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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蔡骏最新作品《生死河》:那个最爱你的人说:你必须等待我长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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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太太闭起眼睛很是享受,古老的梳齿滑过头皮,倾泻三千长发如雪:“那么多年来,每个礼拜的此刻,你都会来给我梳头,等到我死以后,你就会给别人去梳头了吧。”

  “放心吧,你至少还能活二十年,等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快老了。”

  尹玉的回答让她安详地微笑,老太太又看着司望说:“小朋友,尹玉是个好人,你不要被她吓着了。若你真把她当作朋友,遇到什么问题,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好啊,曹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于我而言,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她说得异常沉着,整个人像一座苍茫大山,司望只是个砍柴的孩童,连登山小径都未曾寻到。

  尹玉给她烧了热水,在抽屉里放了几十板药片,又从沉甸甸的书包里,取出新鲜蔬菜放入冰箱。她打开煤气灶开始烧菜,居然做出一桌丰盛菜肴,但以蔬菜为主,几乎没什么荤菜,很适合老年人。

  “喂,请你吃饭啊。”

  她还是对司望呼来唤去。

  尹玉、司望、曹小姐,一家人似的坐在餐厅,背景还是许多年前的画面,好像回到了旧时电影中。

  老太太拿起筷子说:“哎呀,可惜牙齿不行了,好怀念荣顺馆的八宝辣酱。”

  吃完这顿独特的晚餐,尹玉起身道:“我们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哦!”

  “别担心,我不会一个人死在这里的!”

  “说什么呢!”

  尹玉拉住了老太太的手,紧紧晃了晃,却舍不得放下。

  “回去吧。”曹小姐也看了司望一眼,“小朋友,自来水管子里放出来的水,就算最终汇入滔滔的河流,再被自来水厂过滤干净,但再也不是从你手中流过的水了。”

  “哦?”

  “你早晚会明白的。”

  看着老太太诡异的笑容,尹玉将司望拖出房门,眼前只剩满院落叶。

  黑夜,走出这栋深宅大院,两个人刚骑上自行车,头顶却飘起了雨点。

  “再回去避避雨吧?”

  “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打扰她了。”

  虽然,尹玉嘴上这么干脆地说,其实心里很想再回去。

  十五岁的少年,十八岁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自行车上,在篱笆墙的阴影下躲雨,偶尔有小雨点飘到脸上,凉得像针刺一般。

  “其实,你是一个男人。”

  司望打破了沉默,黑暗中她不置可否。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曹小姐吗?”

  “她是我最后一个喜欢的女子。”

  尹玉如同老男人说出这句话。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们既是最好的朋友,那也没必要瞒着你——我在死后还保持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的前世太过漫长,漫长到当我死亡的那一天,我有多么高兴与解脱。”

  少年回头看着篱笆墙里的树梢说:“至少,你很幸运,她还活着,你还能见到她。”

  “其实,我有过许多女人,在上辈子——直到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像最后的堂?吉诃德。只有,她还在。”

  “她是你的妻子吗?”

  “我曾经希望她不是,但后来又希望她是。”

  “听不懂。”

  尹玉仰天苦笑,变得格外悲怆:“再过二十年,你就懂了。男人与女人,分别与分隔,等待与等到,终究太晚了。你不知道,认识她后不久,我就被送到柴达木盆地的荒漠深处,整整三十年啊,天各一方。等我回到这座城市,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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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悲剧。”

  “每个人生都是悲剧。”

  她伸手摸了摸外面的雨点,戴起夹克衫的风帽,踩着自行车脚踏板骑出小巷。

  雨夜的小马路极为静谧,车轮碾过一地金黄的银杏叶,溅起几滴雨水,路边门牌上是“安息路”。

  他跟在后面大声追问:“你对这条街很熟吗?”

  “嗯,上辈子最后的二十年,是在安息路上度过的。”

  “与曹小姐在一起?”

  “不,她住在路的东头,而我住在西头,相隔有四百米。我带你去看看吧。”

  一分钟后,在淅沥秋雨中骑到一栋大宅前,三层楼的窗里亮着灯光,里头还有不少居民。靠近地面有半截窗户,估计是地下室的气窗。

  “我就住在一楼。”

  尹玉往前指了指,窗帘里传来湖南卫视电视剧的对白。

  他却看着路边地下室的气窗:“你应该没有上辈子的家人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骑在自行车上叹息,“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性德的《长相思》,缘何念起这个?”

  他却不回答了,踩起自行车掉头时,却看到马路对面的一栋房子,阴森森地矗立在雨夜中,屋顶上的瓦片掉落,墙壁也斑驳不堪,窗台间长出了枯黄杂草。

  她几乎贴着司望的脑后说:“这是一栋凶宅,已经许多年了,因为产权搞不清楚,所以也没有人再住过。”

  “凶宅?”

  “让我想一想——年少的事都很清楚,反而老了就有些模糊……对,那是1983年,像现在这样的秋夜,下着连绵细雨,发生了一起凶案。主人原是一位著名的翻译家,20世纪70年代上吊自杀在屋里,整栋房子被一个造反派头子占据。后来,这个混蛋非但没被清除,反而提拔到某机关当了处长。1983年,他神秘地死在家中,据说喉咙被碎玻璃割断了。当时有许多猜测,有人说他是被房子原来主人的鬼魂杀死的,也有人说他作恶多端,引来受害者的家属上门报复杀人。警察调查了很久,最后也没结果。”

  司望推着自行车走上台阶,伸手抚摸这栋房子,从紧锁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到几乎烂透了的木头信箱,还有几近掉落的门牌。

  安息路19号。

  他的手指滑过这块黑色铁皮,尹玉生出一种感觉,飞速传递到神经元——这栋凶宅,与这个少年,存在某种关系。

  司望的手如触电般弹开,骑着自行车逃离安息路。

  秋雨密密麻麻地打下来,尹玉骑车跟在后面,直到他家的大槐树下。

  “你快回家去吧!”

  “等一等,有些事要跟你说。”

  躲进楼下的门洞,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大概是担心被妈妈或邻居发现,怕误以为他和这假小子在谈恋爱?

  “司望,你不是拜托我寻找一个叫路中岳的逃犯吗?上个月,我有了新发现!你的直觉很准——还是在南明路,新造的商铺区,有个门面极小的音像店。我去过几次都是店门紧闭,好不容易有次开门,卖的全是各种老片子,有香港武侠片,20世纪80年代的琼瑶片,还有苏联与东欧的老译制片。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不清脸部特征是什么,总之是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很容易在人群中淹没,不过额头上有块浅浅的印记。我从他手里买了一套《莫斯科保卫战》,而他也没怎么点钱,随意给我找零。他从头到尾都在吸烟,短短几分钟内,至少抽了两根。他有个巨大的烟灰缸,密密麻麻的烟头。”

  寒冷雨夜中,司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全然不顾地继续说:“大家都习惯在网上听音乐看电影了,很少有人来光顾他的音像店,不知为何还能经营至今。有一晚,下着倾盆大雨,我独自披着雨衣在荒野乱逛,你知道男生都没我胆大。南明路上空无一人,我却看到音像店里走出来一个,撑着硕大的黑雨伞,穿过马路向旧工厂走去。我好奇地跟踪,大雨掩盖了我的声音与踪迹。这人就是神秘的店主,他对地形非常熟悉,雨夜中也没迷路,很快到了所谓魔女区,身手敏捷地钻入地道。我躲在外面观察,足足守了一个钟头,他都没再出现过,宛如通过地底穿越去了清朝。等到我又累又饿,只能回学校宿舍睡觉去了。”

  “你被他发现了吗?”

  “应该没有吧。”尹玉欠身没入阴影,“我会隐身术,你信吗?再见。”

  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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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4: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2010年,黄海总觉得对自己是命犯太岁。

  年初,他排了半个钟头的队,买到两张IMAX-3D版《阿凡达》电影票。

  第一次请何清影看电影,平常面对罪犯游刃有余的他,这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幸好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她没有提及司望,想必是瞒着儿子出来,跟黄海坐进拥挤的电影院。

  他买了几大包零食与饮料,结果在影院里一点都没吃,又怕让何清影带回家被司望发现,只能在路上拼命地吃光了。

  一阵风吹到她脸上,头发散乱着让人浮想联翩,何清影已经四十岁了,却丝毫都不显老。黄海磨蹭着拉住她的手,第一下微微反抗,很快就乖乖顺从了。她的手心好凉啊,摸着仿佛一具尸体,就像在验尸房里的感觉。原本还聊得好好的,两个人霎时安静下来,彼此不看对方的眼睛,肩膀却渐渐靠在一起。

  三年来,黄海帮助她的小书店,每天时不时会路过看几眼。要是她家里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甚至电视机坏了都能修好。

  倒是司望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僵了。

  春节过后,他带着司望来到清真寺门口。正好有人在卖切糕,黄海买了一小块塞进他手中,坐入车里说:“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又遇到新的棘手案子?”

  “不,最近的案子全破了,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个中年男人不知所措,抓着后脑勺,一字一顿地说,“司望同学,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我做你的爸爸,你会答应吗?”

  少年推开他跳出警车,将吃到一半的核桃玛仁糖扔到地上,飞快地向苏州河边跑去。

  天,好冷啊。

  从此以后,黄海再没单独与何清影见过面。

  春去秋来……

  星期日,细碎雨点打着车窗玻璃,南明路上此起彼伏的楼盘,让人难以回忆起十五年前的凶案,尽管再往前几百米就是南明高中。

  “臭小子,是谁告诉你这里有线索的?”

  黄海警官抓着方向盘,雨刷擦过挡风玻璃上的流水,眼前是条朦胧萧瑟的长路,似乎通往异次元空间。

  “秘密线人,我必须要保护她哦!”司望坐在副驾驶上,“相信我吧,我是特别的人,你明白的。”

  这是辆伪装成私家车的警车,前盖上溅满了灰尘与泥土,昨晚他刚驾着这辆车从外地抓回一个杀人犯。只睡了不到三个钟头,司望就敲开他的房门,说发现了路中岳的线索,又不告诉他具体情况,只说到那里就明白了,还特别关照别让妈妈知道。

  “司望同学,你的特别只对我有意义。”

  车子停在商铺跟前,所谓的音像店只有一扇门,连店名都没有,隐藏在足浴店与洗发店中间。若非挂了张国荣的《春光乍泄》的海报,没有人会注意到。

  雨,越下越大。

  黄海穿着一身便装,嘱咐司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必须老实坐在车里。他下车敲了敲店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烟。

  浓重的香烟味,就像令人窒息的毒蛇,几乎让老烟枪的他咳嗽起来。屏着呼吸观察店内情形——右边架上大多是邵氏的老电影,左边架上则是20世纪80年代引进中国的日本译制片,封套上全是高仓健、栗原小卷、三浦友和……

  黄海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还有缓缓转过来的侧脸。

  他认得这张脸。

  “路中岳?”

  一秒钟的工夫,对方已从音像店的后门蹿了出去。

  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满屋子盗版碟与《英雄本色》海报注视下,黄海警官压低身躯,从掖下掏出92式手枪。他一脚踹开音像店后门,外面仍是茫茫的雨幕,毫不犹豫地冲出去,耳边是激烈的泥水飞溅声。

  阴沉的天色与密集的雨点,完全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就连背影也是一片模糊。

  他在疯狂地逃跑。

  “站住!警察!”

  黄海用沉闷嘶哑的嗓音咆哮着,在后面拼命追赶,右手紧握着那支枪却不敢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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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之间,那个背影冲进一栋正在建造的楼房。

  黑暗的楼道里回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顺着楼梯冲到六层,还要提防被裸露的钢筋绊倒,总算又看到了那家伙,竟从没装玻璃的落地窗跳了出去!

  原来窗对面还有另一栋楼房,隔的距离非常之近,竟如飞人跃到了彼岸。

  黄海毫不犹豫,跟着他径直往窗外跳去……

  “不要啊!”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十五岁少年的声嘶力竭,被刀子般的大雨声吞没。

  他没有跳过去。

  黄海,这个四十八岁的男人,直接消失在两栋楼之间的空气与雨水中。

  这是六楼。

  自由落体十五米,在堆满建筑废料的泥泞工地中,横躺着一个手脚扭曲的男人。

  “不……”

  后面的司望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又跑下六层楼梯。

  92式手枪坠落在数米之外。

  司望扑到这个男人身上,明显四肢都已骨折,双手扭到了背后,像只断了线的木偶。好不容易抬起他的头,雨水与血水已模糊了这张脸,但不妨碍叫出名字:“黄……海……”

  他,还没死。

  雨点早就打湿了全身,司望摇晃着他的脑袋,拼命抽着他的耳光,大嚷道:“喂!你不要死啊!你给我坚持住!很快会有救护车过来的!”

  妈的,这小子连110都还没打呢。

  从六楼坠下的黄海,奄奄一息,眼皮半睁半闭,还有血从他眼里汩汩流出。

  “阿亮……”

  他,说话了。

  “我在这里!”司望泪流满面着大声呼喊,几乎要盖过这茫茫雨声,“爸爸,我在!”

  司望还是阿亮,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紧紧抓着黄海的手,温暖他渐冷的体温,又把耳朵贴在他嘴边,听到一串轻微的声音,从地底幽幽地响起:“申明……”

  黄海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名字,双眼半睁着面对铅灰色的天空,任由雨水冲刷眼眶里的血。

  死亡前的瞬间,他依稀看到十五岁少年的脸。有双手正在重压他的胸口,乃至嘴对嘴人工呼吸,吞下自己口中吐出的血块。几滴滚烫的泪水,打在他冷去的脸上,融入浑浊的雨水。

  工地上的水越积越深,眼看就要把黄海淹没,宛如魔女区地底的三天三夜。

  黄海的魂魄飘浮起来,从高处看着自己扭曲断裂的尸体,还有抱着他痛哭的奇幻少年。

  司望擦去眼泪,看着黑色的雨幕,显得越发冷静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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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七天后。

  黄海烈士追悼大会在殡仪馆最大的厅里举行,市局领导照例参加,这已是本月内第二起警官殉职事件。何清影身穿深色套装,手捧白菊花,眼眶中泪水打转。她抓着儿子的手,混在黑色人群的最后。黄海的同事们有的见过她,纷纷回头来安慰这个女人,仿佛她已是死者的未亡人。

  领导念完冗长的悼词,肃穆的哀乐声响起,司望搀扶着妈妈一同鞠躬。她的手心依然冰凉,听到儿子在耳边轻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该……”

  “别说了!望儿。”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摇着头用气声作答,“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这对母子挺直了腰板,跟着瞻仰遗容的人群,最后一次向黄海告别。

  他的身上披挂党旗,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警服,手脚都被接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有数根骨头断裂。

  何清影伸出食指触摸冰凉的玻璃,就像在触摸他的额头与鼻尖,七天前他死在司望的怀中。

  她与这个男人的接触,也仅限于额头与鼻尖了——跟黄海相处的日子里,竟没有哪怕一丝情欲,只觉得死后还阳般的温暖。

  司望从头到尾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拉着儿子的手走出追悼会大厅,回头看着黑压压的警察们。她能感觉到那个人,那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她,而何清影看不到他,或她。

  参加这场葬礼的每个警察,都发誓要抓到逃跑的嫌疑犯,以慰黄海警官在天之灵——要不是那个亡命之徒,面对警察疯狂地逃跑,又吃了兴奋剂似的跳到对面楼房,他怎可能摔死在六层楼下?

  黄海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偏偏又是个急性子,认定自己也能轻松跳过去,不曾半点犹豫就往外跳……

  嫌疑犯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警方反复搜查了音像店,从店里残留的大量烟头中,检测出了DNA样本。房东也提供了嫌疑人的身份证复印件,经调查确系伪造,根本不存在这个人,手机号也没留下来。这家音像店没什么顾客光临,店主平常不跟其他人接触,很少有人能记住此人长相。尽管如此,警方还是根据房东的描述,画出了嫌疑犯的肖像。

  他们给司望与何清影看了那张脸。

  司望认定这个人就是路中岳,尤其是额头一道淡淡的胎记。他作为路中岳名义上的养子,曾经共同生活过大半年,让他来辨认也算合理。不过,何清影强烈反对望儿再参与调查,不准警察来与他接触,为此还给局长信箱写了封信。她说这回是黄海警官死了,下次就可能要轮到司望了,她绝不容许儿子也身处险境。

  这些天来她掉落的眼泪,一半是为死去的黄海,一半是为不安分的望儿。她责怪儿子的冒失与冲动,将黄海的死也归咎于他的头上,要不是他硬跟着黄海去抓路中岳,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警官,也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望儿没有半句顶撞,而是不停地自言自语:“是我害死了黄海?”

  最近半年,这孩子开始注意外表了,不再随便穿着妈妈买来的衣服,而是从衣橱里反复挑选。他就算穿校服上学,也会在出门前照镜子,沾点水抹到头上,以免头发翘起来。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司望正式算作青少年了。

  他帮妈妈开了家卖书的淘宝店,名叫“魔女区”——如今卖书越来越困难了,但如果既有网店又有实体店,大致可以维持平衡。淘宝店还能经营教材,这是利润的主要来源。何清影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淘宝店主,学会了在网上说:“亲,给个好评吧!”周末与晚上,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司望就会代替妈妈做淘宝客服,包装、快递、发货……

  再过半年,司望就要面临中考,他想报考市重点的南明高级中学。

  何清影坚决反对,理由是母子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怎忍心见儿子离家住校?何况重点高中竞争太过激烈,近两年常有人因学习压力过大而自杀的新闻,她非常担心望儿沉默内向的性格,即便是天生的神童,也未必适应这样的环境。她更希望儿子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如报考中专或高职,学门手艺还能方便就业不愁饭碗。

  “望儿,你听不听妈妈的话?”

  台灯昏暗的光线下,何清影的头发垂在肩上,竟像年轻女子那般光泽,怪不得书店里常有男生光临,故意用百元大钞让她找零,以便在她面前多待一会儿。每逢这时,司望就会瞪着他们,妈妈则用眼神示意他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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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6:3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对着墙壁说:“妈妈,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

  “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当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每天都眺望着窗外,似乎能听到有人在喊我……所以啊,就给你取名叫司望。”

  “同学们给我起了绰号,他们叫我死神。”

  何清影把儿子扳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司望=死亡。”

  她立时堵住儿子的嘴巴:“望儿,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告诉班主任老师,谁都不许这样叫你!”

  他挣脱出来喘着气说:“妈妈,我并不害怕这个绰号,反而觉得很好听。”

  “你……你怎么会这样?”

  “有时候,我想自己就是一个死神。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外公外婆。才读到小学一年级,爸爸又神秘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等到小学三年级,爷爷奶奶先后突发急病走了。我在苏州河边的破吉普车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就去了谷家,接着谷小姐与谷爷爷就死了,紧接着我认识了黄海警官,他的家里就是各种死亡的档案馆。直到最近,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怀里……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他说得那么冷静,像在朗诵一堂课文。

  “你不要这么想,望儿,无论你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妈妈都会保护你的。”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应该由望儿来保护你了。”

  “在妈妈眼里,你永远是孩子。”

  十五岁的少年冷冷地反驳:“但所有的妈妈,都希望孩子能考上重点高中,不是吗?司望有能力考上南明高中,为什么还要反对?你给我取名司望,难道没有望子成龙的意思吗?”

  “你错了,望儿。”何清影抚摸儿子的后背,声音如丝绸般柔软,“相信妈妈的话!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妈妈很早就看出来了,你身上有许多不同于普通孩子的秘密。可惜,你的爸爸叫司明远,你的妈妈叫何清影,我们天生就是穷人家,这是老天爷的决定。”

  “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和爸爸。”

  “假如妈妈死了,你就去找个有钱人家……”

  “我不要你死!”

  司望紧紧抱着她的肩膀,紧得让她感觉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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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三周后,最寒冷的冬至,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乍看不超过三十岁,这男人有着瘦长身形,五官都很端正,头发在警察中算是长的了。他的眉毛很少有舒展的时刻,下面是一双冷峻的眼睛,虽然看不出什么神情,但很多人都会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他与黄海并不是很熟,三个月前刚调到这个分局,跟他仅仅开过两次会,在食堂与靶场打过几次照面。

  局长却把黄海遗留的案子交给了他。

  有六桩命案未能告破,其中三桩远在十五年前——1995年6月死于南明高中图书馆屋顶的高三女生柳曼,数天后死在南明路边的学校教导主任严厉,以及一度被怀疑为杀死女学生的嫌疑犯、后来被学校开除的班主任申明。2002年失踪的尔雅教育集团的贺年,两年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苏州河边的吉普车里,他曾是申明的大学同学。2006年,与申明有过婚约的谷秋莎,还有她的父亲谷长龙,在破产后被路中岳所杀——此人却是申明在南明中学的高中同学,又在申明死后娶了谷秋莎为妻。

  黄海就是为了追捕路中岳而死。

  同时接手的还有一串钥匙——他打开黄海死后的家门,最近肯定有人来过,穿堂风呼呼地刮着,冷得像个冰箱。

  原本紧锁的小房间敞开着。

  味道,闻到一股活人的味道。他从掖下掏出手枪,无声无息走到门边,黑洞洞的枪口,伸向狭窄的屋里——偶尔也会有特别胆大与变态的罪犯,竟然直接冲到警察家里。

  他看到一张少年的脸。

  “是你?”

  男人的嗓音干脆而明亮,迅速将手枪收起来,双眉标志性地扬起。

  他认得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姓名:司望;曾用名:谷望。

  “你是谁?”

  虽然,他穿着警服也带着手枪,司望仍然充满警惕,蜷缩在铁皮柜子边,把什么东西藏到屁股底下。

  他掏出警官证放到少年面前,警衔级别竟与黄海相同,带钢印的照片就是这张脸,旁边印着名字——叶萧。

  “司望同学,你果然来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

  叶萧强行把他从墙角拉起来,底下果然是1995年南明路杀人案的卷宗复印件,他重新放回保险箱里说:“黄海警官的追悼会上,我就注意到了你——六年前,是你第一个发现苏州河边藏匿尸体的吉普车,这次黄海为了抓逃犯而殉职,也是因你而发生的,对吗?”

  “你是说我害死了黄海警官?”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有他的房门钥匙?”

  “我经常到黄海家里来,他为了方便就给我配了一串钥匙。”

  虽然,司望的表情如此平静,叶萧却看出了些端倪:“包括这个小房间的钥匙?司望同学,你在说谎!”

  出来前同事已告诉他了,黄海家里有个小房间,门永远是锁着的,里面贴着许多案件资料的复印件。

  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黄海殉职以后,警方并未在他身上找到私人钥匙,多半就是被这个司望拿走了,因此才能擅自进入黄海家,并且打开这个小房间禁区。

  这少年为了知道这些案情,竟然不惜偷死人的东西,到底是何原因?

  叶萧看了看墙壁,依旧贴满触目惊心的文件与照片。另一面墙上用红字写着“申明”两个字,此外画出九根粗大的线条,其中最新的一条线里,竟然指向“司望”这两个字。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司望的出生年月,已在申明死亡之后,却曾是谷秋莎与路中岳的养子,因此也算是有间接关系。

  柜子里还有许多案件资料,绝大多数都可能没用,黄海留下的潦草字迹,密密麻麻抄满了大半本簿子。

  其中,也包括黄海走访了大半年,调查得来的申明的身世。绝大部分内容,叶萧都已经知道了,但令人不解的是,资料里却记录了另一桩凶案,当时黄海尚未成为警察,案件发生在本市的安息路上——

  1983年,一个秋天的雨夜,藏着数十栋老洋房的安息路,有个小女孩冲到路边,大声哭喊叫救命,引来邻居与警察们,才发现她的父亲被人杀了。

  死者是某个机关的处长,姓路,死因是咽喉被碎玻璃割断。此案当时有许多疑点,但因他生前树敌颇多,“文革”时害死过许多人,大家都对他的死拍手称快,案件随之而草草了结。

  恰恰在案发当天,十三岁的申明也在安息路——就住在凶案现场的马路对面。

  申明的外婆是个卑微的佣人,两人相依为命,照顾一个老知识分子的起居。主人住在老房子的一楼,而佣人住在地下室。1995年深秋,黄海曾去安息路实地考察,确认申明少年时期住过的房子,竟然正对着1983年发生杀人案的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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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3 09:5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叶萧敏感地把这段资料放进包里,随后把司望拖出小房间,盯着他的眼睛问:“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黄海负责的案件那么感兴趣?这些当年的死者,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我看多了《名侦探柯南》!我妈妈是开书店的,家里堆满了各种推理小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刑警。”

  “你的胆子好大,我差点以为凶手进来了呢!要不是你老老实实坐在地下,说不定就被我一枪爆头了——”他用食指与拇指做成手枪的形状,对准少年的脑门开了一枪,“开玩笑,我不会这么干的。”

  他的双眼却是异常沉静,仿佛手上真是一把枪,司望似乎真切地害怕了,只能把钥匙串交出来:“对不起,我不会再来了。”

  叶萧看着窗外过早降临的黑夜说:“我已正式接管了黄海警官留下的案件。”

  “请你答应我,一定要抓住那只恶鬼,为黄海警官报仇!”

  “这是我的天职!”

  “还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做你的帮手,我会提供很多有用的信息!”

  “就像那家该死的音像店,让黄海警官赶去送死?”叶萧摇摇头,死海般沉稳的目光里,总算起了些许波澜,“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事实上你做得很好,我该感谢你的帮助,让我们距离凶手更近了一步。”

  “我说过很多遍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提供的信息,你们也已经去询问过她了。”

  “对,她叫尹玉,上午我刚去找过她。”

  “你没有吓着她?”

  叶萧微微苦笑道:“倒是她吓着我了!真是个古怪的假小子!她一点都不配合我,虽然说得无可挑剔。”

  “可以理解,那我能回家了吗?”

  少年背起书包走到门口,叶萧在身后喊了一声:“名侦探司望!”

  “你是在叫我吗?”

  “是啊!”他把名片飞递到少年手中,“如果有任何事情,或者需要帮助的,请随时给我打电话,本人年中无休二十四小时恭候!”

  司望飞快地坐进电梯,紧张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伸入自己的裤子口袋——幸好没被叶萧警官搜身,兜里藏着一串珠链,这是从黄海的保险箱里找到的。

  珠链贴着标签,手写着一行字——

  “1995年6月22日,申明遇害现场的物证,被发现时正抓在死者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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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4 09:59: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2011年,正月十五,元宵。

  马力很久没回过这座城市了,正在网上看美剧《行尸走肉》,有种强烈的带入感。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接起来听到一个清脆的男声:“喂,我是申明。”

  青春期少年的声音,而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学生,更非十六年前死去的高中老师。

  “你……”

  “好久不见,有些想你。”

  凌乱。

  “喂,你还在吗?”

  申明还是司望?马力左右为难,犹豫半天轻声回答:“我在。”

  “我想与你见面,现在。”

  他愣了一下,晚上八点,刚吃完饭:“好吧。”

  “好,我在花鸟市场等你,你应该知道那里。”

  “过去的工人文化宫?”

  随着马力脱口而出,对方的语气略感欣慰:“没错。”

  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却被挂断了。

  半小时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常说七夕是中国情人节,其实正月十五才是正宗,古时候“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男女才有机会相遇并相恋。

  花鸟市场平常卖花草与宠物,今夜正好挂起花灯。马力三十多岁了,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头发却长了些,孤独地站在大门口,看着黑夜里进出的少男少女,心里打着鼓点。

  “马力。”

  惊慌失措地转回头来,看到一张翩翩少年的脸——完全认不出来了,五年前尚未开始发育,与如今的十六岁少年判若两人。下巴爬出了胡须,喉结已非常明显,个头有一米七五,无需再仰视马力。

  元宵花灯之下,马力却已不再年轻,尽管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该叫他申明还是司望?

  “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马力有五年没见过他了,自从2006年初,他帮助这个男孩完成了对谷家的复仇,又让路中岳的不义之财遭到查处而倾家荡产,自己还挣了上千万元出国创业去了。

  至少就他所知——司望或何清影的账户里,并未因此而多过一分钱。

  其实,马力也不敢再跟这男孩有任何联系,无论他是否申明老师的幽灵附体。他害怕自己若陷得再深,冒着玩命风险得来的一切,又会像路中岳那样灰飞烟灭,乃至葬送性命。

  “如你所见,我还在寻找路中岳,真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果然是他——少年的脸,却是成年人的语气,与当年的申明老师,简直没有分别。

  两人走过石砌的小桥。旁边尽是三三两两的男女,抬头猜着花灯上的灯谜,夜空不时升起五彩烟花,每次星星般坠落的烟火,都会照亮他们的脸庞。

  “十六年前,这里还是工人文化宫,就是我们脚下的地方,有个邮币卡市场。你有集邮的兴趣,三天两头用零花钱买些邮票,然后盼望着升值,结果下次再去已跌破了面值。我还记得你向我借二十块钱,买了套《三国演义》的纪念邮票。”

  “是啊,高中毕业以后,那套邮票就不知被我扔到哪里去了。”

  司望少年老成地点头:“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集邮为何物了。1992年,盛夏,我刚成为人民教师,而你第一次到南明高级中学报到。你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衬衫,蓝色运动裤,书包上贴着圣斗士星矢,后来才知道你最喜欢的却是紫龙。你的个子高,眼睛大,许多女生都悄悄盯着你。”

  “那么多年前的事,连我自己都要忘了。”

  寒冬里吹过刺骨的风,他看着口中呵出的团团白气,随风消散在头顶的夜空,与满天硝烟混合在一起。

  “高中入学的军训,是最热的几天,我还记得那个毒太阳,操场边上的夹竹桃林,是学生唯一可以乘凉的地方,每到休息时就挤满了人,结果许多人还是晒褪了两层皮。你在太阳底下站得中暑了,是我背着你去医院,你的口袋里居然摸不出挂号费。”

  这番话让马力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脸颊:“现在我却是缺乏日晒的苍白。”

  “在你们这批同学当中,还是你第一个发现了魔女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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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4 09:59:41 | 显示全部楼层
  “高二那年,隔壁班有个女生游泳溺死了,全体同学半夜跑去废弃的工厂,把没有清理掉的遗物,全都烧给了地下的她。每人买了一叠锡箔,大家都说这个地方很灵验,能让死者收到所有祝福,也能为活着的人保佑平安。这是魔女区对我们唯一的实用功能。”

  “是啊,我也被杀死在那个地方。”

  马力已不自觉地陷入往事:“你作为班主任,每天都来我们寝室。我的床头堆满了书,各种教辅材料,还有《爱因斯坦传》。深夜熄灯后,我常跑到申老师的房间,津津有味地说起相对论和宇宙起源,说在茫茫的银河系里,有多少黑洞、白洞、虫洞、中子星、夸克星、孤子星、暗物质、暗能量……”

  “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学生。高考前夕的几个月,你没日没夜地复习,经常找张鸣松老师补课——你的第一志愿是清华大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张老师是从清华出来的,更是全市有名的数学特级教师。有一晚你在自习教室偷偷掉眼泪,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想去死亡诗社了!”

  “住嘴!”

  马力几乎要把他的嘴巴捂住。

  “我是申明,十六年来,我一直骑在这个少年的肩头,我在看着你!”

  又一阵爆竹的硝烟飘过,少年司望像一条斗犬,瞪大双眼看着马力,让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恐惧地低头:“不要看着我!”

  “我已不是十八岁的马力,而你还是申明老师——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二十五岁就被人杀了,在魔女区的地底浸泡了三天三夜?羡慕我永远做孤魂野鬼,趴在一个叫司望的孩子身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离开他,把你的身体作为宿主!”

  “不——”

  “原来,你还是害怕我的啊,哼……”

  “说实话,以前做噩梦会见到死去的申明老师,而现在噩梦里的脸,却是十岁的司望。”

  少年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我有这么可怕吗?”

  “2005年,你作为谷秋莎的养子,把我介绍进尔雅教育集团,向我提供大量谷家的秘密,包括内幕交易并向官员行贿等违法证据。我当时怕得要命,生怕败露后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你却是胸有成竹,似乎早就给谷家宣判了死刑。”

  “是他们在十六年前背信弃义地对我宣判了死刑!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要为自己复仇,我确定了四个人的名单:谷秋莎、谷长龙、路中岳,还有——张鸣松。”

  马力的心头一惊,名单里居然还有张鸣松?

  “2004年,从你第一次见到谷秋莎的那天起,就制定出了疯狂而大胆的报复计划?”

  “知我者,莫过于马力也。我用尽一切手段,让谷秋莎无法自拔地爱上我,就像上辈子跟她谈恋爱那样。被她收养以后,我发现了谷家的种种问题,总结出了包括路中岳在内所有人的弱点。”

  “是啊,就像你让我转交给路中岳的那盒药,这家伙真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少年眼里掠过一丝冷酷:“毕竟我只是个小学生,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帮手,又有能力控制大局,才有可能利用到路中岳,让他乖乖地为我服务,最终搞垮谷家,又让他自己也难逃法网。我思前想后,最佳人选非你莫属。”

  “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后来的校内网与QQ聊天,都是你精心布置好的吧?”

  “可惜,最终还是让路中岳那家伙跑了!看来我低估了那家伙,若非如此——另一个人也不至于白白牺牲。”

  马力并不清楚他说的另一个人指的就是黄海警官。

  “你有那么恨他?”

  “在谷家破产以后,我破解了谷长龙的保险箱密码,拿到一封写自1995年的信。这封信伪造了我的笔迹,以我的名义写给贺年——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后来进入了本市的教育局,又被招入尔雅教育集团,在失踪两年之后,被我在苏州河边发现了尸体。或许是出于嫉妒吧,贺年以这封信对我落井下石。不过,这世上能伪造我笔迹的,只有一个人——路中岳。”

  “路中岳与贺年串通陷害了你?”

  “其实,我并不想要他们死,只希望这些人活着受罪,才能偿还亏欠我的一切。”

  “申老师,你变得有些可怕了。”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当你身边所有人都异常残忍,你的杀戮本能就会爆发,最后不可收拾到血流成河。”

  回到花鸟市场入口的花灯下,马力掏出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家吧。”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SUV,少年坐上副驾驶座绑起安全带,马力的音响却在放张国荣的《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得赤裸裸……”

  车窗外不断升起绚烂夺目的烟火,车里反复放着这首歌,两个人却再没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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