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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作者:付夫真的是一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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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3: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2008年5月14日,四川省西部某地级市。
      两天前的大地震,已经摧毁了这个地级市的一个镇,造成了上万群众死亡。
      因为通讯时有时无,该地级市北面的一个乡灾情未知,全乡数百乡亲依旧生死未卜。
      这天下午,在当地救援的陆军、外地民警和空降兵部队各自派出了一支队伍,准备沿着30公里长的河谷北上,进入乡场展开救援。
      当时仅23岁的报社实习记者付夫,主动要求加入救援队,成了一名随军记者。
      救援队深入河谷之后,发现进山公路已经被地震和塌方完全摧毁。七八百人的队伍只能手脚并用,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发生的余震和塌方,一边在破碎的公路、悬崖和被巨石阻塞的河谷间来回穿梭。
      当时付夫还没发胖,身上的肌肉结实紧绷,不论是体能还是反应能力都处在绝对巅峰。
      然而,在被余震、飞石和塌方包围的救援道路上,他依旧觉得手脚乏力、胸部也一阵阵发闷。
      他明白,这是因为疲惫,也是因为恐惧。
      救援队到达乡场时,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在几乎被垮塌山体掩埋的乡场上,民警和救援官兵找到了三百余名被困群众。这些无力冲出峡谷的村民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却都异口同声地对救援队员说:“山顶、山顶有一个湖,叫‘天池’……天池边,还有一个村、上百人没有下来!”
      三支救援队的指挥员一碰头,决定第二天北上天池,再行救援。
      于是,这天夜里,付夫和救援队员们一起,睡在了一小截没被塌方冲毁的公路上。
      那天夜里,付夫睡得很浅,因为地面会不时摇晃,周围的山壁上也不时有或大或小的飞石“咚咚咚”地滚落……
      那天夜里,发生了11次余震,付夫还在慌乱中弄丢了自己的烟。
      第二天天一放亮,救援队就派出了一支二百人的混编特遣队,一路攀山来到天池边,顺利救出了被困村民。
      当这支特遣队下山、和救援队主力汇合时,倍感振奋的付夫和队员们并不知道,一场危机正向他们逼近。
      当天上午8点过,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给救援队指挥员打来了卫星电话:“因下游河道被塌方岩体阻塞,你们头顶上的天池已经成为一个堰塞湖,随时有决堤可能——立即护送群众全员撤退!”
      一场亡命奔逃开始了。
      救援队员们扶着、抬着或背着惊恐的村民,开始朝河谷出口狂奔。
      沿途,余震接连袭来,飞滚的石块和随时可能垮塌的地面,成为救援队的最大威胁。
      付夫是有些恐高的。如果是在普通情况下,让他在比卡车还大的巨石和四五十米高的峭壁上来回腾跳,绝对可以让他瞬间变成怂包。
      可这次,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在巨石间上窜下跳着。
      时隔十年之后,每每忆及这段经历,他都会有些自嘲地说:“本帅哥活到现在,像兔子一样在大石头上蹦蹦跳跳的经历,那还是头一回……”
      一路上可谓惊心动魄。当救援队突围到距河谷口还有三公里时,余震再次发生。
      在一道巨大的塌方岩体上,近百名群众正在救援队员保护下穿越塌方区。
      付夫也在队伍里。
      余震发生时,塌方岩体上松动的石块开始飞滚而下。
      “当心!”紧张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呼喊声中,几个群众和救援队员已经被飞石击中,呻吟声、哭嚎声响成一片。
      “就地分组,前面的快速通过塌方区,后面的观察飞石险情,有情况就吼!”指挥员下令道。
      救援队员立即和群众进行了混编,彼此掩护着穿越险情。
      虽然付夫自称是“专业技术人员”,但指挥员却坚称“没穿制服的都是群众”,硬安排了一个年轻民警和他编成一组。
      当这个皮肤黝黑、相貌英俊的年轻警察朝他伸出手时,付夫意兴阑珊地握了握,心里还一个劲三八:“哟呵,警察里竟然也有花美男?不过,还是我比较帅。”
      “兄弟,等会通过塌方区的时候,我喊跑就跑,我喊停就停,晓得不?”年轻民警怯怯地笑笑。
      一提到“塌方区”,付夫立即又紧张起来,紧绷着脸点了点头。
      “兄弟,别怕!我会罩着你的。”年轻警察察觉到付夫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等会我通过的时候,你也得罩着我啊——我们可是战友呢!”
      ………………
      大部分群众安全通过后,付夫和年轻民警开始穿越塌方区。
      盯着仍旧不时有石块飞滚而下的岩体,付夫吞了一口唾沫,转头对年轻民警讪笑道:“兄弟……我的亲哥,小弟这条命就在你手里捏着了……你可要给我盯紧啊。”
      年轻民警乐了:“你堂堂一个随军记者,关键时刻莫言要怂,行么?”
      付夫也乐了,旋即一脸紧张地转过头。
      “快速通过!”年轻民警一声令下。
      付夫立即狂奔而出,手脚并用地在垮塌的巨石上穿梭起来。
      “飞石!”年轻民警一声大呼。
      付夫立即就近躲到一块巨石后面,顺利躲过了飞石。
      “继续!”年轻民警又吼道。
      在他的指引下,付夫顺利到达安全地带。
      轮到年轻民警通过时,付夫也如法炮制,引导他安全通过了塌方区。
      ………………
      整支队伍通过后五分钟,塌方岩体就再次发生了整体垮塌。
      盯着自己刚刚爬过来的巨大岩体在滚滚烟尘和巨大的轰鸣声中消失,付夫和年轻民警大张着嘴,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坚实的水泥公路上。
      很久很久之后,付夫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很不客气地推了推依旧躺在地上的年轻民警。
      “兄弟,有烟么?”他讪笑道。
      “有!”年轻民警一腾身坐了起来,从警用作训服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烟。
      低头一瞧,还剩下两根。
      年轻民警很耿直地递给付夫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两人抽着烟,又躺下了。
      大地震后的天空见不到一丝云彩。在蓝得有些耀眼的天幕下,两个年轻人吸着烟,竟兀自看得有些愣神。
      “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愣了一会,年轻民警打破了沉默。
      “我叫付夫,青江日报社的,还在实习。”付夫侧过头,盯着年轻民警,“你呢?”
      年轻民警笑笑,眯缝起眼盯着晴朗的天空,过了一会才说道:“我是三喜市公安局的,叫郝帅,也在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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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付记者?”
      “付记者?”
      “付记者,你想什么呢?”
      接连三声由小渐大的呼唤,终于把付夫拉回现实。
      付夫一怔,将目光从郝帅的照片上挪开。
      一转头,就见李天明正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
      “付记者,你发花痴么?”李天明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苦笑。
      “哦……没事,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付夫也回以苦笑。
      “以前的事?”李天明若有所悟,“你们当年当战友的事?”
      付夫又是一愣,心里开始三八:“这老胖子心还真细……”
      “你这算是……答应了吧?我也知道,付记者是重情重义的好汉……”李天明又递过一根烟。
      付夫苦笑着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两口,这才有些犹豫地说:“天明局长,刚才你说,郝帅牺牲前曾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体能,还吃了一个男人的心脏?”
      听到付夫使用了“牺牲”这个词,李天明的心猛地一紧。
      他低头深吸了两口烟,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异常行为?”付夫又问。
      李天明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怎么会没想过——精神病、生理变异、吸毒或服用了其他麻醉剂……这些可能性都考虑过。但具体是什么原因,现在还没查清。”
      付夫“哦”了一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斜靠着李天明宽大的办公桌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问:“天明局长,郝帅他……尸检了没?”
      听到这个问题,李天明愣了一秒才低声说:“检了,就在楼下……但是你不能去看。”
      “我明白,这案子还没结,上级对郝帅的调查也还在进行。”付夫知趣地点点头,又说道,“我可以见见法医么?”
      “没问题。”李天明皱着眉低声道,“只要不惊动上面,外围怎么调查都随你。”
      付夫“呵呵”假笑了两声,原本盈满忧郁的眼睛里,重新闪烁出凌厉的光:“请你让主检法医上来一趟。”
      “没问题。”李天明打了一个响指,转身提起桌面上的电话听筒:“婆娘,小付来啦,请你上来叙叙旧。哪个小付?就是上次到宝旺调查‘山神’的付记者!对,他就在我办公室,快上来吧。”
      “啪”地放下电话,李天明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忽然发现付夫满脸三八表情,正眯缝着眼盯着自己。
      “兄弟,你这是?”李天明愣愣问了一句,旋即又明白了什么,有些躲闪付夫的眼神。
      “婆娘……?”付夫重复着李天明刚才的话,坏笑着念叨道,“天明局长,话说天下有几个公安局长会这么称呼手下法医?”
      “嘿嘿嘿……”李天明忽然憨笑起来,用熊掌般的大手摸摸后脑勺,“兄弟,这主检法医你也认识……”
      付夫立即激动起来:“这么说,莫非这位法医就是?”
      付夫话没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门响。
      随后,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就是你姐姐我啊!”
      一转头,就见一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钻进了办公室。
      定睛一看,竟然是付夫在“山神”事件中结识的宝旺县女法医陈丽清。
      “陈姐姐,真的是你?!”付夫急急奔过去,一脸花痴地嚷嚷道,“你也跟着天明局长到河东来啦?”
      “弟弟,你还是那么英俊啊。”陈丽清挤出一个媚笑,又转头瞧了一眼身旁傻笑的李天明,“我不是跟着他来的,是来盯着他、不让他找城里妹子的!”
      说着,陈丽清朝李天明一瞪眼,身高体壮的铁血局长脸上立即浮出了讨好笑容:“婆娘,我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哟呵,你还真有那个心了?”陈丽清一声冷笑,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手,在李天明粗大的膀子上一拧。
      “哎哟!”李天明很夸张地嚷嚷起来,“婆娘,我、我连那个贼心都没有啊。”
      盯着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付夫心里的震惊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过了好一会,他才愣愣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两人念叨道:“你们俩……好上啦?”
      “嗯。”李天明点点头,坚毅如钢的脸上竟浮出了极其罕见的羞涩表情,“你也知道,我对她一直都那么点意思……上次你来之后,康利民那老小子就教唆我跟她表示表示。我就想啊,这人吧,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于是就跟她说了,结果,她还真答应了。”
      说着,李天明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
      “这俩人,也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付夫心里也很高兴,不禁大大方方地对陈丽清喊了一声“嫂子好”。
      陈丽清的脸“刷”地红了。
      她开始转移话题:“对了,老胖子,今天你把付弟弟叫来,恐怕不只是想让我们叙旧吧?”
      闻言,李天明立即严肃起来:“婆娘,你真是天字第一号机灵女人——今天我找付记者来,就是想请他帮忙调查一下……”
      “调查一下郝帅的事?”不等李天明说完,陈丽清就抢过了话头。
      “对。”李天明阴沉着脸,又伸手掏出两根烟,给付夫和自己各点了一根,继续说道,“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给兄弟介绍介绍郝帅尸检的情况。”
      “我猜就是这档子事。”陈丽清也收起了媚笑,转向付夫低声道,“付弟弟,昨天突袭行动之后,郝帅的尸体就被运到分局鉴证科,我连夜对他进行了尸检。今天上午九点过,尸检结果才出来。”
      说到这里,陈丽清忽然沉默了。
      付夫喷出一口烟,急急道:“姐,郝帅的尸体有什么异常么?”
      “没……”陈丽清紧紧盯着地面,一双柳叶眉皱成麻花,刚吐出一个字,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有还是没有?”李天明也被她弄得有些糊涂,厉声问道。
      闻声,陈丽清抬起美眸一瞪,李天明立即就像中了定身法,苦笑着闭了嘴。
      冷哼一声之后,陈丽清转向付夫说道:“从昨天深夜到今天上午,我们对郝帅进行了麻古、海洛因、可卡因、摇头丸以及鸦片的残留标志物检测。根据对尿液、血液、胃容物以及肾脏的检测结果,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郝帅在死前36小时内,并没有吸食任何常见毒品或其他可以导致精神极度亢奋的麻醉品。”
      “也就是说,昨天夜里郝帅的‘暴走’并不是因为吸毒?”付夫有些犹豫地接口道。
      “对。”陈丽清继续说道,“在郝帅体内,我们并没有检测出常见毒品的可疑残留成分。同时,分局技术队还调取了郝帅以前的健康档案,发现他也没有精神病史。”
      “那他为什么会‘暴走’?不应该啊……”付夫心里竟然有些失望。
      “付弟弟,姐姐我负责的只是提供法医学证据,推理破案的事儿可不归我管。”陈丽清说着,转头盯着李天明,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
      付夫可没心情理会这些。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眉宇间疑云密布。
      “付弟弟,别愁眉苦脸得嘛。”见他这副表情,陈丽清媚笑着推了他一把,“姐还没说完呢。”
      付夫一怔,脸上浮出了讨好的表情:“我的姐,你有话就一次说完嘛。你这不是吊弟弟胃口吗?”
      陈丽清捂着嘴“嘻嘻嘻”一阵笑,随即才继续说道:“付弟弟,今天凌晨,我们对郝帅进行了解剖……”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赫然严肃:“在对尸体进行检视时,我们发现郝帅全身的皮肤都布满了细密的出血点。经解剖,出血点是他皮下毛细血管出现大面积破裂造成的;更诡谲的是,他的主要肌肉群都出现了横纹肌溶解症的症状。”
      “毛细血管破裂?横纹肌溶解症?”付夫一愣。
      “对。”陈丽清点点头,“同时,在切开胸骨取出心脏之后,我们还发现,郝帅的心脏肌肉出现了疲劳性损伤,同时也有横纹肌融解的迹象!”
      “心肌……疲劳性损伤?怎么可能?”付夫惊呼道,“姐,弟弟我对法医学是外行,却也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疲劳性损伤通常只会出现在手臂、腰腹、腿脚等部位,而且大部分是在剧烈运动过程中造成的……心脏怎么会出现这个?莫非心脏也剧烈运动了?”
      “你说对了!”陈丽清厉声抢过话头,“众所周知,哺乳动物的心脏肌肉和主要运动功能肌肉一样,都是由横纹肌组成。在剧烈运动等机械性刺激下,横纹肌就有可能出现疲劳性损伤甚至出现溶解症——因此,我们结合郝帅的异常行为进行了推论,昨天他的心脏很可能就经历了一场异常剧烈的运动!”
      听到这话,付夫就像被封冻住了。
      良久,他才颤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说,郝帅所表现出的强大体能,就是因为心脏剧烈起搏,通过为身体不断提供过量富氧血液进行刺激,才能短暂激发出他远远超过自身负荷的力量和速度……就像给一台机器注入烈性燃料,让它瞬间功率大增一样?”
      “付弟弟不愧是名记者,一说就明白了。”陈丽清媚笑依旧,“这也就解释了他皮下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心肌疲劳性损伤和消溶等的异常现象。”
      付夫愣愣地抬起头,紧缩的双眉并没舒展:“可是,又是什么突然让他的心脏‘暴走’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陈丽清也沉吟起来:“虽然现在还没找到生理证据,但是我觉着吧,郝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因为接受了某种外部刺激,或者说这种刺激对他‘暴走’起到了催化作用。”
      “催化?会是什么催化的呢?”
      听到付夫的这个问题,陈丽清却只能耸耸肩:“付弟弟,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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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3: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从李天明办公室出来,付夫的心情愈发沉重。
      西斜的阳光依旧炽热,在人车熙攘的街道和有着光鲜外墙的写字楼上投下一层层明亮的光影。
      眼前,巨大的城市如往常一样,繁忙而有序地运转着。
      而付夫心里的阴霾,却如滴落宣纸的墨迹般迅速蔓延开去。
      向李天明和陈丽清告辞前,付夫提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郝帅做卧底之后,他还在保持联系的利益相关人都有谁?”
      李天明的回答是:“除了老王局长和分管刑侦的孟建国副局长之外,他还和他父亲联系过一次。对了,他父亲叫郝斌,也是警察。”
      第二个问题是:“刚才你说郝帅已经很久没有传回情报了,那么昨天交易的情报,又是谁提供给你们的?”
      李天明阴笑着说:“这是机密。但你如果问问郝斌,也许能得到一些线索。郝斌就在本区下辖的沙坪派出所工作。”
      第三个问题是:“你们相信郝帅是清白的吗?”
      对这个略有些情绪化的问题,李天明和陈丽清相互对视了一眼。
      良久,李天明才幽幽说道:“我相信自己的弟兄!”
      …………
      一辆出租车沿着拥挤的街道缓缓驶来。
      付夫抬手招停,俯身钻进了车。
      在车上坐定,他对司机说:“到沙坪派出所。”
      出租车再次启动,随即朝沙坪街道一路疾驰。
      盯着车窗外迅速向后掠过的景物,付夫点燃一根烟,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
      抗震救灾结束后,付夫返回报社继续工作,转为了一名正式记者,又因为在救援一线的突出表现,获得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省级新闻大奖。同年底,他跳槽到了三喜市杂志社。
      郝帅也返回市局继续实习。就在付夫跳槽的同时,他被分配到三喜市河东区公安分局反扒支队。
      两人依旧保持联系,并不时在工作上合作。
      2009年底,位于河东区的双江农业大学学生宿舍接连发生入室盗窃案。因为案发于女生宿舍,农大校园内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女生和家长甚至提出要调换寝室。
      作为辖区职能警队,分局反扒支队启动专案程序,一连七天安排反扒民警蹲守。
      行动进行到第三天,付夫接到分局政治处邀请,加入郝帅所在小组,和他们一起彻夜蹲守。
      当天凌晨3点,当付夫蜷缩在蹲守的小奥拓车里沉沉入睡之际,郝帅忽然拍醒了他。
      “兄弟,莫要打鼾了!”他努力压抑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你看墙角!”
      付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远处依稀的路灯光朝墙角一看——那里赫然趴伏着一个黑影。
      “啪!”几束手电光同时亮起,早已埋伏在附近的反扒民警一同现身,将这个连环盗窃犯收入法网。
      这起震惊农大校园的连环盗窃案旋即告破。第二天下班后,支队领导自掏腰包,请全队弟兄和付夫一起搓了顿三喜火锅。
      付夫对酒精过敏,大半瓶啤酒下肚,浑身就会红得像煮过的龙虾。可那天夜里,架不住反扒民警轮番劝酒,他一连喝了三瓶,然后就开始晕乎乎地和那些叫得上名字或压根就不认识的警察们称兄道弟。
      而郝帅,更是紧紧楼着付夫的肩膀大声嚷嚷:“蹲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人影,付记者一来案子就破了——你就是我们反扒队的幸运符!”
      那场酒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当这群醉醺醺的汉子钻出火锅店时,一群人在空旷的大街上吼着唱起了《少年壮志不言愁》。
      在接下来的七年里,每当遇到大案要案或逢年过节,郝帅就会邀请付夫到队里来,一起蹲点抓捕,一起喝酒庆贺,一起嚷嚷着吼《少年壮志不言愁》。
      直到7年前,郝帅突然不辞而别。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出租车里,跑调得几乎听不出旋律的哼唱声不断传来,以至于出租车司机都不禁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付夫。
      这个30来岁的男人,正盯着车窗外的城市。渐渐柔软的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双唇不易察觉地蠕动着,隐隐哼唱着那首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难辨曲调的歌。
      他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正隐隐闪烁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光。
      20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沙坪派出所大门口。
      付钱下车,付夫并没有立即进去。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双眉也再次紧锁起来,仿佛正在琢磨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没错,要弄清郝帅变节袭警的真相,很棘手;要揭开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记忆深处的伤疤,也很棘手。
      和某些把揭采访对象伤疤当成看点的同行不同,付夫对这样的事情一直都不怎么在行。
      吸完这根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脚钻进派出所大门。
      之前李天明告诉他,郝斌是一名户籍警。而沙坪派出所的户籍室,就在派出所小楼进门右侧的第一间办公室。
      “你找谁?”钻进小楼,门卫立即拦住了他。
      “我找郝警官。”付夫掏出记者证。
      看到记者证,门卫一愣,随即低声嘟哝了一句:“人家儿子一出事,你们就像苍蝇闻到臭肉一样飞来了……”
      若是平时,付夫十有八九会冷笑着回答:“怎么着?这么怕我?是有什么猫腻吧?现在不配合我采访,当心到时候我把你写进内参!”
      这时,他却什么都没说,低头收好记者证后,转身就钻进了户籍室。
      狭长的户籍室里,十来个前来办理各种证件的群众排成了长队。长队前方,摆着一个堆满各种材料的服务台。
      服务台前,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年轻女警,正和颜悦色地向两个老人解释着“户籍迁入证明需要这些手续”。
      女警身旁,一个年近六十岁、头发已近全白的老警官,正不断从排队群众手里接过各种材料,然后埋头迅速地审核,再捏起公章“当当当”地飞快盖章;碰到材料不齐全的,他还会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详细地解释:“你们这个迁出地的派出所辖区已经变更,我需要你们提供准确的辖区所名称才能查询信息,请你们再问问。”“户籍迁入需要本人持身份证办理,你让他空了过来一趟。”“你这个户籍手续不全啊,可以请你们社区的片警补一个入住证明。”……
      对每个来办事的群众,老警官都不紧不慢而又耐心细致地解释着。就算是碰到有群众嫌麻烦嘟嘟囔囔地抱怨,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屑或烦躁的表情。
      而在一旁默默注视的付夫,却能从他布满血丝的眸子里,体味到隐隐的忧伤。
      老警官的长相,和郝帅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而他面前的名牌上,也赫然印着两个字:“郝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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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6月9日下午5点48分,沙坪派出所户籍室。
      付夫来到了服务台前。
      “郝叔叔。”他有些犹豫地轻唤道。
      闻声,郝斌惊异地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
      “你是?”他有些不解地问。
      “我是郝帅的朋友,有点事想请教一下。”付夫低声说。
      “哦。”郝斌眼里起了一层雾,却又瞬间消退。他看了看付夫身后还在排队的人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我忙完,我们再谈。”
      付夫笑着点点头,转身到户籍室的长椅上坐下。
      约莫半个小时后,
      为最后一个群众办完手续,郝斌用手支撑着桌面,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
      看到郝斌的动作,付夫本以为是他坐久了腰腿酸痛。可当看到郝斌从桌子下取出一根折叠手杖、又杵着手杖朝自己走来时,他才明白,是郝斌的腿脚不方便。
      “郝叔叔,你的腿……”付夫急急迎过去,扶住了郝斌。
      “没事没事。”郝斌连连摆手,脸上挤出一个并不快乐的笑容,“以前当刑警的时候,被一个悍匪打了一枪,结果就被‘发配’到这里来啦。”
      在长椅上坐下,郝斌的面色重新凝重起来。
      “小伙子,你刚才说……你是小帅的朋友?”他问。
      “嗯。”付夫应道,“今天,我想请教你两个问题。”
      “问我?”郝斌一愣,随即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付夫,“你……”
      不等他说完,付夫急急抢过话茬:“是李局让我来找你的。”
      “李局?”郝斌双眉一皱,立即明白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朝周围看了看,发现那个女民警和一个协勤还在服务台后面整理材料,于是转头对付夫说:“小伙子,你有烟么?”
      “有。”付夫心领神会。
      两人随即起身,来到了派出所大门外。
      给郝斌点燃烟,付夫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两人吸着烟都没说话,就像在有意等对方先开口。
      吸了半根烟后,付夫终于开了口:“郝叔叔,最近郝帅跟你联系过没?”
      郝斌喷出一口烟,答非所问:“今天上午,李局长给我来电话说,有人会来调查小帅的事——你就是那人?”
      付夫一愣,默默点点头。
      “你是纪检处的?还是警风纠察室?”郝斌又问。
      这次,付夫轻轻摇了摇头:“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记者。”
      “记者?”郝斌有些失望,把烟蒂扔到地上,自言自语般低语道,“这么大的案子,找个外行来能行么……”
      对这样的怀疑,付夫倒不介意,而是使出采访时的惯用伎俩——套近乎。
      “郝叔叔,我跟小帅是在08年抗震救灾前线认识的。他到反扒队之后,我们也经常联系。”他又递过一根烟。
      “哦……”郝斌接过烟,吸了两口才说道,“那他被开除的事你知道么?”
      “开除?”付夫一怔,旋即想起李天明说过,三年前为了配合郝帅,局里曾以“参与吸毒”为名,将他假除名。
      “哦,我听说了。”他急急接口道,又凑到郝斌耳旁说,“但是我也听说,那是给他打的掩护。”
      听到这话,郝斌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是假的啊。”
      咀嚼着郝斌话里的深意,付夫随即也来了兴趣:“郝叔叔,当时你们一定以为,他真的被开除了吧?”
      “嗯。”郝斌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年前,他被调到了缉毒支队。一个月后,他就突然失踪了。几乎就在同时,家里收到了分局发来的通告,说他因为参与吸毒,目前已经被警队除名。”
      说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也开始迷糊起来:“当时,我和他妈就觉得五雷轰顶。我就琢磨,这小子会吸毒?不可能啊,他小时候最喜欢把我的大盖帽扣在头上,天天嚷嚷着要当警察;他从小就想当警察,长大了也真的当上了警察——要说他会因为吸毒被警队开除,打死我都不信。”
      说这些话时,郝斌的眼睛有些发潮。
      听到他的话,付夫心里有些拧巴。
      他低头又吸了两口烟,忽然从郝斌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
      “郝叔叔,你应该也察觉到,郝帅是当卧底去了吧?”他憨笑着说,“有道是父子连心,警队的烟雾弹对贩毒集团可能有用,但对于极其了解儿子的你来说,一定察觉到郝帅突然的反常行为背后,应该存在某种合理的解释……”
      看到付夫脸上的表情,郝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隐隐有光一闪。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什么,而是再次朝周围张望了起来。
      做完这些动作,他忽然凑到付夫面前,低声蹦出句话:“小伙子,我相信你。”
      “呃……谢谢。”付夫有些发愣,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最近小帅跟你联系过吗?”
      郝斌终于做出了正面回应:“一个星期前,我突然收到了两条信息……”
      说着,他低头从警服的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邮箱后递给付夫:“就是这两条。”
      付夫接过手机一看,发现这两条信息并没显示发信人姓名,两条信息的发送时间前后相隔两天。
      第一条信息全文是:“6月8日夜8-9点,聚兴仓库。”
      第二条信息全文是:“我已经和女友慧慧私定终身,请二老常去看看,她的地址是巴都区桃园街道上兴街社区。”
      迅速看完信息,付夫又同样迅速地将手机还给了郝斌。
      “显然,第一条说的就是昨天毒品交易的时间,对李局他们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情报;而至于这第二条嘛……天明局长并没跟我说过,郝帅还有女朋友啊?”他在心里琢磨着,双眉锁得更紧了。
      仿佛察觉到了付夫的疑问,郝斌一脸鄙夷地补了一句:“那女子是他被开除后认识的……叫蔡小慧。”
      “他有女朋友的事,局里领导都不知道?”付夫又问。
      “有什么好知道的?”郝斌忽然有些愠怒,“一个嗑药的古惑女,有什么好说的?还给我们郝家长脸了不成?!”
      见郝斌突然动怒,付夫心里一动,于是接口道:“在哪能找到这妮子?这个上兴街我怎么没什么印像啊。”
      郝斌冷哼了一声,怒道:“它的俗名你一定知道——那里就是杏花街!你到那一问‘慧慧’,街上的婆娘都知道!昨天我才到那看过她,当时就把我气得……”
      听到这个地名,付夫也愣住了:“那里不是……红灯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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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那天谈话结束之后,郝斌硬要请付夫吃饭。
      付夫本来还有事要办,但架不住郝斌的盛情相邀,还是被他拉到了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小馆子。
      在小饭馆角落里坐下,郝斌一口气点了八九道菜、两瓶白酒,扬言要和付夫“一醉方休”。
      酒菜一端上来,郝斌就把一个杯子推到付夫面前,慢慢斟上酒。
      “郝叔叔,今天晚上我还有事呢。”付夫连忙推脱。
      郝斌一瞪眼:“陪你郝叔喝酒就不是正事啦?”
      付夫挤出一个苦笑,举起杯子:“先干为敬。”
      说着,他头一仰,就把杯子里的二两白酒倒进了喉咙。
      “好,这才叫耿直!”郝斌一拍桌子,也“滋溜”一声,饮尽杯中酒。
      看到和工作时判若两人的郝斌,付夫心里忽然有些怜悯。
      “这老头,白天怕是花了不少力气来隐藏自己的情绪吧……看他的年纪,应该马上就要退休了。可听到儿子牺牲的消息,他还是在坚持上班,恐怕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他心里念叨着,主动给郝斌和自己斟上酒,又大声嚷嚷着“再来”,一饮而尽。
      随着酒液进入食道,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不断从体内涌出,让付夫一阵阵反胃,脸也迅速涨红。
      酒精过敏的他,对于一些人将酒视若人生第一享受十分不解。特别是自己被迫喝酒的时候,这样的不解还会迅速上升为反感。
      而今天,付夫却强忍住来自胃部的一阵阵痉挛,一次次主动把杯子斟满,又和郝斌一次次碰杯。
      喝着喝着,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
      郝斌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见他用手撑着头,开始含糊不清地嚷嚷——
      “小帅那混小子,傻啊!他从小成绩就好,明明可以当科学家、公务员,就算是自己创业当企业家也好啊,何苦要当警察?”
      “他六岁那年,我的左腿就因公受了伤,在家休养了三个月。当时我就发现,这小子一从幼儿园回来,就拿着他的木头手枪守在我面前,而且天天都是这样。我就问他,儿子,你拿个木头疙瘩在你爹面前站着作甚?他就说,我在保护你啊,这样那些坏人就不敢来惹你了。我就想笑,说,你一个学龄前儿童,怎么保护我?他就嚷嚷,我也是警察啊,你看,我有枪!”
      “三年前的春天,对,就是春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想申请掉到缉毒队。我就说,你在反扒队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调职?他就说,近两年禁毒形势越来越严峻,到缉毒队容易立功、授奖、升职……当时我还骂他,要缉毒我支持,但不能冲着立功授奖去做!他还跟我争,说什么立功受奖给家里丢脸了么?”
      …………
      嚷着嚷着,郝斌的头忽然“咚”地一声碰到桌子。
      付夫吓了一跳,使劲推了推他。
      当郝斌粗重的呼吸声均匀地传入耳际,付夫这才放下心来。
      “这老头……原来酒量比我还差。”他苦笑着,挣扎着站起来结了账,又扶着郝斌出了门。
      饭馆外,天已经全黑了。
      一阵凉风吹过,付夫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掏出电话,找李天明问清郝斌家的地址,又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郝斌送回了家。
      当这两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出现在郝家门外时,郝帅的母亲王月梅吓了一跳。
      听付夫含糊不清地说明了情况后,王月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老郝他……这是在伤心啊。”王月梅低声念叨着,和付夫一起把郝斌扶到主卧的床上,又拉着付夫来到另一间卧室。
      “小付,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看你比他好不了多少。”王月梅轻声说着,语气里透着做母亲的人特有的唠叨。
      “阿姨,不、不、不用,我、我、我醒酒……比较快。”付夫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瞧你,话都说不清了,还逞什么能!”王月梅提高了音量,“你们这些年轻人,脾气怎么都这么倔!”
      盯着王月梅通红的眼眶,付夫不禁一怔,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他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间很寻常的卧室,面积不过二十来平方米。房间里放着一个摆着电脑的写字台,一把靠背椅、一个书柜和一张单人床。
      而在那张写字台上,赫然摆着一幅黑框遗像。
      黑色的相框里,笑得阳光灿烂的郝帅,正在盯着自己。
      付夫不禁浑身一抖。
      看到付夫的表情,王月梅神情有些局促:“这是小帅的房间,你跟他是朋友,就在这里歇一会吧……你放心,我们小帅是在外面死的,屋里面很干净……如果你实在介意,也可以睡客厅的沙发……”
      不等她说完,付夫忽然高声喊道:“不!我不介意!”
      王月梅被付夫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看到他极其认真的表情,她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容。
      她朝付夫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而就在房间门被轻轻合上的一瞬间,付夫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哭声……
      “啪!”付夫点燃了一根烟,竖着放进一个纸杯里,又轻轻摆到了郝帅遗像前。
      “啪!”他又点燃了一根,拉过靠背椅坐了下来,和郝帅面对面。
      “兄弟,过去三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昨天,你又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遗像,他口齿不清地念叨着。
      升腾的烟雾间,郝帅的笑容一如从前。
      如郝斌所言,三年前的春天,付夫也听到了郝帅调职的消息。
      那是3月下旬的一天,郝帅主动给他来了电话——
      “兄弟,我申请调到缉毒队了。”
      “哟呵,你小子可以啊,缉毒队可是绝对的重案部门啊。”
      “呵呵呵,算是吧。可也是牺牲率最高的部门。在这里混,要想牺牲挂彩,成功率比其他警种高三倍以上!”
      “得了吧你,你小子等两年一定立功受奖!话说要是郝警官破了大案要案需要宣传,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小弟我啊。”
      “我的哥,你就莫嘲笑我了。你也知道,缉毒队是最不敢宣传的,这里和反扒队一样,一定不能让犯罪分子记住你;但是也有不同——在反扒队,犯罪分子记住了你,最多就是看到你就跑;而要在缉毒队,说不定就会做掉你全家……”
      “那你为什么还要申请去缉毒?”
      “这……可能是因为某种责任感吧。”
      “责任?说得好……但以后你可要当心了。”
      “谢谢,哦,对了,以后我们能聚一聚的机会可就少了,你可别见外啊。”
      “不会的,我们不是战友么?”
      “哈哈哈,战友,那就拜拜了。”
      “拜拜。”
      …………
      放下电话的时候,付夫做梦也没想到,这次电话,竟成了他和郝帅的永诀。
      因为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得到过郝帅的消息——除了那份由河东分局公布的《关于郝帅同志的行政处理通知》。其间,虽然他试图找过郝帅,可就算凭借他号称无处不在的人脉,最终也没能联系上他。
      想着想着,付夫靠在郝帅的椅子上,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子一斜,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身子一动,付夫就醒了。抬手看看腕表,已经9点54了。
      付夫急急站起身来,提起挎包拉开房间门。
      迈出房间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郝帅的遗像。
      “如果你真的没有变节,那我就一定会还你清白!”他在心里说着,轻轻拉上房门,又轻轻离开了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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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6月9日夜10点48分,三喜市巴都区杏花街。
      作为省城最出名的红灯区,这条三公里长的小街虽然历经整治,却仍然隐藏着大量桃色产业。
      比如,每天凌晨十一点一到,街道两旁就会出现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涂了大红指甲油的手里,总是夹着细长的香烟;粘着假睫毛、化了烟熏妆的双眼,总会在街道上游弋,在那些放慢速度来回兜圈的汽车里寻找眼神饥渴的猎物。在街边林立的按摩房和发廊里,暗红色的彩灯也会一直亮到天亮,向门外的黑暗不断释放出暧昧挑逗的光。
      这天,当一群上“早班”的女人刚刚点燃第一根烟,一辆出租车轻盈地划过夜色,径直停到了杏花街口。
      车门打开,付夫跳了下来。
      几个站街女立即凑过来,媚笑着嚷嚷道——
      “帅哥,这么早?”
      “耍不耍?50!”
      “看你这么帅,给你个八折!”
      …………
      付夫被挡住去路,深邃的眼眶里闪过一阵怒意。
      “你要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恐怕就要给我倒贴了……”他冷笑道,侧身从站街女形成的人缝中钻了出去。
      “假正经什么?你就是警察老娘也不虚你!”一个站街女嚷嚷道。
      刚走了两步,付夫忽然又转过头,笑着问:“这位大姐,你知道上哪找慧慧么?”
      “哟呵,原来是冲着慧慧来的?”那站街女冷哼一声,“你们这些臭男人,就喜欢找年轻的!”
      “不说拉倒。”付夫耸了耸肩,转身欲走。
      “你从街口进去,左边第三间‘极乐发廊’就是。”那站街女忽然嚷嚷道,“告诉你,她可是我小妹妹,要是你提了裤子不给钱,当心老娘找人把你下面那活儿给挖了去……”
      “谢啦。”付夫摆了摆手,快步钻进了灯光迷离的小街。
      站街女说得没错,“极乐发廊”就在街口后面第三间门面。
      这是一个面积不过三十平方米的小门面,装修普通而又俗气。发廊的玻璃门紧闭,能看见门后悬着厚厚的帘子。暗红色的彩灯从玻璃门里透出来,传递出隐晦而挑逗的气息。
      付夫抬手正欲推门,忽然听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阵尖叫。
      “谁这个时候来电话?真是会挑时间……”付夫有些懊恼,转过身急行了三五步,这才掏出手机。
      李天明的声音传了出来:“付记者,刚才我们又提审了昨天抓到的毒贩,发现了一个可能对你有帮助的线索……”
      “什么线索?”付夫低声问,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一个毒贩刚才交代,郝帅外号‘四哥’,是贩毒组织里的第四把交椅。半个月前,他们的老大三爷从南美洲买进了一种新型毒品——负责保管这批毒品的,就是四哥郝帅……”
      “哟呵,这小子混得不错啊。”付夫半开玩笑地说。
      “先听我说完!”李天明忽然吼了一句,语气也猛地一沉,“那批货送到之后,就被锁进了贩毒集团老巢的‘储藏室’,周围还安装了监控。对了,‘储藏室’就是他们租来的一个废旧仓库,这些被伪装成肥皂的货就藏在那。‘储藏室’的钥匙一共两把,二爷和郝帅各有一把。”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啪。”话筒那头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李天明点了烟。
      深深吸了一口烟后,他又说道:“可就在一个星期前,这批货却被人‘动’过了……”
      “被人动了?”付夫一愣,“什么意思?”
      “据那毒贩讲,二爷的一个心腹每天都会从他那取来钥匙,到‘储藏室’检查毒品的存放情况。这种毒品呈块状,就像香皂。他们一共进了8公斤,一共有80块,就放在‘储藏室’的保险箱里。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一个星期前,这个心腹忽然发现,一块毒砖好像缺了一个角,结果放到秤上一称,真的少了30克。”
      “毒品……少了?”付夫来了兴趣,急声道,“接下来呢?”
      “货被动了,二爷当然很生气啦。”李天明说,“于是,他就在整个贩毒集团内部展开清查,说什么‘做这事的一定是内贼,老子要把这个贼找出来碎尸万段’……”
      “内贼?”付夫心头一动,“莫非是……郝帅?”
      李天明沉吟片刻,继续道:“审讯时我也这么问了。那毒贩却说,当时二爷把可能接触存货的人都找来,让他们互相对质,结果,嫌疑最后还是集中到了那个心腹和掌管钥匙的郝帅身上。”
      闻言,付夫心里不禁一沉:“郝帅就这么暴露了?”
      李天明再次沉默。良久,他才犹豫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那个负责检查毒品的毒贩就被二爷以‘监守自盗’为名执行了‘家法’,此人也就从此消失;郝帅则继续在二爷身边出现,一直到进行交易的前一天,也就是前天夜里,郝帅突然也不见了。”
      “不见了……”付夫重复了一遍李天明的话,心里升腾起重重疑云。
      “嗯。”李天明沉声道,“那毒贩说,一直到昨天民警突袭交易现场时,他才看到已经变得不像人的郝帅从铁笼子里冲出来,把几个特警打得找不着北……”
      “……”听了李天明提供的线索,付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见付夫不吭声,李天明有些犹豫地说:“兄弟,你觉不觉着,这个毒贩提供的线索有点……那个?”
      “哪个?”付夫思路被打断,语气里满是不爽。
      “你没觉得?那就算了。”李天明苦笑了一声,准备挂断电话。
      这时,付夫也察觉到了什么,急急朝听筒低吼道:“天明局长,你是想说——郝帅‘暴走’,有可能就是因为毒品被偷而引来的……报复?”
      “对。”李天明的语气重新低沉起来,“不管这件事跟郝帅的异常行为之间有没有关系,你在外围调查的时候,都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对了,还有那些神秘失踪的毒品,你也可以查查。当然,因为你毕竟在外围,又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因此可能并不具备开展这种专业侦察的条件和能力……总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
      听到李天明的话,付夫不禁一声冷笑:“天明局长,你可真是会恭维人啊。”
      说着,他正欲放下电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追问:“对了,你说的那种新型毒品叫什么?”
      “兄弟,不是我看不起你,可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懂啊。”李天明一阵苦笑,“那东西叫‘沐恩奈特’,据说是美国佬搞出来的,今年在北美市场抢手得很呢。”
      “‘沐恩奈特’?”付夫念叨着,挂断了电话。
      凝视着杏花街充满挑逗意味的灯火,付夫双眉皱成了“川”字——
      “神秘消失的新型毒品。”
      “以常人所不具备的力量和速度袭击毒贩和同僚。”
      “体内没有任何毒品残留,却因为剧烈运动造成了大面积毛细血管破裂和肌肉溶解症。”
      …………
      一条条看来并没有什么关联的线索,开始在他脑海里纠缠。
      “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连接点又在哪?”琢磨了好一阵,付夫心里一阵发紧,不禁用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又点燃了一根烟。
      良久,他有些气馁地把烟头扔到了地上,转身回到了“极乐发廊”门前。
      “算了,先问问郝帅的女朋友再说吧。”他这么自我安慰着,抬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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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哗”的一声,“极乐发廊”的门被推开了。
      就见发廊的一面墙上铺满了镜子,镜前的长桌面上东倒西歪地摆放着电吹风、发卷和一堆没开封却已落满灰尘的啫喱水、焗油膏和洗发液。
      一旁,凌乱地放着五六把靠背椅。门面另一侧墙角,一个廉价的布沙发横躺在暗红的灯光下。
      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
      就见这女人穿着一件套了罩衫的睡衣,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一张瓜子脸上浓妆艳抹,却依旧能看出秀丽的五官。虽然面颊上抹了厚厚的腮红,也还是能看出满脸菜色。
      见付夫进来,年轻女人站起身来,有些慵懒地问:“老板,里面还是外面?”
      付夫一愣:“什么‘里面外面’?”
      年轻女人冷哼了一声,又迅速用涂了烟熏妆的双眼打量了一下付夫:“老板,你是第一次来吧?”
      “嗯。”付夫假装清纯地点点头,又一脸紧张地瞟了一眼周围。
      “新客户,给你打个折。”年轻女人笑道,扭着腰肢凑过来,“在外面就是洗剪吹,一次20,不过看你这板寸头,应该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吧?在里面就是‘打散炮’或者‘包夜’,‘打散炮’80一次,‘包夜’300——看你这身板长相,要包夜就给你个八折。”
      “这里还是双管齐下、做的是复合型产业呢……也不知道天明局长给不给我报销。”付夫心里念叨着,低头掏出三张百元大钞。
      “你真是饥渴啊……”年轻女子伸手接过钱,“到里面去吧,包你满意。”
      说着,她朝发廊转角的一个小房间指了指。
      盯着她那条细瘦的胳膊,付夫心里不禁一紧。
      因为他看到,那条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针孔。
      “还愣着做什么?”见付夫没动,女人急声催促,“放心,昨天警察刚来查过,今天他们不会来了。”
      付夫挤出一个淫笑,跟着她钻进了小房间。
      小房间更黑。一盏做成蜡烛式样的台灯,正发出红幽幽的微弱的光,照亮了房间里唯一的摆设——一张破旧的木架子床。
      付夫是有轻微洁癖的。当看到床下堆满面巾纸的垃圾桶,他心里就一阵发紧。
      一进屋,年轻女人就脱掉了睡衣外的罩衫,语气也立即不一样了。
      她转过头盯着付夫,含情脉脉地瞪着还算漂亮的眸子,挤出一个暧昧表情:“帅哥,今天晚上,我归你了。”
      说着,她就拉住付夫的手,准备朝自己身上磨蹭。
      就在即将接触到女人腰身的一瞬间,付夫猛地抽回了手。
      年轻女人一愣,抬起有些浑浊的大眼睛盯着付夫。
      “妹子,你知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啊……”付夫苦笑了一下,颇有深意地望着她。
      听到这话,女人眼里的不解更甚。
      “你叫蔡小慧?”付夫忽然发问。
      年轻女人又是一愣,嗫嚅道:“你……认识我?”
      付夫点点头,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是郝帅的朋友。”
      听到“郝帅”二字,蔡小慧面色一沉。
      “那个死人,自己不来,竟让个外人来找我——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她低声念叨道,像是在对付夫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付夫正欲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出事了”,却又没能说得出口。
      他低下头,掏出一根烟。
      “也给我一根。”蔡小慧很不客气地伸出手。
      付夫递给她一根,又帮她点燃。
      两人默默抽了一会烟,蔡小慧突然发问:“你跟他是很好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付夫挤出一个笑容。
      “我跟他的事,就连他爹妈都是上星期才知道的。”蔡小慧眼神有些复杂,却又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他会告诉你,说明你跟他关系一定很好。”
      付夫“哦”了一声,心里一阵苦笑:“他也没告诉我这事啊,要不是他爹跟我讲,我还不知道他小子好你这一口呢。”
      看到付夫波澜不惊的表情,蔡小慧又问:“他让你来找我的?什么事?”
      “这妮子,怎么变成她问我了?”付夫心里念叨着,决定反客为主。他并没接蔡小慧的话茬,而是反问道:“小慧,你跟郝帅认识多久了?”
      蔡小慧冷哼一声:“三年。”
      “三年?”听到这个答案,付夫心里一动,“莫非你们是三年前的春天认识的?”
      “嗯,你咋知道?”蔡小慧继续扮酷冷笑。
      “我也是听说的。”付夫又吸了一口烟,“你们怎么认识的?莫非……他也是你的客人?”
      这话一出口,付夫立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逼——这么问,不明摆着抽蔡小慧嘴巴子吗?
      蔡小慧却不怎么介意。就见她用细长的手指夹着烟,送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又从口红浓艳的双唇间喷出一圈烟雾,这才嘤嘤吐出一句话:“他救过我……”
      说着,她的眼神也飘忽起来,越过付夫飞向了并不久远的过去……
      那年的春天来得很晚。
      当时,蔡小慧在一个夜总会当驻唱歌手。每天夜里8点上班,一直唱到第二天凌晨3点。
      她的嗓音并不是最好的,会唱的曲目也是一些不需要高音的老情歌。
      2月底3月初的时候,蔡小慧发现,每天夜里,夜总会大厅的吧台前,都会出现一个皮肤黝黑、长相英俊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总是安静地坐在吧台前,抽着烟、喝着酒,用如水的眼神盯着她,直到她唱完当天的最后一首歌。
      高中毕业后,蔡小慧就开始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对这种来自异性的眼神,她早就习以为常,全当是那男人“发了春”。
      而就在不久之后,她才赫然惊觉,自己已经被那如水的眼神彻底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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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蔡小慧像平常一样,穿着洁白的雪纺连衣裙,来到大厅里的小舞池中央。
      一曲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唱罢,舞池外酒酣耳热的客人掌声寥寥。
      蔡小慧不以为意。在随后响起的激烈的蹦迪音乐声中,她慢慢站起身,穿过开始疯狂扭动的人群,朝不远处的吧台走去,准备抽根烟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和往常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直勾勾地盯着她,而是安静地吸着烟,斜眼注视着不远处,表情懒散,却一动不动。
      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蔡小慧发现,他正盯着不远处雅座里一个绰号“达哥”的男人。
      话说这达哥,乃是这一片有名的古惑仔。手下有七八十号黄毛愣头青,组成了一个号称“金毛犬门”的帮派,欺行霸市、横行一方。
      而这时,达哥身边还坐着一个身材枯瘦的糟老头子。
      两人抽着烟,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糟老头子就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用花布包裹的东西,飞一般塞到达哥怀里。
      达哥捏了捏那个布包,随即朝身后一个金毛手下招了招手,那古惑仔立即把一叠钱递给了糟老头。
      在从舞池到吧台的过程中,蔡小慧侧脸看到了这一切。
      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她根本不会记住这一幕。
      就在她刚刚经过雅座、距吧台还有三五米时,那个年轻人忽然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朝她走来。
      和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她看到,年轻人如水的眼睛里,赫然升腾起滚滚烈火。
      “动手!”他一声大喝,如猛虎下山般扑向达哥和糟老头。几乎就在同时,另外八九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也迅速包围了雅座。
      “靠!”达哥见势不妙,抓起一个酒瓶就朝年轻人头上招呼过去,却被后者一个俯身灵巧躲过。
      年轻人旋即一个箭步,抱住达哥的腰将他扑倒。
      这时,一旁的糟老头忽然“腾”地一下蹦了起来,纵身一跃,就从和达哥纠缠在一起的年轻人身旁跳了过去,然后冲进疯狂扭动的人群。
      “按住他俩!”年轻人朝围上来的同伴吼了一句,立即抽身跳将起来,朝糟老头一路猛追。
      当时,蔡小慧已经被吓傻了,愣愣地站在舞池和吧台之间。当年轻人飞奔着和她擦肩而过时,不小心和她的肩膀一碰,身材单薄的她就“啊”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两分钟后,年轻人押着已经被套上手铐的糟老头回来了。
      因为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原本聒噪的音乐已经停了,人们不解而又惊恐地盯着年轻人和他的同伴。
      将糟老头交给同伴,年轻人还低声吼了一句:“你这老贼,竟然开始找黑帮销赃了,可以啊……”
      说着,他又转头对一脸懵逼的达哥说:“吴开达,你因指使他人参与盗窃被活动被拘捕,有什么话回局里慢慢聊!”
      言罢,年轻人转头看了看依旧坐在地上的蔡小慧,刚才还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忽然盈满了温柔。
      他什么都没说,和同伴一起把糟老头、达哥和那个跑腿的古惑仔押出了夜总会。
      愣愣地盯着年轻人的背影,蔡小慧的脑子里除了惊恐就只剩下迷茫。
      但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于是,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被擦破皮的手肘,继续慢慢朝吧台走去。
      却不想,第二天凌晨3点过,蔡小慧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当时她已经唱完了最后一曲,正准备到后台收拾东西,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房睡觉。
      刚钻出舞池,她一抬头,迎面就看到了那双如水的温柔的眸子。
      那个年轻人嘴里叼着烟,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你好,我叫郝帅,区公安分局的。那个、刚才……没伤着你吧?”他问道,表情有些扭捏。
      “没。”她很无所谓地回答,低头准备从他身旁穿过。
      忽然,她看到一只捏着创可贴的手伸到自己面前。
      “贴一下吧,我看你手肘上都破皮了……”年轻人轻声说。
      她这才抬起眼,看了看他。
      这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啊,还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
      如果换作两三年前,她刚从那个父母天天吵架、母亲烂赌、父亲外遇的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也许她会为这样一个男人心动吧。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不可能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心动了,除了……那个东西。
      “谢了。”蔡小慧又低下了头,伸手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创可贴,抬脚欲走。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很用力地拉住了。
      她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发现年轻人正紧紧拉着自己的左臂。而他那双温柔的眸子,正紧盯着自己手臂上密布的针眼。
      在那一瞬间,那双眸子里再次喷射出火焰。
      “你……吸毒?”年轻人低声问道。
      蔡小慧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屈辱。
      她试图挣脱年轻人的手,却没能如愿。
      “你放开我!”她开始大吼。
      年轻人正欲再说点什么,夜总会的保安忽然围了过来。
      他有些悻悻地放开手,对快速逃开的蔡小慧喊道:“我会回来找你的,你等着我。”
      …………
      说到这里,蔡小慧把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扔到地上,又伸脚踩了踩。
      一旁,付夫又递过来一根烟,苦笑道:“你们的第一次说话……还真是火爆啊——你们就是这么好上的?”
      蔡小慧又是一声冷笑:“之后一个月,他三天两头跑到夜总会来,真叫死皮赖脸一个……”
      那次抓捕之后,郝帅一有空就往夜总会跑。每次来,他都变着方给蔡小慧送东西。
      有时候,他会让服务生给歌手送一束玫瑰花,然后在花束里放一张画着两个桃心的卡片,卡片上写着“我在市戒毒所有朋友,可以送你去强戒”。有时候,他会定做一盒巧克力,在头层巧克力上写着一行祝福语:“黑色巧克力有益健康,白色毒品夺命无痕。”还有的时候,他会当场送给蔡晓慧各种警察造型的布娃娃,布娃娃的身上永远会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满了各种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的文字,比如“初次吸毒被抓拘留,两次吸毒就将被扭送强戒,我看你怕是一百次也不止了吧”……
      对这些唠唠叨叨的苦口婆心,蔡小慧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烦”。
      又过了一个月,当郝帅再次给自己送东西时,她的心却怦然一动。
      那天夜里,也是下班时间,她又唱了一曲《我只在乎你》。
      一曲唱吧,服务生又坏笑着递过来一个小绒布盒子。
      蔡小慧一愣,有些惊异地接过盒子,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个并不便宜却也不算很贵的白金戒指。戒指后面,插着一张小纸片。
      纸片上,还是那个男人方方正正的字迹:“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心怦然一动。看着你一天天衰弱,我的心很不好受。因此,我决定遵从我的心意——如果你同意戒毒,我保证,你出来以后我们就像普通人那样恋爱,如果你愿意,我会娶你!”
      那一刻,眼泪毫无征兆地漫出了蔡小慧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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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5:11 | 显示全部楼层
      6月9日深夜11点,“极乐发廊”隐秘的小房间里,一男一女的对话依然在持续。
      “用一张卡片和一枚戒指,他就把你撩到手了?”付夫觉得谈话有些沉闷,于是改用轻松的语气问。
      “也不算。”蔡小慧有些犹豫地说,“当时就是感动……毕竟自己一个人出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想这么关心自己的人……而且,我自己也知道吸毒的后果是什么,只是在碰到他之前,我对生死很无所谓。”
      在那次求爱之后,蔡小慧答应了郝帅“戒毒就恋爱”的要求。在夜总会姐妹们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视下,她开始和这个英俊的警察约会。
      和其他情侣不同,他们第一次约会,郝帅并没有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
      他竟然陪她来到了戒毒所。
      那天,当被郝帅拽到市第一戒毒所门前时,蔡小慧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把我弄这来做什么?”她怯怯地问。
      “明天,我就陪你过来,好吗?”郝帅一脸严肃地说。
      “明天?”蔡小慧有些紧张,抬头看了一眼强戒所高耸而威严的围墙,眼神飘忽闪烁。
      “你现在已经发展到静脉注射了,每个36小时就要吸一次——再这么下去,就……”郝帅话没说完,也垂下了眼。
      蔡小慧抿着嘴,盯着郝帅看了好一会,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后来,她这样对付夫回忆道:“当时我心里很害怕,因为之前也听一起买粉的姐妹说过,强戒刚开始的时候生不如死,到最后就算生理上脱了瘾,心里也还是一个劲地想吸。不少人从戒毒所一出来,凭借美沙酮撑了一两个月就又复吸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盯着蔡小慧犹豫不决的表情,郝帅忽然心生怒意。
      “你反悔了?”他厉声喝道,“明天,还有我可以陪你去戒毒,后天,你就……”
      说到这,他忽然一怔,把没说完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后天,你就怎么?”蔡小慧也不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郝帅摸了摸后脑勺,嗫嚅道,“后天我要参加一个任务,回来的时间没准,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跟你见面了……”
      说着,他一脸阴郁地掏出烟,点燃:“慧慧,不亲眼看到你进去,我不放心啊。”
      听到这话,蔡小慧眼圈一红,又转头看了一眼强制戒毒所的高墙,一把夺过了郝帅手里的烟。
      猛吸了两口烟,她朝郝帅使劲点了点头。
      第二天,郝帅陪着她来到戒毒所,办理了自愿戒毒手续。
      临别前,郝帅笑着朝她挥挥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郝帅!”蔡小慧忽然尖叫起来,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那任务……危险吗?”她问。
      郝帅一愣,随即有些欣喜地摇摇头:“不。”
      她脸一红,低下头,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你……为什么喜欢我?”
      郝帅又一愣,一张黑脸上也升起红晕。
      “为什么……”他低声念叨了一会,忽然抬起手,抚摸着蔡小慧的脸,“也许,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需要有人来……心疼吧。”
      蔡小慧一愣,通红的眼眶里漫出了眼泪。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爱的感觉是这么温暖,原来自己之前的高冷酷帅都是装的,原来像她这样一个女人……也这么需要被人爱。
      强制戒毒期一般为3-6个月。因为蔡小慧注射海洛因已达一年以上,因此郝帅帮她选择了6个月的最长戒断期。
      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蔡小慧在心里反复回想着郝帅的笑容,咬牙坚持过了最痛苦的戒断初期,又在药物帮助下完成了脱瘾治疗。
      当强制戒毒期过去,她成功戒断了毒瘾。
      出院那天,蔡小慧提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来到了戒毒所大门口。
      她很希望看见,那个有着温柔眼神的警察就站在门口。
      可是,她什么也没看到。
      “你是郝帅的女朋友吧?”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唤。
      一转头,就见一个戒毒所民警凑了过来。
      “嗯。”蔡小慧本能地低下头。
      “我是小帅的朋友。”民警笑了笑,“这段时间你在所里表现很好,出去之后一定要继续加油。”
      “是。”蔡小慧继续低着头。
      对蔡小慧的反应,民警耸了耸肩,低头从警服裤兜里掏出一个红绸小包。
      “小帅去执行任务了。他跟我说,等到戒断期满,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就把这个给你。”民警轻声道。
      “哦。”蔡小慧依旧用一个字回答,伸手默默接过小包。
      看到包里的东西时,她原本漠然的眸子忽然一亮。
      那是一张银行卡。
      “这是……”她有些惊异地抬起头,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他给我的吗?”
      “嗯。”民警又笑了一下,随即有些严肃地说,“小帅说,这卡里有十万块钱,够你做点小生意了。”
      说着,民警放低了声音,凑近蔡小慧补了一句:“这是那小子平时存下来的工资,还有这些年来立功受奖的奖金……”
      蔡小慧痴痴地望着手里的银行卡,良久才挤出第二句话:“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民警打了个哈哈,转身朝蔡小慧摆了摆手,“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有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民警走后,蔡小慧还是愣在原地。
      第二天,她来到自己刚“出道”时生活过的杏花街,在林立的提供特殊服务的按摩店之间租了一个门面。
      刚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曾做过一段时间洗头妹——于是,她决定开一间理发店。
      一个星期后,杏花街上唯一一家正常的发廊开业了。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一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木架子床下的垃圾桶——桶里堆满了用过的面巾纸,借着暗红的灯光,隐隐还能看到一个长条形的透明塑料一样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个安全套。
      迅速转回目光,付夫有些嚅嗫地问:“那后来呢?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话一出口,付夫立即一怔,旋即有了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
      “付夫,你这不是在刺激采访对象么?!你堂堂一个名记者,怎么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他在心里对自己一阵狂骂。
      蔡小慧却仅仅冷哼了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一盒烟。
      点燃一根又深吸了一口之后,她才幽幽吐出六个字:“因为我复吸了。”

      十二.

      接下来的三年,蔡小慧日子过得很苦。
      因为发廊开在红灯区,来光顾的正经客人寥寥无几,倒是有不少满眼淫光的男人半夜来敲门,要求“包场”。
      一开始,蔡小慧很是洁身自好。碰到这样的男人,她要么威胁“你再不走我就报警”,要么就叫上一群姐妹、手提啤酒瓶嚷嚷“你信不信我把你下面那活儿削了去”。
      就这么一天天熬下来,蔡小慧虽然日子紧巴,但还是强忍着内心深处对毒品的欲望,咬牙坚持了下来。
      碰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把郝帅送给她的定情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再让姐妹把她绑在小房间里的木架子床上,然后一夜无眠。
      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心里不那么想“来一针”了;周围居民也渐渐听说,杏花街开了一家正经发廊,她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
      戒毒的第一年过去,蔡小慧没有复吸,日子好像也在慢慢走上正轨。
      她的心,却开始渐渐烦躁起来。
      刚出戒毒所时,蔡小慧一直忍着没给郝帅打电话。因为她也知道,郝帅在执行秘密任务。
      可是,在漫长的一年过去后,郝帅还是没有出现,甚至没给她来过电话。
      蔡小慧开始忐忑起来。
      于是,在第二年的新年夜,她拨通了郝帅的电话。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里传出的冰冷电子音,让蔡小慧心里一沉。
      “他会不会是有了其他女人?”“会不会是跟你玩腻了?”……看到蔡小慧传说中的未婚夫新年都不出现,一些姐妹也开始三八。
      “他不会的——他连我的嘴都没亲过。”蔡小慧假装镇定地回答,心里却已经一团乱麻。
      “他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怎么会这么久?”
      “他说我戒毒就结婚,是在骗我吗?”
      “他会不会只是想跟我玩玩?会不会觉得找我这样的女人,丢了他的脸?”
      “他到底在哪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
      此后,她每个星期天就给郝帅打一次电话。三个月后,变成了每天打一次。
      那个电话从来没通过,就像机主根本不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蔡小慧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多,隐隐的忐忑和担心逐渐演变成焦灼和恐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开始愁眉不展,情绪也越来越差,还动不动就对姐妹们发脾气。
      姐妹们也看出了苗头,生怕她会重蹈覆辙,于是又反过来安慰她。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戒毒的第二年过去时,蔡小慧的发廊生意已经稳定,还存了一笔小钱。可是,她的心情却越来越坏。
      她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猜测,比如“他一定是觉得我脏,又跑去找了其他女人”。
      在这样的想法里越陷越深,她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她被这种负面情绪压垮了。
      在戒毒第二年的8月,蔡小慧找来一群姐妹借酒消愁。
      喝到第二天凌晨一点过,姐妹们各自上街找活去了。
      发廊里,就剩下半醉的蔡小慧。
      她一个人斜靠在宽大的美发椅上,垂着眼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冷漠。
      这时,发廊的滑门忽然“哗啦”一响。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钻了进来。
      蔡小慧一怔,猛地坐了起来。
      男人轻车熟路地左右看了看,淫笑着说:“美女,什么价?”
      “本店已经关门了,要洗剪吹明天请早。”这句话在蔡小慧心里一闪,她却没能说出口。
      她斜眼瞄了一下左手,又迅速抬起右手,把戒指给扒了下来。
      “你开什么价?”她冷冷地对那男人说。
      “就你这条件,少说1800!”男人眼睛里的淫光更甚,搓着两只枯瘦的手急急说道,“要是把哥哥我伺候好了,再给你加钱!怎么样,做不做?”
      盯着那男人似曾相识的表情,蔡小慧使劲捏着右手心里的戒指,几乎就要把掌心扎出血来。
      良久,她悄悄把右手放进牛仔裤兜,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做。”
      ………………
      一番疯狂的巫山云雨之后,本就虚弱的蔡小慧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蔡小慧才悠悠醒来。
      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还没给老娘钱!”她一惊,急急站了起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发廊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她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
      那个男人正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他半裸着上身,左上臂扎着一条塑料软管,右手正举着一个注射器。而他面前的地板上,摆着蔡小慧漱口用的玻璃杯和一张已经被打开的锡纸包。那纸包里,还能看见一些白色粉末。
      看到注射器里浑浊的液体,蔡小慧的一双美眸里开始喷射出异样的光芒……
      说到这里,蔡小慧将指间的烟蒂轻轻弹到地上,又抬起穿着夹趾拖鞋的脚踩了踩。
      在她面前,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烟头。
      听了蔡小慧刚才复读机一般的描述,付夫觉得一阵不能言语的灼烧感从胸中涌起。
      是痛惜?是怜悯?还是狂怒?付夫也说不清楚。但他明白,自己的心正在颤抖。
      “毒品中所含的多巴胺,在对吸毒者的神经系统产生巨大刺激的同时,也会对人体控制快感的中枢造成巨大破坏。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部分瘾君子会出现情绪低落、抑郁或极端狂燥症状,就算成功戒断之后,也会长期出现情绪敏感、脆弱,极易因自暴自弃或精神空虚转而再次寻求毒品的安慰——具体到蔡小慧来说,在经历了对郝帅的漫长等待和种种猜测之后,她本来就自卑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内心再次迷失,以至于看到曾给自己带来过巨大快感的毒品时,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抵抗……”
      这么想着,他沉默地吸着烟,目光在地板上游移。
      片刻后,他才收回了思绪,低声问道:“慧慧,从那天开始,你就复吸了?”
      蔡小慧默然“嗯”了一声:“那之后,我就重新吸上了。发廊赚的钱不够我吸的,就只能去卖。”
      “那……”付夫有些踌躇地推敲着用词,好一会才吐出一个完整句子,“那郝帅他知道吗?”
      听到这个问题,蔡小慧原本默然的脸忽然一抖。
      她急急掏出另一根烟,点燃,吸了两三口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一个星期前,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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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5 07:5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就像他的失踪一样,郝帅的出现同样让蔡小慧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白云漂浮在碧蓝的天空中,让阴暗的杏花街也布满了柔软的阳光。
      蔡小慧刚刚注射了300元的毒品,缓了好一阵,才让发廊开了张。
      百无聊赖地吸了两支烟之后,她正想起身打开房间里的二手电视,忽然听到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慵懒地转过头:“要理发还是洗头,理发20……”
      话没说完,她就愣在了那里。
      她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皮夹克、头发染成了蓝色、还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
      当这男人将口罩和棒球慢慢取下时,她认出了那张英俊的脸。
      他,就是那个答应娶她的警察。
      看到她,年轻男人的双眼闪着光,转身小心地拉上发廊的滑门,这才急急奔到蔡小慧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慧慧,今天我请了一天假,回来看看你。”
      “你……”蔡小慧刚吐出一个字,突然抬起手,“啪”地一巴掌扇在郝帅脸上。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吼叫着,随即慢慢俯下身去,放声痛哭起来。
      郝帅被这巴掌扇得一愣,随即捂着脸俯下身,轻轻抱住了蔡小慧。
      “慧慧,对不起。我这不是在执行任务吗……”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请你相信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可不论他怎么哄,蔡小慧就是一个劲地嚎啕,一边哭还一边嚷嚷:“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
      郝帅搂着蔡小慧不断颤抖的身体,盯着他因为哭泣而有些扭曲的脸,心里涌起一阵阵愧疚。
      他索性不再哄她,而是把头靠在她头上,就这么抱着她。
      嚎啕了好一阵子,蔡小慧才泪眼模糊地抬起头,颤抖着声音问:“你刚才说……你只有一天假?”
      郝帅“嗯”了一声,挤出一个充满愧疚的苦笑。
      听到这话,蔡小慧的脸色一沉:“你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两年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知道我这两年有多……”
      “想你”两个字挤到唇间,蔡小慧忽然就是一怔,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郝帅并没察觉蔡小慧的异常。他笑着捋了捋她的长发,用哄小孩的声音说:“让你受苦了,是我不好,但那是秘密任务……”
      说着,他轻轻用手擦去蔡小慧脸上的泪痕,坏笑道:“做警嫂可是很辛苦的,不仅要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有时候连老公干嘛都没权利知道……”
      听到“警嫂”二字,蔡小慧整个人轻轻一颤,心里旋即传来一阵绞痛。
      “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把自己埋进了郝帅怀里。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彷佛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良久,郝帅有些犹豫地问:“慧慧,这两年……”
      这话一出口,蔡小慧立即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她把头放在他肩头,痴痴地盯着地面,忽然有些庆幸这些天她因为吸毒浑身发冷,并没有穿着那些亮出玉臂的体恤衫和连衣裙。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低声吐出三个字:“我戒了。”
      听到这个回答,郝帅眼睛里开始发亮。他把蔡小慧搂得更紧了。
      “你会不要我么?”良久,蔡小慧低声问道。
      郝帅愣了愣,脸上旋即浮出一阵坏笑。他从皮夹克衣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一脸神秘地递到蔡小慧面前。
      蔡小慧低头一看,眼睛就瞪圆了。
      郝帅手里,正捏着另一张银行卡。
      “这卡里有十八万块钱,是我这三年存下来的。”他笑得春光灿烂,“这趟任务就快收尾了,等我执行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再用这些钱把理发店好好升级一下。”
      盯着郝帅的笑容和温柔的眼神,蔡小慧心里一暖。
      她发现,这个被自己怀疑过的男人,一点都没变。
      可是她自己,却……
      她使劲摇摇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
      “你不高兴?”见蔡小慧表情有些异样,郝帅愣愣地问。
      回答他的,却是电灯开关“啪”的一声轻响。
      蔡小慧关上了灯,将沾满泪水的红唇贴了上来……
      一番巫山云雨之后,两人相互依偎在狭小的木架子床上,好像忘记了时间。
      满面潮红的郝帅就像打了鸡血,开始絮絮叨叨地规划两人的婚礼要怎么搞、到哪家影楼拍婚纱照还有以后他们要生几个孩子……
      蔡小慧则蜷缩在他怀里,盯着黑暗的房间若有所思。只有郝帅问到“你怎么把理发店开这里来了”的时候,她才有些紧张地回答了一句“以前我在这里住过,周围都是好姐妹,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好有个照应”。
      对这个答案,郝帅好像很满意,又继续絮絮叨叨起来。
      也不知道絮叨了多久,郝帅在蔡小慧身旁沉沉睡去。
      “你睡着了吗?”蔡小慧很刻意地推了推他,确定他真的睡着了之后,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来到洗手间。
      每迈出一步,蔡小慧的心就狂跳一下。
      她害怕郝帅醒来,发现她正在做的一切。
      在洗手槽上方的镜前柜里,放着昨天她刚花2000元买来的毒品。
      轻轻关上洗手间的门,她忙不迭地取出毒品,又用自来水稀释,抽入注射器,对准了自己的左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在按下注射器的一刹那,她的手没来由地一抖。
      “啪!”针头从她手臂上弹开,注射器里的浑浊液体喷溅而出。
      “啊……”蔡小慧急急低下头,试图用注射器把海洛因溶液重新吸回来。
      就在她蹲下身子的一瞬间,洗手间的门“嘎吱”一响。
      已经穿好衣服的郝帅,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那一刻,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像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凝固。
      整整一分钟后,郝帅忽然抱着头,发出了一声动物般的嚎叫:“嗷——”
      高昂凄厉的吼声回荡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就像天启时审判的雷霆,瞬间就撕碎了蔡小慧的灵魂。
      “小帅……”她颤抖着嘴唇伸出手,彷佛想要拉住郝帅。
      “啪!”郝帅一把挡开她的手,眼睛里的温柔荡然无存。
      “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他忽然一声暴喝,转身抓起美发椅上的背包,连墨镜和棒球帽都没拿就一头冲出了发廊。
      “小帅!”蔡小慧哭着追了出来,却只看到郝帅跑出门后和一个满脸麻子的路人撞个满怀,旋即就狂奔着冲出了街口。
      “你他妈……”那个被撞倒的男人刚骂了一句,忽然愣住了。
      他有些惊异地盯着飞快跑远的郝帅,又转头瞧了瞧倚门而立的蔡小慧,随即低下头,快步朝街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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