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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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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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0 09: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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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仙儿》
叔爷爷年轻的时候在杭州生活了好多年,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年换一次地方,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偶尔忙过了头,或者喝了点酒,回家的半途他会恍惚一下,忽然记不起自己的住所到底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叔爷爷十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去了杭州,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卖水果,贩鱼,当龟公,做瓦匠,抬轿子,在衙门抄过文案,去寺庙做过小工,但凡能想到的糊口的活儿,他都做过。
后来阴差阳错,跟人做起了丝绸生意,突然风生水起,赚了一笔小钱。
于是,他第一次迈进了杭州最有名的戏院,听了一场听不懂的戏。
在他的家乡,唱戏具有一种庄严且富有的仪式感。只有大户人家遇到了极为重要的事情,才会请戏班来唱戏,热闹一番。
他请不起戏班,但听一场戏买张票就行了。
出乎意料,也是情理之中,他坐在靠后的位置听了将近一个时辰,觉得索然无味,有些后悔花了好几顿的饭钱买了戏票。
家乡的戏曲跟杭州的戏曲完全不一样,加上口音差别,他听得云里雾里。
好在那天恰巧是戏院的台柱子登台表演,台下众人兴奋得像喝醉了酒一样,不断地吆喝,鼓掌,甚至将水果、鲜花、香囊、首饰、钱币纷纷扔到台上。
从旁边的陌生票友那里得知,这台柱子是整个杭州城最有名的角儿,名叫紫衫。别的戏子要通过描眉画黛的技巧增添几分娇色,她则要通过粉墨面容掩盖几分娇色。
叔爷爷伸长了脖子往戏台上看,疑惑道:“那个穿紫衫的明明是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眼睛里都是凶杀之气,哪里有什么娇色?”
票友举起折扇指着戏台说道:“你往旁边看!看那个穿青衣的女子!紫衫是她的名字。”
叔爷爷顺着折扇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仙儿一般的女子。
待戏唱完了,众人散去。
叔爷爷还在桌底下找铜钱。
叔爷爷记得,买了戏票之后还剩了几枚铜钱揣在腰间,等到散场一摸,竟然不见了。
他以为铜钱掉落到桌子下了,躬身钻进桌子底下寻找摸索。
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桌子外面响起来。
“没想到与你相见,竟然是在桌子底下。”
那声音好听。简直如吟诵浅唱。
叔爷爷将头一抬,额头就撞在了桌子上,顿时眼冒金星,一阵眩晕。
女人笑了,笑声都是那么动听,仿佛晚风吹拂风铃。
“别找了,肯定是听戏的时候不留神,被扒手偷了。”女人说道。
叔爷爷看到说话的正是刚才在台上如仙儿一般的女子。
女子身边有个丫鬟模样的姑娘。那姑娘的眉眼有几分像那女子,可是怎么看都不如那女子好看。
即使那么相像,一个却是仙儿,一个却是凡人。
叔爷爷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尴尬道:“失礼了失礼了!”
紫衫说道:“我本来今日休息,料到你今天会来,才改了日期,登台给你唱了这一台《何文秀》。”
“你怎么料到我今天会来?”叔爷爷惊讶不已。
紫衫抬起手来,做了个掐指的手势,神秘兮兮道:“算一算就知道你该出场了。”
叔爷爷一头雾水。
紫衫又说道:“快回去吧。你家里有个重要的客人在等你。”
叔爷爷不信。他在杭州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每年换一次地方,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偶尔忙过了头,或者喝了点酒,回家的半途会恍惚一下,忽然记不起自己的住所到底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好像整个杭州城像一艘大船,他本不是这艘船的客人,却误打误撞上了船,既不知道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船要开往何方。
自己都记不住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在那里等我?紫衫肯定是见我在桌子底下找铜钱,丢人现眼,迫不及待赶我走吧?
叔爷爷转身要走。
紫衫却拦住他,指了指戏台后面,说道:“那里有个小门,从那里走,近好多。”
叔爷爷回头看了一眼,那里有几个人正在搬演戏的道具,一件青衣挂在衣架上,那是紫衫刚刚唱戏时穿过的,衣架被人扛在肩上。
衣服晃晃荡荡,如同紫衫蜕下的皮。
叔爷爷恍惚了一下。
“不,远一些不怕,我从正门走。”说完,叔爷爷走向正门。
他听到紫衫在身后说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果不其然,他就是要从那里出去,我改变不了。”
他又听到紫衫旁边的姑娘说:“紫衫姑娘料定了他会从那里走吗?就像戏本里写好了一样?”
紫衫说道:“俗话说,人生如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走几步,说什么话,唱什么曲儿,什么时候喜悦,什么时候愤怒,什么时候哀伤,什么时候快乐,都是安排好了的。这就是俗话说的,命中注定。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由人搭起来的台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生旦净末丑。”
紫衫旁边的姑娘说道:“紫衫姑娘演戏演痴了吧?当人和演戏不一样,人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走这条路,就偏偏不走那条路。戏子才没有选择。”
紫衫叹气道:“我若是有选择,又怎会做戏子?”
那姑娘劝慰道:“紫衫姑娘名噪杭州,别人想做还做不了呢。”
叔爷爷听了连连摇头,这个紫衫真是太入戏了。长此以往,怕是脑子要出问题。
走出戏院,叔爷爷就愣住了。
他看了看街道的左边,又看了看街道的右边,忽然发现自己除了踏上那条回去的路,并没有别的路可走。
街道上的人们,看似杂乱无章,人来人往,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脚下的路已经了然,在哪里出来,走多少步子,在哪里拐弯,要跳过哪条坎儿,要走过哪座桥,最后到哪里,看似乱麻一般,实则每根细细的麻线都有自己的去处。
叔爷爷走到了暂住的地方,跨进门槛的时候回头一望,暮色降临,街道上的人已寥寥无几,因担心宵禁而脚步匆匆,如同刚才戏台上幕布垂下,台上的人惶惶退却。
东边钩住楼角的月亮如同戏台上高悬的灯笼。
他恍然大悟,紫衫姑娘说得没错。这人间跟戏台哪有什么区别?
接着一阵惶恐袭来,他感觉天幕的那边是坐着许多人的,那些人正在看他们如何悲欢离合,如何嬉笑怒骂,如何出现又消失。
叔爷爷忍不住抬手指着月亮骂道:“看什么看!”
骂完又觉得自己发了癫,入了魔。
这时,一个人影从墙角走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那人伸了一个懒腰,抱怨道:“你怎么搬家了不告诉我一声?亏得之前的房主知道你搬到这边来了。让我一通好找!”
叔爷爷眯眼一看,原来是驿站的熟人。往日里家书都是靠这个熟人送来的。
那人递给他一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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