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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作者:付夫真的是一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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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3-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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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5 10:4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二.

      就在付夫转身的同时,背后就响起了张奋斗的嚷嚷:“你跑哪去……”
      “我去找胡公子聊聊天。”付夫推开门,抬腿就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吧——现在药效也过了,我睡不着。”张奋斗笑着跟了过来。
      来到房门外,付夫一脸严肃地问守在门口的两个民警:“两位兄弟,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胡大鹏出门?”
      闻言,两个民警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胡大鹏没在房间里?”
      付夫苦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民警摘下警帽挠了挠头,念叨道:“不可能啊,之前付记者你不是说,胡大鹏喝高了就睡在张奋斗房间里么?我们下来后就一直守在门口,根本没看见有人进出。”
      听到这个民警的话,付夫的心里不禁抖了抖。
      他急急找民警要来对讲机,朝对讲机大声喊道:“叶所长,请你立即告诉白队,让他派人搜捕胡大鹏!”
      …………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就见旋转楼梯口处,不断有身穿深蓝色警服的民警和白衣黑裤的佣人上上下下。其间有三五个人朝二楼奔来,在一个佣人帮助下,他们逐一打开除了张奋斗卧室之外的所有房间门,对每间房都进行了搜查。
      胡大鹏并没在这里。
      一二十秒后,张府二楼过道上,传来了又一阵脚步声。
      付夫眯缝着眼,朝旋转楼梯方向瞧去——就见不远处人影耸动。领头一人,头发花白、虎目如炬,凛凛然如金刚护法般。
      “白队,你来了。”付夫朝头发花白的男人挥了挥手。
      白凌峰奔到近前,两道浓眉皱成了“川”字:“付记者,整个张府连同花园都找遍了,没看到胡大鹏,看来这小子的确有蹊跷——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让我们搜捕胡大鹏?”
      “情况是这样的……”付夫递给白凌峰一根烟,将从邹光娣遇袭到胡大鹏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道与白凌峰听了。
      听到付夫的介绍,一旁的张奋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邹姐她也被‘吸血犬’杀了?”
      白凌峰的脸上也爬满了震惊,不过不是因为邹光娣,而是付夫对“狗文化”的推论——“按照‘狗文化’的理论,此案中的‘地狱犬’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制造出来替天行道、主持正义的象征物。而迷恋‘狗文化’的胡大鹏,就算不是这种象征物的生产者,想必也曾向幕后黑手‘输出’过这个理论。因此,找到胡大鹏,就有可能找到‘吸血犬’主人的本尊!”
      闻言,白凌峰低头猛吸一口烟,随后又猛地抬起头,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胡大鹏可能就是凶手?就凭一个保安所说的胡大鹏的爱好?就凭这么一个玄乎其玄的龙门阵?你就能确定?”
      付夫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答道:“从司法角度来说,现在的确还不能确定——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条重要线索。”
      白凌峰又吸了一口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这时,付夫的手机忽然“当当当当”地尖叫起来。
      他低头点开手机一瞧,发现是一条信息。
      就见信息上写着一行字:“一个小时后,‘纽约风情’再相会,有重要线索”。
      再看发信人的名字:“崔莹燕”。
      付夫心里一喜,急急抬起头。
      就见白凌峰依旧盯着地面猛吸着烟,好像正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白凌峰这副表情,付夫急忙另找了一个话题:“白队,薛主任在上面么?”
      白凌峰点点头,闷声闷气地说:“她正领着笑法医组在邹光娣房间里勘察。对了,刚才你不是让她做同类型比对么?等会做完了初堪,她还要完成这个比对。”
      闻言,付夫话锋忽然一转,浅道:“那就是说,白队现在除了找目击者做做笔录之外,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要忙了?”
      白凌峰一愣,这才发现付夫又把话题扯回了胡大鹏身上,于是挤出一个很扭曲的笑容:“付大记者,你这圆滚滚的小脑壳里又琢磨什么奸计呢?”
      付夫眉毛一抖,接口道:“依我之见,现在胡大鹏绝对是一个调查重点——我建议白队可以以他为突破口做些工作。”
      “昨天和今天,我们都对他做了详细的侦讯,并没发现什么疑点啊。”白凌峰的双眉皱得越发紧了。
      付夫浅浅一笑,又说道:“他家你们查过了么?”
      闻言,白凌峰一愣,轻声道:“人家又不是嫌疑人,当然没查过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查他家?”
      “对。”付夫很自信地点点头,“胡大鹏如果真地痴迷‘地狱犬’文化,那么在他家里应该能查到一些线索——说不定,‘吸血犬’的谜底就在他家。”
      听到付夫这么说,白凌峰也不禁有些心动,于是转身掏出手机:“管队么,你立即把队里剩下的外勤组全部派出去,对胡大鹏进行地毯式搜寻!对,全部!还有,等会我这队人直接到胡大鹏家去一趟,明天你记得帮我补一张搜查令……”
      放下电话,白凌峰抬头问付夫:“付记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谢了。”付夫举起手机晃了晃,笑道,“我还有美女要见。”
      说着,付夫抬手看了看户外手表,又伸手拍了拍白凌峰的肩膀:“老大哥,还请你派一个弟兄和一辆车陪我过去——要没有警徽标识的民用车。”
      闻言,白凌峰眼睛里有光闪了闪:“你是想让我们……盯住那个美女?”
      “白队英明啊。”付夫笑道。
      11月19日凌晨0点27分,停靠在张府门前的三辆警车重新轰鸣起来,旋即鱼贯穿过巨大的英伦风园林,朝灯火阑珊的主城奔去。
      出了张府大门,两辆安装了警灯、喷涂了警徽的“制服警车”朝河西区万寿街道长寿社区方向奔驰而去。
      这两辆警车由白凌峰指挥,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夕阳乐园”以东8公里的“两江弄潮”高档住宅区。
      胡大鹏的家就在那里。
      付夫和刘利坐在另一辆没有警用标识的警车里。他们正驾车朝河西区和河东区交界的“两江红夜”风情休闲夜店区一路飞驰。
      付夫的线人、“夕阳乐园”首席健康咨询师崔莹燕正在那里等着他。
      驾车钻出张府大门后,坐在驾驶座上的刘利斜眼瞧了瞧正吸着闷烟的付夫,口水潺潺地问道:“付记者,话说刚才白队跟我说有个美差——到底是什么美差啊?”
      闻言,付夫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轻声讪笑道:“让你跟踪美女。”
      听到付夫这么说,刘利吞了吞口水,声音里溢满了激动:“美女?真的是美女?”
      “真的。”付夫点点头,“按照我和白队的计划,未来你要全天候跟着她——就算是人家洗澡睡觉,你都要盯着。”
      “哦……”刘利淫笑着尖叫起来,“真是太谢谢付记者和白队长给我这个机会了……我、我还是雏儿呢。”

      四十三.

      三十分钟后,汽车驶入了“两江红夜”休闲区。
      在休闲区入口停好车,付夫让刘利在车里守着,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虽然已过午夜,休闲区林立的酒吧间依旧人潮熙攘。
      迎着深秋凌冽的江风,付夫抬眼眺望了一眼被霓虹映红的天空,旋即紧了紧天蓝色夹克,低头快步朝“纽约风情”一路奔去。
      进了酒吧,之前的瘦削歌女依旧站在舞台上中央,用极度颓废的声音念叨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情歌。
      付夫下意识地朝前天坐过的位子张望。
      就见那个两人的情侣座上,崔莹燕正低头玩着手机。
      付夫急急奔到座位前,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崔莹燕抬起头,看到付夫来了,旋即收起手机,娇声笑道:“哟,英俊的付记者,你吓我一跳。”
      “崔美女,今天有什么进展?快给我说说吧。”付夫掏出一根烟点燃,急吼吼地说道。
      “哟,瞧你那急样,饥渴了不是?”崔莹燕浅浅一笑,“喝点东西慢慢说。”
      说着,她招呼来一个服务生,手指付夫低声道:“给这位帅哥来一杯竹叶青。今天是我这位朋友请客——让你们店长说,他是崔医生的朋友,让你们店长给打个八折。”
      服务生点点头,旋即转身一路小跑着朝吧台奔去。
      盯着崔莹燕轻车熟路的动作,付夫一阵讪笑:“呵呵呵,崔美女,跟我很不客气啊,你还知道帮我省钱,真是温柔体贴——对了,你是这里的常客?”
      “对。”崔莹燕笑了笑,随即用一种很妩媚的目光盯着付夫,低声道,“付记者,咱俩说说正事吧——听说今天贾田也被狗咬死了?”
      付夫闻言心里一怔,心说“这婆娘消息够灵通的啊”,嘴巴里却依旧老不正经:“崔美女,你是怎么知道的?话说这些案子新闻应该都还没报吧?”
      崔莹燕掩嘴笑了笑:“今天下午,这消息就在养老院员工里传开了,据说是贾田的家里人给冯石打电话却没人接,然后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养老院服务台商,在电话里哭天抢地地说,要让张家给安排丧葬费呢。”
      说着,她还满面喜气地补了一句:“真是大快人心啊。”
      闻言,付夫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心说“幸好这婆娘还不知道程正勇和贾田的三个手下也死了,要不她说不定还会冲到台上唱一曲《今天真是好日子》……”
      在心里这么叽叽歪歪着,付夫又说道:“崔美女,刚才你说有什么重要线索——到底是什么?”
      闻言,崔莹燕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她朝付夫勾了勾手指,又悄悄凑近付夫,贴着他耳根轻声说出了六个字:“胡大鹏会训狗……”
      原来,11月19日一整天,崔莹燕都在按照和付夫商定的调查方向,查找“优惠保健”参与老人的家属联系方式,又按照这些联系方式一一给相关老人家属打了电话。
      到当天上午11点,她才通过养老院办公室的熟人获得了20名家属电话,立即在养老院里寻了一个僻静处开始一一拨打。
      说到这里,崔莹燕的一张俏脸上升腾起阵阵怒气:“20个家属电话,最后打通了18个。因为不少家属都是农民工和城市下岗工人,老人去世时他们大部分不在身边,因此对老人参加‘优惠保健’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不少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典型的不肖子孙,对老人一口一个‘老不死的’,甚至有人直接跟我说‘老人一分钱遗产都没给我,他的事就与我无关’……”
      一直忙活到当天下午3点过,崔莹燕才联系了所有家属,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正在郁闷之际,一个相熟的护工给她打来电话,说贾田也被狗给咬死了,现在养老院里都传开了。
      崔莹燕闻讯一振,急急奔到养老院办公楼希望打探些消息。
      其间,在路过操场上的张烈钧追悼会现场时,她碰巧听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当时我正好路过操场。因为张家的核心人物都被你们弄到公安局去了,因此当时张烈钧灵堂里只剩下一些张氏企业的高管。我当然不准备进灵堂给这混账吊唁,于是就径直穿过操场,朝办公楼一路小跑,想去找同事们摆一摆贾田的事。结果,就在经过操场的时候,我碰巧听到了三个站在灵堂门口的高管的聊天内容……”
      当时,一路小跑的崔莹燕途径张烈钧灵堂,和三名黑衣黑裤黑皮鞋的高管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名高管对另一个人说:“林总监,据说杀害张总的狗有牛犊那么大——该不会是从你的救助基地跑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已经超过三人的崔莹燕脚步一双,不禁转身盯着三人。
      就见那个姓林的总监好像被这个话茬吓到了,正摸着后脑勺念叨道:“王经理,你莫要开这种玩笑啊——我们基地的确刚进了一批巨型犬,但是张总这件事绝对跟我无关……”
      听到他们的对话,崔莹燕心里兀自念叨:“原来这个姓林的是张氏宠物爱心基地的头头……他刚才说的,很可能是查找狗源的一条重要线索……本小姐就找他套一套话”。
      这么想着,崔莹燕忽然凑到三人面前,笑颜如花地插话道:“哟,林总监在说什么狗啊?我最喜欢狗狗了,跟我聊一聊吧。”
      见一个成熟美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林总监等人不禁一愣。
      “这位美女是……”林总监色眯眯地盯着崔莹燕,嘴巴上浮出了轻浮的笑容。
      “你不认识我?”崔莹燕假意娇嗔道。
      “看着很面熟……但是就是叫不上名字……”林总监讪笑道。
      “哟,上次集团年会上我们不是见过了么——我是‘夕阳乐园’的崔莹燕。”崔莹燕继续娇笑道。
      闻言,林总监假惺惺地一欠身,淫笑道:“哦,想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集团下属单位一大堆,又分布在不同行业,各单位的高管除了年会上聚一聚之外,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因此刚才才对崔小姐失礼了,请海涵。”
      闻言,崔莹燕有意挤到林总监身旁,用一双妩媚的大眼睛轻佻地盯着林总监:“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就是集团总部的林总监吧?张氏爱心宠物基地你是不是就是你手下的产业?”
      “正是。”林总监很自豪地点了点头,“承蒙集团提携,我手里现在正运营着三个项目——宠物基地因为是纯公益性质的,因此也是盈利最少的一个。怎么,崔小姐对宠物很有兴趣?”
      “对啊。”崔莹燕立即做出一个很花痴的表情,甚至用手轻轻地挽住了林总监的膀子,“我最喜欢狗狗了,林总监,要不你送我一条嘛……”
      见崔莹燕如此主动,林总监立即淫心泛起:“行啊,要不我们这就到基地里选一条?”
      “好啊——”崔莹燕媚笑着拉着他,在其他两名高管嫉妒的目光注视下钻出了养老院……
      听到这里,付夫很三八地插了句话:“你又跟人家睡了?”
      闻声,崔莹燕抬起玉手在付夫肩膀敲了一下:“什么叫‘又’?我之后就是跟他到宠物基地闲逛了一圈,然后约好改天请他吃饭就回办公室了。在基地跟他闲逛的时候,我说自己比较喜欢大型犬,然后就顺着话茬向他试探‘吸血犬’的事——后来他真的跟我说了,一年前基地里的确进了一批大型犬,是从本市地下斗狗场解救回来的一种斗犬,好像还是胡大鹏提供的线索……”
      “胡大鹏?”付夫一愣,急急道,“刚才你说胡大鹏会训狗,又是怎么回事?”
      “付记者莫饥渴嘛。”崔莹燕媚笑道,“姓林的告诉我,他在集团里的后台就是胡大鹏。他还说,胡大鹏很喜欢养狗,特别是大型犬,而且好像还是训犬方面的专家——据说,胡大鹏以前还曾经出高价到国外学习过训犬技术。”
      “哦?”听到崔莹燕的话,付夫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按这个说法,胡大鹏的确具有成为‘吸血犬’主人的条件——但是,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见付夫忽然不言语了,崔莹燕彷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嘤嘤说道:“英俊的付记者,姓林的还跟我说了一件事——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让胡大鹏成为了‘吸血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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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 14:2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四.

      凌晨1点09分,“纽约风情”酒吧里的歌女结束了演唱,慵懒地耷拉着两条枯瘦的手臂,缓缓走向舞台旁的酒吧椅,点燃一根烟幽怨地吸了起来。
      这时,吧台上一个身定制西服的胖男人挥动着手里的一叠钞票,朝歌女大声喊道:“美女,再来一个《没有你的夜里我好寂寞》!”
      歌女悠悠地站起来,来到胖男人面前接过钞票,又扭着臀部朝舞台踱步而去。
      就在歌女转身的时候,胖男人忽然伸手“啪”的一巴掌拍到歌女屁股上,油光光的胖脸上满是淫笑:“这小屁股,真翘。”
      …………
      斜眼瞥见吧台上发生的一幕,崔莹燕狠狠地“呸”了一声,念叨了一句:“地球上怕是没几个好男人了。”
      一转头,她迎上了付夫急切的眼神。
      “英俊的付记者,刚才我说的不包括你。”崔莹燕柳眉一仰,嬉笑道。
      付夫苦笑了一下,冷声道:“大小姐,现在‘吸血犬’就在外面晃荡——照你这么耽误下去,怕是等会又得要死人了。”
      崔莹燕冷哼了一声:“张家的人,全被咬死才好。”
      说着,她轻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用纸巾擦了擦红艳的双唇,这才幽幽说道:“胡大鹏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闻言,付夫一怔,将手里的烟蒂插进烟缸,又喝了一口茶,嗫嚅道:“今天、哦、是昨天上午,在张烈钧灵堂里,吴品曾经给我提过一句,当时他就说胡大鹏父母很早就死了,但是具体是怎么死的却没说。”
      “哟,原来名记者也有疏忽的时候。”崔莹燕冷艳地笑了笑,继续道,“那姓林的跟我说,胡大鹏和张奋斗同岁。十三年前,他的父母和一艘名叫‘鸿运13号’的运煤船一起沉到了长江底……”
      “‘鸿运13号’?”付夫闻言,开始在脑子里检索起来。片刻后,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嚷嚷道:“想起来了,这艘船当时在双江省三峡口河段触礁沉没,好像死了24个人,在当时轰动一时,我那时正在念大学,对这件事都还有印像。可是,官方早就公布了调查结果,声称‘鸿运13号’触礁是因为三峡口突然涌进大风、在水面瞬间形成的巨大排浪所致——这跟张烈钧没关系啊……”
      听到付夫的话,崔莹燕媚笑着举起一根凝脂白玉般的手指,在付夫面前晃了晃。
      “你只知道其一,却不知道其二。”她再次凑到付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极其三八地说,“当时,张烈钧的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内河航运还是他的主业。而这艘船的船东,就是张烈钧。”
      看到崔莹燕的表情,付夫很自觉地朝后让了让,轻声道:“崔美女,这还是说不通啊——胡大鹏总不能因为自己父母死在了张烈钧的船上,就动手杀了抚养了自己十三年的伯伯吧?再说了,就算要给父母报仇,他干嘛要潜伏十三年才动手?怎么不当时就给张烈钧一菜刀?”
      “你听我说完再嚷嚷行不?”崔莹燕柳眉一皱,一张俏脸上浮出怒容,“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猴急?”
      “哟,怎么漂亮女人的脾气都这么大啊。”付夫对崔莹燕讪笑了笑,满面谄媚地说道,“大小姐,是我的不是,你继续。”
      崔莹燕又冷哼了一声,这才继续道:“姓林的说,当时胡大鹏的父亲是‘鸿运13号’的船长。因为这艘船年久失修,一直存在安全隐患,他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劝张烈钧花钱大修。可是,那时候张烈钧准备进军公路物流产业,正忙着花大钱买卡车,因此总是找各种理由敷衍胡大鹏父母,大修的事也就给这么耽搁了下来。却不想,后来竟然沉了船……”
      听到这里,付夫不禁沉默了。
      他又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燃。深深吸了三五口之后,他才皱眉问道:“本记者先给你道个歉——崔美女,你说这事,的确可以成为胡大鹏报复张烈钧的动机。”
      “知道就好。”崔莹燕瓜子脸一扬,得意地笑了笑。
      却不想,付夫又蹦出两个字:“但是——”
      “但是什么?”崔莹燕愣了愣,“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付夫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语气,“但是我觉得吧,胡大鹏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动手?如果他真的认为是张烈钧害死了自己父母,为什么当年不动手?刚才你也说了,胡大鹏和张奋斗同岁,今年也是三十三岁——也就是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也有二十岁了,在那个既有报仇能力又血气方刚的年纪,是什么让他忍下了这口气,又是什么让他现在决定要出这口气?再说了,如果他恨的是张烈钧,又为什么要把贾田等人也做掉?”
      面对付夫的一连串问题,崔莹燕俏脸上一阵松一阵紧,眼睛里也升腾起一丝迷茫,旋即又浮出了一些慌张。
      “你说这些……我还真没想到呢,付记者,这些事……”她又急急喝了一口咖啡,嗫嚅了两句,忽然将两只玉手插进长发一阵搅动,尖声嚷嚷道:“哎呀,总之我就是觉得胡大鹏很可疑啦!”
      见崔莹燕突然抓狂,付夫心里不禁一阵讪笑“都说漂亮女人像猫,这话不假”。
      他又吸了一口烟,用比较正经的语气说道:“崔美女,今天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小生这厢谢过了。对了,你这些线索的来源都是那个姓林的总监么?”
      崔莹燕懊恼的表情略略舒展,很不爽地点了点头,冷声道:“付记者,还有事没?没事的话我回家睡觉了,这两天我都是两三点才睡。”
      “好,有劳了——下一步,还要请崔美女帮我继续做一些外围调查……”付夫笑了笑,旋即掏出钱包准备买单。
      这时,他忽然幽幽问了一句:“崔美女,当初你找我是为了查清你父亲的死因——今天你怎么就不问一句,这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崔莹燕玲珑的娇躯轻轻一颤,急急回头道:“才一天,你就查到真相了?”
      付夫冷着脸点点头。
      “……”崔莹燕俏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付夫,双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愣了一会,付夫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根据今天掌握的线索已经可以确信,令尊的确是在参加‘优惠保健’的过程中,被以张烈钧为首的犯罪团伙谋害的。”
      听到付夫的话,崔莹燕的眼圈有些红,却没有如付夫所料的那样情绪爆发。
      就见她慢慢地转过身,冷声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付记者,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男人。”
      说着,她转身快步钻出了酒吧。
      眯缝着眼盯着她高挑凹凸的背影,付夫冷冷地掏出手机,发送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微信的内容是:“小刘,目标已经钻出酒吧,身穿米色风衣、黑色紧身铅笔裤,长相看我传给你的照片——你立即开车跟上她,有情况随时联系。”
      第二条微信的内容是:“白队,据线人崔莹燕提供的消息,现为你提供三条线索:一、张氏爱心宠物基地解救了一批来自三喜市地下斗狗场的巨型犬,据信是经胡大鹏提供的线索所解救。同时,胡大鹏拥有专业训犬师执照,具备训练各品种犬只特别是大型犬的专业技能。二、更重要的是,胡大鹏父母系十三年前运煤船‘鸿运13号’沉船死者,而据线人称,该船沉没系张烈钧拖延船舶大修所致。三、据线人称,以上线索来自于张氏企业集团总部行政总监林某。请白队立即按照以上线索对林某及胡大鹏住处、张氏爱心宠物基地展开侦查。”
      放下手机,付夫招呼来服务生。
      “先生,您一共消费一百九十元。”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说道,同时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来。
      “这是三百元,不用找了。”付夫将钱放进盘子,很豪迈地笑道。
      服务生眼睛开始放光。
      就在他转身准备跑开时,付夫忽然叫住了他。
      服务生有些紧张地转回身,低声道:“先生,您还有什么事么?”
      付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哪年到这里打工的?”
      服务生一愣,声音更低了:“我三年前就来了。”
      付夫心里一振,急急道:“今天跟我一起来的崔医生……她以前跟其他人来过没?如果有,都有谁?”
      “这……”服务生苦笑道,“崔医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她经常和朋友一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付夫一听,愣了愣,于是掏出手机,找出一幅照片。
      服务生盯着手机瞧了一会,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三个人:“他们、他们好像跟崔医生一起来过。”
      “谢了。”付夫朝服务生点点头,收好手机钻出了酒吧。

      四十五.

      接到付夫信息的时候,白凌峰正领着大队民警在张氏宠物爱心基地搜查。
      刚才从张府出来之后,白凌峰让另一辆警车直奔胡大鹏的家,自己指挥一辆警车来到了宠物基地,汇合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和基地管理人员,旋即对基地展开突击搜查,寻找任何可能和“吸血犬”有关的证据。
      刚刚听基地负责人介绍完基地布局和宠物救助的情况,白凌峰手机就响了。
      他抬手瞥了一眼手机,眼睛里立即有光一闪,脸上却依旧是冰封万年的严肃表情:“这个付记者,动作还真是够快的——现在,动机、核心证人和物证就算齐了……”
      在心里这么说着,白凌峰转头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基地负责人:“你们这个基地的直接领导,是不是张氏集团的林总监?”
      “对对对,就是他。”基地负责人把头点得像鸡在啄米。
      “他现在没在基地?”白凌峰又问。
      闻言,基地负责人一阵讪笑:“警察同志,您不知道,林总监是集团的高管,手底下管着集团的三个项目呢——咱们基地是张总钦点的公益项目,没有什么盈利,因此林总监来得也比较少……”
      白凌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琢磨了片刻,旋即掏出手机,给留守公安局的副支队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按照付夫提供的线索,立即对林总监和全市主要地下斗狗场展开突击侦查,锁定“吸血犬”的来源……
      放下电话,白凌峰转头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又递了一根给基地负责人,继续问道:“你们这里现在有多少大型犬,领我瞧瞧。”
      “警察同志……我不抽烟,您请尽兴。”基地负责人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又毕恭毕敬地朝前一伸手,“刚才跟您介绍了,我们基地一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工作区,北区是宠物医院,南区是蛇蝎爬虫鸟类和鱼类等特殊宠物的救助区,西区是猫咪救助区,各种犬类都关在东区。现在,我们就到东区看看吧——这边请。”
      白凌峰点点头,回头对身后众民警高声道:“小关、小沈,你们找两三个弟兄到其他工作区看一看,其余人跟我到东区去瞧瞧大型犬。”
      闻令,民警们分成了两群,迅速朝各自目标移动。
      刚迈出三五步,白凌峰又转身朝奔往西区的民警喊道:“小关、小沈,甭管笼子里关的是猫还是蜥蜴,只要能藏得住大型犬的地方,都给我找一找,还要注意查看有没有夹层隔间——你们记住了!”
      “好勒!”那群民警回了一句,两拨人旋即继续向各自目标奔去。
      两分钟后,白凌峰一群人来到了东区。
      就见这所谓的东区,就是基地围墙内一栋巨大的平房。平房墙面上,用喷漆画满了各种卡通形象的猫狗。
      平房门前,一把硕大的铜锁正把着门。
      透过大铁门,一阵动物排泄物的异味扑面而来,还不时能听到或浑厚或尖锐的犬吠。
      站在东区大门前,白凌峰对身旁领路的基地负责人说:“跟‘夕阳乐园’比起来,你们这基地不仅面积不大、设施也不怎么样啊——莫非是你们张总偏心?”
      基地负责人笑了笑:“警察同志,您说笑了。‘夕阳乐园’可是张总花了上亿元打造的精品公益项目,咱们这个收养猫猫狗狗的小基地,怎么能跟人家比呢。再说了,人总是要比动物金贵不是?”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大铜钥匙,插进了大门的锁眼。
      白凌峰冷哼一声,抬脚就钻了进去。
      基地负责人也跟了进来,旋即抬手在墙上一摸。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黑暗的平房立即亮了起来。
      就见面积约30000平方米的巨大平房内,高约一米的水泥墩子整齐林立,将平房划成了一个个彼此独立的小隔间。
      每个隔间面积约十平方米,前面立有一道铁栅栏,其余三个方向则是由水泥墩子组成的围墙。
      每个隔间里,都趴着一只被收容或解救出来的狗。这些来自全省各地的可怜动物,不论体型大小和品种、习性如何,都被很“公正”地塞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看来好像讲求平均,实际上却极大影响了狗狗们的居住环境。
      “这里一共有800间狗舍,目前住了720条各种犬只,都是基地收容的流浪狗和从狗肉店、斗狗场解救出来的。”基地负责人一面领路,一面不断转头向白凌峰等人介绍,“您们要看的大型犬,就在前面。”
      迎着越来越强烈的异味,白凌峰和民警们一路前行。来到平房最里面的一排犬舍时,除了白凌峰之外的民警们,都已经忍不住点燃了烟。
      “瞧你们的怂样,跟杀人案现场比起来,这里的味道算什么?”白凌峰斜眼瞥了一眼部下们,冷声呵斥道。
      随即,他朝部下竖起两根手指:“你们就舍得让我一个人吞口水?也给我来一根。”
      一个民警立即掏出一根烟,放到白凌峰竖起的两根手指之间,又嬉皮笑脸地给他点燃。
      刚吸了一口烟,白凌峰就听到前面领路的基地负责人说道:“警察同志,这里就是大型犬救助区了。”
      白凌峰一抬头,就见过道两侧的犬舍里,赫然出现了圣伯纳、阿拉斯加、杜宾、德国黑背等大型犬的身影,其间还有不少猛犬。
      看到有人来了,大狗们竞相腾跳起来,朝着栅栏外的过道一阵狂吠,有的狂摇着尾巴表示欢迎,有的则显摆着满口利齿准备打架。
      身处这么一大群大狗之间,就算有铁栅栏保护,一些民警脑门上还是一个劲冒冷汗。
      白凌峰却依旧稳若泰山。
      就见他快步穿行在狂吠的大狗之间,左瞧瞧右看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基地负责人身旁。
      “对了,之前你们是不是经胡大鹏介绍解救过一批巨型犬?”他问道。
      “对,警察同志消息真灵通。”基地负责人讨好地笑道,“三个月前,胡公子听说三喜市出现了一个新的地下斗狗场,就在一家夜总会的地下室里,于是立即给林总监打了电话,又协调你们公安、动物检疫和省动物保护协会捣毁了这个斗狗场,解救出四十余只斗犬,全部都安置进了基地。”
      闻言,白凌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这些被解救的斗犬里,有没有一种浑身黑亮毛发、身材特别高大的狗?最好是跟牛犊差不多大……”
      听到白凌峰的话,基地负责人面色一紧,急急说道:“警察同志,您说的莫非是‘巨人公爵’?”
      “‘巨人’什么?”白凌峰闻言一愣。
      “‘巨人公爵’。”基地负责人笑了笑道。
      “‘巨人公爵’?”白凌峰皱眉重复道,“要说狗的品种,我也听说过不少——怎么这种狗从来没听过?”
      基地负责人苦笑了一下,低声道:“警察同志,这种狗是前些年美国基因学家捣鼓出来的新品种——据说他们修改了一种杂交斗牛獒犬的基因,才生产出了这种体大如牛、性烈如虎的巨型猛犬……”
      “这些美国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白凌峰念叨了一句,又问道,“现在基地里有‘巨人公爵’么?”
      “有。”基地负责人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平房最里面的一排狗舍,“当时我们解救了8只这个品种的斗犬,因为它们脾气太烈,于是我们就在狗舍最里面清理出了一片场地,把这些斗犬关在那里。”
      “咱们也去瞧一瞧。”白凌峰自言自语般低语道,抬腿就朝平房深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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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 14: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六.

      这时,白凌峰的手机又响了。
      他急急奔到一旁,按下手机接听键。
      薛法医语速极快的声音传来:“白队,按照付记者的建议,刚才我们又对邹光娣身上的佣人制服进行了同类型比对,发现这些衣服上也沾有在之前死者身上发现过的混合物……”
      “果然被付记者猜中了?”白凌峰闻言双眉一皱,急急问道,“付记者之前跟我说过,这种有刺激性味道的混合物,很可能就是吸引‘吸血犬’攻击的生物信息素。为了验证这个推论,他还特意让相关人员都换上了刚洗过的佣人衣服——而就算是这样,邹光娣还是被袭击了。这也就是说……”
      电话那头,薛法医冷漠的语气里也升腾起了一丝犹豫:“白队,你的意思是……这些衣服被动过手脚?”
      “对。”白凌峰冷声说道,“这说明,目前张府里有人是‘吸血犬’的内鬼。”
      “……”薛法医沉吟片刻,旋即恢复了冷漠语气,“根据线索进行推理并论证,这是你们外勤刑警的工作。”
      “行,有新发现随时联系。”白凌峰冷哼一声,立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相关人员都还在张府吗?”
      “都在。张妈受了惊吓回房睡觉了,其他人都在堂屋里——发生了这档子事,他们谁还敢出门?”薛法医回道。
      “好,让叶华盯紧他们。”
      “明白。”
      …………
      白凌峰放下电话,转身回到基地负责人面前。
      “领我们去瞧瞧‘公爵’。”他低声道。
      基地负责人立即朝前跨了一步,媚笑着开始领路。
      一两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平房最里面的两排犬舍前。
      这时,基地负责人忽然“咦”了一声,整个人也随之停下脚步,就像被封冻了一般愣在当场。
      在基地负责人身后一两步的白凌峰急急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朝犬舍瞧去。
      就见方方正正的犬舍里,放了一条长约一米、还剩下不少混合狗粮的食槽,食槽旁还有一个盛水的脸盆。
      除此之外,狗舍里再无他物。
      “狗……狗呢?”基地负责人自言自语般念叨着,小跑着在附近的狗舍前转了一圈。
      “狗都不见了!”他惊声喊了出来。
      白凌峰急急凑过去,目光迅速掠过狗舍,皱眉问道:“你确定那些狗就关在这?”
      “对……今天下午下班前,我还领着一对想领养宠物的客人来过,一切正常啊——现在这些狗怎么就不见了?”基地负责人低声说道。
      “你们这里有监控没?”白凌峰又问。
      “没有……基地的经费比较紧张……”基地负责人嗫嚅道。
      白凌峰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转身朝犬舍门口奔去。
      身后的民警们也跟着他快步奔出了东区大门。
      这时,白凌峰的手机再次尖叫起来。
      来电显示是前往西区排查狗源的小关。
      按下接听键,小关还有些发抖的声音传了过来:“白队,快、快到基地后门——刚才,一群大狗被卡车运走了!”
      闻讯,白凌峰不禁一愣,转头大声问基地负责人:“你们基地后门在哪?”
      基地负责人好像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基地另一头:“后门在西区平房后面……”
      顾不得多问,白凌峰领着部下就朝后门一阵狂奔。
      来到基地后门,就见小关等民警正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什么卡车?什么狗?”白凌峰奔到小关面前问道。
      小关猛吸了一口烟,急急说道——
      刚才,按照白凌峰的部署,小关和小沈领着5名同事来到西区,对管护区里的动物圈舍进行突击搜查。
      在住满各种猫咪的圈舍间转悠了三圈,民警们并没什么发现,于是准备退出作为管护区的平房,到东区和白凌峰等人汇合。
      就在这时,平房外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的轰鸣。
      而就在这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竟然夹杂了一两声雄浑的犬吠。
      小关和小沈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异样。
      “快出去看看!”小关一声高呼,民警们旋即鱼贯冲出平房,朝汽车引擎声响起之处望去。
      就见平房后约二十米处,一扇略小于基地大门的铁门前,停了一辆引擎没熄火的大卡车。卡车车厢被帆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看不出到底藏没藏东西。
      汽车旁,一个身穿黑亮皮夹克、用一块阿拉伯大头巾包着头的男子,正在铁门前摆弄着什么。
      看他的动作,很可能是在开门。
      “汪——”这时,一声沉闷的大型犬的嚎叫,再次从被帆布包裹的大卡车里传来。
      “有问题。”小关朝同事们摆摆手,第一个朝大卡车冲了过去。
      这时,那个夹克男好像听到了背后响起的脚步声,于是急急转头观望。
      见目标已经发现自己,小关索性一声大呼:“站住,警察!”
      这一吼不打紧——就见那夹克男急急朝衣服里一摸,掏出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凭借昏暗的路灯光,已冲到夹克男十米以内的民警们还以为这小子掏出了武器。
      “小心!”小关转头朝弟兄们一声大喝。
      这时,夹克男抬手将金属物体放到嘴边,使劲一吹。
      一声尖利悠扬的哨音响起。
      “原来是哨子……”小关有些恼怒,快步朝夹克男猛扑过去。
      而吹完哨子之后,那夹克男竟然转身继续开起门来,仿佛对身后越来越近的民警完全无视。
      就在民警们距大卡车还有三五米时,车厢里赫然传来一声高昂雄浑的吼叫。
      小关等人一愣,竞相朝大卡车瞧去。
      就见包裹着大卡车后车厢的帆布忽然动了起来。帆布下,赫然钻出了一只黑黝黝的巨大头颅。
      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小关等人惊恐地看到,从大卡车里钻出来的,竟然是一颗狗头!
      三五秒之后,一头体大如牛犊的黑色巨犬钻出了车厢,横在了民警们和神秘人之间。
      就见这头巨犬毛发黑亮,满口生满长达三厘米的利齿,更渗人的是,巨犬的眼睛一片通红,竟然看不到一点黑白眼仁,而它血盆大口里本该生有舌头的地方,竟然伸出了一根管子……
      盯着这头就像从地狱冒出来的巨犬,小关和同事们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字:“吸血犬……”

      四十七.

      “吸血犬”钻出大卡车之后,却没有立即朝人群发动进攻,而是冷冷地和民警对视着。
      在这漫长的十余秒里,小关紧紧盯着“吸血犬”通红的双眼,耳畔回响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妈的,早知道这里有‘吸血犬’,我们就该配枪的……”小关有些懊恼地想着,心里开始琢磨:要是“吸血犬”扑过来要怎么保命呢?用拳头?用牙齿?还是从地上捡块板砖?
      …………
      却不想,就在民警们进退维谷之际,不远处的后门却忽然响起“哐当”一声。
      小关慢慢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朝响声起处瞧去——就见夹克男已经打开了铁门,又转身跑到大卡车旁,一把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就在钻进大卡车前的一瞬间,小关明明白白地看到,夹克男又掏出了银色口哨,揭开头巾放进了嘴里。
      又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刺破了寂静的黑夜。
      让小关等人震惊的是,这哨音一起,“吸血犬”竟然冲他们低吼一声,旋即转身跳上了大卡车,重新钻进了厚厚的帆布之下。
      大卡车旋即发动起来。
      就在汽车引擎重新启动之际,小关和民警们都听到,一阵狗的呻吟声从车厢里愔愔响起,连绵起伏……
      “车上的狗……还不止一只?”小关一愣,浑身有些颤抖。
      这时,大卡车赫然奔驰起来,迅速冲出了基地后门。
      “妈的!”小关和同事们勉强追出了十来米,却无奈双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很快就喘着粗气歇了下来,盯着大卡车越跑越远……
      说到这里,小关将鞋底的烟蒂轻轻踩熄,对白凌峰说道:“白队,情况就是这样了——刚才那辆大卡车,我想就是‘吸血犬’的主人在……转移作案工具。”
      “有道理。之前我们到东区寻找一种叫‘巨人公爵’的巨型犬,却发现它们全不见了。现在看来,你们碰到的大卡车里,很可能就藏着被转移的‘巨人公爵’……”白凌峰低语道,掏出一根烟点燃,又递给小关一根,“通知交警队和‘天网’没有?”
      小关点了点头:“刚才已经给局里打了电话,现在监控指挥中心正在过滤基地附近的‘天网’监控画面,交警队和辖区派出所也在附近路口设置了拦截。”
      白凌峰眼睛里掠过一丝满意之色,又急急掏出手机:“薛法医,张府的勘察做完没有?还没有?那行,你通知一组技术员到张氏宠物基地来,你们继续在张府勘察。为什么?因为法医和技术队全在张府!对,就是现在!”
      放下手机,白凌峰一把拉过基地负责人,冷声道:“你们基地有没有大卡车?有没有用帆布包住?”
      基地负责人被白凌峰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颤抖着想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没有没有,基地里就一辆拉动物的皮卡车和一辆拉人的小轿车……”
      白凌峰失望地放开他,背着手来回踱起步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从张府急急奔来的警车到达宠物基地。
      一名法医和三名技术队员跳下车来。
      白凌峰立即对勘察人员下令:“你们分成两组,一组到东区勘察‘巨人公爵’的圈舍;一组到西区及基地后门勘察一切可疑痕迹——记住,人和狗的痕迹都要查!”
      说着,他又转向小关等民警:“你们就按照刚才的分组,给技术队提供全程保护。”
      闻言,小关讪笑着凑过来:“白队,现在我们都没有武器,万一又碰到‘吸血犬’怎么办?莫不是要我们用拳头揍它?”
      听到小关的话,白凌峰双眉一拧,旋即又转头问基地负责人:“你们基地有食堂没有?”
      基地负责人不解地点点头:“有。”
      “这不就行了?”白凌峰对民警们冷声道:“等会先到基地食堂找一些棍棒菜刀,碰到狗就使劲揍它狗日的。”
      民警们一阵嬉笑,旋即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白凌峰跟着之前那组人又回到了东区。
      重新钻进巨大的平房,来到最里面的两排狗舍前,技术员立即俯下身开始勘察。
      白凌峰眯缝着眼,将狗舍里里外外瞧了个通透,愣是没想出这些狗是怎么被人弄出去的。
      其间,基地负责人在两名民警护送下屁颠屁颠地跑回办公室,取了那8条“巨人公爵”的管护档案,又屁颠屁颠跑了回来。
      按照张氏宠物基地的规定,每一只被救助的宠物都建有这样一份档案。档案很详细地记录了每只狗的品种、性别、年龄等基本信息,首页还贴了一幅犬只的照片。
      在东区空荡荡的狗舍前,白凌峰眯缝着眼翻阅了这8只“巨人公爵”的档案。
      目光掠过第一份档案第一页,白凌峰就愣住了。
      在这条名叫“好吃狗”的“巨人公爵”犬档案里,贴着一幅“好吃狗”的照片。
      就见这种狗大如牛犊,一张血盆大口仿佛可以直接放进一个成年人的头。
      盯着“巨人公爵”的照片,白凌峰心里升起一阵寒意:“妈的,这狗长得……不正是‘吸血犬’么?”
      就在这时,他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有些激动的高呼:“白队,这有东西!”
      白凌峰一转头,就见身旁一间狗舍里,一名技术员正用镊子夹着一张纸一样的东西,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手。
      他立即钻进了狗舍。
      来到技术员近前,白凌峰皱着眉急声道:“有什么东西?”
      “这个。”技术员抬了抬手里的镊子,“刚才在食槽下发现的。”
      白凌峰眯缝着眼,盯着镊子上的纸条观瞧起来。
      他看到,技术员找到是一张普通的打印纸,而纸上还写了一行字:“各位,这件事还没有完。”
      看到纸上写的九个字,白凌峰心里不禁一抖。
      这时,技术员又继续说道:“除了这张字条,刚才我们也将在‘吸血犬’袭击现场发现的犬类足迹和狗舍里的‘巨人公爵’足迹进行了初步比对,结果基本上可以认定:‘吸血犬’就是‘巨人公爵’同品种的成年犬。”
      闻言,白凌峰愣愣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盯着字条。
      “‘这件事’说的想必就是‘吸血犬’袭击吧?”他脑子里迅速运转起来,“那么字条上写的‘这件事还没有完’,说的就是‘吸血犬’袭击还没完了……”
      想到这里,见惯了罪案现场的白凌峰,背脊竟然一阵发凉。
      “如果付记者推论正确的话,‘吸血犬’的袭击目标是‘优惠保健’计划的主使张烈钧及参与者和知情人……”他在心里计算着,“现在,张烈钧、贾田和他的三个手下、邹光娣和她的情夫都已经被做掉了。‘吸血犬’如果要继续发动袭击,那么下一个目标就应该是……”
      想到这里,白凌峰猛然抬起头,转身朝身旁的民警大声吼道:“快、快通知区看守所,让他们加强戒备!给局里打电话,让局领导立即调动武警到区看守所增援!”
      一通吼完,白凌峰又急急对技术员说:“你们完成勘查后立即回张府,收集胡大鹏的笔迹进行比对!”
      技术员紧张地点点头。
      部署完毕,白凌峰想了想,又掏出电话,拨通了付夫的手机号:“付记者,你在哪里?刚回到张府?我告诉你一件大事:‘吸血犬’主人给我们下战书了!他在基地给我们留了张字条,声称袭击还没有完!对,这就是在向我们挑衅!现在我怀疑,他很可能会继续对‘优惠保健’相关人员发动袭击,下一个目标就是……”
      白凌峰说到这里,就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付夫忽然抢过了话头,高声喊出了两个字:“吴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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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9 09: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八.

      11月20日凌晨2点19分,张府三楼一间客房的阳台上,响起“啪”的一声轻响。
      一小团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点燃了一根卷烟。
      忽暗忽明的火光,点亮了付夫深邃眸子里闪烁的更加深邃的光。
      虚掩的房门外,密集的脚步声和轻柔的交谈声不时响起——斜对面的邹光娣客房里,薛法医正指挥剩下的技术员继续勘察邹光娣案现场。
      而付夫则满脸疲惫地吸着烟,开始一条一条地整理“吸血犬”案件的线索——
      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和自己的秘密线人崔莹燕进行了第二次会面,得到了一系列指向胡大鹏的重要线索。刚才返回张府之后,白凌峰又来了电话,怀疑胡大鹏很可能即将对“优惠保健”已知的最后一名参与者吴品展开报复……
      巨大的信息量从他脑子里奔涌而过,一个问号也升腾而起。
      “如果胡大鹏因为自己父母的事要报复张烈钧,那他又为什么要对贾田等人动手?当前,并没有发现他和‘优惠保健’有什么情感和利益上的联系啊……说到底,目前胡大鹏的动机还是不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抬手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跳跃的烟雾。
      忽然,付夫背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声略显疲惫的寒暄声响起:“付记者,还没睡啊。”
      付夫笑着转过头,对来人扬了扬眉毛:“张公子,你也没还没睡呢。”
      说着,付夫又瞧了瞧张奋斗身后,皱眉问道:“保护你的弟兄呢?”
      “在外面——叶所长他们都在。”依旧身穿佣人制服的张奋斗凑过来,靠在了阳台护栏上。
      “我睡不着啊。”他苦笑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让我怎么睡得着?现在就连大鹏也不见了……”
      付夫有些怜悯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烟蒂放进面前一个盛了水的纸杯,又问道:“张公子,胡公子这十三年来一直和你们住在一起?”
      张奋斗“咦”了一声,有些惊奇地转头盯着付夫:“付记者果然是名记者,这些事你都知道。”
      “这就叫业务素质嘛。”付夫很拽地扬了扬眉毛,又问道,“对‘鸿运13号’那次沉船,胡公子是怎么想的?跟你说过没?”
      听到这个问题,张奋斗有些吃惊地盯着付夫,又满脸不解地低下头,片刻后才嚅嗫着回道:“就连这个你都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觉得他没怎么想啊。大鹏性格比较顽劣,到我家之后每天都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没觉着他有什么想法啊。付记者,你的意思是……”
      闻言,付夫耸了耸肩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鸿运13号’的沉没原因是年久失修,而让这艘船年久失修的,不正是你的父亲张烈钧么?”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的脸上爬满了震惊。
      “付记者,莫非你是在怀疑大鹏?”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跟我从小玩到大,我们亲如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啊!他怎么可能会对我爸做出那种事……”
      盯着张奋斗的眼睛瞧了一会,付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张公子不用紧张,我也没说一定就是胡公子——跟你说实话吧,现在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你们府里的人都还没确定……而且,针对胡公子的证据也不是很充分——毕竟,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对张烈钧之外的受害者也具有作案动机。”
      说这话时,付夫表面上愁眉不展,心里却早已下了定论:“能够在我和白队眼皮底下搞出这么一档子事,这养狗的不是你们自己人还能是谁?”
      张奋斗却当了真——当听到“你们府里的人”这句话,他脸上的震惊更甚。
      “我们府里?莫非‘吸血犬’的主人……就在我们中间?”他浑身都开始颤抖。
      付夫眯缝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掏出一根烟。
      “啪!”又是一声轻响,橘红色火焰再次点亮了付夫的眸子。
      依旧满面震惊的张奋斗,默默盯着阳台下寂静的英伦风园林,眼睛里开始盈满惆怅。
      付夫也用双手杵着阳台护栏,抬头眺望深蓝色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片刻后,张奋斗才幽幽说道:“付记者,如果大鹏真是养狗的,你觉得他会对我下手么?”
      闻言,付夫高深莫测地一笑,随即又很真诚地说道:“张公子放心,就算胡公子是真凶,他所针对的也是‘优惠保健’相关人员——你之前对‘优惠保健’根本就不知情,怕什么。”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付夫的第二根烟即将燃到过滤嘴的时候,张奋斗才又开了口。
      这次,他略有惊恐地问:“按照付记者刚才说的规律,大鹏下一个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吴品了?”
      “哟,张公子,你的侦探潜能睡醒了?”付夫闻言戏谑了一句,笑眯眯地说,“对,按照之前‘吸血犬’的作案规律,现在‘优惠保健’的已知相关人员里,也就剩下吴品一个了……”
      “那你怎么不快通知白队长?要他们立即加强戒备才行啊……”张奋斗又急急说道。
      斜眼瞥了张奋斗一眼,付夫懒懒地念叨道:“白队是何等人,这个还用你我提醒?他现在已经领着大队警力朝关押吴品的区看守所去了。”
      听到付夫的回答,张奋斗略略宽慰,苦笑道:“要是白队他们能抓到那个养狗的就好了——希望到时候你们会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大鹏……”
      “张公子跟胡公子的感情很深啊。”付夫讪笑道。
      听到这话,张奋斗眼睛里开始有些湿润,答非所问地说道:“付记者,以前我经常跟大鹏谈理想谈人生……呵呵,可能你觉得这样很幼稚,但是我和他却很认真。我记得,当时我跟他说,我学医术是为了救人,以后我一定会成为再世华佗,去帮助普罗大众;而大鹏则跟我说,他以后要成为三喜市的首富,就像……我爸。”
      说着,张奋斗转头盯着付夫,颤声道:“结果……我的研究成果成了杀人工具,现在大鹏也……也成了嫌疑人——付记者,你觉得当初我们谈那些理想啊人生啊什么的,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付夫闻言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奋斗的眼睛——他看见,那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烟蒂放进了纸杯,又掏出一根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付夫自言自语般念叨道:“人总是要有点理想的……正因为现实冷漠而残酷,理想才更加不可缺少——就算它不能成为人生的信仰,至少也能激励你在黑暗中去寻找光明。”
      听到付夫这句话,张奋斗肩膀猛地一抖,泪水夺眶而出。
      冷月星辉下,他开始酣畅地痛哭起来。
      任凭张奋斗哭了好一会,付夫才伸手拍了拍他猛烈颤抖的肩膀,低声道:“哭吧,哭了心里就好受些了……你的研究成果的确成了害人的工具,但是那并不是你的初衷啊。”
      说出这句话,付夫忽然没来由地一愣。
      愣了片刻之后,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忽然笼罩了他的身心。
      “付记者……你怎么了?”盯着付夫满面惊愕的表情,张奋斗泪眼朦胧地问道。
      “没、没什么。”付夫颤抖着声音答道,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否定了这个回答。
      他随即急急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华的手机号:“叶所长,你快找两个弟兄过来!到哪里?到我房间!对,一定要快!”
      挂断电话,他想了想,又拨通了白凌峰的电话:“白队,请你立即安排一队弟兄到张府来,要配备武器——啊?派人来做什么?靠,派人来保护张奋斗!”

      四十九.

      朝手机吼叫一通之后,付夫惊魂甫定地放下手机。
      这时,一旁的张奋斗也察觉到了付夫的紧张,凑过来低声问道:“付记者,怎么了?”
      付夫却没有立即搭话,而是急急将手伸向腰间——之前叶华给他的格斗刀还插在牛仔裤兜里,他这才略略安了心。
      双眉紧锁的付夫,这才转头盯着张奋斗说道:“之前我和白队都忽视了一个细节——除了吴品之外,‘优惠保健’的参与者实际上还有一个。”
      闻言,张奋斗浑身一抖,颤抖的双唇间蹦出了一句话:“这个人……就是我?”
      付夫有些怜悯地点点头:“之前在公安局你就说过,你的研究成果‘调和剂’是‘优惠保健’得以开展的核心技术——既然‘调合剂’的作用如此重要,那么‘吸血犬’的主人恐怕也会将你视作帮凶……你也知道,这个幕后黑手对‘优惠保健’的仇恨极其巨大,大到对像邹光娣那样为了钱而袖手旁观的行为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是你这样重要的间接参与者……”
      听到付夫的话,张奋斗深深低下了头,愣了一会才低声说道:“可能……我是该死。这次不管是轮到我还是吴品,都是报应。”
      盯着张奋斗自责的表情,付夫心里有些不忍。
      这时,他猛然想起,刚才自己房间的门一直是虚掩的。
      付夫急急转过身,三五步就奔到了门前,伸手就欲推门。
      这时,门外已经一片安静——薛法医和技术员们应该已经完成了勘察,现在可能已经下了楼。而叶所长和他的弟兄,现在还没有到达三楼。
      在笼罩整层楼的寂静中,付夫一手扶着门,轻轻朝外推。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付夫忽然听到门外的过道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旋即就是“咚”的一声闷响——房间门被顶开了!
      就在同时,一阵巨大的力量通过房间门传导到了付夫身上,把他整个人都顶飞了起来……
      “咚——”又是一声闷响,付夫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两米开外的地板上。
      浑身酸痛地抬起头,付夫看到了一幅极其瘆人的画面。
      就见赫然敞开的房门前,出现了四条粗如立柱的狗腿。顺着这些狗腿往上看,一头浑身黑毛、如牛犊般大小的黑色巨犬,正用一片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阳台。
      阳台上,三魂被吓飞了俩的张奋斗已经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地盯着巨犬。
      巨犬斜眼瞥了一眼还仰面睡在地上的付夫,慢慢从血盆大口里伸出一根黑色管子,又抬腿慢慢朝张奋斗靠近。
      就在“吸血犬”经过身旁时,付夫悄悄将手伸进裤兜,掏出格斗刀拉开刀刃。
      “狗日的竟然无视我……不知道名记者不好惹么!”他低声嚷嚷了一句,旋即腾跳起来,挥刀猛地朝“吸血犬”肚子上突刺而来。
      却不想,就在格斗刀的方头刀尖即将刺进“吸血犬”皮肉之际,巨犬却轻盈一闪,如钢铁般坚硬的身躯竟然灵巧地朝上一跳,轻松躲过了付夫一击。
      十分之一秒后,“吸血犬”立柱般的粗腿轻飘飘地落回了地板,又继续朝张奋斗逼去。
      一击不成,付夫不禁大惊,急急反手握刀,自下而上朝“吸血犬”后腿猛刺。
      一直紧盯着张奋斗的“吸血犬”却仿佛脑后长了眼般,猛然抬起后腿像驴一样朝付夫猛力一蹬。
      “咚——”巨大的狗腿径直击中付夫左侧髋骨,一阵钻心的疼痛旋即袭向他全身。
      “啊——”付夫一声低吟,朝前一倒,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付记者……”张奋斗看到付夫倒地,急急呼喊道。
      “张公子,你这个蠢书生……都这时候了,还他妈有心情关心我——看来,就凭我一个,还是对付不了这条狗啊……话说叶所长怎么还没来,靠……”付夫心里骂了一句,左手抚着被痛疼包裹的髋部,右手杵着地面,努力想要重新站起来。
      这时,“吸血犬”已经穿过了大半个房间,距阳台上的张奋斗仅有两三米远了。
      看到巨犬袭来,张奋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身颤抖得更猛烈了。
      “妈的,狗日的,再吃老子一刀……”付夫忍痛重新站起,嚎叫着挥刀朝巨犬扑去。
      “吸血犬”好像也已经没了耐心,猛然回头朝付夫冲来。
      就在一犬一人即将交锋的一瞬间,“吸血犬”忽然脚下一停,巨大的身躯旋即就势横着朝付夫猛击过来。
      “不妙!”付夫心里一惊,却已闪避无门,于是只好挥刀朝已经逼到自己面前的“吸血犬”全力猛刺过去。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付夫手里的方头格斗刀整个刺进了巨犬的身体,而巨犬宽大的身躯也实实惠惠地击中了付夫。
      这个身材结实的小胖子再次腾空而起,又“当”的一声重新倒在了地上。
      “吸血犬”这次却没有就此罢手——付夫刚刚着地,巨犬就发出“嗷”的一声低吼,低着头朝付夫顶了过来。
      “咚——”付夫整个人都被它顶了起来,后背结结实实地碰到了巨大的雕花床,这才重新倒了下去。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胸部、大腿和背后袭来。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时,“吸血犬”已经转过身子,来到了阳台前。
      见势,付夫努力睁开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断断续续地喊叫道:“张公子,快……快跑……”
      就在昏迷前的一瞬间,付夫隐隐约约地听到张奋斗念叨了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跑?前面有狗,后面是三楼阳台,你莫不是要我跳楼?”
      第二句话是:“也罢,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既然我的研究成果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今天被这魔物吸干鲜血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第三句话是:“可惜了,我手里还有研究没有完成……本来,它可以成为比‘调和剂’更伟大的成就的……来吧,‘吸血犬’,用我的鲜血向无辜死去的老人献祭吧!”
      …………
      听到这里,付夫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有好久,他才被一阵大力摇醒。
      张开眼,付夫看到了满面泪痕的张奋斗。
      “付记者,你醒啦,刚才吓死我了……”这个大少爷像个女人一样抽抽着。
      付夫愣了愣,忽然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随即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张奋斗房间里的沙发上。
      房间里除了张奋斗,还有叶华和一大群神情紧张的民警。
      “狗呢?”付夫揉了揉依旧生痛的脖颈,急急问道。
      “被打跑了。”叶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被你们?”付夫也笑了笑。
      却不想,叶华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刚才,是张妈救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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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9 09: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接下来一两分钟,通过张奋斗简要的讲述和叶华时不时的插嘴,付夫听到了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付夫昏迷后,一心决死的张奋斗扶着阳台护栏站了起来,大义凛然地张开双臂,像《泰坦尼克》里的肉丝一样,等着迎接“吸血犬”的致命一吻。
      “吸血犬”当然不会客气。就见它抬起巨大的头颅,凑近张奋斗的脖子,将吸血用的管子从嘴里慢慢伸了出来。
      盯着那根混合了腥臭味和热气的管子,张奋斗闭上了眼。
      就在他准备引颈受戮之际,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河东狮吼:“竟敢动少爷,老娘跟你拼了!”
      吼声起时,张奋斗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阵“呼呼”破风之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旋转着朝自己飞了过来。随后就是“嚓”的一声闷响,就像是利刃插进血肉。
      见自己迟迟没有被扯开喉咙吸光血液,张奋斗本来就有些不解,现在又听到了异响,于是急急睁开双眼。
      就见近在咫尺的“吸血犬”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把锋利的砍骨斧。而巨犬仿佛也有些吃不住痛,巨大的头颅已经转了过去,朝着不远处的房门一阵咆哮。
      顺着巨犬的目光瞧去,就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发福、身穿白衣黑裤的中年妇女,一手正持一把硕大的剁肉刀,另一手平伸,还保持着投飞刀的姿势。
      “那不是张妈么?”张奋斗一震,心里旋即又是一紧,不禁张口高呼,“张妈,你来做什么?快跑、快!”
      听到张奋斗的嚷嚷,张妈却不进反退。就见她提着剁肉刀朝阳台急奔过来,一面跑嘴巴里还一面大喝:“你个狗日的,竟然跑来咬少爷,老娘要剁了你做狗肉汤锅……”
      须臾之间,张妈就已经冲到巨犬身后,挥舞剁肉刀如暴雨般劈向“吸血犬”……刀光频频闪动之间,道道血影从巨犬身上激喷而出。
      接连被张妈劈了十来刀,“吸血犬”终于吃不住痛回转身躯,将吸血长管缩回嘴里,张口对着张妈肩膀就是一口。
      “咔嚓!”巨犬的血盆大口将张妈左肩整个含进嘴里,随着双颌用力,张妈的肩膀旋即响起骨头碎裂的脆响。
      “张妈!”张奋斗见此情形,疯了一般扑向巨犬。
      就在这时,他赫然看见巨犬身上插着一把刀柄——正是付夫刚才插进“吸血犬”身躯的格斗刀。
      看到格斗刀,张奋斗想都没想就抬手握住刀柄,猛力将刀拔了出来,又疯狂挥刀朝巨犬一通猛插。
      同一时间,叶华等人及时赶到。见到房间内的情形,民警们急急拔出配枪,对准巨犬就是一通齐射。
      密集弹雨攻击之下,“吸血犬”终于开始退缩。
      就见它将头一摆,将张妈轻轻扔到一旁,旋即朝叶华等人一声低吼,转身猛然一跃,径直从张奋斗头上跳出了阳台……
      听了张奋斗的讲述和叶华的补充,付夫不禁对张妈生出了崇高的敬意。
      “看不出来,张妈对张家竟然如此赤诚。”他念叨着,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燃,又递给叶华一根。
      “我妈自杀后,张妈就成了跟我最亲近的人……张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张奋斗说着,眼圈又红了。
      付夫有些同情地点点头,又朝房间里瞧了瞧,急急问道:“张妈呢?”
      “早送医院了,还等你问?”叶华讪笑了一下。
      却不想,他这一插话,却把付夫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说,叶所长,从我给你打电话到你们上来,少说也有三分钟吧——话说英雄的叶所长怎么动作还没人家一个女佣利索?”付夫冷笑道。
      听到付夫的戏谑,叶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不迭地解释道:“付记者说得是,刚才接到你的电话后,我们正欲上来,却发现配枪弹夹基本上已经空了,而备用的弹夹又都在车上,于是只能临时到外面取……这样一来一回才给耽搁了。”
      听了叶华的解释,付夫笑笑表示接受,又问道:“之前你们都在一楼大堂?”
      叶华点点头:“刚才你也看见了,薛法医他们勘查的时候,我们都在三楼。后来,张奋斗说看见你回来了,就想来找你聊天。当时我就琢磨,反正我们都在这层楼,于是就让他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后来,勘察结束,我们觉着张奋斗跟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就跟着薛法医他们下了楼,心想着等会你们聊好了天再让弟兄来接他……”
      说到这里,叶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补充道:“对了,刚才我们到堂屋休息的时候,白队给薛法医来了电话,说他发现了养狗的留给他的字条,还让我们找一些胡大鹏的笔迹让技术队作比对……”
      闻言,付夫点点头,吸着烟不说话了。
      抽完了烟,付夫扶着沙发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一动,立即就觉得浑身如针扎一般痛疼。
      “妈的,那条狗把我整得还不轻。”他倒抽着凉气重新坐下。
      “付记者,你还是好好歇一歇吧。”叶华关切地说,“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跟你通个气。”
      付夫笑笑表示感谢。
      张奋斗也满面关切地坐到付夫身旁,搂着他的肩膀自责地说:“付记者,你和张妈是为了我才受伤的,真是对不起。”
      “说什么呢。”付夫很硬汉地扬了扬眉毛,“这点伤算个毛啊。”
      说着,他转头问叶华:“薛法医还在楼下?”
      叶华点点头:“他们正在楼下堂屋里比对胡大鹏的笔迹——她可能还不知道楼上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呢。”
      付夫“哦”了一声,又说道:“叶所长,请你帮我给薛法医说一声,请她安排一个技术员到楼上查一查地板。”
      “地板?”叶华惊呼。
      “对。”付夫冷笑道,“昨天邹光娣被袭击后,我们一起查看了别墅的监控——当时我们看到,‘吸血犬’是从三楼过道里‘钻’出来的,你还记得不?”
      叶华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当然记得了——当时监控室的保安老贺不是还说,这条狗是从地府窜出来的‘地狱犬’?”
      “‘地狱犬’?”张奋斗闻言一惊。
      “怎么,张公子也听说过?”付夫讪笑着问道。
      “大鹏他……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张奋斗有些犹豫地说,“以前,他还跟我说过他的一个‘研究成果’——论狗作为地狱使者的文化象征意义。”
      “哟,看不出来,胡大鹏这小子还很专业嘛。”付夫冷笑道,又转头继续对叶华说,“叶所长,你该不会也相信,‘吸血犬’真的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地狱犬吧?”
      “当然不是了。”叶华讪笑道,递给付夫一根烟,自己也掏出一根点燃,“我又不封建迷信。”
      “好。”付夫吸了一口烟,笑道,“我觉得,既然‘吸血犬’能够在一天之内不漏痕迹地三次袭击张府,那就说明这些狗很可能并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闻言,张奋斗浑身一抖:“付记者,你的意思是说……之前来过的两头狗,就藏在我家里?”
      “恐怕是这样。”付夫冷声道,“我觉着吧,‘吸血犬’之所以能在监控上制造从地板下‘钻’出来的效果,原因有二:一是养狗的人事先在地板下制造了某种隔间,将‘吸血犬’提前放进隔间里,作案时再将狗放出来。二是在放狗作案之后,再临时修改监控画面,删除了狗主人出现的镜头,再用事先录好的画面接上‘吸血犬’从隔间里蹿出的镜头,这样就能制造出狗凭空从地板下钻出的虚假画面。”
      “原来如此。”叶华颇为叹服地长叹一声,“我这就找薛法医他们来查查地板!”
      “谢啦。”付夫讪笑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刚才白队在电话里说,他们正准备到区看守所保护吴品……他们有什么消息,也请叶所长及时跟我说一声。”
      叶华很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就出了房门。

      五十一.

      11月20凌晨3点06分,三喜市河西区巴山路,区看守所依旧灯火通明。
      一年前投入使用的看守所新监区大楼一共有八层,每层有一个警卫室和11个监号。
      大楼外侧约十米处,高大的围墙将整个看守所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紧闭的大铁门前,两名民警肩挎79式微型冲锋枪,如守门金刚一般威风凛凛。
      而在监区大楼旁,一栋同样崭新的两层办公楼里,满面紧张的看守所所长和教导员正如临大敌。
      在他们身旁,白凌峰紧了紧身上的深蓝色警用大衣,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二十分钟前,为预防“吸血犬”可能发动的袭击,他和部下紧急赶到区看守所,经过和所长及教导员的紧急磋商,对全所警力布局进行了调整和加强。
      区看守所一共有800个监号,现有603名犯罪嫌疑人正在这里等候宣判。全所一共有警力369名,目前在岗的有279名。再加上白凌峰指挥的刑警和局领导增派的武警中队,共计389人。
      按照白凌峰和看守所领导议定的方案,这些警力被迅速部署到监区大楼各个楼道及楼梯口,甚至和外部连接的通风管道和下水道进出口也安排了警力值守。同时,在看守围墙以及通往城区的各个路口,白凌峰也安排了岗哨。其间,5名刑警和5名武警还组成了一个特遣战术小组,潜伏于吴品所在楼层对他进行特别保护……
      刚刚部署完内部防御,白凌峰的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留守张府的叶华的电话。
      “小叶,有事?”白凌峰对着听筒问道。
      “白队,有事啊——还是大事!”叶华苦笑了一下,将张府刚刚发生的“吸血犬”袭击事件以及付夫对“吸血犬”就藏在张府的推论汇报给了白凌峰。
      听了叶华的介绍,白凌峰就觉得脑门子上冷汗直冒。
      “这么说……养狗的真的开始兑现字条上的挑衅了。”白凌峰放下电话,在心里对自己念叨道。
      “白队,出问题了?”见白凌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旁的看守所所长急急凑过来问道。
      “‘吸血犬’主使已经开始行动了——刚才他在张府发动了新一轮袭击,企图做掉张奋斗,但是却没能得手。”白凌峰低声说道。
      “既然袭击刚刚发生过,那么他应该还在张府了?”所长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庆幸的表情,“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到所里搞事吧?”
      闻言,白凌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整个案件的调查细节,你们还不是很清楚——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发现,‘吸血犬’并不止一头。”
      听到这话,所长和教导员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白凌峰转过头,盯着密布显示器的指挥台,用一种很冷峻的声音说道:“因此,‘吸血犬’一击未成,很可能会对吴品展开第二轮袭击,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好。”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监区大楼8楼的监控画面。
      吴品就关在这层楼的“8-11”监号。
      这时,被部署到看守所外围的武警们,正两人一组荷枪实弹地在通往城区的各个路口巡视。
      靠东的一个路口上,一个新兵蛋子正在跟班长抱怨:“班长,今天这任务也忒扯了,怎么让我们跑这里‘看狗’呢。”
      “让你执行任务就执行任务,扯那么些废话做什么?”班长很不满地叨叨道。
      听到班长的回答,新兵耸了耸肩,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阿嚏”一声,打出了一个大喷嚏。
      “瞧瞧你那鼻涕,真是有损军威啊,快擦擦吧。”班长讪笑道,递给他一包面巾纸。
      新兵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嘴巴里却不断念叨:“还是守大楼的弟兄好过啊,外再怎么冷,里面都有暖气……”
      听到这话,班长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树丛掩映下的监区大楼,又转头盯着新兵笑道:“小子,大楼里的暖气太猛,当心站岗的时候睡着了。”
      新兵也笑了笑。
      这两名在清冷月光下轻声交谈的战士并不知道,他们这个关于“暖气”的话题,很快就会成为一起震惊全省的袭击案的诱因。
      …………
      十五分钟后,一直在办公楼指挥室里盯着监控的白凌峰,抽出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又掏出火机点燃。
      “这烟还是昨天下午和付记者一起买的呢。”瞥了一眼已经空了的烟盒,白凌峰苦笑了一下,将烟盒捏成团随手放在桌上。
      抽着烟,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继续盯着显示屏。
      屏幕上,监区大楼8楼国道上,两名值守民警正并肩而行,开始了他们半小时内的第二次巡查。就见他们各自望向一侧,锐利的目光迅速略过过道两侧的监号。
      在监控画面一角,5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正盘腿端坐在楼梯口,另有5名配枪民警坐在武警身后,好像正在低声交谈。
      那是早已经进入战斗位置的特遣战术小组。他们正在监号内嫌疑人视线之外埋伏,预防可能突入大楼的“吸血犬”。
      就目前情况看来,一切如常。
      盯着屏幕瞧了好一会,白凌峰觉得自己眼皮渐渐沉了起来。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发现烟已经燃到过滤嘴,于是转头瞥了一眼指挥室,想找人要根烟。
      就见身旁的所长正在打瞌睡。
      “看来,还是咱刑警能熬夜啊。”白凌峰苦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所长。
      他醒了。
      “还有烟没有?”白凌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睡着了?”所长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旋即讪笑道,“不好意思啊,白队,这个重要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说着,他低头从警服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了白凌峰。
      白凌峰笑了笑表示感谢,忙不迭地给自己点上。
      吸着烟,白凌峰重新靠着椅子,眯缝着眼盯着显示屏。
      头顶上,暖气不断从通风口“嗡嗡嗡”灌进来,吹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在这阵阵暖风中,白凌峰还隐隐约约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靠,你们这新楼条件就是好啊,开个空调还附送空气清新剂。”白凌峰转头对所长笑道。
      一转头,却发现所长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这架势……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白凌峰讪笑了一下。
      “嗡嗡嗡……”通风孔不断灌进中央空掉产生的暖风,吹得白凌峰眼皮又是一沉。
      “这暖气也太猛了点……可不能睡啊。”他扭动了一下站了起来,来到门口的控温开关前,伸手关掉了空调,又转身将自己身上的警用大衣披到了所长身上。
      重新坐回到显示屏前,白凌峰又点燃了一根烟。
      浓郁的烟草味道,很快驱散了之前那种被暖气裹挟而来的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让白凌峰重新精神起来。
      他面前的显示屏上,监区大楼8楼的过道上已经空了。民警们可能已经完成了一轮巡查,回到了警卫室。楼道转角的楼梯口里,特遣战术小组的武警和民警依旧端盘坐着。
      当目光从战术小组身上掠过的时候,白凌峰忽然双眉一皱。
      这些本应高度戒备的组员,现在却一个个低垂着头,好像都……睡着了?
      “妈的,这些蠢猪!”白凌峰不禁怒从心起,急急抓起步话机,同时将监控视角调到了8楼警卫室。
      当警卫室内的景象在屏幕上出现时,白凌峰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同被冻住般地愣了一秒之后,他手里的步话机也轻轻滑到了监控指挥台上。
      他看见,警卫室里的两名民警,也一趴一仰地坐在办公桌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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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 10: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

      盯着屏幕愣了一两秒,白凌峰腾地站了起来。
      他圆瞪双眼,急急抬头望向其他显示屏。
      一楼的警卫岗、传达室和警械室里,民警们一个个或趴或卧,全部进入了梦乡。
      再看二楼警卫室,两名值守民警一个趴在办公桌上,另一个斜靠着房间门,竟然坐在地上就眯起了瞌睡。
      三楼的画面更加诡谲——紧邻监号的过道上,两名值守民警一前一后靠在监号门口,低垂着头睡得正酣。
      …………
      从一楼一直到8楼,每个楼层的民警都睡着了!
      他急急又将监控切换到监号内部。
      就见全部监号里的嫌疑人,也都倒在架子床上睡着了。
      盯着眼前的景象,白凌峰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心冲到头顶。
      “整个看守所的人都睡着了……怎么会这样?”他极力冷静下来,努力驱动脑子运转。
      旋即,他就察觉到了异样:“莫非……这也是‘吸血犬’袭击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白凌峰急急抓起步话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呼叫在外围设防的武警指挥员:“李中队长,李中队长,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少顷,步话机里传来了令人心安的回答:“白队、白队,我是李利友,听到请回答……”
      听到李中队长的声音,白凌峰心里涌出一阵暖意:“李中队长,你……你们都还好吧?”
      “……我们都很好啊,白队,怎么了?”李中队长用一种很蠢萌的语气说。
      “妈的,出大问题了!”白凌峰忽然一声怒喝,“你立即把外面的弟兄叫回来……不,抽调一半警力回来,增援监区8楼,其余人继续监视各个路口——详细情况等会再说!”
      “好……我们立即就来,白队你坚持住。”李中队长大惊,急急收了线。
      听到外面的武警都没事,白凌峰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低头摸到腰间,抽出配枪检查了一下,又转身猛推了一把仍旧在酣睡的所长:“还睡个屁啊,我们被袭击了——”
      被白凌峰大力猛推了几下,所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哦……白队,又没烟抽了?”所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念叨道,“哟,妈的,我怎么又睡着了?”
      说着,他还真地掏出烟盒,凑到白凌峰面前。
      看到他老实巴交的表情,白凌峰怒从心起,“啪”的一声拍飞了烟盒,大吼道:“我怀疑所里被‘吸血犬’主人动了手脚——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所长一愣,旋即大惊,急急站起身来,奔到显示屏前。
      迅速扫了一眼电视墙,他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做到的?”所长自言自语道。
      “快去监区8楼!”这时,白凌峰的一声大喝将所长拉回了现实。
      两人立即冲出办公楼,朝监区大楼狂奔而去。
      来到一楼,白凌峰径直奔到警卫岗前,使劲推了推酣睡的站岗民警。
      在白凌峰粗暴的推搡下,这个民警竟然还是没醒。
      “靠!”白凌峰一声低吼,转身继续朝楼上狂奔。
      看守所是没有电梯的。他们只能沿楼梯向上爬。
      一楼、二楼、三楼……两人疯了一般在楼梯上攀爬着,很快就呼吸急促、浑身大汗。
      顺着楼梯一路朝上,白凌峰和所长又试图弄醒一些民警,却同样未能如愿。
      到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上,早已满头大汗的白凌峰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不禁放慢了攀爬脚步。
      “李中队长他们怎么还没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作还没我一个老头利索……”白凌峰心里叨叨着,忽然觉得双眼一阵发沉。
      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下,白凌峰竟然犯起了困!
      来到五楼,白凌峰竟然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被迫停了下来,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怎么这时候还犯困……”白凌峰抬起手揉了揉越来越沉的双眼,转头正欲对所长说点什么。
      却见身后的所长正一手扶着楼梯护栏,低着头站在楼梯口。他的头已经低垂下来,渐渐模糊的理智却又在努力抗拒着困意,不断尝试睁开眼抬起头,弄得头颅像慢镜头里的鸡啄米一样,慢慢抬起来,旋即又迅速低下去……
      白凌峰眯缝着眼,有些迷糊地盯着他,努力转动脑子想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嗡嗡嗡……”半梦半醒之间,白凌峰隐约听到楼道通风口里暖意奔涌的声音。
      “莫非是……?”他忽然浑身一激灵,脑子旋即清醒了半分。
      白凌峰抬头望向不远处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在轻微而持续的低鸣声中,之前那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味道,又飘进了他的鼻孔。
      闻到那味道,白凌峰的眼皮又开始发沉。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在指挥室里也打过瞌睡。可是在关掉空调之后,他又重新清醒起来……
      想到这里,两个字赫然跳出脑海:“毒气?”
      白凌峰又是一惊,朝着自己的脸“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嘴巴子。
      在火辣辣的痛疼刺激下,白凌峰又清醒了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真是这里的通风系统在施放毒气,要怎么才能防得住……”他在心里急切地琢磨着。
      忽然,他脑子蹦出了童年时奶奶给他讲一个恐怖故事——想当年,日本鬼子进犯中国,在他们老家村子里放了毒气炸弹。为了救自己一命,奶奶只得和乡亲们一起用水浸湿毛巾布匹,当作防毒面具掩住口鼻……
      想到这里,白凌峰急急在浑身上下找了一通,愣是没找到一块能脱下来的布匹,更别说水了。
      “妈的。”他狠狠念叨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将左腿的裤脚给割了下来。
      布有了,水又从何而来?
      白凌峰灵机一动。
      “幸好今天到所里之后喝了一瓶水……”就见这个年逾五旬的大叔急急拉开裤裆拉链,对着手里的牛仔布就是一通倾泻。
      一通尿完,白凌峰急急将湿布系在了脸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骚臭味的蒙面人。
      你还别说,这味道一灌进鼻孔,白凌峰的脑子立即就清醒了不少。
      他也顾不得依旧酣睡的所长,拔腿就开始朝楼上奔去。
      六楼、七楼……当他终于冲进8楼过道时,整个人不禁都冻住了。
      就见一头巨大的黑狗的后半部分身体,正横梗在8楼过道上。而狗的前部分身子,已经钻进了吴品所在的“8-11”监号里。

      五十三

      看到“吸血犬”的同时,白凌峰已经拔出配枪。
      趁着“吸血犬”将身体探进监号的机会,他猫腰俯身,悄悄朝“8-11”靠了过去。
      越靠近吴品所在监号,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就越发浓郁。
      尽管口鼻都包裹了散发着骚臭味的破布,白凌峰依旧修到了这样的血腥气。
      “妈的,吴品怕是已经嗝屁了。”他心里不禁一紧,紧握配枪慢慢挪步到“吸血犬”背后。
      抵近一瞧,白凌峰这才发现,监号那扇厚达十厘米的坚实铁门上,竟然已深深凹了进去。而巨犬的身体左侧,也有一些很细微的擦伤。
      “靠,铁门竟然是被狗给硬生生顶开的。”白凌峰一惊,冷汗立即渗出了鬓角。
      怕归怕,他依旧强自镇定下来,以极轻微的动作悄悄移动到破碎的铁门旁,在紧盯巨犬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慢慢朝监号内部瞥去。
      就见监号里,原本紧贴墙面的架子床已经倒到了地上,一旁的廉价抽水马桶沾满了腥红的血迹。
      在铁架子床和抽水马桶之间,一个男人双眼大睁,空洞的瞳孔愣愣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吴品死了。
      而在他身旁,“吸血犬”正低俯着身子,用血盆大口里伸出的管子从吴品身上吸血。
      巨犬发达的颈部肌肉不断有规律地蠕动着,将一口口滚烫的鲜血从吴品脖子上的伤口吸出来,又源源不断吞进肚里。可能是吸血吸得正过瘾,也可能是被浓烈的血腥气蒙蔽了灵敏的嗅觉,它竟然对近在咫尺的白凌峰毫无察觉。
      “咕咚、咕咚、咕咚……”伴随着它吸允的动作,一阵阵摄人心魄的吞咽之声,在寂静的监号里持续回荡着……
      亲眼看到巨犬吸血的实况,白凌峰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妈的,这个狗日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急急回头瞧了瞧身后的过道。
      就见楼梯口方向的过道上,依旧是空空荡荡。
      “看来,李中队长他们也睡着了……”白凌峰苦笑了一下,转身握紧了手里的配枪,“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和你较量吧!”
      想到这里,白凌峰毅然一跃而出,贴着巨犬后腿蹦了出来,举枪对准了依旧在吸食人血的巨大狗头。
      “孽畜,认命吧!”他一声大喝,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巨犬后脑和粗大脖颈的联接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
      “嗷——”巨犬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猛地转过头来,两只血红的巨眼紧紧盯着白凌峰。
      见一枪好像并不能撂倒巨犬,白凌峰冷峻的眼神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三颗裹挟着烈火的子弹鱼贯冲向巨犬,在巨大狗头的脑门、左颊和粗大的脖颈上又钻出了三个血洞。
      “嗷——”巨犬庞大的身躯朝后一退,仿佛就要倒下,却在碰到架子床后颤抖两下,又重新站稳。
      “妈的,这狗日的是钢铁做的不成?”白凌峰之前并没跟“吸血犬”交过手,这时见接连三枪都没能撂倒巨犬,心里不禁一阵发紧。
      就见他迅速将准星重新对准巨犬眉心,准备再次射击。
      却不想,“吸血犬”这次却没给他机会。
      “嗷——”就见巨犬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赫然朝白凌峰排山倒海般横扫过来。
      “不妙!”白凌峰心里一声惊呼,急急后撤,欲退出监号躲避攻击。
      可是,他的脚刚提起来,巨犬就已经顶到眼前。
      “咚!”随着一声闷响,白凌峰整个人都被顶了起来,又在巨犬身躯的推动下实实惠惠地碰到了门框上。
      “啊——”白凌峰一声呻吟,整个人旋即软绵绵瘫倒在地。
      忍受着从背部传来的疼痛,白凌峰附身趴在地上,努力扭动着有些发沉的身子,想重新站起来。
      这时,“吸血犬”粗大的后腿赫然发力,长达近两米的庞大身躯轻盈地退出了监号,旋即将头一转,径直凑到白凌峰面前,一双血红的巨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接下来三五秒钟,居高临下俯视的狗和半坐在地的人,忽然陷入了寂静的对峙。
      脸上已被冷汗浸透的白凌峰,圆瞪着双眼注视着相距不过十厘米的狗头,巨犬那张可以放进他整个头的血盆大口里,刚刚吸取了吴品鲜血的管子还没收回,一滴滴鲜血正从管子上滴下。
      “滴答、滴答、滴答……”诡谲的滴水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过道上,每一次响起都让白凌峰的心魄颤抖一下。
      面对近在咫尺的巨犬,他不敢动,不敢喊,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
      “今天,莫不是要光荣在这里?”白凌峰在心里叨叨着,“妈的,堂堂一个刑侦支队长,竟然就要变成狗粮了……也罢,要死就死他个轰轰烈烈!”
      这么胡乱琢磨着,白凌峰嘴角忽然上扬,挤出了一个很扭曲的冷笑。
      与此同时,他猛烈抬起右臂,将配枪抵到了“吸血犬”左侧太阳穴上。
      就在白凌峰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吸血犬”仿佛也察觉了他的计划,立即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了过来。
      “砰砰砰——”枪响三声,子弹全部钻入了“吸血犬”巨大的狗头。
      同时,巨犬的大口也咬住了白凌峰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朝过道上猛力一甩。
      “咚——”白凌峰又一次软绵绵地趴到了地上。而这一次,覆盖着他口鼻的布条被震松了开来,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那种混合在暖气里的茉莉花的味道,再次钻进白凌峰的鼻孔。
      一两秒后,他就已经困倦起来。
      在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白凌峰看到“吸血犬”并没有扑上来继续攻击自己,而是慢慢将身体转了半圈,把头对准安装了不锈钢栏杆的看守所窗户。
      “它……不洗我的血?”很快,白凌峰努力睁开的眼皮,还是慢慢垂了下来。
      就在即将彻底酣睡之际,他还是看见“吸血犬”猛地一跃,竟然直接从密布栏杆的看守所窗户里跳了出去。
      “莫非这狗真的不杀别人?”在眼皮合上的一瞬间,白凌峰脑子里慢慢飘过一个念头,“看来,这条狗和‘优惠保健’还真是有仇呢,付记者真是猜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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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0-1-19 08:48: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

      白凌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1月20日清晨7点过了。
      一睁开双眼,他就看到一张喷吐着腥臭和热气的血盆大口。而那张嘴巴里,竟然还伸出了一根不断滴落鲜血的黑色管子……
      “狗日的!”白凌风心里一惊,抬手就是一记老拳。
      “啊哟!”一声凌厉的嚎叫响起。
      白凌峰愣愣地收回拳头,就见面前一个身穿白褂子的男人抱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只住了他一个人的病房。除了这个被他揍了一老拳的白褂子男外,还有双眼圆瞪的薛法医和一群满面惊诧的民警。
      “这里是……”他不禁一怔,旋即转头紧紧盯着白褂子男。
      就见他惨叫了好一会,才慢慢抬头怒视白凌峰。
      看到白褂子男的脸,白凌峰原本充满惊惧的脸上迅速浮出了抱歉的笑容。
      “卢处长……怎么是你?”他傻笑道。
      就见这男人用手擦了擦被白凌峰老拳揍出的鼻血,厉声道:“老白头,你老傻了么!竟然跟我动手,老子跟你拼了……”
      白褂子男嚷嚷着,见势就要冲过来和白凌峰掐架。
      白凌峰急急抬手招架,一面抵挡还一面嚷嚷:“卢处长,对不起啊,你堂堂一个市局领导干部,何必跟我们这些基层老粗计较……”
      幸好一旁的其他民警及时围了过来,将白褂子男紧紧抱住。
      就在一群男人扭成一团之际,薛法医忽然一跺脚,发出一声河东狮吼:“够了!卢海波、白凌峰,你们都给老娘住手!”
      闻声,白凌峰和白褂子男这才住了手。
      薛法医很冷艳地笑了笑,凑到两人面前低声道:“白队,你在看守所睡了这么久大觉,根本不晓得‘吸血犬’对看守所这次袭击的水有多深——要不是卢处长他们紧急过来增援,咱们根本收拾不住局面!”
      听到薛法医的话,白凌峰眼前立即闪过当天凌晨吴品被袭击的画面,心里不禁一紧。
      “卢处长,对不起,请你介绍一下情况吧。”他旋即恢复了平时沉稳冷漠的表情,急急说道。
      “老白头,这次你摊上大事了!”卢海波也憨笑了一声,叽歪道,“今天凌晨3点左右,市局指挥中心在例行通讯巡查过程中发现,河西区看守所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于是随即转接了看守所的视频进行察看,发现全部驻守民警和嫌疑人都倒地不醒,于是立即将情况上报局领导。局领导也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调动公安特警支队和武警总队特勤支队前来支援,等到市局增援警力一到,却发现民警和嫌疑人并非昏迷,而是睡着了!而在监区大楼8楼,嫌疑人吴品已经身亡,满身臭味的你则扯着呼噜酣睡一旁……”
      盯着卢海波,白凌峰紧缩的双眉略有舒展:“这么说来,除了吴品之外,其他人都没事?”
      “对。”卢海波冷声回道,又继续说道,“然而,大批警力严密盯防的看守所竟然被‘吸血犬’突入,且全体人员集体被催眠气体袭击——对全市乃至全省警察来说,这件事都算得上是奇耻大辱!因此市局领导派我领队到区看守所展开勘查,迅速查明‘吸血犬’主使采用的催眠气体种类和侵入途径,同时严令我们三天以内必须破案。”
      听了卢海波的介绍,白凌峰脑门子上渗出了冷汗。
      他慢慢将手伸到腰间,好像想掏烟,却发现裤兜里已经空空如也。
      卢海波斜眼瞥了他一眼,铁青着脸递给他一根烟。
      白凌峰扭曲地笑了笑,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问道:“那么……你都查清了么?”
      卢海波苦笑了一下,也给自己点燃一根烟,轻声道:“我们进场后,立即对整个区看守所进行了地毯式勘查,在位于监区大楼一楼的中央空调机房发现了蹊跷……”
      听到这里,白凌峰浑身一震,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空调被人动了手脚……”
      “你也猜到了?看来你宝刀没老啊。”卢海波戏谑了一句,继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在主机房的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种具有较强挥发性的凝胶物质。经过初步检验,这种凝胶是一种混合了各种不同药材、具有较强麻醉作用的中成药制剂——在中央空调启动以后,这些凝胶所挥发的催眠气体就会通过通风管网灌入看守所每个角落。”闻言,白凌峰吸了一口烟,有些迷糊地问道:“这些……凝胶,又是怎么被放到所里的?”
      “这个问题好。”卢海波也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烟雾,笑道:“刚才外勤已经询问了看守所分管后勤的副所长,得知昨天下午看守所曾对空调及送风系统进行了一次例行检修——这些麻醉凝胶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人偷偷放进机房里的。”
      “既然有怀疑对象,你们进行了排查了没?”白凌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嚷嚷道。
      “还用你说?”卢海波冷哼一声,很傲娇地说道:“局分管后勤的副所长说,昨天来检修的是空调厂家直接派遣的一名售后服务人员。顺着这条线素,你们局里没睡着的刑警立即到空调厂家要人,却不想……”
      “怎么了?”白凌峰见卢海波欲言又止,急得跳将起来。
      卢海波吞了吞口水,阴沉着脸念叨道:“却不想……这名空调工竟然失踪了。”
      “妈的!”白凌峰一拳锤到了墙上,旋即又转头对身旁一个刑警吼道,“把局里剩下的外勤全派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修空调的给我找出来!”
      那名刑警一愣,低声道:“没睡着的外勤天刚亮就全部出动了。睡着了的醒了之后也都出去排查了。白队,您老上了年纪瞌睡少,我们都没敢叫您……”
      盯着这刑警老实巴交的表情,白凌峰冷哼一声,又转头问卢海波:“那狗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查出来了么?”
      白凌峰的语气很不客气,弄得卢海波有些反感。于是他冷声念叨道:“老白头,你当全市警察都是你下属么?本人才刚升了正处级,跟你平级了!你少跟我嚷嚷……”
      见卢海波有些磨叽,白凌峰的语气更不客气了:“卢处长,现在是要我恭喜你高升了?妈的,你升个官比他妈破案救人更重要么?”
      闻言,卢海波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又掏出一根烟递给白凌峰算是道歉,旋即继续说道:“从留在看守所各楼层的犬类足迹来看,‘吸血犬’是直接跳过后门进入看守所8楼的。作案后,它又从8楼窗户跳出,冲进了后门围墙外的小树丛,最后跳上了一辆汽车逃走。经过对现场轮胎印的比对,这应该是一辆重庆长安生产的厢型车……”
      听到这话,白凌峰的双眉又拧巴了起来。
      “你说它是从后门外面直接跳出围墙的?不可能啊。”他吸着烟念叨道,“今天凌晨我部署防御时,对后门外的小树林进行了重点盯防——在小树林和后门之间有一条宽约8米的过道,当时,我在过道上安排了一辆警车,又在小树林另一头安排了一组武警岗哨,在最外侧还有来回巡逻的武警步兵和巡逻车……如果这条狗从小树林突入,外侧的武警岗哨和内侧的警车都会发现才对啊。”
      看到白凌峰云里雾里的表情,卢海波轻声叹了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没搞懂——今天一进场我们就对警车里的两名民警和外围武警岗哨进行了问询,他们都表示,当时除了不定时出现在过道上的巡逻车,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对啊,除了巡逻车,当时后门不可能有其他进入者……”白凌峰也低语道。
      忽然,他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刚才你说……‘吸血犬’从楼上跳下来后,钻进了一辆什么车?”白凌峰圆瞪双眼,一把拉住卢海波问道。
      卢海波一愣,旋即仿佛明白了什么,急急嚷嚷道:“莫非——当时你安排的巡逻车里,是一辆……厢型车?”
      白凌峰圆瞪着眼,狠狠地点了点头。
      “靠!竟然哄到我们头上了!”卢海波赫然暴怒而起,抓起步话机吼叫道,“河西分局么?立即通知全部外勤,立即搜捕一辆伪装成警车的重庆产厢型车!”

      五十五.

      当新一天的阳光在房间地上映出斑驳光影之时,白凌峰胡乱将衣服披到身上,见势就要出门。
      “你到哪去?”薛法医和卢海波拦住他,异口同声地问道。
      “去查查那辆假警车!”白凌峰一把推开二人,瞪着眼回道。
      盯着白凌峰阴郁的脸,卢海波苦笑了一下,低语道:“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白凌峰一怔,很不客气地念叨了一句“有屁怎么不放完”,旋即僵硬地坐回床上。
      卢海波和薛法医相互对视了一眼,假咳了两声,又递给白凌峰一根烟。
      白凌峰铁青着脸接过烟,冷声道:“卢处长,请继续吧。”
      卢海波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说了,我们在区看守所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种催眠药剂——你就不想知道这药剂的来源?”
      闻言,白凌峰腾地一下跳起来,嚷嚷道:“卢处长,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
      卢海波耸了耸肩:“我本来是要跟你说的——谁叫你这么猴急?”
      说着,他从白褂子的衣兜里取出一张纸条,递到白凌峰手里。
      白凌峰眯缝着眼一瞧,见纸上印着一大堆化学符号和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的阿拉伯数字。
      “这是什么?”白凌峰双眉一皱。
      “这是那种催眠制剂的化学成分检测结论。”卢海波笑道。
      白凌峰又瞧了一眼纸条,讪笑道:“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说结果么?”
      听到他哭笑不得的语气,一旁的薛法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卢处长,你就甭逗白队了,快直接说说结论吧。”
      卢海波阴测测一笑,用一种很显摆的声音说道:“老白头,今天发现这种中药制剂之后,我就安排人立即将样本送到市局生化实验室进行毒理检测——刚才你睡醒之前,他们把结论传给我了。”
      说着,卢海波掏出一根烟点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市局生化实验室的检验结论显示,这是一种混合了大量不同中药成分且经过工业化生产加工的中成药合剂,其间能够进行甄别和辨析的中药材就达327种,里面既有能够安神催眠的,也包括部分具有天然麻醉效果的……”
      听到这里,白凌峰面部肌肉不禁跳了跳。
      “经过工业化生产加工……”他琢磨着这九个字的深意。
      “对。”卢海波笑着点了点头,“刚才,市局生化实验室的同志已经将这种制剂和市面上已知的同类型中成药合剂进行了比对——结果发现,这种制剂和三喜长丰药业生产的‘华佗膏’成分完全相同。”
      “什么膏?”白凌峰一愣。
      闻言,薛法医忽然插了一句:“‘华佗膏’——就是三喜长丰药业今年刚刚投产的一种香薰制剂,因为这种药剂具有减轻风湿筋骨疼痛和催眠安神的功效,因此被药业公司冠以‘华佗刮骨神药重出世间’的宣传噱头。”
      听到薛法医的介绍,白凌峰原本有些兴奋的目光忽然暗了下来:“既然都是工业产品了,恐怕使用者也不少吧?还是不好排查啊……”
      却不想,卢海波很傲娇地说道:“老白头,你太小看我们技勘了。”
      闻言,白凌峰面有喜色,急急道:“莫非你们已经查到了使用者?”
      “可能吧。”卢海波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将烟蒂放到鞋底踩熄,又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种药剂因为还在试生产阶段,因此目前产量很少,使用单位也仅有一家……”
      “哪一家?”白凌峰有些讨好地递给卢海波一根烟。
      卢海波接过烟吸了一口,笑道:“三喜市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三喜市医学院……这不是贾田和张奋斗的母校么?”白凌峰闻言陡然一惊。
      “老白头,看来你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卢海波笑道,“而这‘华佗膏’的研发者,相信更能让你感兴趣。”
      “是谁?”白凌峰圆瞪双眼,脸上的表情就看到三文鱼的老熊。
      卢海波很享受地欣赏了一会白凌峰猴急的模样,这才慢悠悠说出了两个字:“孙景。”
      “孙景?”白凌峰再次腾跳起来,“竟然是他?”
      卢海波点点头:“就是他,贾田和张奋斗的导师、著名病理学家和老年保健研究者——孙景。”
      听到这话,白凌峰眼睛里射出了两道兴奋的光。
      “孙景具有极其深厚的药理学研究功底,又是老年保健方面的专家,还是贾田和张奋斗的导师……这个老匹夫很可能是从某种渠道听到了自己得意门生贾田所做的勾当,于是在激愤之下通过某种方式制造了怪物‘吸血犬’,将贾田、张烈均以及‘优惠保健’相关人员残忍地杀害……”他用激动得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
      “现在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薛法医忽然插话道,“据我所知,作为三喜市医学界的泰斗,孙景一向被誉为品行端正、刚直不阿的学术典范——如果他知道贾田所做的事,很可能会在强烈道德感的催动下动杀念……当然,作为一名法医,推理和定性并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听到薛法医的推论,卢海波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对白凌峰说:“老白头,现在你可以出门了——快去查你的假警车吧。”
      白凌峰一声冷笑:“现在我要查的是孙景。”
      却不想,卢海波还以一声冷笑:“你选晚了——付记者已经到三喜市医学院去了。”
      闻言,白凌峰一惊,急急道:“付记者?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卢海波挤了挤眼,有很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你还在蒙头大睡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付记者打了电话。你可别怨我,你也知道,我和他可是一起处理过云雾镇鼠潮和日本‘鬼兵’案件的战友呢——付记者刚刚和‘吸血犬’大战了一场,但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立即嚷嚷道‘这个孙景我采访定了’……”
      听到这话,白凌峰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叹道:“对这些神秘诡谲的案件,付记者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要是我手下的年轻刑警都像他那样,我也可以提前退休了。”
      这话一出,卢海波和薛法医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白凌峰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放到鞋底踩熄,慢慢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转头问薛法医:“对了,这里是哪?”
      对这个问题,薛法医一喜,笑呵呵答道:“白队,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这茬?这里就是区看守所的卫生室——你刚才就是睡着了而已,还想到大医院住总统病房?”
      白凌峰很蠢萌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幸好不是什么大医院,要不然,局长说不定不给我报销……”
      就这么念叨着,他从身旁一个刑警手里夺过步话机,大步钻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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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2-1 08: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

      11月20日上午8点09分,三喜市医学院生活区。
      抱着课本的大学生正在不断进进出出,汇集成一道从宿舍到食堂的巨大人流,在售卖早饭的一排窗口前滚滚涌过,旋即分散到密布食堂的餐桌之间,或细嚼慢咽或胡吃海塞地将餐盘里的包子馒头油条一扫而光,旋即又乱哄哄涌出食堂,朝教学楼一路滚滚而去。
      在第八教学楼大门口,一辆出租车慢慢穿过密集的人群,停到了教学楼前的草坪上。
      车门推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剃着平头的结实汉子跳下了出租车。
      抬头仰望了一眼教学楼,汉子用右手掏出手机,左手则捂住一只耳朵,在喧嚣的人潮间对着电话大声说着什么。
      很快,他好像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阴笑着放下手机,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
      时针来到了8点29分。
      “快上课了。”汉子在心里说道。
      在不断涌进教学楼的人潮中,这个抬头仰望的男人,和周围擦肩而过的大学生形成了惹眼的对比。
      渐渐热烈的朝阳爬上他的脸,勾勒出这个老男有些沧桑的面部轮廓,更映衬出他深邃眼眸里隐隐闪烁的神秘的光。
      “这是新来的老师吧?长得还挺帅,比咱们班里的奶油男有味道……”老男人身旁,一些路过的小女生们低声议论着,不时发出一阵窃笑。
      隐隐听到小女生的议论,汉子冷笑着收回目光,抬脚朝教学楼里奔去。
      第八教学楼共有11层。汉子钻进拥挤的电梯,按下了数字键:“9”。
      电梯门合上,楼层数字开始不断增加。
      来到3楼时,汉子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放到耳畔。
      一个有些怯怯的年轻女声从话筒里传来:“请问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付记者么?”
      “对,您是?”汉子很礼貌地回道。
      年轻女声急急说道:“付记者,您好,我是孙老师的研究生孟小雨,刚才你们杂志社传来采访函,说今天您想采访孙老师是吧?”
      付夫点点头:“对,刚才杂志社给我电话了,说今天上午孙老有空……”
      “是的,孙老师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在药理实验室指导我们研究生班做实验——药理实验室就在第八教学楼9楼老年保健系教学区。因为这堂课主要是我们动手,因此孙老师比较有时间,您可以随时来找他。”女声悠悠说道。
      “好,我已经到了,谢谢你。”付夫轻声说。
      放下手机,电梯刚好来到了9楼。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安静地滑开了。
      付夫抬脚就出了电梯,来到张贴在电梯间墙上的楼层分布图前。
      分布图上,老年保健系的药理实验室就在过道另一头。
      付夫转过身,正欲直奔药理实验室。
      脚刚抬起来,手机忽然又尖叫起来。
      “付记者,你真是会摘桃子啊……”白凌峰充满醋意的声音飘了过来。
      “哟,白队,您老睡醒了?”付夫立即还以颜色。
      闻言,白凌峰苦笑了一声,急急道:“付大记者,你就莫拿我开涮了……孙景可是今天凌晨看守所被袭的关键线索——你准备怎么探他的口风?”
      听到白凌峰的问题,付夫原本戏谑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这个还用问?”他冷笑道,“当然是顺着‘华佗膏’的话题往下问,寻找可能利用‘华佗膏’作案的嫌疑对象…当然,在这些嫌疑对象里,孙景和胡大鹏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听了付夫的回答,白凌峰颇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觉得……孙景是‘吸血犬’主人的可能性有几成?较之胡大鹏,他会不会才是真凶?又或者,他和胡大鹏有没有是同伙的可能?”
      面对白凌峰连珠炮般涌来的问题,付夫双眉渐渐收紧,旋即转身来到墙角吸烟区的一个垃圾桶前,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之后才回答:“作为贾田的导师和‘华佗膏’的发明人,孙景的确具有比较大的心理动因。但是,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他和本案另一个关键问题的连接点……因此我建议,暂时还是把孙景作为证人而不是嫌疑人来调查。”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什么?”白凌峰急急问道。
      付夫深深吸了一口烟,冷冷吐出三个字:“‘吸血犬’。”
      “‘吸血犬’?”白凌峰一愣,嚷嚷道,“这个有什么想不通的?杀人犯改造出这些狗,当然就是用来杀人的……如果孙景就是真凶,或者他是胡大鹏的同伙,那么狗也就是他们的作案工具而已。”
      听到白凌峰的嚷嚷,付夫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老大哥,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也知道,‘吸血犬’并不是普通的大型犬,而是经过人类改造的……怎么说呢……特种作案工具吧——如果要杀人报复,真凶为什么不直接宰了那些人,而要费心费力改制造出这么个怪物?还有就是胡大鹏在张府散布的‘地狱犬’传说,你不觉得这让‘吸血犬’的袭击具有了某种仪式感?”
      “你刚才说‘仪式感’……?”白凌峰兀自琢磨着付夫的话,旋即也沉默起来。
      付夫“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吸血犬’的攻击方式太奇特——如果凶手仅仅是要杀人报复,那么他或他们为什么要让‘吸血犬’吸干受害人的血液?”
      “……”白凌峰的沉默依旧持续,一直到八九秒之后,他才低声吐出一句话,“付记者,你的意思是,‘吸血犬’之所以采取吸干人血的方式来杀人,是为了让幕后真凶获得一种用‘地狱犬’复仇的心理满足?以及……他还要利用‘吸血’这个过程达到其他目的?”
      “是,但也不全是。”付夫笑了一下,补充道,“除了通过‘地狱犬’来获得主持正义的仪式感,我还觉得,作为作案工具的‘吸血犬’,甚至也可能是真凶用来收集被害人血液的‘器皿’。”
      “‘器皿’?”白凌峰闻言大惊,“养狗的要人血做什么?”
      “这个暂时还说不清楚——说不定那养狗的真是一吸血鬼呢。”付夫笑笑,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继续说道,“白队,这么说吧,小弟认为,虽然目前有不同的证据指向孙景和胡大鹏,但是以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说,不管从情理还是物证上,能将他们二人确定为真凶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说着,他将烟蒂放进垃圾桶顶上的烟缸,轻声道:“白队,我要采访孙景去了,有什么线索会及时跟你联系。”
      “行……”白凌峰有些犹豫地回道,旋即又嚷嚷了一声,“你采访孙景时可以直入主题,要是他避而不谈,你可以狠狠刺激一下。”
      付夫闻言讪笑道:“我说白队,人家孙景都是奔八十岁的人了,你这么折腾他至于吗?”
      “要是他真就是养狗的,这老混账就算一百岁,老子也不会放过他!”白凌峰厉声吼道。
      “行了,隔行如隔山——记者调查和你们刑警调查是两码事,本帅哥自有主张。”言罢,付夫将手机放进裤兜,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快步朝药理实验室奔去。

      五十七.

      还没走出两步,付夫迎面碰到了一个小个子老头。
      就见这老头看起来约七十岁出头,须发银白,皱纹密布的脸上慈眉善目,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白褂子,背着手慢悠悠朝吸烟区走去。
      和老头插肩而过之际,付夫也没多想,继续朝药理实验室快步奔去。
      老头则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慢慢来到了刚才付夫吸烟的垃圾桶旁。
      站定后,老头将手伸进衣兜掏了掏,旋即“哟”地一声低吟。
      “真是老糊涂啦,怎么拿了烟就没拿火机呢。”老头嘟哝了一句,旋即抬头求助般地朝周围瞧了瞧。
      整个过道上,除了正快步朝前走的付夫,再无他人。
      老头于是急吼吼地朝付夫一声大呼:“小哥慢走!”
      付夫一愣,转头瞧了瞧老头,笑着问道:“您叫我?”
      老头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烟:“借个火行吗?”
      付夫心里正急,却也架不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于是只能假笑着转身,来到老头面前,又毕恭毕敬地掏出火机,点燃了老头手里的烟。
      深吸了一口烟,老头满面享受地喷出烟雾,转头对付夫说:“真是‘有烟无火,苦逼你我’——小哥谢啦,你也来一根?”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烟盒递到付夫面前。
      付夫低头正欲推拒,却赫然看见老头胸前正系着一块名牌。
      名牌上印着老头的名字:“孙景。”
      “哟,这老头就是孙景?看他不像是快八十岁的人啊。看来还是研究医学的会保养……”看见名牌,付夫心里赫然一喜,旋即抬手从老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笑道,“行,那晚辈我就陪您抽一根。”
      接下来八九秒里,付夫和孙景安静地吸着烟,彼此无话。
      其间,付夫不时斜眼瞥一眼身旁的老头,寻找开启话茬的机会。
      却不想,两人吸了一会烟之后,孙景抢先开了口:“小哥,你不是本校的学生吧?”
      付夫一愣,笑着说:“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孙景眯缝着眼,很慈祥地回道:“没毕业的学生——甭管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身上都还有未经世事的书卷之气。而小哥你却不然……”
      听到这话,付夫立即来了兴趣:“哦?那我又如何?”
      孙景慢慢吸了一口烟,又慢悠悠吐出烟雾,笑容依旧慈祥:“从刚才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开始笑,说明你对陌生人态度亲和,而且这种‘亲和’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但是,你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平易近人,可这眼神却锐利如刀,想必是一个目标明确、锲而不舍的硬汉……这样的气质,可不是学校里的奶油男们学得来的。”
      听到孙景对自己的描述,付夫不禁吃了一惊:“这老儿,竟然还会相面啊……”
      看到付夫脸上毫不掩饰的惊异表情,孙景很爽朗地大笑起来:“刚才我们班的班长跟我说,有一个名记者要来采访我……看你的气质,想必这名记者就是你吧。”
      “对,孙老师您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您叫我小付就行。”付夫觉得像被偷袭了一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名记者,莫要紧张。”孙景依旧乐呵呵地笑着,拍了拍付夫的肩膀,“这些年我没什么研究成果,不知道名记者想采访我什么?”
      付夫盯着孙景奕奕有光的眯缝眼,又猛吸了一口烟,随后才摸着后脑勺胡诌道:“孙老师,今天晚辈我想跟您聊聊您的高徒……”
      “高徒?”孙景笑了笑,“行啊……来,到我们休息室来谈吧。”
      说着,孙景很有派地朝前一指,抬脚就朝过道另一头奔去。
      付夫急急把烟蒂放进烟缸,小跑着跟了上来。
      在铺着闪亮地砖的过道一头,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
      大的一间门上写着“养老保健系药理实验室”。小的一间门上写着“养老保健系教师休息室”。
      经过实验室时,付夫转头瞥了一眼室内——就见摆放着各种高新仪器的房间里,十来个年轻学生身穿和孙景同款的白褂子,正埋头摆弄各种仪器。一旁被酒精灯不断加热的试验皿里,阵阵淡紫色的水汽正在升腾……
      看到付夫充满好奇的眼神,孙静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他们都是老年保健系的硕士研究生,今天正在对一些中成药进行测试……这边请。”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前。
      孙景抬手一推,门开了。
      休息室陈设很简单,墙角立着一台饮水机,房间正中放了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
      “哟,你们学校还有教师休息室啊,条件真好。”付夫环顾了一下房间,讪笑着说。
      “条件一般,世界第三。”孙景很风趣地念叨道,旋即在沙发上坐下来。
      付夫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坐定后,孙景很耿直地对付夫说:“小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本人一定知无不答。”
      付夫很憨厚地笑了笑,脑子却开始急速运转。
      片刻后,他掏出笔记本和笔,一本正经地对孙景说:“孙老师,今天我不耽搁您很久——我就问您三五个简单问题。”
      “名记者说话果然爽快。”孙景很江湖地一笑,轻声道,“请说吧。”
      付夫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道高深的光。
      他随即低声说道:“孙老师,今天我的第一个问题是……”
      却不想,这话还没说完,休息室虚掩的房门就“当”的一声被推开了。
      就见门口冲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鼻子上还架了一副大眼镜的女生。
      看见沙发上的孙景,小女生旁若无人地大声问道:“孙老师,那个记者还没来吗?”
      急急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目光才停到了付夫身上,整个人旋即又一愣。
      付夫脸上则立即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起身朝女生伸出了手:“你就是孟小雨吧?我就是那个记者,刚才我们通过电话……”
      看到付夫,孟小雨脸刷地一红,有些羞怯地伸出小手跟付夫握了一下,嚅嗫着说:“付记者,不好意思……您这次采访孙老师,我可以旁听一下么?因为我是孙老师的学生,同时也是我们系的宣传部长,每个月都要办一份系刊……因此,我想跟付记者学习一下,您看行么?”
      看到孟小雨红彤彤的脸,付夫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却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行啊——但是如果你等会听到了什么少女不宜的内容,可莫要怨我哟。”
      孟小雨不解地点点头,坐到了付夫身旁。
      “小雨,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冒失。”孙景笑着对孟小雨念叨了一句,转头对付夫说,“不好意思啊,小付,现在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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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0-2-1 08:51:3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八.

      孙景说出这句话后,继续眯缝着眼盯着付夫,眼神轻柔而睿智。
      而付夫,同样睿智地笑着,眼神却渐渐凌厉。
      两人对视了片刻,付夫这才开了口:“孙老师,晚辈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的学生贾田主持了一个名叫‘优惠保健’的老年保健服务项目——对这个项目,您知情么?”
      付夫话一出口,一旁的孟小雨忽然浑身一震。
      “贾田?‘优惠保健’?”孙景反问道,原本平和的小眼睛里闪出一丝紧张。
      “对,就是贾田。”付夫笑容依旧,很有些挑衅意味地盯着孙景。
      孙景却答非所问:“贾田啊……他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孙老师怎么就知道贾田做了坏事呢?”付夫笑着说。
      “他到底做了什么?”孙景急急问道,布满皱纹的眼角挤出了道道深沟。
      见孙景竟然反客为主,付夫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轻声回道:“老爷子,今天是晚辈采访您吧?”
      闻言,孙景一愣,旋即也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于是笑了笑表示歉意,轻声道:“贾田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这小子是一个旷世少有的医学天才——可惜啊,就因为他心性不纯,后来才入了邪道,也因为如此,刚才听到小付你提这个问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混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说这话时,孙景眼神里荡起阵阵柔波,就像为不孝后生长吁短叹的长辈。
      “这老爷子……如果是装的,也装得忒像了。”看到孙景的眼神,付夫心里也起了些波澜,于是继续试探道,“孙老师,您刚说贾田‘入了邪道’,请问这话指的是……?”
      闻言,孙景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慢慢伸向白褂子的衣兜。
      见到孙景的架势,孟小雨有些怯怯地说:“孙老师,这里不能抽烟……”
      这话一出口,原本慈眉善目的孙景竟然将浓眉一横,低声道:“把门关上,谁晓得?”
      闻言,付夫乐了,于是坏笑着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又从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杯接了些纯净水,放到沙发前的长桌上。
      孙景有些感激地笑了笑,正欲掏烟。
      “这次抽我的吧。”付夫浅笑着摆摆手,毕恭毕敬地取出烟盒,将一根烟递到孙景手里,又帮他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孙景脸上恢复了慈祥镇静的表情。他慢慢喷出烟雾,眯缝着眼盯着嬉皮笑脸的付夫瞧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话:“以前,贾田也跟你一样,机灵、活泼,对自己认定的事抱有一种很执着的追求……”
      伴随着孙景浑厚低沉的讲述,这位医学泰斗记忆中的贾田,也开始穿越时间,慢慢来到付夫眼前——
      22年前,28岁的贾田成为了孙景门下的一名博士研究生。
      作为同期博士生里的翘楚,贾田凭借脑子的机灵劲和对病理学研究的热情,得到了孙景的赏识。
      当时,孙景给贾田的评价是“一往无前、前途无量”。
      在师从孙景的第二年,贾田被选进了一个特殊的课题组。
      “这个课题组要攻关的,是一个外科手术领域的世界级难题——本来,我把贾田选进课题组,是想让他在参与这个重大攻关项目的过程中得到历练……然而,让我未曾料到的是,这件事到头来却适得其反……”
      在当时,课题组所担负的项目不仅仅在技术上是一个世界级难题,同时在伦理道德和大众接受心理等精神层面,也是一个少有人涉足的禁区。
      因此,从课题组成立一直到攻关启动之后,孙景都严令全部研究人员严守秘密,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孙景不能动用自己极高的学术声望和影响力为研究筹钱,而只能通过向学校申请极少的项目经费勉力维持……
      就这样,在孙景的全盘统筹下,贾田和队友们也逐渐启动了痴狂模式,全方位将课题研究引向深入。
      6个月后,项目理论研究全部完成,整个课题组旋即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然而,就在这个最关键的环节,一些关于课题组研究内容的内幕消息却开始在全国病理研究学界疯传。
      很快,这些坊间传闻就传到了主管部门耳朵里。在对孙景课题组的研究内容进行核实后,主管部门决定终止这个课题。但是,因为考虑到孙景的学术地位,主管部门并没有用一纸禁令喝止项目,而是“仁慈”地一连八次约谈了孙景,旁敲侧击地希望他主动停止研究。
      面对即将到手的研究成果,孙景当然不愿退让,因此八次约谈全部谈崩了。
      情急之下,主管部门又使出一记杀手锏——冻结了学校提供给课题组的研究经费。
      粮草被断,课题组勉力坚持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因为无米下锅被迫中止。
      在研究正式下马当天夜里,课题组全体研究人员抱成一团,哭成了一片……
      “可惜啊,当时就差一点就可以取得突破性进展了……”孙景又是一声长叹,将烟蒂轻轻放进纸杯。
      听孙景说到这里,付夫满面三八地问道:“孙老师,您刚说的项目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引起这么大动静?”
      孙景又掏出了一根烟,慢悠悠地点燃,忽然反问道:“小付,你听说过‘双头狗实验’么?”
      “双头狗?”付夫一愣,迅速在头脑检索起这个词来。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急急道:“您说的莫非是……换头实验?”
      听到付夫的回答,孙景眯缝的双眼里有光一闪,轻笑道:“你还真的知道?果然是名记者啊。”
      “哪里。”付夫假惺惺地谦虚道,继续问,“话说这‘双头犬’,乃是世界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谭……”
      “说得好。”孙景接口道,“但是,在我们医学界内部,还是更愿意将‘双头狗’及其相关衍生实验统一称作‘实践型复活实验’。”
      “‘实践型……复活实验’?”付夫一愣,颤声说,“这个实验的目标……是通过头颅移植复活生物体。莫非……你们也想这么做?”
      “对。”孙景点点头,轻声道,“自人类文明产生以来,人们就对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怀有疯狂的欲望。200年来,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在继续这种欲望的过程中,一大批探索者也催生出了全新的梦想,那就是通过对头颅移植对生物体进行复活——而‘双头狗’,正是在这样的梦想驱动下所迈出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说到这里,孙景频频抬手吸烟,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付夫则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深深吸了三五口烟后,孙景才继续说道:“近百年来,意大利、法国、美国等国科学家都进行了一系列临床探索。但是唯有前苏联进行了长达30年的系统性研究,并因此以苏联为主形成了一个隐蔽却完整的学派——也就是说,老毛子一直试图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并积累了相当的理论和临床经验。”
      “这个我在资料上看过,老毛子他们好像进行了一系列递进式的实验——比如说‘狗头复活’‘双头狗试验’和‘电击尸体试验’。”付夫插话道。
      “小付真是才子啊——如你所言,‘实践型复活实验’在历史上一共有三座里程碑。”孙景笑了笑,继续说道——
      “第一座里程碑就是‘狗头复活’——早在1920年,苏联专家谢尔盖就曾砍下过一只狗头,又把狗头接入安装有模拟心脏和肺脏的体外循环仪器,让狗头成功复活过来——狗头苏醒后,存活了一段时间,其间对声音和震动都产生了生理反应,据说还曾喝下过牛奶……这就是被全球科学界公认的第一例短暂复活的成功实践。”
      “第二座里程碑就是刚才我们提到的‘双头狗’——1954年,苏联科学家又将一只小狗的头颅切下,移植到了另一只大狗的身上,通过与大狗共用心脏和循环系统实现了短暂存活。虽然双头狗因为排异反应并没活多久,但是依旧为复活实验提供了重要的实践参数。”
      “第三座里程碑就是从动物向人类跨越的‘电击尸体试验’——同样在1954年左右,苏联科学家也开始研究利用电击、肾上腺素刺激等方式,对男囚尸体进行复活。据说,当时在接通电极之后,男囚尸体出现了眨眼、眼球转动等神经反射,甚至还产生了呻吟、低吼等生理反应。然而,就在这个男囚即将睁开双眼之际,实验者却忽然中止了实验……也许是因为老毛子们对复活死人这个伦理禁区还心存犹豫吧,总之这个最有可能成功的复活实验,最后就这样无疾而终。”
      …………
      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孙景眼里已熠熠生辉:“经过以上探索,到今天,复活试验从理论研究到临床实践都已经自成体系,形成了整体复活和器官移植复活两大主要研究方向——在人体器官移植这个方向上,距最后真正成功复活生物体,实际上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能够攻克器官移植排异这个最后的堡垒,那么通过头颅移植拯救生命也就成为了可能。”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的震惊就如滔滔江水滚滚奔涌。
      他忽然明白了孙景刚才话里的深意。
      他不漏痕迹地插话道:“孙老师,您的意思是……你们这个课题组从事的……实际上就是‘移植复活实验’?”
      “正是。”孙景惆怅地点点头,苦笑道,“对这个项目,贾田和我都倾注了极大热情——而课题组因经费冻结被迫解散之后,贾田也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五十九.

      11月20日上午9点27分,三喜市医学院第八教学楼9楼,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在老年保健系教师休息室里持续回响。
      孙景点燃了又一根烟,眼神飘忽地对付夫说:“贾田刚入学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听到他这句话,我就觉得,这混小子要么成为举世闻名的医学大家,要么就会成为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科学疯子……”
      这时的付夫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听到孙景的话,他愣愣地接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察觉到付夫的心不在焉,孙景淡然一笑,轻声道:“他说,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用医学改写自然法则……”
      听到这话,付夫报以一声冷笑:“孙老师,您的高徒果然跟您志同道合啊。”
      听到付夫讥讽的语气,一旁的孟小雨脸上瞬间绷紧,而孙景却毫不计较,依旧淡然微笑着说:“小付,你可能误会我的话了。”
      “哦?”付夫的语气里重新浮出挑衅,“晚辈不才,你刚才说的‘复活实验’,我都略有了解——比如说那个‘狗头复活’的电影录像……”
      闻言,孙景轻声道:“哟,小付原来也看过那段著名的电影?”
      付夫点点头,兀自掏出一根烟点燃,平静的声音里奔涌着激动:“孙老师,我不知道当时您看那段电影时有何感想——但是就我个人而言,那段录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孙景依旧笑容慈祥:“呵呵呵,你说的是这个吧?”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扒拉开视频播放页面,点开了一个视频。
      付夫皱着眉瞥了一眼,冷声道:“就是这个。”
      一旁的孟小雨好奇地凑过来,一双秀丽的大眼睛旋即瞪成了铜铃——
      就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幅老式黑白纪录电影画面。
      画面主体是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桌子上,躺了一只狗……哦,不,当顺着狗的脖子往下看,你就会发现,桌子上躺着的仅仅只有一个狗头。
      在狗头脖子的断口里,连接着一堆深色软管——从画面上看,软管里还奔涌着血液。
      在软管另一头,则连接了一台由各种管道和金属架子组合而成的奇特仪器。在静默的电影画面上,这台仪器正像水泵一样快速运转着,不断将血液从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挤出,注入侧躺在桌上的狗头里。
      随着饱含氧气的新鲜血液被不断注入,原本双目紧闭的狗头,竟然慢慢张开了双眼。
      盯着手机屏幕,孙景慢慢说道:“画面上的仪器,就是早期的体外循环器。这台仪器模拟了哺乳动物的血液循环系统——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可以给通过仪器的血液注入氧气,并能像心脏一样将血液注入狗头……凭借这样的体外循环,已经脱离了身体的狗头,就可以获得生物体生存所需的最基本要素——氧气。”
      付夫冷眼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屑。
      而孟小雨则小脸涨红,看来被自己导师手机里珍藏的东西吓得不轻。
      这时,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忽然伸入画面。
      这只手里,还拧了一把普通的木工锤子。
      这只拧着锤子的手慢慢移动到狗头前,在桌子上轻轻掉了三下。
      就见狗头上原本有些耷拉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并且朝锤子敲击的方向转动了两下。
      看到狗头的反应,孟小雨的娇躯开始颤抖。
      见这妹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付夫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凑到她耳畔解释道:“这个动作验证的,是这只狗头对声音有反应。”
      这时,画面上的手放下锤子,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把手电筒。
      这只手再次抵拢狗头,点开了电筒开关。
      一道亮光旋即直射狗头。
      就见狗头原本张开的双眼立即眯缝起来,显然是被突然射来的光线刺激到了眼睛。
      看到这里,付夫又轻声对孟小雨说:“这个动作验证的,是狗头对光照有反应。”
      “这……这说明,这只狗头真的……复活了?”孟小雨自言自语般念叨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的确可以这样认为。”付夫低声道。
      视频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孟小雨圆瞪着眼睛,又盯着孙景的手机瞧了三五秒钟,旋即一声呻吟,捂着嘴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房间的门,径直奔出了休息室。
      盯着还在晃荡的房间门,付夫冷冷地对孙景说:“孙老师,现在你能猜到我第一次看这段电影时的感受了吧……”
      孙景很绅士地笑了笑,将手机放回衣兜,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看到这条狗仅剩下了一颗头,却还跟活着时一样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想必当时你心里必然受到了来自自身伦理道德的极大冲击,觉得这样的试验灭绝人性,是在挑战大自然法则……”
      “对。”付夫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的研究?”
      看到付夫一本正经的表情,孙景忽然耸了耸肩,低声道:“挑战大自然的法则?果然,这是你们这些外行人的想法……”
      说着,孙景收起了标志性的笑容,满脸神圣地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到了付夫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出了一句话:“小付,我是一个医生。”
      听到这话,付夫脖子一缩,旋即生出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看到满面神圣的孙景,付夫有些悻悻地念叨道:“您是一个医生……还是名医呢……可是,那又如何?”
      孙景却继续板着脸,冷声说道:“你要知道,既然我是一个医生,就要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比如,有患者因为器官衰竭病危,我们就有义务通过器官移植延续这条生命,对吧?”
      “对……”面对这副表情的孙景,付夫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既然你也认同,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一样,用伦理道德来说事?”孙景忽然厉声低吼起来,“拯救生命是医生的天职,那么拯救生命也就是医生最大的伦理道德——既然如此,研究复活科学又有什么不对?”
      吼出这句话,孙景忽然就像被抽空了身体一般,颓然跌坐到了沙发上。
      付夫有些惊恐地盯着孙景瞧了好一会,忽然有些理解起他来。
      片刻后,孙景有些自嘲地笑笑,掏出烟盒递给付夫一根烟:“对不起啊,这些陈年旧事好久没跟人提了,突然提起来有些激动……”
      付夫笑了笑表示接受,又伸手接过了烟。
      两人默默抽了两口烟,孙景这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你也知道,我大半辈子都在从事器官移植的临床研究——可是我却很少得到别人的理解。也因此,当贾田这样一个医学天才来到我的门下,又对器官移植复活研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时,我立即就将他作为了我的接班人选……”
      说到这里,孙景又吸了一口烟,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在课题组因为经费不足而解散后,他却选择了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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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2-24 08: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

      21年前那个清冷的冬天,三喜市医学院布满落叶的街道上,开始频频出现一个东倒西歪的人影。
      这是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总是穿着一件上实验课用的白褂子,瘦削而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和其他穿行在学院里的年轻人相比,这个男人很快就引起了学校保卫人员的注意——因为他每次出现都是在熄灯前后的深夜,而他身上穿的白褂子又总是沾满了泥水,仿佛很久都没有换洗过了。更让保卫人员担心的是,这个男人在学校里晃荡时,手里总是拧着一瓶廉价的二锅头或者是江津老白干。
      每次出现,这个男人都会一面仰头大口喝着廉价白酒,一面狂呼乱嚎着“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东倒西歪地在学院里到处乱晃荡。虽然他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却把夜里下自习回寝室的女学生们吓得不轻……
      对这个男人,学校保卫科长和保安们都不陌生。
      在过去三年里,这个男人基本上每天都会抱着厚厚的研究材料,第一个出现在通往教学楼或实验楼的林荫道上。每天天黑后,他也总是披着星光,最后一个回到寝室的。
      保卫人员们还知道,这个勤奋有为的男人,是学院最牛的学者孙景的得意门生。
      正因为考虑到孙景这层关系,男人刚开始醉酒时,保卫科长会让保安们把他好声好气地叫进保卫室,给他披上一件军大衣,再给他倒杯热水,让他自己躺在保卫室的沙发上慢慢醒醒酒。可是接下来一个月,这男人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校园里,而且他每次出现都醉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开始有了一些“酒疯子”的表现——比如说,他酒醉后会淫笑着扑向放学的女学生,同时还一面嚷嚷“做不做,跟我做了就有钱花”……
      眼见这男人越发放肆,保卫人员渐渐忍无可忍,却碍于这男人的“后台”,一直没有采取强硬措施,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在这个男人再次因为醉酒被送进包围时候,保卫科长悄悄给孙景汇报了情况。
      闻讯,孙景连外套都没穿,就急急奔到了保卫室。
      一进屋,他就看见了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板上嚷嚷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入学以来一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曾经浑身上下都迸发着梦想的光芒,对枯燥的医学研究特别是病理学总是充满了炽热而急切的热情。
      看到这样一个学生,孙景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可是,自从一年前他参加的一个重要课题组被迫解散之后,这个男人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整天旷课,夜里也不回寝室。学院学生处接连三次要处分他,他都不削一顾,依旧我行我素,要不是孙景出面担保,他早就被开除了学籍……
      现在,看着这个曾经的明日之星正像烂泥一般躺在自己面前,孙景不禁怒从心起。
      他一步就跨到了昏睡的男人面前,伸手抓起男人的衣领,厉声喝道:“贾田,你快给我醒醒!”
      被孙景这么一晃荡,贾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盯着满面怒容的老师,竟然蹦出一个笑容。
      “哟……这不是孙景老师么?您这名字好啊……孙思邈的孙,张仲景的景……这名字真是医生的名字啊……”他胡乱叨叨着。
      “你胡说什么!”孙景大力晃着他的衣领,低声吼道,“你这么作践自己,对得起谁?”
      “作践自己?”闻言,贾田忽然一声冷笑,“本来,我和世界医学史上最伟大的成就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可是结果怎么样?就因为一个‘钱’字,就因为所谓的伦理道德,什么他妈的梦想、什么造福全人类的研究、什么改写自然法则的伟大实践……都算个屁!”
      说着,贾田一把推开孙景的手,扭动着身体朝前蹭了过去,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顺着贾田的手,孙景看到,贾田正在努力想要抓住的,竟然是一瓶摆在地保卫科长办公桌上的二锅头。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在保卫室里砰然响起。
      一旁的保安们有些惊恐地看到,平日里颇具大儒风范的教授孙景,竟然像被不争气的儿子惹毛了的父亲一样,一巴掌拍在了贾田脸上。
      接下来十来秒里,保卫室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保卫科长满脸尴尬地凑到孙景身旁,低声劝道:“孙老师,您息怒……”
      闻声,孙景猛地一转头,一双小眯缝眼里竟然燃烧着火焰。
      看到孙景这架势,保卫科长竟然被吓得倒退了三五步……
      再看脸上被印下了一个巴掌印的贾田,这时已经收住了轻浮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歪着头盯着地面,目光冰冷。
      孙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依旧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贾田,你醒醒好不好?跟我回去,好好学习!”
      良久,贾田才很不削地回道:“回去?好好学习?然后就因为掏不出钱终止研究?继续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听到这句话,孙景竟然也愣住了。
      在接下来的八九十秒里,这个爱才心切的大学者,像攻克某个学术难关一样在心里努力组织着语言,希望能找出说服自己这个顽劣学生的理由。
      终于,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要找大钱?也可以……但你必须要有所建树,必须要首先取得学位……否则,你连糊口都成问题,还说什么找大钱?”
      听到孙景的话,贾田又是一声冷笑,转头盯着自己老师热切而惆怅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孙老师,您说得对。从明天开始,我会跟回到教室继续好好学习……但是,从我的博士毕业实习开始,我只接受商业研究项目!”
      说到这里,贾田原本顽劣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他重新转过头盯着地面,有些不忍地吐出一句话:“本来我想跟您一样,成为悬壶济世的天下名医……可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老师,对不起。”
      …………
      说到这,一直在休息室里回荡的浑厚男音戛然而止。
      随之响起的,是“啪”地一声轻响。
      孙景又点燃了一根烟,旁若无人地吸着。
      盯着孙景惆怅的表情,付夫心里生出了一些愧疚,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忍。
      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响。
      孟小雨愣头愣脑地钻了进来。
      对这冒失的举动,孙景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吸着烟。
      付夫则斜眼瞧了孟小雨一眼,就见她丰盈的胸部上有一片水迹——看来,这妹子刚到卫生间吐过。
      吸了两口烟,孙景又继续说道:“从那以后,贾田就到处联系制药厂家和各种商业保健机构,捣鼓各种商业医学研究项目……到毕业时,他不仅存下了上百万元积蓄,还在全省医疗保健行业积攒了庞大的人脉。凭借这些资源,他一毕业就成了本市最成功的……怎么说呢……‘医学商人’。”
      听到这里,付夫插了句话:“贾田毕业这些年,您跟他还有联系么?他最近在做什么事,您知道么?”
      闻言,孙景恢复了之前温和的笑容,有些讪讪地摆了摆手:“小付,我这劣徒毕业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发财,除了逢年过节到学校来给我送两条好烟之外,平时根本不跟我联系——他最近在做什么,我还真不晓得……”
      “孙老师说得对。”这时,孟小雨忽然插话道,“付记者,贾田那届学生毕业后,孙老师就申请转了型,从病理学研究方向转到了老年保健研究方向。十一年前,我们国家和美国联合开展了一项‘老龄化社会综合养老模式’的新课题,作为中方主持学者的孙老师也参加了——因为这个项目,他已经连续三年在美国常住了。两天前,因为我们博士生班论文的事,他才急急回国的,你到学校一问就知道了……”
      听到孟小雨的回答,付夫“哦”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怒道:“妈的,看来孙景还真不是‘养狗的’——现在最有可能的就剩下胡大鹏了……”
      想到这,付夫心里忽然又一亮,旋即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对了,老爷子,您还有一个叫做张奋斗的得意门生,对不?”
      听到付夫提到张奋斗,孙景原本还有些惆怅的眼神忽然铮亮起来。
      就见这位医学泰斗腾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三八的语气嚷嚷道:“张奋斗?这个小混球绝对是一个奇葩!我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像他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生,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六十一.

      孙景说这句话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午9点54分。
      正当付夫准备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孟小雨忽然插了句话:“孙老师,快十点了,您等会还有会……”
      却不想,已经被付夫撩起话头的孙景一瞪眯缝眼,冷声道:“我好久没跟人这么摆龙门阵了——什么破会,靠边站去,老夫就要跟小付聊天!”
      看到孙景这副架势,付夫心里一阵想笑:“看不出来,这平日里颇有儒家风范的大学者,竟然还是一个性情中人。”
      朝孟小雨嚷嚷了这通话,孙景这才笑着转过头,对付夫继续说道:“小付啊,我跟你说,张奋斗这小混球的龙门阵,跟你摆一天也摆不完啊。”
      “哦?”付夫心里一阵暗喜,急急道,“张公子跟我也有些交情——但是我却没想到,孙老师竟然对他这么……印象深刻。”
      “何止是印象深刻!”孙景高声笑道,“刚才我也说了,这小混球就是一个旷世未有的奇葩!”
      说着,孙景将手指间的烟蒂放进面前的纸杯,又掏出一根递给付夫,旋即给自己也点燃一根,这才悠悠说道:“刚才小孟也跟你说了,我正在主持上级安排的跨国项目——为了这个项目,我现在一年有十一个月左右要在国外工作。13年前,张二愣子来到我门下时,这个项目刚刚展开,因此我还没有这么忙,对他的培养也主要就在三喜市进行……”
      “张二愣子……鼎鼎大名的孙教授竟然给张公子取了这么一个外号,真是太逗了……”听到这话,付夫又是一阵讪笑,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老爷子,你刚说张公子是13年前考上你的研究生的……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这么说来,他是……”
      付夫说到这里,孙景急急接口道:“对,他就是跳级考上博士生的——想当年,他才二十岁!”
      原来,凭借鹤立鸡群的优异成绩,张奋斗考上本科生时才16岁。进入大学后,他仅用两年就取得了学士学位,随后报考了三喜市医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其间,凭借更加优异的成绩和发明“调和剂”的突出学术贡献,他得以以20岁的低龄进入孙景门下,成为三喜市医学院养老保健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研究生。
      因为张奋斗本科攻读的也是病理学,加之他发明的“调和剂”在学术界闹出的动静太大,因此就算是孙景这样的泰斗级人物也对这位后生有所耳闻。在他进入自己门下后,孙景更是对他青睐有加,完全把他当作了第二个贾田。
      在跟随孙景攻读博士学位的日子里,张奋斗勤勉自励,做项目也是从来不挑,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各项成绩长期稳居整个研究生班前列……
      “更让我觉得稀奇的是,这小子虽然家境殷实,却没有富家子弟的骄横跋扈,对人很是谦和谨慎,好像生怕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给他人造成不适……”
      孙景很享受地抽着烟,描述着自己对张奋斗的印象,脸上的表情欣慰而自豪,全然没有了之前谈及贾田时的惆怅。
      注视着孙景溢满自豪之色的双眼,付夫心里忽然浮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于是,他瞅准孙景说话的一个间隙,猛然挥出了一记“重拳”:“孙老师,既然您对张公子如此推崇,想必也跟他提过‘复活实验’的事吧?您也知道,张公子在外地念本科时就研究出了‘调和剂’——对您当年没能完成的头颅移植复活研究而言,这样一种可以消除身体排异反应的制剂,不正可以帮助您攻克异体移植排异这个最后的堡垒?”
      听到付夫这个问题,孙景眯缝着的小眼睛里赫然闪过一道冷光。
      他旋即讪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小付果然是名记者,对病理学也很有研究啊。你说得对,刚才我也提到过,之前阻挡我们课题组前进的,就是头颅在不同身体之间移植所面临的排异问题……作为一种足以改变人类医学历史的发明,张二愣子的研究成果‘调和剂’在拥有大量血液供给的情况下,的确可以消除排异反应,同时还能够畅通头颅和脊柱联系……”
      “在拥有大量血液供给的情况下?”听到这里,付夫的心仿佛被一只巨手猛然揪紧。
      他急急插话道:“孙老师,刚才您说,‘调和剂’要发挥作用,必须依靠大量血液供给?”
      孙景一愣,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对啊——作为一种器官移植治疗的辅助药剂,‘调和剂’必须首先进入被移植者身体,在循环系统内融于被移植者的血液或体液,最终稀释成为分子级的基本调和单元,然后才能对被移植器官和移植者的组织细胞进行‘调和’,具体比例大概是一比八……”
      “一比八……原来如此!”付夫猛地一拍巴掌,“狗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到付夫突然暴走,孙景和孟小雨都被吓了一跳。
      见到二人惊异的表情,付夫登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于是抱歉地笑了笑,对孙景说:“老爷子,刚才冒昧插话真是不好意思。对了,刚说到哪了?您请继续……”
      对付夫的道歉,孙景很绅士地点点头,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苦笑道:“在张二愣博士生学业的第二年,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跟他提过把‘调和剂’用于复活实验的事——却不想,他竟然不同意把‘调和剂’运用到复活研究领域。”
      闻言,付夫也一愣:“为什么?”
      孙景耸了耸肩,又抬手摸了摸头发稀少的脑门,慢慢吐出一个词组:“伦理道德。”
      “您说什么?”付夫对这个回答很不解。
      孙景却答非所问:“小付啊,今天我们初次见面,但是经过和你愉快的聊天,我已经能够察觉到,你是一个感情丰富、内心细腻的男人。”
      听到孙景这句话,付夫勉强挤出一个讪笑:“老爷子说这话是……巴结我?”
      “不。”孙景也讪笑了一下,继续道,“张二愣子跟你一样……不,他比你更加细腻、敏感,或者说,他比你更容易受到伦理道德的束缚。因此,当我以‘改写世界医学发展史’为诱饵,向他提到希望用‘调和剂’重启复活实验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闻言,付夫眼前不禁闪过之前张奋斗哭哭啼啼的表情。
      “张公子那混球的确是一个娘们性情——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善良少爷,要用世俗名利的诱饵让他做违心的事,怕真是行不通……”
      盯着付夫若有所思的表情,孙景又说:“而且,你猜猜他竟然用什么理由拒绝我?”
      看到孙景竟然卖起了关子,付夫苦笑着耸了耸肩:“老爷子,这我怎么猜得到哟?”
      孙景嘻嘻嘻一笑,回道:“不逗你了,跟你明说吧——他的理由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颅和另一个人的身体接在一起,会产生一系列哲学和伦理学上的悖论,比如,你爹的头安在了你儿子身上,那么复活后的人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儿子’……”
      听到这话,付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孙景也笑了。
      盯着一老一少这么傻笑,一直在低头记录的孟小雨忽然冒出句话:“说句实话……我倒觉得张奋斗师兄有点可怜呢。”
      闻言,付夫一愣,孙景的笑容也迅速凝固。
      脑子迅速转了一圈后,付夫才接过话头:“妹子,你说张公子可怜?莫非说的是……他母亲的事?”
      孟小雨点点头,轻声道:“听系里的学长说,张师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跟情夫出轨不成,最后羞愤自杀的。”
      孟小雨这话一出,孙景旋即有些不悦,冷声道:“跟情夫出轨不成自杀?哼,明明是被他的混账老爹给逼死的。”
      听到这话,付夫耳朵一竖,急急接口道:“老爷子,您刚才说,张公子母亲是被……他爹逼死的?”
      孙景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以前张二愣跟我说过,他爸做生意发家以后,就开始到外面找野女人鬼混。二愣他妈倒也是一个贞烈妇人,得知丈夫到外面找了小三,她找到张烈钧理论,希望挽回即将破碎的婚姻。却不想,她被负心汉和小三联手羞辱,一气之下才寻了短见……那年,二愣才十三岁。”
      孙景叹息着说完这话,付夫心里却怦然一动。
      “原来,张奋斗母亲是被张烈钧逼死的。”他兀自琢磨道,心里也不禁一紧。“这么说来,张奋斗也……”
      这么想着,他满脸浅笑地掏出一根烟递给孙景,又低声道:“老爷子,刚才您也说了,既然‘调和剂’就是让移植复活实验成功的关键一环,那么作为‘调和剂’的主人,张公子有没有可能通过利用‘调和剂’和广泛收集人类血液来让他的母亲复活?比如说,将他母亲的头颅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
      听到这个问题,孙景的笑容忽然凝固。
      片刻后,他很严肃地摇了摇头,冷声道:“小付,这个是不可能的——因为通过器官移植复活人类的理论有一个生物学上的时间限制,那就是参与移植的头颅和身体的死亡时间,都不能超过7分钟,否则这些组织就会因为坏死而失去生物活性。”
      听到这个专业的回答,付夫“哦”了一声,旋即又再接再厉问出另一个问题:“老爷子,既然张公子研发的‘调和剂’如此牛逼,想必他对‘调和剂’的配方也保密得很严吧?”
      说出这个问题,付夫学着孙景的表情眯缝起双眼,笑盈盈地盯着对方看。
      却不想,孙景的回答脱口而出:“严密?严密个屁!张二愣子根本没把‘调和剂’配方当回事——只要有医院跑来说有需要,张二愣立即就会把‘调和剂’配方拱手相送……你到全省各大医院问问,他的‘调和剂’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全省‘免费供应’了?我就说他是二愣子嘛,你还不信,要换成贾田,早就用这个发大财了。”
      孙景这话,字面上虽然好像在抱怨张奋斗傻,语气里却充满了浓浓的自豪。
      而付夫,这时却已无心理会这位老人的自豪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的发件人,是他的秘密线人崔莹燕。而信息的内容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胡大鹏和‘夕阳乐园’入住老人王长清、陈明昭夫妇关系亲密,据说已经达到了‘亲如一家’的程度。”
      第二句话是:“据悉,王长清老人已于三年前在参加‘优惠保健’过程中去世,目前陈明昭老人也因为参加‘优惠保健’出现了‘抬手疯’。”
      低头看过了这条信息,付夫一面假笑着应付滔滔不绝夸赞自己学生的孙景,一面在心里发声大呼:“这就是动机啊!‘养狗的’使用‘吸血犬’发动袭击的动机,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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