  想到这儿,我试探着道:“你……你是谁?半夜三更的,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这时,爷爷和父亲的卧室门都打开了,父亲和母亲分别拿了一把雌雄剑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我不希望发生“流血冲突”,便将客厅的灯打开,这才看得仔细,原来盔甲只是一套摆设,里面并没有人。可这反而更加奇怪,没来由地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一套盔甲“撬”开我家的防盗门,钻了进来?
  二  龙凤双玦(中)
  我正在努力思索“案情”,爷爷仰头用力嗅了嗅,面色大变道:“水生,赶紧把马家兄弟找来,这套盔甲是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诡物。”
  经爷爷提醒,我才注意到盔甲表面确实挂着星星点点的湿泥,空气中也能隐约闻到湿泥的气息—人没诈尸,盔甲诈尸了!我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找到手机给马长珏打了电话。
  深更半夜的,马长珏睡得正香,可是听了我的描述他精神头立刻恢复过来,问道:“一具盔甲进了你家?确定不是有人恶作剧放进来的?”
  “这大半夜的谁有心思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肯定不会是人为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那具盔甲你们千万别动,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大家聚在一起,别分散在各自房间里。”听他这么说,我估计这事儿小不了,依着他的话把所有灯都打开,一家人聚在客厅里。
  灯光下,那具盔甲没有丝毫光亮透出,黑沉沉的就像是木头制品,而面部鲜红的鬼脸显得异常突出,但总不能说有鬼脸就一定会闹鬼吧?
  爷爷叹了口气道:“我说什么,这行里的人根本就不能信,没好处的事情他们能做?都是一群比鬼还精明的人,一不小心就要上他们的当。”
  父亲低声道:“这和龙泉剑不一定有关系。”
  “你就嘴硬吧,从小到大就落了一张嘴。”爷爷愤怒地说道,丝毫不顾及我在旁边站着。
  父亲虽然满脸的不高兴,可绝对不敢和爷爷顶嘴,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万幸的是,马家兄弟随后便到了。马如龙仔细看了盔甲一番,皱眉道:“真是奇怪了,历朝历代士兵的战甲好像都没有这种款式的。”
  马长珏不改商人本色,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这玩意儿值钱吗?契爷,这套东西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没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了。”
  马如龙用手电照着锁孔仔细看了很久道:“盔甲的护手处沾满了泥土,但是门把、门锁上并没有土,所以它应该不是撬门而入的。”
  我忍不住道:“会不会和那个送雌剑的人有关?”
  “马先生,这件怪事发生在双剑合璧之后,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爷爷问道。
  马如龙接过其中一柄长剑,仔细看了很久,问道:“这柄剑的上家是谁?”
  父亲道:“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叫叶兴涵,怎么了?”脸上隐有不安神色。
  “叶兴涵?我认识这个人。”马长珏道。
  马如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对父亲道:“这柄剑给你的价格不高吧?”
  “相对而言不算很高,马大师你到底看出什么了?”父亲越发不安。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柄剑应该是神剑堂铸造的镔铁剑,这具盔甲则是轮华道所铸。二者一强于技击兵刃,一强于防护战甲,都出自中国古代数一数二的兵器铸造大家。我曾听师父专门说过这两家铸造的兵刃防器冠绝古今。因为这两家除了合金工艺举世无双,更是将亡者之魂封印于铁器之中,所以每一柄铁器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宁大哥,恭喜你,这可是天下至宝。”
  父亲有点蒙了,问道:“可……可叶兴涵说这柄剑出自于明朝剑师吴庆安之手,神剑堂又是何方神圣?”
  “吴庆安就是神剑堂的传人。早年间神剑堂只为皇家或名震天下的著名武师铸造兵刃,所以籍籍无名。而到了吴庆安这一代,除了铸造顶级兵刃,也开始把业务拓展到民用领域,所以他的名头是最响亮的,只是……”
  说到这儿,马如龙走到盔甲前道:“神器必有自己的属性,所以可能和主人运道相克。就像这柄剑,虽然锋利无匹,但使用者未必就能克敌制胜,需得人剑合一方可大成。”
  爷爷道:“就算剑是神器,可盔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里?”
  马如龙想了很久,摇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神剑堂、轮华道一为矛,一为盾,千年来互为掣肘,为了在和对方的较量中占上风,积累了许多矛盾,最终成了冤家对头,视对方为死敌。宁大哥得了神剑堂的剑,家里却莫名出现轮华道的盔甲,我看未必是好兆头。”马如龙皱着眉头道。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将这把剑扔了?”妈妈急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神器内有亡魂封印,也就是俗称的剑灵。剑灵生性勇猛顽强,而且自尊心极其强烈,将它当作垃圾丢弃,后果不堪设想。”
  “马先生定有驱……”
  爷爷的话还没说完,马如龙立刻摆了摆手道:“老爷子别抬举我,驱鬼我勉强还成,剑灵可不是鬼,便是法力再强之人也不可能以驱魔之术将其驱逐。为今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就是将这柄剑再送回去。叶兴涵愿意收回,一切就相安无事,否则只有自己留着了。你也别担心,剑灵不是怨魂厉鬼,只要宁大哥的八字与亡魂不想冲,应该能和平相处。”
  爷爷叹了口气道:“叶兴涵必定是不堪身受其扰,所以才会低价让出此物。认了吧,但愿不会惹祸上身。”
  受了惊吓的我们一夜未睡,不过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盔甲如何处置是个问题。这东西又大又重,暂时只能放在客厅。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便去找叶兴涵讨说法了,爷爷和马家兄弟去另一处看东西,只留下我一个人看家。
  面对着盔甲那副阴森森的鬼脸,我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寒,便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报纸。随后,只觉得双眼越发沉重,便准备睡一会儿,可是刚刚闭上眼没多久,我便被一阵冷风惊醒。睁开眼却发现刚刚还大亮的白天已经变成了夜晚,而我站在一处地形复杂的山地上,四周黑乎乎的,天上一颗星星没有,寒风阵阵扑面而过,间或一两声夜枭啼鸣,其余再无半点声响。
  正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阴间的时候,脑袋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无袖短褂、黑布裤,脚蹬布鞋的男人手握一柄菜刀站在我身后,他满脸杀气腾腾,似乎随时会手起刀落劈在我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害怕,这人便咬着牙道:“你玉芬嫂子被鬼子糟蹋了,这个仇我不能不报,万一我回不来,你得把家照顾好!”
  我都听傻了—这都解放多少年了,怎么又出现鬼子了?可是看面前这人的穿着打扮和当代的人并不一样,而且前后左右也没旁人,他这话明显是和我说的,难道我就这么穿越了?
  想到这儿,我赶紧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我身上穿着的衣物款式和他差不太多,而且打满了补丁。我顿时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不等我说话,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毅然钻进了树林中。
  这算怎么回事?他走了,我该往哪儿去?想到这儿,我登高看了一圈,发现不远处一座山洞里隐隐闪着火光,走到洞口,只见山洞里躺着一个满脸泪痕却已睡着的年轻姑娘。她双手紧紧握成拳靠在胸前,就连睡着都保持着防守的姿态,我估计这就是“玉芬嫂子”了。难道我穿越到抗日战争年间?这剧情也太狗血了。
  刚想到此,“大哥”火急火燎地冲进洞里,身后还背着一杆三八大盖,衣服上满是血污,估计已经得手。他焦急地对我道:“赶紧收拾东西,小鬼子要来了。”
  见我傻愣愣地站着不动,他一把紧紧握住我的胳膊道:“兄弟,你别害怕,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你只要照顾好爹娘就成。”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叫声:“水生,宁水生。”又一转眼,我发现自己站在自家的客厅里。
  三  龙凤双玦(下)
  我不但站在客厅里,而且身上穿着盔甲,只是搬起来极重的盔甲穿在身上却轻如鸿毛。爷爷和马家兄弟已经回来了,正在挨个房间找人,他们压根没想到我就戳在客厅里。
  看来我并没有穿越,只是穿着这身盔甲产生了幻觉,可问题在于,我为什么会穿上这身盔甲?想到这儿,我将护脸取下来,说道:“我在这儿。”
  马如龙连连摇头道:“这具盔甲里必定有亡魂不散,你就这么穿上它,胆子也太大了。”
  “不是我有意穿进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穿上它,我自己根本没有意识。”我费力地脱下这具盔甲,辩解道。
  接着,我将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状况一一说出,马如龙道:“神剑堂和轮华道铸造的铁器本就不属凡间之物,你能看到这些状况并不奇怪。”
  话音未落,我的父母捧着长剑回了家。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肯定是碰了钉子。爷爷哼了一声,说道:“我没说错吧?只有傻子才会把邪门透顶的东西收回去。”
  父亲彻底没了声音。马如龙却道:“老爷子你可别担心,这两样东西不就是正宗的‘鬼头钗’吗?你尽管放心,我保证给你卖出一个好价钱。叶兴涵不敢收是因为他不识货,识货的大有人在。之前我不敢应承,是因为担心这两样物品属性相克,现在看来,至少水生和它接触是没有危险的,那么这件事就能继续往下做。”
  “是吗,你能确定?”爷爷似乎不能轻易相信,追问道。
  “我当然能确定。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做成,否则还会有大麻烦。神器易主可不是拿到手就算是你的,必须得到正主的祈祷与祝福,所以,咱们必须找到这柄剑和盔甲真正的主人。”
  “这上哪儿去找?几百年前的老物件,都不知倒了多少手,谁知道真正的正主!”妈妈失望地说道。
  “我所说的正主不是吴庆安的直系后人,而是这两样古物自己认定的主人。就如我之前所说,神器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必然会有心仪之人,我猜水生在幻觉中见到的那位或许就是正主。”
  “不可能,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身上穿着一件布褂。”
  “这只能说明,他当时还没有获得这些东西,凡事都有个过程不是吗?所以我建议你应该再进去看看,或许能够掌握有用的信息。”
  “可是如果我接不上他的话怎么办?”
  “放心吧兄弟,你只是产生了幻觉而已,鬼魂也是物质,很可能其自身的电磁波能够被你的脑部皮层所感应,所以,你在你看到的那个世界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马如龙又从驱魔人变成了科学家。
  爷爷是非常信服他的,也赞同马如龙的提议。于是我第二次钻进了盔甲内。和第一次不同,我这次是在自己完全有意识的状态下做的这件事,但当我戴上鬼脸面具后,忽然脑子一阵迷糊,再次睁开眼,我已不在客厅里,而是坐在一处打谷场中。我身边围着众多村民,打谷场入口处则摆了一条长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四名神态严肃的日本军官,在他们身后则是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
  难道这是要搞大屠杀?我的心顿时抽紧了。只见坐在中间看似级别最高的一名日本军官忽然站了起来,用激烈的口吻“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日语,接着忽然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而且腰弯下去后过了很长时间才直起来。
  这时,一名衣装整齐的翻译官走到我们面前笑容可掬地说道:“乡亲们,刚才田原队长说了,在他维持治安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不可思议的犯罪事件,是他的失职。对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此对乡亲们做出最真诚的道歉,并承诺一定严惩凶手。无论罪犯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将公平严厉地处理好这一事件。”
  日本军官田原队长此时又说了一句话,翻译官道:“田原队长再次道歉,并保证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我都听傻了,小鬼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不过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我一定是在东北的某个村庄,因为曾经有古董商人去我们那儿收东西时聊过当年的日本侵华战争。由于当年东三省没怎么抵抗就已沦陷,所以日军为了假造“大东亚共荣圈”的假象,在占领区用了不少点子收拢当地民心,并以此作为宣传点。鬼子在南方烧杀掳掠,是因为南方的抵抗最为激烈。因此,东北的很多老百姓对那场侵华战争并没有像南方人那样的切肤之痛。看来我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状况。
  在当地治安官“真诚而热烈”地道歉之后,“会议”便散场了。我正茫然不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只见翻译官走到我身边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老太太面前,赔着笑脸道:“龙阿婆,刚才日本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是很有诚意的。军部也在调查这件事,只要找到那个浑蛋,必然严惩不贷,您回去和大儿说一声,让他别再搞事了,玉芬这个亏不会白吃的。”
  看来,这位老太太就是我在当地的“娘”了。这时,身边几个妇女围拢过来,居然七嘴八舌地劝起了龙阿婆。我听得恼火异常,张嘴就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民族尊严?鬼子随便放个屁你都敢相信?”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居然是一口东北碴子味的方言,“娘,先回家呗?”
  翻译官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物件塞到我手里,说道:“二子,劝劝你哥,太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
  龙阿婆叹了口气道:“大明,他是你的太君,可不是我的太君。”
  听了这话,翻译官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说道:“龙阿婆,这话可不应该说,毕竟咱们现在都靠日本人过日子,何必非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玉芬是受了委屈,可日本军人也被砍死了好几个,如果真要追查这件事,我看大儿也少不了麻烦。日本人这边都忍气吞声地算了,您老还想怎么样?”
  龙阿婆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来,毫不畏惧地和翻译官对视着说道:“大明,你也算是中国人,就心安理得地拿着日本人的钱,替他们说话办事?咱们大岗营原来驻守的两百多军人是被谁杀死的?鬼子欠了咱们多少条人命!你一句话就算了?别忘了,你家祖上的坟头可是埋在中国的土地上。”没想到,龙阿婆还真能说,一句话便呛得翻译官和那几个村妇无言以对。
  龙阿婆不再搭理这些人,转身道:“二子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回家。”说罢,颤巍巍地转身就走。
  这老太太还真有骨气,以当时当地的大环境来说,一个农村老妪能有此见识实属不易了。
  我们回到了破破烂烂的家里,只见玉芬嫂子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不该一个人出门,不该一个人出门……”就像机器人一样颠来倒去地说这句话,显然,她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龙阿婆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丫头,家里没人怪你,只要你能恢复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说道:“娘,她怀了日本人的种。”循声望去,先前那个壮汉正眼眶黢黑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面色都有些发青,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精神也会出问题。玉芬被强奸怀孕这个消息再次出乎我的意料,真是祸不单行。
  龙阿婆却不动声色地道:“大儿,你过来。”
  壮汉走到床边道:“娘。”
  龙阿婆叹了口气道:“儿啊,你能看到自己的模样?满脸的戾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玉芬比你还要委屈,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把她照顾好。”
  “娘,我……我心里憋屈。”说到这儿,壮汉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他不稳定的情绪也影响到了玉芬,玉芬也放声大哭起来。
  龙阿婆说道:“哭有什么用,儿啊,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杂种……”壮汉张口就骂道。
  “放肆。”龙阿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忽然一巴掌打在壮汉脸上道,“跪下。”
  壮汉双眼布满了血丝,虽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不敢违背母亲的话,屈腿跪在母亲面前。龙阿婆盯着儿子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道:“娘说个故事给你听,听过之后,你再决定这个孩子的命运。”
  “宋朝的汴梁有一户姓冯的大户人家,是宋朝著名的武术大家。在当时,冯家人可谓风光无限,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家族,却发生了一件惊天丑闻—冯家的小女儿居然被人玷污而且怀孕了。
  “冯家人一定要女儿打掉这个胎儿,但女孩说,造孽的不是孩子,她不忍心伤害无辜的性命。于是女孩就被人们看作是另类,冯老爷甚至以为女儿是对头转世,来祸害他家的,便安排手下在一个夜晚迷晕了女儿,把她带到郊外荒山上去活埋。万幸的是,这名手下良心未泯,实在不忍心杀害这样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便悄悄将她送到荒山上的一座尼姑庵里。于是冯家的小姐就此落发为尼,做了尼姑。
  “十五年后,冯家人遭到了最强的挑战,一个叫花子居然击败了冯家几乎所有的高手,冯老爷子被迫应战。然而,他也不是叫花子的对手,眼看冯家名声就要毁于一旦的时候,一个神秘少年出现了。他手持长剑击败了上门挑战的人,维护了冯家的声誉。大儿,你能猜到这个少年是谁吗?”
  “难道是……是冯家姑娘诞下之子?”
  “没错,就是这个孩子。如果当年姑娘和腹中之子死在山里,冯家还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吗?所以说,不要轻视、仇恨任何一个与你无仇无怨的生命,对他宽容以待,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会因此而受益。
  “那个叫花子就是玷污了冯家小姐的凶手,他曾经是冯老爷的徒弟,因为犯错被逐出师门后怀恨在心,遂做出了玷污冯家之女,又来报复冯家的错误之举。天理昭彰,他最终败在了自己儿子的剑下!儿啊,你知道为娘怎么会知道这段往事吗?”
  “儿……不知……”
  “那是因为,我们一家就是冯小姐之子的后人!我的儿,或许世界上所有的人在经历你这种痛苦后,都可能犯下剥夺胎儿生命的错误,但我们不能够。”说到这儿,老太太手往门外一指,又道,“门外那株老榆树树根北侧的地下埋了一个黑漆木的盒子,你挖出来给我。”
  那壮汉提着铲子出门掘土,片刻之后取回来一个三尺见长、五六十公分宽的木盒。龙阿婆将木盒放在面前,打开后赫然就是父亲得到的那柄龙泉双剑。
  龙阿婆道:“这就是祖上纵横天下所使用的长剑—神剑堂锻造的龙凤双玦。外人只知神剑堂所造合金锋利坚固,却不知真正让神剑威震天下的原因,是封印于其中的亡灵。这柄剑里,有冯家小姐为了挽救家族命运自甘奉献出的生命。当年,冯老爷知道这一切后,自觉悔愧难当,便自杀谢罪,龙凤双玦继承了二者的遗志,是以无往不利。今天,为娘就把它们交给你了,我儿要切记一点: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罪人绝不可恕!你的父亲就是死于日本人之手,如今媳妇也被他们所害,无论这些人说得如何好听,都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刽子手。这柄剑封存多年未见天日,今天就是以敌之血祭我之剑的时候。”
  大儿一咬牙用颤抖的声音道:“娘,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龙阿婆泪眼婆娑地说道:“别怪父老乡亲们,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但总有热血之人会来到你身边与你共攘外敌。宵小蛮夷妄图谋我泱泱中华,痴心妄想罢了!大儿,二子,你们尽管去吧,切勿记挂家里,你们要做的,就是让龙凤双玦再度闪耀九州。”
  话音刚落,匣子里的两柄长剑忽然自动弹出半截,伴着清越的声响,剑身上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一龙一凤金色图形在剑身之上隐隐显现而出。
  龙阿婆居然是神剑堂的后人!难怪一个农村老妪也能有此修养见识。而她的两个儿子,不用说十有八九没有回来,否则这柄龙凤双玦也不会流落到外人之手。想到这儿,我伸手就打算抽出一柄剑来,可是耳边又听到了马长珏的呼喊声,眼一眨,就发现自己又已置身于自家的客厅中,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我没好气地道:“干吗把我叫醒?”
  “你是不是准备抽剑了?你手的姿势我们看得一清二楚!”马长珏道。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帮我脱掉了盔甲。
  我坐到沙发上回答道:“我在梦里确实准备拔剑了。”
  “说说你的所见所闻。”
  “这柄雌雄剑又叫龙凤双玦,是神剑堂锻造的兵刃。”
  听了我的话,马如龙眼珠子都瞪圆了,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凤双玦?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道:“肯定没有错,这东西很厉害吗?”
  “岂止厉害,简直是夺天神器。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把自己在幻觉里看到的一切详细说给我们听听。”
  我便仔细说了,末了道:“如果说这柄剑真是夺天神器,那么盔甲又是为何出现的?为什么碰到龙凤双玦会让人产生幻觉?”
  马如龙仔细想了很久道:“我提个建议吧,龙凤双玦本不应是凡间之物,吃这行饭想要吃得长久,就得懂得量力而行的道理,所以咱们应该找到龙阿婆的后人,将这柄剑送还给他。如果没有冯家后人的祝福祈祷,我们硬将宝物据为己有,这柄剑就不是神器,而是杀器了。”
  我们都同意马如龙的提议,但话说得简单,要在茫茫人海寻找到龙阿婆的后人,这件事便是警方也难做到。不过,既然是交易总有“上家”存在的,没有捷径可走,我们只能一点点地寻访。
  在寻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买卖这柄绝世珍宝的人居然没一个知道这柄剑的价值。最终,我们在吉林省的一座城市里找到了这柄剑的第一位售出者。和别人不同,他出售剑的目的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看到了某些奇异现象,而是为了修缮一片墓地。
  这位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却以毫不动摇的决心继续修缮墓地。这份决心,让我们拜服不已。他见到我们带来了龙凤双玦,浑浊的双眼顿时烁烁放光,二话不说,强撑着病歪歪的身体,让儿子开车带我们去了那片墓地。
  来到了位于城郊的墓地,进入朱漆大门之后,只见这里不仅有雕梁画栋,还有假山水塘,就环境而言,和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院差不多。
  往前走不多远,有一个在门口凿石雕像的匠人,正是去我们家送剑的中年人。见到我们,他笑着点点头。我脑子一蒙,心里越发糊涂起来。
  老人坐在轮椅上,由儿子推着来到小桥边,对面杨柳低垂的河岸就是坟冢所在,老人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老爷子,我来看你们了。”
  接着,老人抬起不停颤抖的右手指着坟地道:“在这里面,有我父亲、二叔,还有六个和他们生死相依的兄弟,他们都是在抗日战争中跟着我父亲杀鬼子的好汉。这柄剑就是父亲的兵器,只是为了保住这片墓地,我被逼无奈只能把唯一值钱的东西卖了,没想到,今天它终于回家了。”说到这儿,老人老泪纵横。
  原来这片墓地里葬着的就是龙阿婆的大儿和二子,看来他们确实找到了共同抗日的兄弟。可如此说来,眼前这位老人难道是……想到这儿,我试探着问道:“爷爷,您的父亲有几个孩子?”
  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道:“只有我一个。”
  我点点头,内心五味杂陈。老人随即缓缓讲起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原来大儿兄弟带着祖传兵刃猎杀日本军人后不久便遇到了东北抗联,随即两人便加入了部队。在一次掩护大部队撤退的任务中,大儿兄弟和六名抗联战士担负了阻击敌人的任务,八人自知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便相约如果有人活下来,便收拾战友的尸骨,将来为战友守陵。
  在那种环境下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缓解人内心紧张情绪的闲聊。然而随着激烈的阻击战打响,八人中有七人壮烈牺牲,只有年纪最小的二子幸存下来。因为他忽然被一套坚硬的盔甲附身,配合着手里剑气四溢的龙凤双玦,几乎杀光了一个营的鬼子兵,吓得围剿的日本兵以为天神下凡,居然全军撤退。从此后,再也没有踏入这一区域半步。这也是日本战史资料最为著名的《日中异能较量》中开篇的内容。据说在这次战役后,日本开始在国内组建身具异能的人组成“特殊战团”,投入二战中的中日战场。当然这是后话。
  二子幸存下来后,就收拾战友尸骨,真的为他们守陵一辈子。因为这件事,也没有婆娘愿意嫁给他,所以他便将大哥“唯一的骨血”抚养长大。
  看样子,老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来自于他所痛恨的日本人。二叔死后,他便继承了家里的传统,为这些英灵守墓。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那个因为一场惨祸而降临的生命,最终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族人忏悔。而对承诺的坚守,早让他成为一名彻头彻尾的中国人。虽然龙阿婆这个家族因为意外出现的生命而结束了血脉,但也因为意外出现的生命而延续了家族的气节,这种气节必将长存于天地,永远不会消亡。
  这柄剑当然不属于我们,虽然老人的儿子将留在手里的雌剑千里迢迢送到了父亲手上,但如此意义重大的古物确实不应由外人持有,完璧归赵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这柄剑真的有生命,那么它或许也会因此而感到欣慰吧。
  回家后,那副盔甲也神秘地消失了。这之后不久,在和一位玩家交流时我无意中得知,那副盔甲居然是轮华道为抗金的宋朝将士打造的,那也是轮华道和神剑堂摒弃门户之见第一次联手合作。在这之后,每当民族到了最危难时,这两家不共戴天的仇敌都会联手御敌。或许,他们各自打造的兵器早已忘记了恩怨,所以才会追随着对方的踪迹而万里赴约吧。
  如果说,在这之前看到所有的古物,在我眼中只有价格高低的差别,那么经历了龙凤双玦之后,我知道古物也是有生命的,它们融入了匠人的心血甚至思想。所以,世人应该常怀敬畏之心对待每一样古董,这与价值无关。我们是世俗的,而古董不是,不唯对古董,对万物皆如此。
  在这之后不久,我特意去轮华道和神剑堂参观游玩了一番,只见一具具盔甲、一把把武器,平静地被摆放在属于它们的平台或隔断中。这些用以展览的古物比龙凤双玦和那具盔甲更加精巧好看,但其中是否封印着不屈的灵魂就不得而知了。
  马如龙告诉我,真正好的东西不可能拿出来供人参观,摆在这里的物件虽然都是精雕细琢,但终究算不得上品。这些年,人类早已从冷兵器步入高科技的热兵器时代,神剑堂和轮华道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属于它们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而属于我们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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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4: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饿灵双碗
  这些死而不消的亡灵带着强大的怨气,不仅仅是因为死时未了的心愿,还有他们活着时便已泯灭的人性。
  一  饿灵双碗(上)
  龙凤双玦虽然堪称稀世之宝,但我们并没有因此赚到钱。相反,出于对龙阿婆和她子嗣后人的敬重,我们还为陵园修建提供了资金聊表心意。总的来说,这笔买卖虽然没有经济上的收益,却让我长了见识,懂得了一个道理:人不要目光短浅。除了钱,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东西。
  不过,随后这宗交易就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恐怖到极致”。
  龙凤双玦事件结束后,我们又接了一笔“订单”:有人花钱搜集夭折小孩的生活用品。对此我很不理解,以为这人心理变态。马长珏告诉我说:“这人在养小鬼。”
  小鬼一旦养成,便能给主人带来好运,所以港台地区很多富商、名人都在养小鬼。但凡事有利有弊,一旦选择了激进的手段,就有可能遭遇不可测的风险。
  马长珏说了一件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往事。
  有位倒霉的灵异物品“采购员”也是为养小鬼的富商寻找“材料”,他在一处乱葬岗里发现了一具僵而不腐的小尸,大喜过望之下便盗了尸体,准备大赚一笔横财,结果不但没发财,反而招来了横祸。
  因为尸体很小,他就将其藏在了一个旅行袋里,随时带在身边。夜晚住店后,旅行袋就放在宾馆的床下。结果在第一天晚上,他就听到床下传来异常尖利的磨牙声,这人吓得屁滚尿流。凡是这行里的人都知道,死尸不腐随时有变僵尸的可能,问题在于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变成一具僵尸?
  魂飞魄散之下,这人便打电话给懂行的人询问“尸体磨牙”的状况是凶是吉。没想到,对方直接告诉他快跑出房间,能跑多快跑多快。
  那人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起身就朝房间外跑去。然而当他刚刚下了一层楼,在楼梯转角处就迎面撞到一个浑身酒气的醉汉。醉汉咧着一张大嘴,贼兮兮地指着他笑问:“你干吗背着一个侏儒?”
  自认为搜集到婴儿尸体的那人,因为这句问话而恍然大悟:那具小小的僵尸并非婴儿,而是一具侏儒尸体。
  侏儒是一种病症,患了侏儒症的患者一辈子都要背负着别人怪异、冷漠的眼神生活,其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相比较而言,这种人所化的怨灵尤其可怕。
  这人常年混迹“鬼头钗”这一行当,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立刻跪在醉汉面前求他救助—能凭肉眼看出异常状况的,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醉汉却只是哈哈一笑道:“你造了大业!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进寺庙里修行,摒弃杂念每天念经参禅,八年之后可保无虞。”
  这人走投无路之下便进了庙堂,没想到,他居然颇有慧根,苦修八年之后参透了佛法,便皈依了佛门,如今也是有道高僧了。
  一个故事以恐怖的基调作为开始,最后结局却急转直下,有了颠覆性的变化,真正体现了世事无常。
  我心有所感地说道:“能有这样的结局,其实是他的造化。”
  “那当然了,普通人因为财富、美色、权力而整日苦恼。如果真能做到四大皆空,对本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惜你我只是凡夫俗子,注定要做一个忙忙碌碌的蝼蚁了。”马长珏笑着道。
  说完这个颇为发人深省的故事,我们便开始了一段恐怖的旅程。当然,此时此刻还没人能想到这一过程会如此可怕。
  想要找到夭折婴儿的家庭,手段有很多,但最直接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去问医院的儿科医生,二是去问派出所的民警。我们家在K市生活了多年,人际关系多少有一点,在爷爷的帮助下,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死亡的并不是婴儿,而是两名幼童,大的五岁,小的两岁,是一对小姐妹。这两个孩子的死亡原因是一场天大的悲剧—孩子的母亲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早年间因为错误使用镇定剂上瘾,之后便想尽各种办法甚至靠陪睡换取毒品;父亲则因为哥们儿义气重伤他人被判刑入狱两年。结果孩子的母亲将两个孩子锁在家里出去鬼混了一个月,导致姐妹俩被活活地饿死在家里。
  居委会为了抚平死者家属情绪,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准备将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当然这种装修的程度只是将旧家具丢弃,把屋子打扫干净,然后重新粉刷一遍墙,再买些简易家具,如此而已。可是在整理旧家具的过程中发生了怪事—桌上摆放的两个孩子吃饭用的碗无论如何都无法拿起来。居委会负责清理房间的工作人员心知这种状况肯定不正常,便不敢进去了。对我们而言,这是再好不过,于是我和马家兄弟整装待发,开始了“自杀式”的敛财之路。
  当天下午,我们赶到了事发小区,因为有熟人介绍,所以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介绍情况时,那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眼泪汪汪地说道:“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活生生在家里被饿死。她们母亲离开时煮了一锅稀饭,两个孩子用那两只碗把稀饭吃得干干净净,碗舔得都能照出人影来。我也有孩子,看到这种情况心都碎了。”
  “您确定那两只碗不是因为胶水或是别的外力固定,才导致无法搬动的?”
  “百分百可以肯定没有外力的影响。因为在取碗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有一种力量强压着碗,和固定死无法搬动的感觉完全不同。”
  “明白了,我们现在能进去吗?”马如龙问道。
  “你们三位确定要去?万一……”
  “您放心,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马如龙道。
  她给了我们钥匙,说清楚单元楼层,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女孩家在三楼,锈迹斑斑的铁门锁上插着避邪用的桃枝。打开门后,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地面上满是屎尿印记,房间里脏得简直堪比猪窝。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屋里只有桌子、床和几架老式衣柜,桌子上摆放着两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小碗,看得人一阵心悸。
  马如龙上前伸手握住一只碗,向上一提,能清楚地看到小碗被提起来一点,但立刻被压回原位,于是,他便松开了手。
  这种情况当然不正常,马长珏道:“怎么办?”
  “我们要去弄几样东西,鸡血、御洗盐、一块玻璃镜子,还有乱坟岗里的埋尸土。这两个孩子死得太惨了,我不忍心行驱魔之法,只能想法子把这两只碗弄走。”马如龙道。
  说动手就动手,其余几样东西都还好弄,埋尸土可不是哪儿都有的,好在我知道城郊有一处乱坟岗,便带着马家兄弟一起过去。
  当天晴空万里,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此时的乱坟岗已经进入整改阶段,周围的树木已被伐光,只剩下一片乱七八糟的坟地,有的孤坟甚至被野狗刨开,暗红色的土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块尸骨,看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马如龙低声对我们说道:“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造次,动作放轻点。”说罢,从身上掏出三根尖利中空的小钢钎递给我们,“用这东西插入泥土,如果深层的泥土潮湿那就可以采用。不过,千万别插得太深了。还有,咱们是有求而来,所以可能会见到一些奇特的状况,千万别好奇,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成。”
  这钢钎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洛阳铲,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它的作用和洛阳铲完全不同,而且,它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鬼眼。至于鬼眼的用途等将来有机会再和读者朋友们细说。
  总之,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学名”。我们三人随即分开各自寻找收集土层下的湿土。我接连试了几个坟包,都发现泥土十分干燥,又热又急加之坟地没有丝毫遮阴处,我早已汗流浃背。正在这时,我隐约看到一点红色的物体在缓缓晃动。
  由于这是在坟地,我知道红颜色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个讨喜的颜色。心里一紧,悄悄探出身子张望,只见在坟包背阴处,居然停着一只巴掌大小、翅膀红艳的大蝴蝶,漂亮得简直就像手工制作的一般。
  有几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蝴蝶、蜻蜓这些昆虫不感兴趣的?我伸手就想去抓它,没想到蝴蝶警惕性极高,振翅飞到了半空,接着向坟地深处飞去。
  那红艳的蝴蝶就像一团飘动在半空的火焰,那种动人心魄的美丽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不一会儿,蝴蝶落在一处平坦的泥地上,接着它做的事情让我大吃一惊:它居然用它纤细的触角迅速在浮土上掏了一个洞,随即卷起翅膀钻进了坟底下。
  我从没见过会掏洞的蝴蝶,心里越发好奇,走到它钻入的洞口往下看,只见一团暗红色不停地蠕动着,似乎还在往下钻。我立足之处是块平地,所以放心大胆地蹲在小洞前拔开浮土,我决定把这只蝴蝶逮住做个标本。
  土质早已干裂,松垮的土质很容易挖,不过这只蝴蝶掏洞的速度也很快,我俩一前一后越挖越深。最后,这只蝴蝶终于停住了,它似乎想在泥洞中展开翅膀,却被狭小的洞口困住。
  我笑道:“看你还往哪儿跑!”扒开土层,我轻易地抓住了蝴蝶的翅膀将它提了起来。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蝴蝶的触角竟然抓着一缕黑色的长发。难道这段平坦的土层下埋着人?
  想到这儿,我立刻向下挖去,没挖出几把土,就看见黑色的头发越来越多,我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这时,一只手猛然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浑身一震刚要喊出声音,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随后,马如龙蹲在我面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神色凝重地从我手上接过那只大蝴蝶,用两指搭着翅膀,指着血红翅膀上那片褐色线条的图案,示意我看。经他提醒,我才发现那片图案居然是一个骷髅的图形,我吓得心里一凛。
  马如龙松手放了蝴蝶,接着用土盖住已经露出土层的黑头发,低声道:“赶紧走。”
  我估计自己可能惹了祸,低头跟着他迅速离开。到了乱坟岗的边缘,马如龙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将我左手食指割开一个小口子,又挤出几滴鲜血落在泥地中,我们三人赶紧大步离开。
  二  饿灵双碗(下)
  回来的路上,马如龙紧皱着眉头不说话,我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直到回到小区里他才道:“我不是说了,看到任何异常情况都别去理会,你为什么不听?”
  “我……我只是觉得那只蝴蝶好看,想……做个标本,没想到这只蝴蝶身上也有古怪。”
  “这种蝴蝶叫幽冥红蝶,也叫血蝴蝶,是典型的墓穴生物,因为厉鬼对红色比较敏感,所以血蝴蝶飞到哪儿,哪儿就会闹鬼,是不祥的昆虫。平地之下埋死人又叫隐穴,隐穴里埋着的肯定不是正常死亡之人,由此,你就能知道这种蝴蝶有多邪门了。”
  马如龙边解释边上楼,到了三楼打开屋门,忽然一阵彻骨的寒风扑面而过,冻得我几乎要成为冰坨,而屋子的地板、墙面、天花板到处长满了黑色的头发。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我们目瞪口呆,而原本闷热的房间里,温度甚至比冷库还要低。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们三人的眉毛上就挂了一层白霜。
  马如龙小声说道:“妈的,这回是遇到名副其实的厉鬼了。”
  马长珏道:“那就算了,咱们这就撤吧?”
  “来容易,跑可就难了。我们面对的不是人,就算你能上天入地,她一样可以跟着你。”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只有死路一条?”马长珏问道。
  “准确地说,要倒霉的是水生—如果咱们现在就走的话。”
  我心头一颤,急忙说道:“马大哥,你可别吓唬我。”
  “吓唬你?这行你也做了一段时间,鬼跟招魂人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再解释一遍?”说罢,马如龙抬脚跨进了“长发飘飘”的房间内。他将裁好的玻璃镜子用埋尸土黏住,镜子里便出现了两个骨瘦如柴、肚子却大如皮球的小女孩,两个孩子不停地吃着什么东西,但是吃两口就会张嘴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就这么周而复始,一刻不停。
  马如龙叹了口气道:“这就是饿死鬼,她们不断地将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所以永远都在吃东西,却永远都饿着肚子。这家父母真是造孽,如果知道孩子死后做鬼都不得安宁,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说罢,他将鸡血洒在饭碗四周,嘴里喃喃自语道:“孩子们,你们在天有灵别和我们一般见识,这两样东西反正也没法带过去,就松了手吧。”说罢轻轻一掰,两只碗便被他轻松拔了起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终于让我们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了一些,马如龙却叹了口气道:“但愿能走出这道楼梯口。”
  然而,没等我们走到门口,赫然只见楼梯口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袍、四肢雪白、满头黑发的“人”,四肢伏地快速从楼梯爬了上来。我内心一阵恶寒,马如龙却迅速上前一步将门关闭,面如土色地对我们道:“它来了。”
  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问道:“这下都堵到门口了,咱们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硬拼了。”马如龙说罢取出御洗盐和鸡血全部洒在门口背面和门缝处,接着,带我们走到阳台,他重重吸了口气道:“必须跳下去。”
  马长珏无奈地说道:“做生意做到跳楼,我们是真够倒霉的。”
  “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脚,我觉得也正常。”马如龙说罢,毫不犹豫地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接着马长珏也跳了下去。眼见两位大哥都平安落地了,我也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没想到刚刚跳出去,忽然一卷黑色的长发卷到了我的胸口,接着我又被扯了上去。
  我仰面摔回屋里的地板上,这时,趴在天花板上的女鬼脑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和我对视。只见她脸部和手臂一样苍白,双眼却是一片血红,表情狰狞恐怖。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单独面对厉鬼,为什么上天对我的考验如此严苛?
  可是,我还有抱怨的机会吗?显然是没有了。我想跑,可是浑身根本无法动弹,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被厉鬼束缚住了。马如龙曾经说过“千万不要和厉鬼对视”,可今天我把这事儿也做了,想到这儿,我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然而,片刻之后,我并没有遭遇任何惨绝人寰的状况,甚至屋子里的气温都有所回升。难道厉鬼良心发现,放了我一马?想到这儿,我壮着胆子睁开眼,只见马如龙默不作声地站在我面前,厉鬼却不见了。
  我觉得马如龙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到这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马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笑了,说道:“你以为我被鬼上身了?我教你个辨认鬼上身的方法,就是看人眼珠,一般来说男左女右,就看眼白部分是否变成淡红色。如果是,则说明肯定被鬼上身了。你看我有吗?”说罢他掀开左眼眼皮,只见眼白和眼珠分明,连血丝都不见一条。
  我满心疑惑地起身道:“可是刚才那位……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平安脱险才是最重要的。”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估计是找到了对付厉鬼的方法。可想想还是觉得奇怪,刚刚还害怕得跳楼,现在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把对方打得“烟消云散”了?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难不成……从楼上跳下去后,整个人给摔明白了?
  马如龙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起来吧,现在还不算平安,有些事情咱们还得继续做完。你千万记住了,出门之后就跟着我走,不管去哪儿,不管看到我有任何奇特的行为都不要问,一路上也别说话,否则立刻就会大难临头,我的话你记住了?”
  我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切配合,随即两人便出了门。马长珏在楼下看到我俩点了点头也没说话,接着他自己又上楼了。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出声相询。
  马如龙居然带着我直奔火车站,买了最快发往南京的动车票,两个小时后,我们便踏上了去南京的动车。直到坐上火车,我才发现马如龙手里攥着一把桃枝,这应该是插在女孩家门上避邪用的物品,马如龙为何要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
  这一路,马如龙翻来覆去说他脑子疼,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对我详细说起老版电影《画皮》的内容。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下了火车,马如龙直接带我去了汽车站,此时,汽车站已经进入早班的准备工作,我们上了一辆开往如昔古镇的车子。上车前,马如龙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换车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到谁家了”。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
  两个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如昔古镇的青石板路面上。这是一处人造的古镇,也算是一处景观,在颇有特色的商业街买卖物品的商贩都是古镇的居民。路过一间佛具商店时,马如龙特意拉着我远远绕开。
  在如昔古镇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处名为“彩色东方”的大型百货商场,里面清一色是西南诸省土特产商品。这家店在K市也很有名气,全国各地来此旅游的人都会去那儿购买土特产。
  马如龙走到这家大店门口就再也不动了,一屁股坐到商场正对大门的广场喷泉护栏上。我们两人就像傻子一样枯坐在那里,直到下午时分,一辆香槟色的宝马车停在商场门口,车后门打开后,一名四十多岁、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走出了车子。
  马如龙立刻坐直了身体,说道:“秋雁,咱们到了。”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名中年人忽然捂着脸蹲在车前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比死了亲妈都凄惨。司机赶紧下了车子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这人只顾自己哭得痛快,理也不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径自爬到车顶上,大声道:“父老乡亲们,你们千万别来这里买东西,因为我就是个畜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我卖假货,用人造菌菇冒充野生菌菇高价卖给你们,我把那些进价只有几毛钱的东西翻上百倍的价格出售。我还和人暗地勾结,整垮了竞争对手。还有,为了不让喜欢我的女人影响我和实权老婆的夫妻关系,我雇凶杀死了她,我是浑蛋,我不是人啊!”
  说罢,他对着自己的嘴巴狠狠抽了起来,别人怎么拉都拉不住,片刻之后满嘴全是鲜血。接着,他举起两根手指在众人的惊呼中狠狠插入自己的双眼,瞬间鲜血横流,两颗眼珠硬生生被他自己抠了出来。
  就这样他还嫌不过瘾,又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咽了下去。到后来,这人整个面部简直成了一个血葫芦,惨不忍睹。最后,他跌跌撞撞地绕着喷泉走了一圈,接着翻身栽入水塘中气绝身亡。
  这一切都被马如龙用手机拍了下来,之后,他一拍我肩膀,说道:“行了,哥们儿,你能说话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笑道:“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清楚吗?你见到的那个厉鬼,生前是一位名叫秋雁的姑娘。她生前和“彩色东方”的老总有不正当的关系,但这位老总的二婚妻子是一名实权派,他不敢和她离婚。因此,在秋雁向他逼婚后不久,他便找人杀死了这个姑娘。我用桃枝将秋雁的魂魄附于其上,带到这里来了却了姑娘的这段心愿,否则,现在死成这样的人可就是你了。”
  眼见死者惨不忍睹的尸体,周围一片惊叫声,有人尖叫着逃跑,有人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报警。我胃里一阵阵痉挛,只能强自忍耐不让自己吐出来。马如龙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最难的时候我们已经过去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可能又多了一个怨魂厉鬼,你可得小心点,别再招惹他了。”说罢,他又莫名其妙地笑道,“你看过《金装鬼打鬼》这部电影吗?”
  我被他问得一阵发蒙,回答道:“看过,怎么了?”
  马如龙却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去找这部电影出来看看,放松一下情绪,否则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非把自己弄死不可。”
  到了南京市内天色已经不早,于是我们在宾馆订了一个双人间。我正要询问他一些疑问,马如龙却已发出了鼾声。我低声道:“可真能睡。”
  话音未落,马如龙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媚态十足”地开始梳理头发。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却浑然不觉。
  我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种诡异的行为,问道:“马大哥,你这是干吗呢?”
  他扭头望向我,黑眼珠子足足大了一圈,整个眼眶里几乎看不见眼白,他微微一笑道:“马大哥?这个名字我听得耳生。”
  红光一现,一只血红的蝴蝶赫然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那对充溢着诡异骷髅图案的翅膀微微张开。
  我倒抽一口冷气道:“是你?”这才明白过来,真正被鬼附身的居然是马如龙。
  “没错,是我。”“他”语调平静地回答我。接着,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瓶指甲油,开始在指甲上涂抹着。看着“他”鲜红的指甲,我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已经帮助你报复了那个男人,为什么还要纠缠我们?”
  “他”蓦然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说道:“你我之间有道理可言吗?”
  “那么,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已经死得如此凄惨,难道还有心思去怜悯你们吗?”虽然那双眼睛是马如龙的,但眼神中闪烁着冰一般的寒光。
  如果说之前对“厉鬼”的理解仅仅是停留在外形恐怖、行为阴毒的表象,那么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厉鬼的内核”。这些死而不消的亡灵带着强大的怨气,不仅仅是因为死时未了的心愿,还有他们活着时便已泯灭的人性。就像秋雁,如果她没死也肯定不是善良的人。她漠视生命、漠视人性,可惜她苟合的对象恰恰也是和她相同类型的人,所以一物降一物,她死在了他的手里。如今,秋雁虽然大仇得报,但已经激起了她内心杀戮的欲望,她要报复的对象不仅仅是那个男人,而是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生命。我居然招了一个如此可怕的亡灵来到阳世,看来我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了。
  “马如龙”涂完了十个指甲,一边自我欣赏一边等着它们晾干。随后,媚态十足地起身坐到我身边,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死?看在你帮了我一次的分上,可以让你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事情到了这份上,我突然不害怕了,因为我忽然想通了整件事:马如龙其实早已知道自己被阴毒无比的秋雁附身,桃枝只是他假作不知的道具,他让我一路都不要说话,并非别的原因,就是担心我言多必失让秋雁掌握他的反击计划。这一路,马如龙通过各种方式,将他的想法在秋雁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透露给我,比如说,在动车上翻来覆去地说自己头疼脑热,又大谈《画皮》这部电影的剧情,就是因为这点。
  马如龙的计划是在如昔古镇经过佛具店铺时特意绕道而过时展开的。当时,他把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裹在了桃枝上,这说明桃枝根本没有附上恶灵,而头疼脑热的症状和《画皮》的剧情都说明一点:他才是真正被秋雁附身的物体。
  而在富商自残现场他说的《金装鬼打鬼》这个电影名,又没有透露剧情,一定是之前行为的延续,他想暗示我什么。将他的行为联系起来看作一个整体,那么,马如龙的用意就很清晰了,他在暗示我:能对付秋雁的,只有那个身遭惨死的富商。
  这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都不会甘心就这样死于对方之手,因此,他们的威胁只能是来自于对方。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导演一场现实版的《金装鬼打鬼》。对两个丑陋的灵魂而言,最适合他们的归宿就是地狱,我必须把他俩一起送回去。
  想到这儿,我一把抢过放在书台上的桃枝,纵身从宾馆的窗口跳了下去。马如龙将一切退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连宾馆的楼层都选在了二楼,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退路。
  落在水泥地上,我顾不得双脚震得生疼,向前狂奔而去。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马如龙”不动声色地站在窗口,脸上挂着阴沉诡异的笑容,那只幽冥红蝶则振翅飞入漆黑的夜空朝我而来。黑夜中,它的身体更是猩红欲滴,就像飘浮在半空中的鲜血。
  我知道,要想让自己的人生还能继续,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把握住,挽救自己、挽救马如龙,想到这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越跑越快。
  距离“彩色东方”越来越近,广场喷泉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喷泉处拉起的警戒线清楚地说明此地刚刚发生了凶杀案件。在那片不大的人工水塘里,一个身着西装、浑身鲜血的“人”,正在将一颗眼珠往眼眶里揉,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破损的眼眶都无法盛住那颗眼球,只要一松手,眼球就会掉落。
  要是在十分钟以前,我就是死也不愿意招惹“他”,现在也没其他法子可想,我径直冲了过去。
  “劳驾,您能帮我打电话给医院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成了这样。”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鬼了。
  这种有钱人,还有大把钱没花完就身遭横死,必定不甘心,所以潜意识里,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总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毫不犹豫地道:“别犯糊涂了,你已经死了。”
  “什么?”男人一愣,拿着眼珠子的手悬在半空不动弹了。
  “你已经死了,死在秋雁的手上。”
  或许是听到秋雁这个名字,他本来还有些疑惑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猛然间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声,接着就伸手朝我面部抓来,我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下意识地大声喊道:“这事儿我也是受害者呀!”
  却见他鲜血淋漓的手在我耳边掠过,再缩回来时,手上攥着一只不停抖动翅膀的幽冥红蝶—原来他的目标不是我。
  这人蓦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恨恨地道:“不错,是你,果然是你回来找我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没投胎成人?”
  这时,“马如龙”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夜幕中。“他”双眼乌黑发青,脸上挂着诡异恐怖的笑容,不急不慢地朝我们走来,声音凄厉地尖叫道:“投胎成人?我从来没想过!自从被你杀死那天起,我就决定要报复!但那时的你事业还没达到巅峰,而我就是要在你最风光时杀死你,让那些荣华富贵都与你再无关系!你一手创造出的巨额财富,会让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如此,我的报复计划岂非更加圆满?”说到这儿,“马如龙”蓦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你这个狠毒的恶妇!”
  我真的很佩服这个男人,居然有脸指责对方狠毒。
  “马如龙”蓦然收了笑,露出难以捉摸的眼神,问道:“你还记得送我戒指的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说了什么?”他咬着牙问道。
  “我知道你肯定听过就忘,不过我可以为了你再复述一遍。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是‘我秋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说,我是不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说罢,再度爆发出瘆人的笑声。
  此时,那个男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了,忽然大步朝“马如龙”走去。
  就在这时,“马如龙”突然扭头对我冷冷地说道:“千万记住,如果有女人愿意对你许下这样的诺言,你一定要善待她,否则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怨鬼整日跟在你左右!”说罢,“他”就向疾驰而至的“男人”缓缓张开双手。
  我清楚地看到秋雁的魂魄飞出马如龙的身体,和害死她的男人的魂魄重叠在了一起,越飞越高,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此时,马如龙已砰然倒地。
  我千辛万苦将他运回K市,去莲心寺请义真法师为他做了一场法事,马如龙的精神才算彻底恢复。
  “你和秋雁在一起时,她对你说了什么?”马如龙的好奇心很强烈。
  我想了想对他道:“如果有女孩对你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因为,她变鬼都会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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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16 10:0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避邪狼牙
  过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摇摆,看来那黑毛老僵已经跟过来了。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简直就要被冻起来一般。
  一  鬼手狼牙
  这段回忆对我而言实在太过于沉重,幸好,千辛万苦得到的那对碗最终还是卖出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也算是安慰了一下我们受伤的心灵。
  接下来这件事情同样有一个恐怖的开始,结局却令我特别纠结。
  这次生意准确地说并不光是一场商品的交易,因为搜到一些不错的东西,所以马家兄弟和我这个“铁三角”在这行里多少有了些名声。在立秋的上午,我们接到了一个老人的电话,他自报名号叫司马南,说是请我们喝茶聊天。
  挂了电话,我问道:“这顿茶……咱们该不该喝?”
  “喝,当然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马长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觉得司马南这个人能做朋友?我可没你那么乐观。”马如龙冷笑了一声道。
  “哦,老大何出此言?你认识他吗?”
  “司马南在‘鬼头钗’这个行当里,属于最早一拨的开创者,说是老大一点都不为过。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代表的是这行里的传统势力,咱们是新兴势力,你觉得这二者能和平相处?”马如龙皱着眉头道。
  “嗯,你担心得确实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制造紧张关系,虽然他是这行的大拿,但威胁我们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不去就显得我们太小气了。”
  马长珏说得也有道理,毕竟“鬼头钗”不属于“主流”,这行里的老大和古董行里的大玩家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马长珏有庞大的家族作为自己的倚靠,而且其祖父又是收藏圈里的大家,以司马南的身份,想要对马长珏形成“压制”的可能性根本没有,所以商量后,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去喝这顿茶。
  应了约,我们便准时来到了K市的茶馆。面对司马南这位“老前辈”,我们也没装糊涂,精心地选了一份重礼。当然,所谓的重礼就是四瓶茅台、四条软中华烟,因为我们事先做了功课,知道抽烟、喝酒是他的两大爱好。
  老头七十岁左右的年纪,白白胖胖,一脸福相,穿着一件白色的旧式布衫,黑色的绸缎裤子。这位长相极为喜庆的老人,此刻却愁眉苦脸,就像刚遭了贼一样。见到我们,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起身相迎道:“三位请坐,请坐。”
  四人分宾主落座,泡上茶,老头道:“虽然从未谋面,但三位这些日子接连做了几笔漂亮活儿,我也是有所耳闻。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胆量过人,我这种老东西已经过时了。”
  我们勉强陪着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如龙接话道:“老前辈何必自谦,我们不过是刚刚入行,做了几桩买卖赚了点小钱而已,和您当年十五岁独自入山找僵尸铜铃、十八岁智擒独眼白牛相比,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玩意儿罢了。”
  听了这话,司马南才“呵呵”笑出了声,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勉强,他说道:“难得还有人知道我弄的这两样物件,可惜,现在也都不在手里了。”
  “好东西只是对适合的人有用,否则就是一尊凶器而已,您这是审时度势,毫不犹豫地赚钱发大财,值得我们后辈学习。”
  我从来没发现马如龙居然那么能拍马屁,每一句话都像是小猫爪子,次次挠在人的痒处。这下,司马南更加高兴,连连点头道:“马先生懂我,确实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像僵尸铜铃,说起来是个稀罕玩意儿,但是能把僵尸招来,这要是在阴气重的晚上被小风一吹,后果真是难以预料。所以,虽然很多人都说这东西不应该卖,我却觉得一刻都不能在手上多留。”
  “老前辈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们记在心里了。”马如龙毕恭毕敬地说道。
  司马南却连连摇手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和三位客气了。今天请三位喝茶,一是为了见见真佛,二是有个不情之请。”
  “老前辈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司马南没有立刻说什么事,而是皱眉想了很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真是老江湖遇到了新状况。一个月前,我得了一门生意,东北有买家出价要弄一个镇穴司南……”
  我脱口问道:“镇穴司南?这是什么东西?”
  司马南有些愕然,似乎我的无知出乎他的意料。
  马如龙见状,眉头微皱地解释道:“司南是一种四方神兽镇木,和咱们家里供奉宝剑玉斧镇宅一样,司南是用来镇阴宅的,所以又叫镇穴司南。司南一般压在尸体之下,吸入血液后,颜色会慢慢发生变化,好的镇穴司南,能有镇尸定坟之功效。”
  听了马如龙这番话,司马南的脸色才有些改变,我自知这个问题丢了同伴的脸,内心颇有些不安。
  只听司马南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玩意儿。我近些年早已不亲自外出寻找物件了,所以接了单后,就嘱托大儿子找一个真正的镇穴司南。可是此物有别于‘鬼头钗’,有它的人都知道是镇邪之物,老物件又有价值,轻易是不会出手的。我儿子也是年轻气盛,明路上寻不着,便走了暗路,居然动了长渊洞的念头。”
  听了这话,马如龙似乎也吃了一惊道:“是极乐山的长渊洞吗?”
  司马南眉头紧锁地点点头道:“就是那里。”
  马长珏忍不住道:“都说长渊洞里之土是养尸红土,我以前当是骗人的,原来都是真的。”
  “长渊洞就是个大坟地,过去不少土豪乡绅都会葬在长渊洞中,为了担心尸变,就会在棺材里加一个镇穴司南,我儿子就是去了那里找东西。”
  马如龙点点头道:“这就是铤而走险。”
  “这简直就是刀尖上翻跟头。其实也怪我,他自己未必能想到长渊洞,我却叮嘱他千万别打极乐山的主意,没想到他遍寻司南不着后,真去了那里!后来……他告诉我,在打开一座玉石青坟后,他的左手被棺材里躺着的老尸一把紧紧攥住,万幸当时带了腕刀,一刀剁了老尸的手才得以脱身。可手腕上的尸气已经随着血脉侵入了身体,回到家后,整个身体上的筋络都变成了墨黑色。我用糯米给他拔毒却已经不顶用了。”
  说到这儿,司马南的模样恨不能一头撞死,护犊之情可见一斑。
  马如龙听罢,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行的规矩是买卖绝不易手,就算我们想去弄一方司南,这些日子也不能动手了。”
  司马南立刻摆手道:“马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让几位去弄司南,而是希望几位能替我弄一颗狼牙,我要救儿子。现在再多的钱对我都没有意义,人命关天啊。”
  说罢,他将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满是一沓沓的现钞,粗略估计至少在五十万元左右。
  司马南将手提箱推向我们道:“我出五十万元要一颗狼牙。”
  我倒抽一口冷气。狼牙不过是一种略有价值的避邪物品,相比较玉石、佛珠之类虽然小众,但并非罕见,如今市面上经过硝制开光的狼牙,品相最好的也就在两百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五百,而司马南居然出了高出一百倍的价格。
  然而,还没等我把嘴闭上,马如龙却道:“老前辈,您通天的本领还需要外人代劳吗?”
  司马南却苦笑一声,摘下戴在左手的黑色手套,一只皮包骨的蜡黄的人手赫然展现在我们眼前。
  司马南是个肥胖的老年人,其右手就像是个大面包,满是肥肉,对比之下,干瘪犹如僵尸一般的左手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马如龙张大了嘴巴说道:“这……您这是……”
  “没错,我这只就是鬼手,当年捉僵尸时被咬了一口,也算我命不该绝,遇到了过山的道士,所以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年纪大了以后,身体衰弱得厉害,现在走路都难,否则我怎么会让儿子去找镇穴司南呢!就是因为早就力不从心了!可我摊子铺得太大,轻易收不了手,所以只能咬牙硬挺。麻烦你们几位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只能说一声‘拜托’了。”
  二  悍巫之墓
  马如龙点点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说罢,他将箱盖子合上,却将箱子推到老人面前,说道,“东西我们可以替您找,钱不着急,如果东西确实能用上再收钱。”
  司马南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做大事情的人,我没有看走眼。”
  之后,又聊了些闲话,我们便告辞离开了。刚出了茶楼大门,我就忍不住道:“马大哥,这么容易赚的钱你为什么不收?我都恨不得替你装进兜里。”
  马如龙忍不住笑道:“你觉得这钱好赚?我的看法正好和你相反。”
  “弄一颗狼牙有什么难的?咱们路子多的是,大不了弄一颗最好的狼牙也不过五百块呗。”
  马如龙却连连摇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弄到,司马南会掏五十万元去买?他就是再有钱,这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完全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问道:“是啊,五十万元买一颗狼牙,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他要的狼牙可不是一颗装饰品,他要的是真正做法避邪使用过的狼牙。”
  我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他是需要一颗驱过鬼的狼牙。”
  “没错,只有这种效果最强的避邪物品,才能对他那位毒入血液的儿子起到作用。而且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所谓东北买家也是子虚乌有的,真正需要镇穴司南的是司马南!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些年他一直暗中在做开棺盗墓的勾当,这可是咱们行里的大忌讳,这次出了大事,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那么这钱怎么办?咱们到底赚还是不赚?”马长珏忍不住问道。
  “送上门的买卖咱们当然得收了,而且这可是个没本的买卖,只要弄到狼牙,这五十万元全部都是纯利润。”马如龙自信满满地说道。
  马长珏道:“大哥,你手里有现成的货?”
  “虽然暂时没有,但很快就会有的。”
  “什么意思?”
  “这个你得问水生了。”
  马如龙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就明白过来,问道:“马大哥,你不会是想去纳塔河吧?”
  “没错,那座坟里躺着的人如果真是于亚子,那他身上必然有一堆狼牙,我们弄一颗给司马南能有什么本钱?如果于亚子和他墓里的东西已经烂成了一堆泥,那么就算咱们自费去旅游好了!忙了这么多天也算赚了一些钱,难道不该放松一下?”
  马如龙不光会拍马屁,这算盘也敲得震天响,我由衷地赞道:“马大哥,你真是人才。”
  “人才算不上,只是多少还有一些大局观。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们一句,于亚子在巫师界绝对算是作风非常强悍的巫师,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能力超强,这种人是不可能轻易认命的,所以也别把这次行动想得过于简单。总之,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切不可大意为之。”
  没过多久我终于明白,马如龙所谓的“万全准备”就是拉上了莲心寺的灯娃。我们在他买菜时半路截住了他,他一听说我们要去开一座“悍巫之坟”,激动得简直就像当上了主持,兴奋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根本就没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灯娃对鬼神的兴趣,不亚于普通人对鬼神的畏惧,所以但凡有降魔驱鬼的事情找他准没错,所以后来我给他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驱魔艺术家。
  其实,我所见过的施术驱魔者,行为最像艺术家的是义真法师,可是这位有道高僧轻易不会出手,所以我们将自己对义真法师的敬仰之情全部“转移”到了灯娃身上。只要他加入团队,甚至连马如龙都会以他的意见为准。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在这次行动里,证明了灯娃还是个行为颇为激进的年轻人,远远没有到成熟的时候,更加别提“艺术家”三字了。
  马长珏又开出了他那辆“切诺基”,每当有外出的重大行动,他就是专职司机,而我更像是拉拉队。纳塔河距离K市并不算太远,只是道路颇为崎岖,所以足足开了三天我们才来到了这个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小山村。
  纳塔河村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据说我们家搬走之后村子里一直不太平,所以能走的全走了,实在走不了的人这么多年也早就离世了。当年奇穷的小山村早就朽烂在山里潮湿的气候中,此刻在我们眼里的只有一些残垣断壁。
  马长珏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显然他没想到,如此贫困的地方当年居然还生活着近百户人家。
  “应该说,是于亚子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如果不是他,我们还在这里世世代代过着靠天收成的生活。”我站在齐腰深的荒草堆里说道。
  “所以说,人各有命,如果不是一次炸死那么多人,你们家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宝贝。”马长珏道。
  灯娃却像着了魔一般,缓缓走到一间保存最完整的房子前。这栋纯石头垒的房子的前主人是纳塔河村的村长,在那次“集体死亡事件”中,村长一家都被炸死在大坟里。后来,这间屋子就被分给村子里唯一一名五保户老人居住,因为他本人的房子已到了随时坍塌的程度。直到我们离开村子,老人尚未离世,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
  纳塔河的房子十有八九是泥土混着荒草的土坯房,只有这间石头盖的屋子保存至今,土坯的围墙尚且未完全倒塌。而灯娃最感兴趣的,是墙体上两处竖着的圆柱形孔洞,就像是有人从上而下一棍从墙头扫过打出的缝隙。
  看了一会儿,马如龙也加入了观察的队列,两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很长时间,甚至连我们说话都不怎么搭理。之后,两人又像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直起了身子,灯娃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我看错不了,你觉得呢?”
  马如龙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你眼力好,如果不是你,我压根就发现不了这里的状况。”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马大哥,大法师,你们两个究竟发现了什么?”
  马如龙指着残破的墙壁反问道:“你们觉得这堵墙为什么会倒塌?”
  我不解地说道:“这还用说吗?时间长了,就算是钢铁城墙也会倒塌,何况这堵破墙呢?”
  马如龙摇头道:“在你的眼中或许如此,但是在一个行家的眼里,这堵墙绝对不是自然倒塌。你看这两处孔洞,年久失修不可能脱落出圆柱形的缝隙吧?我和大法师的看法是一样的,这两处缝隙是有人跳跃墙头时,双腿撞出来的。”
  我听罢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虽然土坯墙里没有砖头和钢筋,但是凭两条肉腿就能在上面扫出洞来,除非这人练过铁布衫。”
  “你别不信,这个人,我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于亚子本人。”马如龙说了一句让我们都目瞪口呆的话。
  “我觉得仅凭两个圆柱形的缝隙就说是僵尸弄的,如此推理也太草率了。”虽然这段时间我见到了太多的怪事,但说于亚子从坟里爬了出来,在村子里玩跳高,我根本无法相信。且不说坟墓主人的身份至今尚未弄清,即便就是于亚子本人,只怕也早在多年前被炸成粉末了。
  马如龙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用力拍着土墙一端道:“我敢和你打赌,墙壁那边绝对布满了许多抓痕,你要是不相信……”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响,本已脆弱不堪的土墙在马如龙的拍打下顿时塌了一截。扬起的灰尘中,一颗面色青惨、皮包骨头的脑袋赫然出现在我们的眼中。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脑袋的身体居然穿着一身暗黑色的锁子甲,脑袋上戴着一顶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那一嘴森森白牙就紧贴在他双颊两边。这个恐怖的“人”双眼紧闭,被一堆碎石泥土压住下半身,戳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马如龙就站在他身边。
  时间仿佛停止了!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身上就像中了河豚毒素,麻痹了的神经让我连指头都无法小动一下。
  只见马如龙运了半天气,缓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迈开步子朝我们所在的位置缓缓走来。灯娃却像美国人看到了大熊猫,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僵立在原地的怪人。我有心喊他回来,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醒了这个怪物。
  虽然身体已经大幅“收缩”,但这个僵尸的高度依然不下两米,天知道正常时他能有多高!也不知老村长是怎么想的,居然修建一个如此高大的围墙,把一个足足两米多高的僵尸遮得严严实实。
  马长珏声音颤抖地小声问道:“这是……僵尸?”
  “百分百是的,而且我敢保证这就是于亚子本人,从头饰上就能看出端倪。如果不是狼骑尉,谁敢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下葬?”马如龙也用细小如蚊子哼哼的声音回答着。
  “现在怎么办?咱们叫了大法师赶紧离开吧?”我小声道,心里畏惧到了极点,恨不能转身就走。
  马如龙从兜里取出符箓和一把五帝钱,悄悄走到灯娃身边嘀咕了几句。灯娃却毫不畏惧地说道:“你们赶紧往西南方向走,看到第一个洞口就钻进去,明天早上八点以后再来这里,到时候,我把狼牙交给你们。”
  他说得言之凿凿,那神态绝对不像是开玩笑。
  马如龙没说一句废话,立刻带着我们朝西南方向走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灯娃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僵尸面前,就像一个雕塑家在刚刚完成的作品前寻找缺陷。
  我忍不住问道:“马大哥,灯娃是不是脑子坏了?他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你对驱魔这行毫不了解,西南方是太阳一天中日照时间最长的方位,我们这行的人都知道,如果一个区域出了怪事,最合适的逃离位置就是朝西南方向走。至于说让我们躲进第一个洞口,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今天肯定出不了山,你们看看天空。”
  抬头望去,只见蓝天白云,纯净得没有丝毫污染。我说道:“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你又错了,驱魔之人必有一双火眼金睛,你只能看见晴空区域,我们却能看见天边急速而来的乌云,所以两个小时之内,必定天降大雨。到时候天色西沉,于亚子就会在那个时候醒来,如果届时我们还没有找到栖身之所,必定会被它找到。在深山老林里,僵尸寻人的功力比蛇找耗子还强。”
  弄清楚灯娃的用意,并没有让我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引起了我慌张的情绪。马长珏问:“大哥,你有没有法子对付于亚子这种怪物?”
  “普通人变成的僵尸,我还能与之一斗。于亚子这种黑毛老僵,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赶紧找个洞钻进去吧,别给大法师添乱了。”
  果然不出马如龙所言,一个半小时之后,刚才还一碧如洗的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乌云,天色顿时变得暗淡,山风一阵紧一阵松,原本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我们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山洞。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空中一道霹雳划过,接着暴雨倾盆而下,马如龙焦急地说道:“再找不到洞穴,咱们今天都得变成饲料!”
  “马大哥,你就别吓唬我们了,大法师肯定能对付他的。”我给自己打气道。
  “凡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马如龙的话音未落,我们身后的林子里猛然间飞起一阵惊鸟,在一片叽叽喳喳声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马如龙面色大变道:“来了。”
  一想到那个两米多高的老怪物蹦蹦跳跳的模样,我的腿都软了,但是看周围的地势,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找到山洞,马如龙急得就差要趴在地上挖洞了。可是,他忽然停住了急促的步伐,双眼定定地看着一株躯干巨大的旱柳。
  这株旱柳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躯干粗得几个成年人合抱都无法抱过来,其粗大的树身中间则有一处明显的孔洞,虽然无法藏住三人,进去两个人却没有问题。马如龙对我们道:“你俩先进去。”
  我还要客气,马如龙脸色立刻沉了,说道:“现在不是说屁话的时候,你要是不想进去,那咱俩就换一下如何?”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他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道:“别犹豫了,赶紧藏好,也算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之后,我和马长珏手忙脚乱地钻进树洞,进去后发现两个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拥挤。马如龙摘了几片灌木丛叶子插在我们面前,接着又从兜里取出一把粉末,兜头撒在我们脸上,我的鼻子里顿时冲入一股呛人的樟木味。
  临走前,马如龙叮嘱我们道:“樟木粉能掩盖你们身上的味道,所以你们不会被那怪物发现。等会儿无论看见多么恐怖的场景,千万不要乱动,如果那怪物距离你们很近时,屏住呼吸,憋死也不能喘气!”他表情极其郑重,绝对不是开玩笑,说罢,便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摇摆,看来那黑毛老僵已经跟过来了。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简直就要被冻起来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浓密的树丛中却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只见他躯干前倾,几乎要贴在地面上,每挪动一步,都会在地下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原来,他肌肉虬结的肩膀上勒着两条粗大的麻绳,似乎身后拖着极为沉重的物体。
  壮汉精赤着上半身,穿着一条暗黄色的皮裤,似乎是用鹿皮所制,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脑袋溜光滚圆,一张脸就像被人分成两半,一条又粗又长的刀疤从额头蜿蜒至下巴,看起来凶恶至极。虽然来的不是黑毛老僵于亚子,但是这个壮汉的样子也不比黑毛老僵可爱多少。
  暴雨如注,山地中的土地淋湿后十分滑腻,壮汉双脚踩不稳,连滑了几次。这人也不是死心眼,做了几次无用功后终于放弃,松开身上的麻绳坐在泥泞的山地中,也顾不得头顶上的倾盆暴雨,从兜里掏出一大块黑疙瘩塞入嘴中大嚼起来。
  由于他距离我们并不远,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吃的东西居然是一只熊掌,难道这壮汉是山里的猎户?正当我满心疑惑时,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壮汉此时背对着我们,所以我就壮起胆子伸头朝外看了一眼,看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树旁居然有一头身形庞大的野猪正用力地拱树,我吓得赶紧缩回头。然而这头野猪似乎已经察觉了树洞里的异常,转身来到伪装的树洞前仰起头嗅个不停。
  只见那湿漉漉的猪鼻子在我们胸前晃来晃去,恶心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长珏却忽然将一根树枝狠狠地捅进了猪鼻子里,它一声号叫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声却引起了壮汉的注意,他扭头看见是一头野猪之后咧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声,野猪则晃了晃脑袋转身对着壮汉。壮汉用力拍了一下巴掌,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盆香气四溢的烤野猪。接着,他站起身大步朝野猪走来。看来这人是个傻子,居然不借助任何武器和一头成年野猪“单挑”。
  野猪虽然没有狗熊、老虎那般凶猛,但也是皮糙肉厚,极难降服的山中野兽,尤其是那一对獠牙,轻易就能把人开膛破肚。我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讲“山里人宁遇虎,莫遇猪”。由此可见,这种野兽纯属“实力派”。
  野猪的小尾巴紧紧贴在屁股上,毫不示弱地迈蹄朝壮汉冲去,野猪的速度绝对不算慢—尤其和人相比,然而壮汉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迎着这头体形、速度都属上乘的野猪,斜刺里狠狠一拳打在它的脑袋上,随着一声清晰的闷响,野猪被捶得在地下连翻几个跟头,它想站起来,脚下却如绊了蒜,踉跄几步没站稳又摔倒在地。大汉惊人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接着,他笑嘻嘻地走到野猪身前伸手抓住它的一双后腿轻松便将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抓了起来,狠狠地撞在身边大树上,野猪闷哼了一声停止挣扎,再也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砸晕了。
  只见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下刀如风般,瞬间就将一头野猪开膛破肚。他将野猪内脏朝身后茂密的树林中扔去,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号叫声传了出来,直刺入人的耳膜,震得我耳朵和眼睛都隐隐发痛,大汉却呵呵大笑道:“好吃吗?喜欢吃就好。”说罢,他又硬生生地扯下一条猪腿扔了过去,一阵清晰的吧唧嘴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那家伙一边吃一边还不停发出“嗯嗯”的声响,似乎是在肯定野猪肉的美味。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没一会儿,傍晚的夕阳便破云而出,天际挂着一道七色彩虹,景色优美。然而在这美丽的景色中,却不停地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喘气声,声音之响,每一下都震得周围树叶微微颤动。我们心中惊惧交加,不知道密林中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壮汉却仿佛没听到那喘息声一样。他将死猪扛在肩上,又把绳索套在身上,转身朝另一边的树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依然是十分费力,但是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森林中了。他拖着的东西似乎是一部木轮车,因为能听见木头摩擦时发出的“吱吱”声音。随着他渐渐走远,林子再度恢复本来的宁静,我们俩同时舒了一口气。
  马长珏微微摇头道:“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你说那个怪人和黑毛僵尸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估计他可能喂养着那头怪物,你没见他往林子里丢的猪下水,那东西嚼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黑毛老僵,有谁会吃那种血呼啦的物件,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听我这么说,马长珏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喂养僵尸?他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他的目的,但你能有更好的推论吗?”
  想了一会儿,马长珏最终摇头道:“也别管他喂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反正咱们是安全了。”说罢,他当先爬出树洞,接着又帮我爬出来。走到树林中,只见泥地中横着两道粗大的轱辘印子,我道:“这哥们儿白长了一身腱子肉,拖轮子至于出这么大的力气?”
  “或许是他拖的车子比较大呢。”
  “也许吧。或许他拖的根本就不是车子,而是一个泥橇呢?”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咱们就别操心别人的事情了,赶紧去找大哥和大法师吧,趁天黑前赶紧离开。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座山里生活了几十年,简直不可思议。”
  “更正你一下,是几百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个山村里生活了。”
  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来时的路走去,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渐变暗,清澈的天空并没有因为黑暗而显得模糊,当晚月色高挂清亮,所以山路并不黑暗。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迷路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可眼看就要走出树林进入村子“遗址”,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但那声音又不像是正常的号叫,我和马长珏立刻止住脚步,侧耳倾听,然而周围很快又陷入一片静谧。
  我忍不住看了马长珏一眼,只见他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低声道:“你们这座山里除了怪物和怪人还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见过,就这两个怪物也是刚刚得见。”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说话时那颤抖的声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也没了主意。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回村子,因为以此刻山里的动静分析,那头黑毛老僵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否则以僵尸的“动作特点”,此地早已乱成一团了。
  然而没走多远,我却越走越发觉不对,因为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即便是刚才壮汉宰野猪也没让我闻到一丝气味,但是这里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生猪屠宰场,又腥又臭的味道熏得人脑壳子疼。
  脚下是我们入山的路,可以百分百肯定,刚才入山时此地没有如此难闻的气味。就在我们满心慌张地猜测气味因何产生时,只听有一人焦急地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扑面而过,劲风十足,笔直地撞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大树上,“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动物身体,被撞了个稀烂。接着铃声响个不停,只见一个身着锁子甲的黑毛老僵从一株云树后赫然跳了出来。
  听到铃响,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快跑”是出自“准驱魔艺术家”灯娃大师之口。只见黑毛老僵于亚子的胸口多了个铃铛,额头上还贴着数张镇尸符—显然灯娃的手段失效了。
  三  混乱之地
  我俩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只听身后铃声响个不停。看来,这位老祖宗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经过那株沾满血的大树,慌乱中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居然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公狼。
  虽然老僵尸“腿脚不便”,但是无论我们跑多快,背后铃铛的响声却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喊道:“要不然……和他拼了?”
  “你……异想天开,这种东西……用钢筋铁骨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咱们……凭……哪点……和他……拼?”马长珏气喘吁吁地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怎么办,继续……跑下去……我们只有……死……死路一条……”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马如龙的声音:“快卧倒!”
  马长珏手疾“耳”快,一把按着我同时趴倒在地,只听“呼呼”两声,两根毛竹子从我们头顶疾射而过。我俩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两根毛竹子都十分结实地撞击在于亚子的胸口,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跳了过来。我们无奈只能爬起来继续跑,随即看到跑在我们前方的马如龙。
  没跑多远,于亚子距离我们越来越近,马如龙扭头对我们吼道:“转向,转一个方向。”说罢,他率先转身朝向左边跑去。
  我们跟着他行动,于亚子虽然直行极快,拐弯则显得笨拙,来回跳了几次,才把僵硬的身体转向左边。见状,我终于喘了口气,说道:“和这老怪物兜圈子!非晕死他个老狗日的!”
  终于找到对付他的诀窍了—兜圈子,有几次我们甚至跑到了于亚子身后,马如龙趁机用了鸡血、御洗盐、镇尸符,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失望地说道:“算了,干脆咱们撤吧,和他缠斗也不是个办法。”
  “成啊,咱们这就……”话音未落,马如龙一头撞在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被震得一跤摔倒。
  原来,那个身材高大、穿着皮裤的壮汉正悄然无声地站在一株大树之侧,周围都是茂密的灌木丛,他高大的身躯整个脑袋都被树枝包裹其中,从我的角度看他就像个无头人。
  壮汉低下脑袋无声地望着我们,那丑陋的脸庞,犹如利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对视没多久,身后铃声再度响起,于亚子终于调整好方向,再度朝我们追来。
  壮汉似乎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们,我焦急地对他喊道:“别发呆了,再不跑就被这具僵尸活撕了。”
  说完,我们三个就撒脚开跑。可没跑出多远,就听壮汉嘿嘿怪笑了一声,说道:“僵尸?这里没有僵尸。”
  “什么?没有僵尸?那这是什么东西?”马如龙闻言停下了脚步,惊讶地说道。
  随即这人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道:“这是老村长。”
  我瞬间惊得目瞪口呆,这时“黑毛老村长僵尸”已经快跳到我们面前了,壮汉毫不犹豫,上去一拳捶在“黑毛老村长僵尸”的下巴上,打得他顿时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壮汉随即将一块石头压在他身上。说也奇怪,那石头并不算多大,但是任凭他拼死挣扎也无法起身。
  看着壮汉伟岸的身躯,我惊讶无比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宁水生。”壮汉似乎是用力才能挤出一丝笑容。
  我内心惊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侯广宁啊,咱们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在田里抓过蛤蟆的。”
  侯广宁,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抓蜻蜓、掏鸟蛋、捉泥鳅等,应该说他和他弟弟侯广静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侯家在当地也是大族,所以发现古墓后,他们是第一批下去的人。可是他们居然没死?经受了如此剧烈的爆炸,他们居然能幸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仍然过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广宁,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可是,那座古墓……我们后来下去了不止一百次,为什么没见到你?”
  “因为我们早就跑了。”
  “你们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回村子里来?”
  “爹妈不让。”
  “为什么?”
  “爹妈说,如果我们这副模样从古墓里爬出去,村子里的人肯定会说我们是妖怪,会杀死我们的。”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村子里发现古墓后,一些幸存的村民确实暗中杀死了捡到好物件的外乡人。有一段时间,整个人性都是混乱无比。当然,我当时年纪还小,只是后来听老爸偶尔说过这事儿,我甚至怀疑家人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马长珏叹了口气道:“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村子里活下来那些人,当然不愿意有人和他们瓜分古墓里的宝贝,有巨大利益存在的区域,人性也会变得混乱。不过……如果不觉得冒犯,我想请问一下,在那次爆炸后,你在外形上有变化吗?”
  侯广宁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用力点头道:“当时,我们进入了一个白颜色的小房间,房子里有不少好东西,本来我们准备把这些东西都带出去,结果刚刚装了一半,爆炸就发生了。当时整个墓穴内晃得简直就像打轱辘,万幸那间小白屋子特别结实,没有被震塌。不过还没等我们爬出来,就有数十只黑色的大虫子飞了进来,爹妈紧紧搂着我们,但还是被这些虫子钻入了体内。”
  “你是说这些虫子不是吸血什么的,而是直接钻入你的体内?”我听得头皮一阵阵抽紧。
  “没错,这种虫子类似于蟑螂,但是甲壳更加坚硬,它们一落到人的身体上,就会用尖嘴啄破皮肤,直接钻入人的血肉内,而被虫子钻入后,人的外形就会发生变化。我和弟弟体内进入的虫子较少,所以体形上变化相对不是特别剧烈,相反在力量上还有了长进。但是老村长因为舍不得手上那些东西,死都不肯丢弃,体内钻入的虫子太多,所以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僵尸模样。”
  话音未落,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吼叫声,我悄声问道:“里面待着的是广静?”
  侯广宁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道:“没错,但是他比我的情况略微严重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整个人……”说到这儿,他摆摆手,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缓缓走到树林边,拨开面前的灌木丛,只见在一片巨大的石板上,赫然躺着一个暗青色皮肤的“超级胖子”。这个胖子到底有多胖—简直就像是一个边角不规则,长出了一个脑袋和四肢的“席梦思”床,一个大脑壳几乎就可以比肩一个普通人的整个上半身。他胸口上满是肉类残渣,甚至还有腐烂的肉块,稍微靠近一些,腐尸般的臭气便扑面而来。看见我,他鬼魅一样铁青色的大脸上露出一股哀伤的神情,呜呜地叫个不停。
  侯广静小时候的模样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是一个瘦弱文静的小男孩,一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总喜欢跟在广宁和我屁股后面捉蜻蜓,如今这副模样,吓得我简直不敢靠近。
  侯广宁叹了口气道:“他体内可能就比我多了一只虫子,差距就有如此之大。”
  马如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一种叫磷魉的虫子,准确地说是一种蛊虫,于亚子炮制的飞天将军体内便种了磷魉。据说,这种虫子确实有改变人体机能的作用,用量恰到好处,可以把人变得力大无穷,甚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一旦过量,磷魉就会吸干人体的体液,将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僵尸。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这么看来,确实有蛊虫这种人造生物存在,简直太可怕了。”
  “可如果只是吸干体液,广静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不解地问道。
  “个人体质不同,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不一样,你这位朋友身体算强壮的,所以,虽然承受了一只以上的蛊虫,体内的防御体系却并没有被摧毁,可体形上的变化在所难免。不过说实话,看见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真的是太可怕了。”马如龙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马大哥,你能治疗他们吗?”我问道。
  犹豫片刻,马如龙说道:“这个小伙子还有治愈的希望,但是他的弟弟和老村长是根本不可能了。”
  “水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可能接受治疗。”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恢复正常吗?”
  侯广宁无奈地一笑,说道:“谁不想做个正常人?可如果我失去了现在的能力,谁来照顾我爹妈、老村长还有我弟弟?我前脚离开,后脚就会有人进来杀死他们,我没法子放弃自己的家人。”
  如果侯广宁能哭,现在他一定泪流满面,但是僵硬的肌肉让他的面部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真没想到,他在这片人烟罕至的地方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这么多年。我心中替他难过,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
  “恕我直言,你弟弟这副样子,活着对他本人而言也是一种煎熬,还有老村长和你爹妈他们。”马长珏道。
  “那么依你的意思,他们就应该死了?”侯广宁眼里顿时凶光毕露。
  我赶紧打圆场道:“广宁的这番苦心我能理解,真的太不容易,我佩服你。这样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比如说,给你们些东西什么的。”
  “谢谢你,兄弟,真的不需要—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儿?这里的古董已经没了。”
  我便将这次来到纳塔河村的原因说了。
  侯广宁道:“原来是为了要一颗狼牙,那简直太容易了。”说罢,他直接从老村长头上戴着的狼头嘴里拔下一颗牙,递给我道,“这是从那个……就是你们说的于亚子……的棺材里发现的,肯定是经历过法术炮制的,你们拿着吧。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否则我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吧,广宁,杀了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他僵硬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神中却露出宽慰的神色。我们几个人也不敢逗留,连夜朝森林外走去。
  在路上,一直沉默的灯娃开口说道:“说实话,那个老村长……我觉得有点不对,如果真是因为中了蛊虫才变成那样,他就不是僵尸,那为什么招魂铜铃能对他产生影响?还有,如果他不是僵尸,我的镇尸符为何会对他起到作用呢?”
  “你的法器有作用吗?我们差点成了那东西的一顿饭。”马长珏奚落道。
  “如果不是你们突然闯入,破了我的镇尸符,这东西已经被控制住了。”灯娃很愤怒。
  我的火也立刻蹿起来,大声道:“你自己没控制住那怪物,却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也太不公平了。再说,这里也没人说你的不是。”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马如龙打圆场道:“灯娃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是怪你们俩或是推卸责任,而是说,如果他定住了那个所谓的老村长,就能证明他不是人,是僵尸。”
  “是人也好,僵尸也罢,总之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咱们回去拿钱即可,操那么多闲心有意思吗?”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如果那个所谓的老村长不是人而是僵尸,那么侯广宁这个人守在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显得很可疑了。”灯娃道。
  “不会吧,这家人都倒霉成这副模样你还怀疑他?灯娃,出家人心肠怎能如此刚硬?”
  “我是就事论事,听不听在你们……”话音未落,马如龙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也没做任何说明,就缓缓地蹲入荒草堆里。
  灯娃也是面色稍变,紧跟在马如龙之后躲入草堆中。看他们这副样子,我和马长珏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也蹲了进去。然而过了很久,除了微微山风,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起身,马如龙却一把按住我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传来一阵嘈杂的沙沙声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只见一个浑身上下都很脏乱的人,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这边跑来。
  他脸上满是泥灰,以至于整张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但是眼神中那种慌张至极的神色能让外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人行动鬼鬼祟祟,让人感觉是个逃犯。很快,这人跑进了我们的埋伏圈。马如龙伸脚将他绊倒在地,立刻扑上去将他死死压在身下,我们也立刻跟了上去,掀腿的,扳手的,能使上的“擒拿”术全部用在了这人身上。忽然听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救命啊……”
  居然是个女声!我们吓得赶紧松手,四下散开。
  这个脏得根本看不出性别的姑娘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冲我们连连磕头道:“几位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五岁大的孩子要养!别杀我,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我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看来,灯娃的疑惑是很有道理的,这里果然有问题。
  四  种蛊磷魉
  “你别慌张,小点声,有话慢慢说,我们不是坏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马如龙慢慢靠上去,做手势让她尽量放低说话的声音。
  “我……我……”女人话未说完,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马如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并速度将她藏进荒草里。
  随后不久,黑暗静谧的天地间隐隐传来一阵车轮摩擦发出的声响,我们的精神陡然紧张起来。
  灯娃低声道:“我敢百分百肯定,侯广宁没有对我们说真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反驳,否则难保不成为怀疑对象。片刻之后,只见拖着车子的侯广宁由远及近,扯着浑厚的嗓门喋喋不休地说道:“你这个浑蛋,整天就知道混吃等死,你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吗?你真不如死了算了。”他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愤怒,接着是候广静悲伤的吼叫声,他无法说话,只能依靠音调来传递自己的心情。
  “吼你个屁,老子被你们拖累得还不够惨吗?为了保你这个残废的命,都他妈的杀了多少人了!你喝人血是够痛快的,缺德事全交给我做了。”
  无意中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我的心怦怦直跳!之前还以为他是个“不向命运屈服的好汉”,没想到背地里他就是个在深山老林里杀人取血的怪物。
  侯广宁似乎骂得不过瘾,他忽然站定身子,就在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的距离,将背上的绳子狠狠摔在地上,恨恨地说道:“你看看宁水生那浑蛋,从小家里穷成什么样子?现在多出息,都当了城里人!而我呢?自己人不像人鬼不是鬼的,还得照顾一个和畜生差不多的弟弟,干脆我一刀把你宰了省事!”侯广静呜呜直叫,似乎是向哥哥讨饶。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幸的是,过了一会儿,侯广宁兀自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下狠心宰了你,还用等到今天?广静,我这一辈子是被你拖累了。”说罢,他无奈地将绳索重新背回身上,往林子外走去。
  直到车轮声消失了很久,马长珏才低声说道:“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出了山,咱们报警吧?否则还能怎么办?”我慌张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只听嘤咛一声,女子幽幽地醒转,看见我们立刻手足并用地往后退去,边退边哭着说道:“别杀我,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你别紧张,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我们只是旅游而过的路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请相信我们。”灯娃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
  女子听了这句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狐疑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真的不是抓我回去的人?”
  “真的不是,我们是一群正常人,和你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听了灯娃这句话,女人的情绪忽然又变得激动,她指着灯娃,用尖利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们真是游客,怎么会知道我见到的是什么人?见过那些怪物样子的人,全部都被杀死了。”说罢,女人浑身抖如筛糠。
  灯娃自作聪明的一句话,彻底把事态搞复杂,最终还是马如龙出面说道:“大姐,你相信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如果我们真是坏人,大可以一刀杀了你,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所以,如果你相信我们就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我们肯定会帮助你脱离险境的。”
  或许是马如龙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女人,迟疑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一共六个人进山,五个人死在了那帮怪物的手里,这让我回去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说到这儿,女人捂着脸呜呜大哭。我们知道,这时候绝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开解她悲痛的心情的,只好任由她先哭个痛快。之后,在她低缓的语速中,我们听到了一起不可思议的事件。
  准确地说,她是个读大三的学生,趁暑假这段时间,出头组织了五个平时关系较好的同学来野人山探险。她们也听说过纳塔河挖出过一座古坟,至今还有人能在古坟周围的草地中捡到宝贝,于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姑娘就凭着一份地图出发了。
  古坟遗址从来就不是秘密,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古墓。由于爆炸对整体结构的破坏,导致整个墓穴口被落石死死堵住,但她们在古坟左侧的方位发现了一个洞口。
  姑娘们都看过盗墓小说,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盗洞”,六个人兴奋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挂了一根攀登绳就从洞口缓缓爬下,但就在最后一个人下洞时,绳子忽然断裂,那姑娘从二十多米的高空直接落在石板地面上,左腿腿骨当场摔断并刺破皮肤露出体外。
  然而,让她们感到恐怖的不是有人受伤、六人被困于洞中,而是她们从绳子的断裂处发现,被固定住的绳索并非自然脱落,而是被人砍断的。随即,洞口便出现了一张干尸的面孔,这让六个没受过任何挫折的女孩魂飞魄散,于是,她们下意识地丢下同伴四散逃命。
  我们遇到的女孩名叫王燕,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她躲进了地下墓穴中一处不太明显的石头缝隙里,那缝隙从外面看很小,里面的空间却不算小。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一个同伴被一个身材强壮的怪人五花大绑地提进了山洞内。
  那位同学也发现了王燕,但这姑娘也算讲义气,知道即便是喊破同伴的藏身处,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于是王燕亲眼看到第一个同伴被割开脖子上的大动脉,就像杀鸡放血那样,被怪人倒提着将体内的鲜血全部放入一个木桶中。怪人将木桶递给一个胖得不成形的怪物,那怪物一口便将鲜血喝个精光。
  接下来,王燕又相继目睹了其他四个同学的相同遭遇。王燕找机会跑出古坟后,又在山里迷了路,转来转去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遇到了我们。
  听完她的遭遇,马如龙表情严肃地对我道:“你的那几位朋友是依靠喝血液延缓身体的变异,因为血液对蛊毒确实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他们在山里捕杀游人,以此获得解蛊所需的“材料”。
  马如龙的话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我做梦也想不到,小时候的玩伴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这让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马如龙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说道:“你别发愣,想清楚咱们到底怎么办?”
  我道:“到这份儿上还能怎么办?只有报警这一条路了,难不成还去猎杀侯家人?”
  马如龙正要发表意见,马长珏却拉着我俩走到一边说道:“不是我心狠,但我觉得咱们应该选择后一条路。”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没听小姑娘刚刚说坟墓中另有一片天地?我敢保证,那里面绝对有非常好的东西,说不定弄到一件就是价值连城。而且,你那两个朋友早已成了行尸走肉,留他们在世间反而是一场祸害。”
  “可是刚才他并没有对我们形成威胁,甚至还救了我们。”我反驳道。
  马长珏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有下手的机会,不是吗?不是我心狠,这种怪物活在世上对他们自己毫无意义,对所有进山的游客也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们报警,说不定会对警方造成巨大威胁,如果能利用他对你的不设防来个突然袭击,既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就能一举两得。”
  “你这是缺德主意。”我忍不住讥讽道。
  “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我觉得杀死这两兄弟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呢大哥?”
  马如龙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不置可否地一声不吭。
  等了一会儿,马长珏见没有回音,便继续说道:“对这种人,如果还要讲什么道义,那简直是最可笑的事情。”
  就在我以为马如龙将最终否决马长珏这一疯狂的念头时,他却点点头道:“我同意,这种人死有余辜。水生,做咱这行的可不存在妇人之仁,有时候你就得狠下一条心。”
  “可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你的玩伴早已死了,不要欺骗自己的本心,你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吧,如果你们非要做这件事,那么我退出,这总行吧?”
  马家兄弟对视了一眼,马长珏走到我身边点了点头道:“咱们一直以来合作得都很愉快,千万别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件事,那就算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马长珏在我看来就是个老狐狸,他能轻易放弃到嘴的肥肉?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仔细一想,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不跟着他们去杀侯家兄弟,他俩单独行动的话,风险就会变得非常大。毕竟对手是两个中了蛊的人,他们的体质很难说究竟已经变异到何种程度,贸然与之动手,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笔账,马长珏当然能算清楚。
  于是我们所有人全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纳塔河村,我让女孩去报警,接着便踏上了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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